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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天子 第 11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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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呆在家里也从不歇着,写呀、算呀、配药呀、制造机器呀,他还弹钢琴哩!你想,当初睿亲王的纪功碑有多重他都能造出机器把石碑吊到空中!……哎呀呀,真神了!〃这旗人说起汤老爷的本事,如数家珍,滔滔不绝,眼看他要接着说起汤老爷造教堂、铸大炮、建要塞的奇迹了,苏麻喇姑连忙拦住他说:“我不即刻求见,让我进教堂听他布道好不好〃旗人更高兴了:“好哇!你快去听吧,听了你也会入教。
汤老爷讲得可好啦,石头人都要掉泪!〃苏麻喇姑刚进教堂门,便听到汤若望的声音在穹庐般高大浑圆的教堂顶内回响,黑压压的一排排教徒,象被迷住了似地瞪大眼睛,静静地听:“……人间充满罪恶,人类充满罪恶!这来自人类的原罪,啊,这便是人类始祖亚当犯罪留给后代的无法自救的原罪!它使人类难于免除下地狱的悲惨结局。上帝为了拯救信奉者的灵魂,献出了他的亲生儿子、我们受苦受难的救世主!作为替罪的赎价,我主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我主耶稣舍了他的身体,化为饼;舍了他的血,化为酒……教徒们啊,这都是为了我们。为了拯救我们的灵魂啊!……”汤若望慷慨激昂,声泪俱下,不要说女教徒们流着泪喃喃低诵耶稣的名字,苏麻喇姑也被白发苍苍的汤若望高举双手的虔诚样子深深感动了。
“信徒们!总有一天,世界的末日会要降临,那时候,我主耶稣将对古往今来的全体人类进行最后的审判。上帝的子民将升入天堂,那些不信奉上帝的恶人罪人、那些异教徒将永堕受苦的地狱。我亲爱的教友们,愿你们时时自省自问,坚定对天主的信念吧!……”信徒们拥向汤若望,把他团团围在中心,询问教义、求解疑难、请赐祝福。苏麻喇姑远远望着,知道一时难以见到他,便走出了教堂,在那宽敞华美的大理石门廊里等候。信徒们渐渐走散,苏麻喇姑再进教堂时,汤若望已不在那儿了,只有几名执事在收拾场地。刚才那个旗人看见她,说:“你还没见着汤老爷要想见他要腿快嘴勤。这会儿他到后面花园里去收葡萄啦,快去那儿找他吧!〃花园里一片浓绿,空气里飘散着玫瑰花丛的芳香。果树很多,红红白白的桃子、紫莹莹的葡萄很是诱人。有人站在梯子上摘果实,但茂密的枝然自得地说:“所以,行王道者得天下长久,行霸道者得天下短促,实在是人心归向所致啊!皇上仁德,解江南狱,便是最大的安抚人心。明末人心丧尽,百姓极苦,朝廷多行仁政,能得人心。一甜一苦,百姓岂不择甜而弃苦!〃岳乐频频点头,表情又恢复了原有的从容。
吕之悦又问:“我一路北上,所过之处,各州县衙门都在筹措垦荒,说是有皇上谕旨下来。是怎么回事〃岳乐笑了,笑容中闪烁着与他年龄身分都不大相称的捉弄人的意味,道:“先不说这个,还有一件大事你可知道笑翁,贵门生进宫了。““你是说鄂硕女儿乌云珠吧我早已知道,三年前就入宫为襄亲王妃了,离京前又听说太后认她为义女。”“不,不!如今她入主承乾宫,八月初册为贤妃,本月已晋为皇贵妃,年前就要行册封大礼了!〃吕之悦目瞪口呆,半晌才说:“这,这怎么可能!〃岳乐笑道:“难道骗你不成!你忘了,我是左宗正。”“要论才德姿容,乌云珠堪配天子,只是,只是……那襄亲王呢”“襄亲王已在七月初三去世了!”“啊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兄纳弟妇,常人亦不屑为,何况一代人主!礼义之国,同族从不婚娶,治棲之俗岂可见于今日!……”看着吕之悦痛心疾首的样子,岳乐抚掌大笑:“这才是你们汉人的迂腐!又非同宗血亲,皇上不过兄代弟职,满洲常有之事,有何不可!唐高宗子纳父亲,唐明皇父夺子妻,反而播之诗歌,艳羡不已,足见你们汉家文人口是心非,虚伪十足!哈哈哈哈!〃吕之悦一时竟也无话可答。
岳乐笑够了,正色道:“笑翁,贵门生实在是皇上的贤内助啊!自她入宫,皇上病也好了,人也胖了,气色红润,品性都变得平和了许多。最难得的是,皇上和太后为诸王加了俸禄,安抚了八旗,近两个月,皇上连下三道谕旨,要各直省督抚垦荒地、清刑狱、惩贪官。这些政事以前虽也有过谕令,如今却是赏罚分明:今后各官升迁都要考核垦荒之数;刑法案件一年不清者罢官;官吏贪赃十两以上者杖徙、革职,永不叙用。皇上诚然爱民勤政,其中未必没有皇贵妃的功劳!〃吕之悦非常认真地问:“那么西南和东海……”“郑成功手下大将黄梧率众归降,郑成功兵败,官军收复舟山。李定国、孙可望奉朱由榔退守云南,洪经略、吴平西、尚平南、耿靖南与孔定南部将分驻四川、两广和贵州,各自划地而守,势成远围。对郑、朱两处,皇上都一再谕命剿抚并用,以抚为主。看来,必有一段时日的平静……”“啊!〃吕之悦轻声地喊,双手举向天空:“老天,老天!
你总算哀怜万民、赐给太平了!二三十年的战乱、涂炭啊!……”
见吕之悦红了眼圈,岳乐不解地问:“笑翁,你这是……”吕之悦难为情地摇摇头:“老啦,心肠反倒软了。王爷马背征战,崇府起居,绝想不到这三十年战乱天下万民的惨苦!……但愿太平盛世早早来临吧!〃吕之悦笑容满面,突然撇开岳乐,到草亭四周的草丛中撷摘野花。金黄的野菊、蓝蓝的矢车菊、鲜红的石竹,采了满满一把,他选了几枝特别艳丽的,c进衣襟和帽边。
岳乐笑道:“重阳c茱萸,你却戴花,所谓老风流是也!”“诗曰:人老簪花不自羞,花应羞上老人头!见笑、见笑!〃岳乐道:“国家承平有日,求贤更不可忽……”“是了,是了。我只顾闲扯,竟把最要紧的事忘却了。这次我北上,是真正地交令了。再给你推荐三位贤上:湖北孝感熊赐履、江苏昆山徐元文、浙江仁和陆剑”“且慢且慢,让我记下。〃他们一道走进草亭,侍从送上笔墨纸张,岳乐郑重地记下三人的姓氏、籍贯。吕之悦继续说:“熊赐履是当今难得的理学人才。治乱世、消疮痍、安民生,非儒学不可。徐元文有宰辅之量、宰辅之才,年少英俊,前途不可限量。至于陆健,才高气豪,在江南颇负人望。此次江南狱解,他也获释。
三人俱是白衣秀士,王爷不妨仔细访求。”“三位贤士现在何处”“熊、徐二位,或许还在京师。陆健草泽亡命数年,一旦遇赦,总要回故乡的。只怕他不肯应承。”“但有三顾之诚,自会感动贤士……不过,还有一位,笑翁漏去了。”“谁”“你!”“我〃吕之悦笑着连连摇头:“贤与不贤,自己难于评说。
但我这个人是决不可做官的。”
“你总不至于迂腐到耻食周粟吧”
“不是那个意思。〃吕之悦静静地说:“我一生只堪为宾为友,不能为奴。〃岳乐不觉变了脸色,有心发作,觉得不妥;想要含糊过去,又觉此人才高气傲,太不识相,有损他王爷的尊严。正踌躇间,不知从何方传来〃嗯嗯呀呀〃的奇怪声音,岳乐和吕之悦对视一下,亭外的侍从也东张西望,不等他们交换意见,那声音猛地延长,〃哇哇〃地冲破沉寂,从草亭一侧的深草树丛中飞起。婴儿的哭声!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岳乐立刻快步走出草亭,吕之悦和侍从们随他一起寻声而去。草丛里露出一个不大的木头箱子,哭声从里面冲出来,尖锐而响亮,表示着不满和伤心。
打开箱子,里面竟是一对半岁左右的女婴,肤色洁白,头发乌黑,哭得声嘶力竭。吕之悦惊喜异常,抢上去把两个女婴抱有怀里,用他的长袍大襟把她们包裹起来。因为两个孩子各自只戴了一个绣着莲叶荷花的红肚兜,各人的左手上勒了一只小小的缀着银铃铛的银镯子。
吕之悦招呼侍从在石桌上铺了座垫,把两个婴儿摆上。她们受到老人的安抚,已经不哭了,并肩躺在那里,一模一样的两双黑眼睛天真地打量着吕之悦,看得这位从未有过儿女的老人心里发慌,又惊又爱,不知如何是好。
岳乐也走进草亭,赞叹道:“好一对孩子!父母竟忍心扔掉!看木箱上钻了许多眼子透气,倒是还想让她们活下去。〃一句话提醒了吕之悦,他连忙在婴儿身上寻找,果然在红肚兜的一角,翻出一张字迹潦草的纸条:“念上天好生之德,大慈大悲,求恩人收养这一双无辜女婴,免入虎狼鹰鹫之口。〃吕之悦把纸条给岳乐看,兴奋地说:“老夫一世无子,不料好运当头,天送来一双女儿!定是哪家女儿生得太多,溺死又不忍心,才出此策。好!好!老夫我谢过天地,谢过她俩的父母!“他站在女婴身边,向天地和四方深深作揖。
岳乐也为这奇遇高兴:“笑翁,这真是天赐福分啊!把这一对姐妹花带回江南,嫂夫人也要笑逐颜开了。〃吕之悦笑道:“她呀,要把大牙都笑掉!〃随后,他赶忙抱起孩子说:“王爷,下山吧,两个娃娃怕是饿了。〃岳乐打趣道:“才做爹爹,就冷暖连心啦这也是两个娃娃的造化,遇上你这好心人!……好,下山吧。”侍从们小心地抱着两个婴儿,簇拥着王爷和吕之悦慢慢下山。途中,岳乐突然压低声音对吕之悦耳语道:“笑翁,两个婴儿你先抱走,回京以后悄悄送一个给我,好不好〃吕之悦吃了一惊,短短半个时辰不到,他好象已对这两个女婴产生了父爱而难以割舍了,他问;〃为什么”岳乐有几分为难地小声说:“家家都有自己难念的经,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笑翁,我重重谢你。〃吕之悦沉吟着:“这个嘛……““笑翁,就当是老友之请吧,不肯帮忙吗〃吕之悦只得点点头,心下很是沮丧。岳乐非常高兴,说话声音又大了:“本月中,下嫁外藩的公主就要还朝,理藩院和宗人府都要忙个不可开交。你我明天就回京。”“也好!〃吕之悦回答得无精打采。
“还有,寻访陆文康的事,还求笑翁多多指教,回京后从速办理!……”一行人走下山去,情况相当奇怪:侍从威严,一路打道,吆喝行人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