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源:
遍地姻缘 第1部分阅读
如章节排序错乱或空白错误,请点左上角换源阅读。
作品:遍地姻缘
作者:庄羽
男主角:王陆
女主角:方童童
内容简介:
对都市人心的描摩;对成名作《圈里圈外》的超越!庄羽最新长篇小说全新出炉!
大家都开始高谈阔时,她开始沉默,很典雅,很真实,一如她的文字,充满了此许的感伤和细腻。
她虽然年轻,却有着与这个年龄不相符的洞察力,把生活中琐碎的心感精心地串联起来,没有丝毫的娇揉造作。
在她的小说,我们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因为它离我们身边生活太近了,近到仿佛昨天甚至今天都正在经历,小说中那种经过提炼后呈现出来的原生态生活让人感觉真实可信、亲切感人。
作者简介:
庄羽,七十年代末出生,当过记者,做过编剧,出版作品涉及小说和散文,喜好收藏和旅行,现就职于某国传媒机构,出版作品有《圈里圈外》等。
正文
在秋天里一起恋爱
楚人
在此之前,我对庄羽一无所知。她的那一部因被人抄袭而闹得沸沸扬扬的《圈里圈外》,也是最近才在朋友的推荐之下从网上当下来看的。她最近出版的新作《遍地姻缘》,比较了一下,第一感觉,觉得这是一个自王朔之后写出了京味的作家,那种嘴巴上无所谓而骨子里特在乎的北京人式的个性,正与庄羽文字相得益彰。当然,王朔之后庄羽之前,还有一个幸福的贫嘴张大民,他们是一路的,贫来贫去,把我们的生活真相给活灵活现地露了底了。
我不是北京人,我说的“我们”,更多的是指有着共同的生活状态的人们。在越过越无奈的现实生活中,人们只能以调侃和宽容来处置我们所面对的苦难。当然,庄羽的小说所描写的,还远不到“苦难”的高度或难度,那么,应该是一种尴尬吧。调侃而至于贫,宽容而至于放弃,是庄羽小说的路数——从《圈里圈外》到《遍地姻缘》。
如果不放弃,那将如何?《遍地姻缘》中的方童童、李晓蓓,做了这么一个试验,她们选择了不放弃。在尴尬的现实生活中选择不放弃,其结局大概早已注定。以调侃来对待尴尬是幽默,以宽容来对待尴尬是悲悯,而以不放弃来坚持,只可能是悲剧,不好玩了。所以《圈里圈外》是个好玩的小说,因为里面充满了幽默;而《遍地姻缘》,则是个不好玩的小说,因为这里面有了一种认真。
我总觉得庄羽是个不相信爱情的人。在《圈里圈外》,爱情其实是以另一种面目出现的,它与我们从各种渠道所熟悉的那种爱情不搭边。在《遍地姻缘》中,爱情索性变成了要不得的东西——方童童数年来忘不了的张朝阳,那又如何?所以她不再要爱情,那种东西太虚了,抓不住。她只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说白了,她只想要一个自己中意的男人的精子,而不要他的爱情。这样一来,本来尴尬暧昧的生活状态被她揭破了那层面纱,这个女人便变得可怕起来。小说中方童童最后死于生产,我觉得是小说中的败笔,大概是庄羽无法安排方童童生下孩子后的生活,干脆让她死掉算了。总之,生活又变得尴尬起来了。
李晓蓓呢,这个女人,很有点意思。她为一次所谓的爱情而抛弃丈夫和女儿,闹了半天,那爱情结束了,她就又回过头来想要抢回前夫和女儿,觉得他才是最爱。这样一个缺少“贫”这种北京人素质的女人,势必陷入尴尬——不,准确地说是使她周围的人陷入了尴尬。她的死亡应该算得上是一个恰当的结局,她身边的人似乎都为她的死松了一口气,当然,孩子她爸除外。其实在我们的生活中,又哪来那样一种走向死亡的勇气呢。
在我看来,《遍地姻缘》的作者庄羽,也许与这部小说的叙述者王陆有很多重叠之处,最大的一点,是她们都有一种宿命感,或者说是对爱情的宿命感。首先我申明,我对现实生活中的庄羽一无所知,但这个写作中的庄羽,无疑是个有宿命感的女子,这种宿命感表现在小说中,便是不自觉地把生活中的偶然和巧合尽可能地夸大,小说中的人物关系,便在这样一种命定的圈子里纠缠不清。当然我更愿意把这看作是庄羽玩的一个花招,她更关心的其实是人情。在《遍地姻缘》中,爱情是伤人之剑,亲情是与生俱来的无法摆脱的依托,包括方童童想要自己的孩子,在潜意识中难免没有此种想法。而友情呢,在作者看来,有时是可以超越爱情的。甚至连人与动物之情,好像都要比爱情可靠,那只名叫嘎嘎的鸭子,整个就是一不会说话的小孩。当然,最后它也死了,取代它的是另一个新降生的也被取名叫嘎嘎的婴孩。一切又回到了,另一个。
有宿命感的作家,大概都不太注意在题材和形式上出新招,他们会老老实实地讲故事。但是,有宿命感的作家会比以语言和形式取胜的作者更关注人心,所以庄羽的小说,所描绘的生活就是我们身边的生活,真实得让我们产生距离,仿佛在秋天里谈的一场恋爱,那树,虽然咬牙给它上了户口,但由于它的身形过于庞大,在去年轰轰烈烈的打狗运动从文斗转向武斗之后,最终成了牺牲品,我至今记得那一天当我怀揣着五千块钱哭天抢地的跑到派出所去要狗的时候那个胖子扔给我的白眼,就像我的晃悠拐走了他的老婆,那个家伙挥舞着短粗的胳膊,对着所长办公室的方向宣誓:“就算我丢了工作也不能徇私枉法叫你带走这条狗!”我当时想,把我养的狗还给我居然还枉法了?简直强盗!为了填补我内心的失落,那天回来的路上我顺手在一个人的自行车车筐里抄走了一只看上去刚孵出来不久的鸭子塞进口袋,若无其事地溜达进了家门……
我至今不知道这鸭子的性别,但我给它取了一个很好的名字——嘎嘎。
你能想象我在每天晚饭以后拿根红色的绳子拴住嘎嘎的脖子,在草坪上遛它的场面吗?它扭着肥硕的屁股昂首阔步的样子颇有风度,在我的精神指引之下,它目空一切,甚至敢于将一切对它产生兴趣并且企图靠近它看个究竟的各种犬类追得抱头鼠窜,有时候我在一边看它呼扇着翅膀快速奔跑时的样子,简直担心它会一不留神像个野鸭子那样飞起来。可惜奇迹一次也没有出现过,而嘎嘎最后总是会被缓过神来的大狗小狗们又追回到我的身边,一猛子扎进我怀里,嘎嘎嘎嘎地个不停。
那一天的傍晚,我像往常一样,给嘎嘎洗过澡之后带它到草坪上散步,中间在我跟几个邻居讨论下个季度的物业费是交还是不交的时候,一个没留神,嘎嘎独自溜达着上了马路,一个刺耳的刹车声之后,我听到了嘎嘎绝望的惨叫。
一
还没等我走近,从车里跳出一个浓妆艳抹的家伙,指着嘎嘎肆无忌惮地向周围吆喝:“这是哪来的家禽啊?”我听了大为不快,抱起惊魂未定的嘎嘎跟她纠缠起来:“嘿,怎么说话呢这是!什么家禽,这是我养的宠物。”
她看着我忽然笑了:“我说,你也忒无聊了吧,菜市场里三十块钱买的比你这可肥多了。”
嘎嘎并无大碍,受了惊吓在我的怀里不停地抖动,我将它放到地上,鼓励它走上两步。“嘎嘎,走两步,看看有事没有。”
“就一只破鸭子,你还想讹我怎么着?”她在一边不满意地嘟囔着。
果然,嘎嘎的一条腿走起来有些跛,我重新抱起她检查,大概是扭到了。我拿眼角的余光看着面前这个年轻女子,心里盘算着该不该跟她较劲。说实话,嘎嘎看起来没多大问题,但这家伙的态度实在叫我不能接受,就在我还没拿定主意的时候,那家伙又开口了:“到底怎么着,说话。”她的语气听起来很不耐烦,“就算是给轧死了,我大不了赔你一只。”
“八成是骨折了,”我肯定地说道,“丫最近缺钙。”
“神经病!”她显得很气恼,骂了一句转身钻回了车里,准备离开。“以后把家里的鸡鸭看好了,跑大街上算怎么回事啊,你当这是你们家菜园子啊?”她不但盛气凌人而且出言不逊,我运足了一口气,正打算甩开腮帮子跟她理论一番,不想,她的汽车像半身不遂似的颤抖了几下之后居然风一样开走了,我只好对着她离开的方向啐了口浓痰,准备离开。
我扭头还没走出几步,一辆巨大的货车载着重物呼啸而过,接着是尖锐的金属之间急速摩擦的声响,再回头看时,那漂亮小姐开的红色汽车已经翻倒在一边,货车似乎想都没想,继续呼啸而去。
当时当刻,除了“活该”二字我再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语言了。我抱上嘎嘎,跟着人群一起上前打算看个究竟。
殷红的血从车厢里开始渗透出来,刚才在我面前牛气冲天的小妞死人一样趴在方向盘上,围观的众人七嘴八舌地张罗着报警。
一阵闷雷从头顶滚过,还没容人们考虑,雨滴就已经急不可待地摔了下来,砸在脸上生疼,众人一哄而散,只有我和嘎嘎站在那里。
警车一点不含糊,马上就到了,那个曾经对着所长办公室方向宣誓的胖子跳下车来,直接就问我:“怎么回事?”
“撞了。”我简短地回答他,扭头再向后看,急救车也到了,“又跑了。”我转过头来又对着胖子补充了一句。
天空好像一个巨大的漏斗,嘎嘎在我怀里有些转不过气了,我看了看那女孩的脸,不知道她死了没有,趁着人们把她抬上急救车的工夫,我凑到那个胖子跟前:“警察同志,那车号我记下了。”一边同他说话,两个医务工作者也过来,不由分说将胖子的衣袖扯下,我才发现原来在往外搬那女孩的过程当中胖子的胳膊被划开一个豁口,血水和着雨水一起唰唰地流到地上,另一个警察过来,将我和嘎嘎带到车上,记下了我说的车号,把我和嘎嘎送到了楼门口。
时光荏苒,一晃就是几个月,嘎嘎的腿早就不瘸了,我也把那个倒霉的小妞忘了一个干净,要不是那天胖子警察带着她找上门儿来,我也许根本就不会认识方童童,自然也就不会稀里糊涂地帮着她操持这个破公司弄得自己晕头转向,不过生命中的意外又有谁能说得清呢,就好像如果不是突然有了倒霉的禽流感,嘎嘎也不会英年早逝一样。
二、
以上是我跟童童的相识过程,之前我根本不相信报纸上写的那些所谓的一男一女骑自行车在大街上相撞了开始吵得不可开交过了两个月手牵手去领结婚证书的所谓姻缘,我跟方童童熟识的方式虽然没有姻缘那么浪漫,我想等我们都老了的时候也够我们回忆好些日子的。
托了方童童的福,好歹我现在大步跨进了中产的门槛,抛开跟她一起干的缺德事儿不说,她对我是有着知遇之恩的。
方童童视我为军师。自从我们俩被命运拴在了一根绳子上之后,她凡事必来征询我的意见,这一点极大地满足了我的虚荣心,或许还是我们之间友谊的一个支点,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是无法静下心来跟她坐在一起的。
方童童撞车前两个小时刚刚结束了她长达四年的恋爱,不是结婚,那个男的跟她分了手。从那以后她的情感拉开了从一个失败走向又一个失败的序幕,我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怀疑那天的撞车是她心血来潮给自己使的苦肉计。
方童童泼辣、自信、狡猾、典雅、疯狂、神经质,这是我对她的评价。
厚道、认死理、两面三刀、得理不饶人,这是她煞费苦心为我总结的优点。她总说自己是猫,而我像狗,每当这时,我总会想起我曾经投入心血喂养过的一猫一狗,由衷地在心里默哀片刻。
三、
星期四,久未在公司露面的方童童突然在快下班的时候出现在办公室里。这公司是方童童和她弟弟方峻一起开的,背景深厚。我跟方童童相识不久便臭味相投,被她拉了进来,名义上是她的助理,事实上,自从我来到这里,方童童几乎把她平日的工作全交到我的手里,自己当起了甩手掌柜,落得个轻闲。若不是还有方峻在公司坐镇,这公司早叫我给做没了。
“王陆,走啊,吃饭去。”她推开门,把我的桌子敲得乱颤。
我放下手里的客户资料,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我说,这些日子你跑哪去了?前两天世纪公司的刘总疯了似的找你。”
“嗨,”她低下头,“我心里烦得慌,去了一趟五台山。”
“不就经历了一次失败的恋爱嘛,这都过去三年多了,你还跟自己较劲哪?恨不得地球人都知道了。”
“那不行,除了他我还没谈过别的恋爱,再说了,因为他跟我分手,我差点把命都丢了。”这番话她都跟我絮叨过不下千遍了。
“那你就不能豁达一点,从哪张床上倒下再换一张床爬起来不就行了!”
方童童痛苦地摇了摇头,“走吧,先吃饭去。”
我收拾了桌子,跟她一起向外走。路过方峻的办公室,他正好从里面出来。“上哪啊你们?”
“吃饭去。”
“行,你们俩吃好的也不叫上我!”方峻修长的指头在头发里捋了捋。他比我小两岁,不久以前离了婚,女儿判给了他抚养。“一块吧,你们等我一会儿。”
“你该干吗干吗去!挺大一雄性动物成天往我们女人队伍里挤,你就不能找点属于自己的娱乐项目?实在没事你早点回家替老妈看着五一好不好!”五一是方峻的女儿,五岁了,因为在五月一日出生才得了这个小名儿。
“我看着你们俩在那贫,这就是我最大的娱乐。”
“早点回家吧你,我跟王陆说点事。”
“你们俩别不是同性恋吧,怎么成天一块儿说事儿?”方峻在我耳朵边上说道。
我严肃地点了点头,叮嘱他说:“千万别再告诉别人。”
之后,我拉上方童童出了公司,留下方峻半天愣在那里。
四、
“你说,我怎么就谁都看不上呢!”方童童痛苦地向我抱怨,“真的王陆,我觉得特孤独,特希望有个人能每天在我身边,就算我什么都不干,成天照顾他围着他转,我也乐意。”一边说着话,她给我夹了块排骨。
“那你要是觉得谁都没有谢朝阳好,你就再跟他谈谈不行吗?他不是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吗?”
方童童摇头。“我现在连他也瞧不上,成天婆婆妈妈,除了搞事业还是事业,跟他过日子一点波澜都没有,我图的什么呀!”
“那要不你就跟我似的,养个宠物。”
“得了吧,就你那嘎嘎,成天摇着屁股跟你身边转悠来转悠去,回头一不留神再给踩了。”
“谁叫你养鸭子了?你不会养条狗?”
“那还不如养个孩子呢!”说道这里她夹起一只大虾,又扔了回去,忽然异常兴奋。“对呀!养个孩子!这个主意挺不错的,你说呢。”
我吓了一跳,“啊?你不会吧,孤儿院的孩子性情都比较古怪,你还是等以后自己生一个吧。”
“谁说领养啦?我说的就是自己生!”
“别逗了你,说得容易,你跟谁生?大街上随便抓一个人家就能跟你生孩子?你不是还得回去找谢朝阳吗?”
方童童把筷子一扔,定定地看着桌子上的菜,心里默默地盘算着什么,我已经饿了,顾不上她,一个人大吃起来。正吃得来劲,手机不合时宜地叫起来。我接起电话一听,靠,打错了。
已经过去了五六分钟,我抽空抬起头来看向她的时候,她还是保持着思考的姿势,忽然她身子前倾,爬到我的耳朵边儿上,问我:“你说,我假装谈一次恋爱,等有了孩子我就结束恋爱关系怎么样?”
我一口米饭喷了方童童一脸:“呸,亏你想得出来,你以为有钱就什么都能乱来呀?”
“好了,好了,吃饭吧,我知道你这个人传统,跟你也商量不出什么结果来。”她端起碗来扒拉了几口米饭,见我吃饱了,就匆匆地结了账,我们告别,各自回到家里。
在我家门口,我刚拿出钥匙准备开门,一个黑影闪到我的身边,一只手紧紧捂住我的嘴巴,另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肩膀。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坏了,腿开始发软,心脏跳得像擂鼓一般。
“开门!”他压低了声音命令我。
我试着把钥匙插进锁孔里,无奈,手不停地哆嗦,钥匙掉到地上。
“您受累,钥匙替我捡起来,我……我这手抖得厉害。”我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在发抖,“另外,您要是要钱,全在包里呢,一共没多少,都拿去吧,回头把身份证给我留下就成。”
他极其迅速地从地上捡起了钥匙,塞到我手里,继续命令道:“把门开开。”
听他这么一说,我的心更是沉到了冰河里,歹徒作案不外乎劫财和劫色,我已经把包都递到他怀里了,他还是坚持叫我开门,这个歹徒抢劫的目的可想而知了。
进了门,我一下子瘫坐到地上,大口地喘着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把你家里的存折、储蓄卡、还有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他摸索着打开了客厅的电灯,再次命令道。
我不敢抬头,只能拿眼角的余光瞟向他,这厮带着一个硕大的黑色口罩,眉毛浓重而向上翘起,我惊喜地发现他的紧张不亚于我。
我定了定精神,斗胆向他讲条件,说道:“好,钱我给你拿,但是你不准伤害我。”
“不伤害。”他大口地喘着气,坚决地说道。
我从地上爬起来的工夫,假装提了提裤子,把手伸进牛仔裤屁股的口袋里按了一下手机键盘上的发送键,“那行,你先在这坐会儿,”我指了指餐桌旁的椅子,“我去给你拿钱。”一转身的工夫,我把手机迅速地从领口扔进了衣服的里面。
他忽然蹭地站了起来,我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上。
“什么声音?”他重新抓住我的肩膀,警觉地向周围张望,只见刚刚睡醒的嘎嘎从窝里晃晃悠悠地爬了出来,“原来是这么个玩意儿!”他松了一口气,“我告……告诉你,我只想要钱,不想伤害你,你也不……不准伤害我!”他的嘴唇抖得很厉害,“别……别想打电话叫警察来!”
“是,好的,不叫警察来。”我哆哆嗦嗦地重复着,“大哥,你放心吧,我这是建设小区1号楼的六门,顶楼,最近的派出所在120总站那边,从120总站的派出所到建设小区1号楼的602,起码得三十分钟……再说,我也没法报警,你就放心吧,要钱我就给你……”
“你别说话,快拿钱!”他从背后搡了我一把,将我推进了卧室。
他跟我一起走进了卧室,为了打发走他,我只得从抽屉里拿出前几天刚从银行取出来准备买数码相机的五千块钱,“我就只有这些钱了,银行的钱给你存折你也取不出来。”
他想了想,收起了装钱的信封,又开始向四周打量,好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放心吧,拿着钱走就是了,我不会报警的。”我希望他早点滚蛋。
他忽然猛地将我推倒在地上,一只脚踩在我的头上,叫我动弹不得,之后窸窸窣窣地从腰间拿出一根绳子,将我捆了个结结实实,之后又从我家里拿走了几样他认为值钱的东西,扬长而去。
我的手脚被一根绳子捆在一起,蜷成一团躺在地上,头发凌乱地散落在前额。由于歹徒走后我拼命挣扎了大约十来分钟,浑身大汗淋漓,十分狼狈。忽然我想起来刚才自己打出去的电话,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接听,会不会来解救我……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我的胳膊和双腿即将失去知觉的时候,传来了急促地脚步声。
“对,应该就是这,建设小区1号楼602。”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她在电话里就是说的这个地址,没错,我记着呢。”
接着,巨大的声响传来,警察弄开了防盗门,又踹开了房门,我急切地抬起头看向他们,也许是因为紧张,我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五、
抢劫事件发生以后,我一连几天都在家歇着,不敢出门,主要是因为走起路来双腿发软,伴随着腿肚子抽筋。
替我报警的是一所大学的女学生,萧雪,那天我打出去的电话就是最后一个拨错了的电话,是她们宿舍的电话,可能是她们宿舍的女生找人时错拨给我的。她后来告诉我,她当时听着我一个人在电话里絮叨,还以为是恶作剧,直到歹徒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她才相信是真的,飞快地记下了我的地址,叫来了警察。
萧雪是她所在的大学里学生会的副主席,人长得很清秀,为了表示对她的感谢,我邀请她到星期五餐厅吃西餐,并拽着方峻当车夫,开车去学校接萧雪。
下午五点多,我和方峻将车停在大学门口不远的地方等萧雪,大约十来分钟,远远地看见她出来了,我从车里走出来向她招招手,她笑了笑,向我们跑了过来。
“年轻女孩真是漂亮。”方峻看着萧雪的方向由衷地说道,“年轻就是好。”
“好像你多老似的!你可还年轻着呢,离婚可是男人的成熟的标志,现在女孩都认这个。”
“别逗了你。”方峻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萧雪已经来到了车前,我打开车门,请她上车,她却不好意思地对我笑了笑,“王陆姐,真不好意思,今天我临时有事儿,去不了了。”
“什么事啊,吃一顿饭的时间都挤不出来啊?”我嗔怪着,“走吧,走吧,什么事等吃完了再说。”
萧雪更不好意思了,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今天有一个朋友过生日,我刚知道的……”她的脸微微红了,透露出羞涩。
“男朋友啊?”我笑着问她。
她摇摇头,然后又迟疑地点了点头,“不过还不算正式的。”
我看了看方峻,做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我看今天就算了,”方峻开口对我说道,“男朋友生日一年才一次,你天天都能请客。”
“既然这样,那咱们就改天再约吧。”我拍拍萧雪的肩膀,“祝你的男朋友生日快乐。”
送走了萧雪,我不得不临时改变了计划跟着方峻去幼儿园接他的女儿五一。
刚过五点路就开始堵上了,加上有个不开眼的出租车司机撞了一个骑摩托车的交警,二环路乱得就像一盆糨糊,又拥挤又嘈杂。
在一个出口的位置上,我和方峻足足等了四十分钟,车才往前开了五米,我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几乎睡着了。
方峻向周围的餐馆看了一眼,“王陆,我去借个厕所,一会我妈来电话你接一下,就说路上堵车,可能晚点接五一回家。”
我答应着从方峻手里接过了电话。
马路边上是一个类似咖啡馆的茶餐厅,外表看来,装修十分典雅,像这样小资的地方我很少光顾,从餐厅的窗户望进去,恍惚能够看到坐在窗边的大多都是年轻的情侣,非常奇妙地,我在心里自问了一句,什么时候也能和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到一个这样优雅的地方来喝杯咖啡呢?说起来,我谈过的恋爱也有一箩筐了,不知道为什么谈到最后总是觉得索然无味,不管最后的结局是我甩了对方还是被对方甩掉,让我感到非常不快的是——居然我在心里不会产生任何惆怅的情绪。长久以来我非常希望能够在感情上受到一次强烈的伤害,就像方童童当年感受到的不死也掉一层皮的那种,心痛、悲伤、说不清是爱还是恨的那种失恋的感觉,可是我却总不能如愿。曾经,我的一个男朋友在和我交往的同时偷偷喜欢上了他的一个同事,那个男孩,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在当年,我十分喜欢他,甚至是爱他,他长得很好看,喜欢穿名牌的衣服,喜欢男用香水和追赶手机的潮流,当年我在一家外资企业做总经理的助理,收入很高,我每个月拿出三分之二来为他添置诸如此类的东西,我们的感情持续了一年多,分手的时候我对他惟一的要求就是能不能把我前天才送给他的新手机还给我。在他将手机并且连同不久之前我送他的一条羊绒围巾一起还到我手里的时候,我甚至有些占了便宜的欣喜,所以我一直不理解方童童以及许多许多因为感情破裂而痛不欲生的同胞们,为什么会那么脆弱和执著。
过了二十多分钟,方峻还没有从餐馆里出来,我暗想他不会是方便完了之后看到饭馆里面好吃的东西填饱了肚子再回来吧?我打开车窗,双手垫着下巴趴在车门上看着餐馆的门口。忽然,我觉得有些不对劲,透过茶色玻璃,隐约看到里面乱做了一团,一个看起来非常像方峻的影子被几个人拉向旁边,另外一个影子从桌子上抄起一件什么东西对着他砸了过去……又过了一会儿,方峻匆匆地走了出来。
他走得很快,气喘吁吁地上了车。
“你干吗呢?去这么长时间,后边喇叭都快我把烦死了。”我抱怨。
方峻向餐馆的门口看了一眼,说:“没事。”
“你是不是跟人吵架了刚才。”我能感觉到方峻的紧张。
我没有等到他回答,一个长发、高挑、穿着时髦的女人从后门上了车,方峻扭头看了她一眼,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你到底想怎么样李晓蓓?我什么都是按照你的意愿做的,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我就是想让你带着五一去给我爸过一个生日。”
“我们已经离婚了,老人如果想见五一,你可以把她接过去住上几天,我没有义务再给你爸过生日。”
李晓蓓的语气也软了下来,近乎哀求地说道:“方峻,我知道错了,我现在后悔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对我好,我根本离不开你和五一,我们……我们重新开始不行吗?”
我的嗓子忽然很痒,不合时宜地咳嗽了一声,也许李晓蓓感觉我的咳嗽打断了她的思路,或者觉得有第三个人在场她有碍她的临场发挥,她拍了拍我的靠背,冷冷地说道:“这位小姐,你能不能离开一会儿,我想和我老公单独说几句话。”
我抬头看了看方峻,他的脸上充满了烦躁。
“这个……你不觉得这么要求我有点不合适吗?”我把头转向她,平静地问道。
她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警觉地问我道:“你是谁?你跟方峻是什么关系?”
“朋友,好朋友。”
随着交通肇事的处理完毕,交通一下子好了起来,所有的汽车开始缓慢地前行。
“李晓蓓你下车吧,我们还要去接五一。”方峻说道。
“你快说,这个女的是谁?”
“她不是说了吗,朋友,好朋友。”
李晓蓓忽然伸手揪住了我的头发,把她精致的脸蛋凑到我的耳朵边上,恼怒地向我发出了警告:“你给我听好了,我跟方峻离婚了不假,但是我们的感情还很深厚,你可别异想天开以为自己能和他怎么着。”
我一听来了情绪:“怎么着?照你的意思谁要敢和方峻谈个恋爱还犯罪了不成?你是谁呀,不就是个破跳舞的吗?别忒把自己当回事儿……”
“王陆!”方峻低喝了一声制止我再继续说下去,接着她回头说道:“李晓蓓,你下车吧。”说着话,他把车停靠在路边。
我觉得很尴尬,但没有再做声。
李晓蓓坐在车里没有动,也没有人再说话,过了一会,我感觉身后传来了抽咽的动静,回头看,李晓蓓的脸上挂满了眼泪。
“晓蓓,你哭什么,我跟王陆是同事,我们没有其他的关系……”方峻见到前妻的眼泪一下子乱了方寸,将实情说了出来。
李晓蓓看了我一眼,她眼神当中的得意只有女人才能看得出来。
“方峻,你让她下车,我想跟你说话,不想让外人听见。”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小声说。
方峻看了我一眼,没有做声。
我从身后的座位上抓起背包,打开车门走了下去,心里充满了酸酸的滋味,仔细想想,其实不为什么,当一个女人平白无故地就输给了另一个女人的时候可能都是这种滋味。我往前走了一段,方峻从身后追了上来。“王陆,你别生气,李晓蓓她就那样,我先把她送回去,然后再去找你……我请你吃饭。”他站在我的对面,离我很近,我能从他的眼睛里看见自己。
“不了,我还得回去喂嘎嘎呢,明天见了。”我努力压抑着心中地不快,以尽量接近平常的口吻对他说,然后我继续向前走了几步,在一个出租车停靠站前等车。
我刚站了一会,一辆出租车停了过来,我打开车门,看见方峻还站在我们刚才说话的地方,于是对他摇摇手掌,“再见。”我说着钻进了车里。汽车开动的时候,方峻追了过来,“王陆,王陆!”
“什么事儿?”
“……那个……明天上午去跟隆隆公司谈广告,你……别迟到了。”
“行了,我起得比鸡还早你又不是不知道,放心吧。”
出租车开起来,司机问我去哪,我想了想说上星期五餐厅吧,他又笑着问我是不是有约会,我说是啊,我去浪漫一把。于是那天晚上我自己跟自己浪漫掉了九百大元,更让我自责的是回家以后嘎嘎饿得都快站不起来了。
六、
李晓蓓这个人我曾经听方童童提起过,她是一个舞蹈演员,十九岁就开始跟方峻谈恋爱了,这些年跟着方峻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去年春节方童童组织一家人到海南旅游去了半个月,也不她知怎么就跟一个相貌突出的导游好上了,从海南回来以后,两人开始频繁地约会。一直生活在平和幸福之中的李晓蓓好像突然之间才发现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并且一头撞了进去。也许是物以类聚的缘故,像李晓蓓这样的女子在我的交际圈子里一个也没有碰到过,我的女性朋友们绝大多数跟我一样过着自食其力的狼狈日子,偶尔我们像野狗一般聚在一起的时候,总有人会千万次地重复一个问题——这他妈是人过的日子吗?是的,似乎我的大多数的女友们跟我一样渴望能过上安定舒适的家庭生活,单身的日子总是难免会有一种苍凉的漂泊感。
我跟方峻除了工作以外很少聊天,有限的几次都是跟方童童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我不止一次听到方童童训儿子一般数落方峻,而内容总是离不开一个中心思想——能不能长点志气就此忘了那个红杏出墙的女人。每每方峻都低着头不做声。我看得出来,每当提及李晓蓓,每当方童童恨恨的言语出口,方峻的神情当中都会隐隐显现出一丝无辜,然而我相信,他的内心深处依然是深深爱着李晓蓓的。
那晚我一个人坐在星期五餐厅里,迎着摇曳的灯光,我好像猛然间发现了,自从与方峻相识之后,好像再也没有开始过恋爱。是真的没有开始吗?还是一直在进行之中?这几年我的生活当中除了嘎嘎似乎再没有别的牵挂,没有大喜大悲,生活平静得就像一泓死水。我记得很清楚,在得知方峻离婚的那天我的内心莫名其妙的狂喜,在我自己还没有弄清楚是为什么的时候,方童童就曾经一针见血地指出我内心的秘密,她断定我是喜欢上了她的不争气的弟弟,我很坚决地否认了,方童童只是定定看着我不做声地笑了笑。从某种程度来说,我对方童童是带着一些敬畏的,特别是她的笑容,除了友善和亲热,肯定还包含着其他的内容,比如憎恶、比如胜券在握、比如……太多了,她这个人复杂得就像……就像……一张干净的白纸,看上去什么内容都没有,其实所有的内容又都在里面。
总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自己走近了这对姐弟感到懊恼。
七、
长期以来,隆隆公司是我们公司最大的客户之一,每次有新的产品发布之前,我们都要和隆隆公司负责市场的经理一起坐下来沟兑一下感情。按照惯例,我和方峻要带上所有准备的资料到隆隆公司的市场部去开一个策划会议,之后再以工作的名义带上市场部的虾兵蟹将到海鲜酒楼一顿暴撮,最后以工作的名义再给每人派一个实惠的信封,一天下来,基本上我们就可以坐在办公室里翻着报纸的娱乐版等着隆隆公司将宣传费用打到我们的账户上,然后在我们所掌握的媒体上开始新一轮的煽动。用方童童的话说,这就是广告。
因为心里惦记着要到隆隆公司开会的事,我起得很早,梳洗过后我换上了崭新的套装来到办公室,准备开会的资料。
过了八点半,员工陆陆续续都到了,我从窗户望出去,方峻办公室的门紧闭着,显然是还没有来。
跟隆隆公司约定开会的时间是在九点半。方峻的时间观念很强,以往的工作当中我从没看到过他迟到。况且从我们这开车到隆隆公司只要二十多分钟,于是我冲了一杯咖啡,一边翻看着昨天策划部交来的报告一边等着方峻的到来。
办公室秘书在敲我的门,我看了看表,已经九点了。
“方总到了没有?”
“还没有,我是来问问,要不要给隆隆公司打个电话过去,告诉他们我们晚一点儿到。”
我想了想,拿起电话拨通了方峻的手机,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挂断了,我再打,电话关了。
“这是搞的什么鬼呀!”我一边嘟囔一边打了方峻家里的电话,没人接,我又打他母亲家里的电话,他妈在电话那头告诉我,昨天方峻没有回家,放下电话,我又试着打了他的手机,仍然关着。
秘书还在门口站着,等我的答复。我看了她一眼:“你带上这些资料,咱们现在就去隆隆公司。”
路上,我给方峻发了一个短信,希望他早点滚到公司主持日常工作。
车开得很快,但是我跟秘书赶到隆隆公司会议室还是迟到了五分钟,市场部的部长连同几个经理坐在那里虎视眈眈地看着我。
“对不起,让各位久等了,路上堵车……”
我的客套话还没有说完,被其中的一个经理打断了,“堵车永远是最令人信服的理由,好了,我们可以正式开会了。”他一脸的严肃,不咸不淡地说道。
我笑了笑,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隆隆公司最近推出了一种新型的保健品,类似太太口服液,所不同的是,他们的产品是针对男性的,据说可以增强男性的生理功能。
“那我们就先来讨论一下我们拿出的几个广告方案。”我一边说一边拿出事先打印好的几分资料递给他们,“我们分析了这种产品的成和主要功效之后认为它的市场定位应该是年龄在三十五岁到五十五岁的中年男士,重点是要向用户强调保健……”
“王经理,我想先看看你们的市场调查结果。”又是那个一脸严肃的家伙打断了我的话。
我看了一眼市场部的梁部长一眼,他正看着窗户的方向,心不在焉。凭我的直觉,这次我们要想拿到他们公司的广告不像以前那么容易。
“这个……我想我们还是先讨论一下市场的定位以及受众群体,我想这样比较符合程序。”
“王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