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底下 第5部分阅读

    　　心底铺天盖地的柔软和不舍，让李云歌把考虑多日的想法说了出来。

　　其实，依照李云歌的性子，事情若还不是七成以上的把握，他是不会提出自己的想法的。而且，他本来也不愿意此时就提出这个来。毕竟，伊明家里那边还是瞒著的。现在提出这个来，会给伊明压力吧！

　　可是，如果一步一步都能控制的圆融有度，那就不是爱情的模样了。

　　尼采是一个何其了然通透的哲人，在他遇到莎乐美之後，也同样地渴望著婚姻。

　　李云歌自问，自己其实不过是个升斗小民，渴望的不是大富大贵，也不是飘然超世。他想要的，只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个普通而温暖的念想，一个实际而明确的目标。

　　只是因为两个人性别相同，他的这个普通而实际的想法，也就注定了多出许多波折来。

　　困乏之极的陆伊明，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到这话，只是把身体又向他偎近了些！

　　年二八很快就来了！

　　睡到日上三竿还双眼困酣的伊明，扶著腰从床上坐了起来。昨夜里的李云歌，是比平日里头更多的温存，也更多的风情。连宝贝儿宝贝儿那麽肉麻兮兮的话，都说得宛转动听得很。弄得伊明既想封住他的嘴，却又想听他究竟能说到哪一步！

　　事实证明，李云歌当日诱惑他所用的那一招，不过是这人妖孽性子里头的冰山一角。伊明原本以为自己的道行已经颇有些修行，可是在他的口舌之间，手掌之下，伊明真的只能算无比纯良。

　　吃过午饭，收拾停当。李云歌看著客厅里伊明的电脑和行李箱，期期艾艾地，“伊明，别回去了！”

　　伊明好笑地看著一脸柔弱的李云歌，暗暗告诫自己，“不能被他骗了，不能被他骗了！”可是，最终，小红帽陆伊明还是主动走了过去，揽住仍然坐在椅子上的李云歌，“我很快就回来了！”

　　李云歌在他的怀抱中，蹭啊蹭，深深地吸取他身上的味道，“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然後，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像小狗儿一样！”

　　陆伊明拍了拍他的头，忍著笑，“乖！”

　　静静地拥抱中，李云歌心头第一次体会到了，佛家为什麽把生离当作一苦了！

　　李云歌没有想到，自己当时的这个念头居然就是日後发生的事实！

　　二十八

　　伊明和李云歌恋爱之後，基本上都是生活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里头。所以，对於恋爱给他所带来的变化，丝毫没有自觉。

　　他的变化，不止是心理的愉悦和快乐，连同容貌上都发生了变化！

　　按照李家老太太的说法，伊明原本就是个俊俏的娃娃。

　　而现在，眉眼，虽然还是那个眉眼，却透出了耀眼的神采来，嘴角更是一直挂有微微上扬的浅笑，就连原来白皙的肌肤，都能莹莹地透出光来！

　　用一句诗来描述，再合适不过了，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他整个人真真是珠辉四溢，玉润内敛。

　　这样的一种状态，使得他几乎能从内往外透出融融的光来，不由自主地就吸引人的目光，却又在你直视的时候，要抬手遮挡一下那四射的光芒。如此，才能看清光芒之下他真正的模样。

　　而那真正的模样，的确是一副细细地著了色的工笔画儿！

　　陆妈妈开门看到伊明的第一眼，就看出伊明的不同来了！

　　晚饭过後，伊明顶替了平时陆爸爸的工作，去厨房洗碗。旁边擦灶台的陆妈妈，状似无心地问了一句，“最近和嘉慧怎麽样了！”

　　伊明先是停了一下手里的动作，然後垂眼轻笑了下，“我和她已经分手了！”

　　伊明说出这句话来，才发觉自己对於和嘉慧分手的这件事，最难过的也不过是在宾馆的那一个晚上。而且，最难过的那个时候，李云歌是在自己身边的。

　　那之後的日子里，他几乎没有想到过自己的失恋。研三的生活，根本没有课，他和嘉慧几乎都没有碰过面。而且，失恋还给他带来了李云歌。

　　想到此，伊明不觉低头微微笑了下。

　　陆妈妈侧目看了眼没有再说话的儿子，这是失恋应该有的样子麽？

　　“找到新的女朋友了？”陆妈妈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

　　“没有！”伊明开始用清水最後一遍冲洗碗碟。

　　陆妈妈把抹布放在一边，看著身边的伊明，他全身上下明明是沐浴在一种名为幸福的光团中，陆妈妈相信，自己还是看得透自己的儿子的。

　　可是，伊明为什麽说没有！

　　抓起碗碟控水的伊明，听到手机短信的声音。陆妈妈看到他嘴角明显地弯起来！

　　放好碗碟，伊明急匆匆地跑去自己的房间。陆妈妈走到厨房门口，和抬起头的陆爸爸对望了一眼，然後就看到伊明从房间出来，手里抓了外套，急著换鞋子出去！

　　“围裙！”陆妈妈喊了一声，不知道伊明这麽急是干什麽去。

　　伊明七手八脚解下了围裙，放在门边的鞋柜上，就冲了下去。

　　陆爸爸笑了笑，儿女自有儿女福，不为儿女作马牛！陆爸爸觉得伊明已然到了该自己为自己负责的时候了，他走过去，拉住往阳台走去的老婆，“来来来，享受下陆氏功夫茶！”

　　伊明往楼梯下了一段，就看到转角处橘黄的灯光下李云歌笑意盈盈的脸，“阿哥为什麽这麽急著回去啊！”

　　李云歌伸手扶住急匆匆下楼的他，等他站好，揽住他的肩，开始一起往下走，“老太太这里，现在有个小阿姨，我不方便住下！大哥那边，他正好出差，嫂子和言言在家，我去也不大合适！”

　　“那可以住我家啊！”伊明停下了脚步！

　　李云歌也停了下来，眼睛笑得亮亮的，侧转了头在他耳边低语，“你确定？！”

　　他言语中的笑意让伊明有些羞恼，“不愿意算了！”

　　李云歌拉住要挣开的伊明，微叹了口气，“我怎麽会不愿意，是公司那边有事情，明天上午要接待一个大客户，还要陪他去考察工厂！”

　　而且，李云歌还有个想法没有说出口，他希望伊明不只是因为自己的努力而被动地接受著，他希望分开的这一段时间，可以让伊明自己好好想想，想想他们两个人，想想他们共同的未来！

　　是啊，借用一句话，李云歌希望可以跟他长相守，而长相守，无疑是个考验！他不能天真地以为，一切都能由他掌握！

　　毕竟，两个人的事情，需要两个人共同去努力！

　　春节里，伊明的表现让陆妈妈和陆爸爸总是会会心地笑。

　　恋爱中的人啊，其实就差在额头上贴了个相思的字条了。

　　伊明的手机会不时地接到短信，而每个晚上伊明都会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头讲电话，不时会传出的低低的笑，内容虽然听不清，语调却能听出个大概来！

　　可渐渐地，陆妈妈觉得有点不对劲来。

　　伊明当时和嘉慧谈恋爱的时候，一开始也避著他们，後来问过之後，陆爸爸和陆妈妈表示谈恋爱是正常的啊，伊明便不再瞒著他们了。

　　有时候用家里电话跟嘉慧联系，陆爸爸和陆妈妈甚至会主动回避。

　　可这一次，伊明明显是想瞒著他们什麽！

　　初五晚上，伊明在回房间之前，犹犹豫豫地和陆爸爸和陆妈妈说，“爸妈，我想明天回去了！我的论文还没有写完，3月份要交给导师了！”

　　陆妈妈看了陆爸爸一眼，沈吟著开口问道，“伊明，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瞒著我们？”

　　伊明有点儿慌，头低了下去，“没……没有！”

　　陆妈妈看著低头心虚的儿子，继续问，“伊明，你和嘉慧分手，再找别的女孩子也是正常的，爸爸妈妈不会反对的呀！”

　　伊明还是低著头，两只手握在了一起，有些不安。

　　陆爸爸拍了下老婆，和缓地开口问，“伊明是不是恋爱了？”

　　伊明抬起头，看著微笑的爸爸，犹豫了下，但还是点点头，“是！”

　　“还是你同学？”陆爸爸对陆妈妈笑了下，继续问。

　　“不是！”伊明低低地回答。

　　“哦，那是在那边儿认识的朋友？”

　　“不是……”

　　“那……”陆爸爸不知道要怎麽问了，略略考虑了下，陆爸爸还是微笑了下，“那好吧，等你想好再告诉我们！”

　　陆爸爸拉著陆妈妈进了房间，一边走，一边小声说，“儿大不由娘，还是等他自己愿意跟我们说的时候再说吧！”

　　陆妈妈心头一阵一阵地膈应，“伊明不会是喜欢上了什麽有夫之妇吧！现在一些小孩子，还真的会喜欢上……”

　　隐隐约约听到妈妈的话，先前烦乱紧张著不知道要如何开口的伊明，不由得笑了起来！笑过之後，却还是一样的烦乱！

　　要怎麽说呢，要怎麽说呢！算了，还是等等再说吧！

　　而事实上，不容他再等，第二天，在快要出门的时候，家里就知道了这件事！

　　二十九

　　初五晚上，李云歌收到伊明的短信，说他第二天下午回去！

　　李云歌本打算开车回去接他，可伊明坚持不要！他说，“阿哥，我不是老弱病残人士！”

　　李云歌边笑，边回他，“好好好，鄙人扫榻以待，恭候少东家归来！”

　　临近中午的时候，伊明发短信告诉他，自己吃完午饭去坐车，大概会是两点到两点半之间的车。

　　一点半的时候，李云歌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许久都没有人接。继续打，这次倒是没响两声，电话就通了，李云歌一边给阳台上的花浇水，一边笑眯眯地开口，“宝贝儿，出门了吗？”

　　结果那边沈默了一会儿，就把电话给挂了！

　　李云歌一手拿著水壶，一手拿著电话，脑子里转过了许多念头。手摁下了重拨键，还没有接通就摁掉了！

　　转身就要出门的李云歌，被响起的手机铃声吓了一跳，那是为伊明设定的铃声，正是当日那首歌，the man i love。

　　伊明从洗手间出来，看著客厅里静静坐著的父母，母亲手里还握著自己的手机，人似乎轻轻地在发抖！爸爸安静地坐在一边，一手揽住他！

　　伊明慢慢走了过去，心底一片茫然。

　　“对不起，妈妈……接了你的电话……”陆妈妈抬起头，眼睛直直地看著伊明，嘴唇一阵一阵地哆嗦。

　　伊明只觉得脑袋轰的一下，张嘴、合嘴，张嘴、合嘴，如同被钓上岸的鱼一般，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妈妈慢慢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垂眼经过伊明身边，“伊明，你……你真是……”

　　“丽清……”爸爸从沙发上一下跳了起来，身後是！的一声！

　　伊明急忙回头，却看到妈妈倒在了地上。

　　“妈，妈……你怎麽了！”伊明也扑了过去，被妈妈苍白的脸色、紧闭的眼睛吓住了！

　　“愣什麽，快去打120！”一向脾气温和的陆爸爸，冲著伊明大喊！

　　伊明坐在医院的排椅上，头靠著墙壁，耳朵里还是刚刚救护车的长鸣声一直在回旋。他想过，无论是以哪种方式让父母知道这件事，他们都不可能轻易认同！

　　却没有想到，是这样的一个方式，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身边偶尔有人经过，安静的走廊里，脚步声提醒著他时间的流逝！而周遭消毒水的味道，提醒著他所处的场合。

　　他的脑海里，只有两个字，妈妈，妈妈……

　　在看著脸色青白、嘴唇发紫、冷汗淋漓的妈妈被推进急救手术室的时候，伊明只觉得全身发冷。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和李云歌的相恋，居然是如此不能见容於人的。

　　是李云歌把他保护的太好了，还是他真的太天真了，原来这种恋情真的是一种禁忌啊！触碰了这个禁忌，招来教训！

　　这个教训，这个教训……伊明第一次怀疑，自己，有没有足够的勇气来承担这样的教训！

　　转头看手术室门顶亮著的灯，红得真是刺目。

　　李云歌站在医院急救诊治大厅的角落，那边走廊排椅上的伊明，头靠著墙壁伤心而无助的样子，让他的心一阵一阵的发紧。

　　他多想走过去把他抱住，轻轻地拍著他的背，告诉他，别怕，别怕，有我呢！

　　可心底，有另一个微小但清晰的声音，如果不是你，他也不至於如此！

　　李云歌深深吸了口气，压下了心底那乱糟糟的声音，往伊明身边走过去！

　　“陆叔叔，陆叔叔……”李云歌站在一脸担忧的陆爸爸面前，小心地开口。

　　陆爸爸抬起眼，看到是许久不见的李云歌，扯了个极为难看的笑，“是云歌啊，你怎麽来了！”

　　伊明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他心噗通噗通地一阵狂跳，睁开眼，看到一脸平静的李云歌坐在自己父亲身边。

　　李云歌知道伊明在看自己，可他却不敢回视。怕一不小心，就泄露了自己的情绪。

　　“我今天回来给我父亲送点东西，听说了这件事，他们让我过来看看！”李云歌低缓的声音和镇定的态度，让伊明也慢慢放下心来。

　　“哦，你陆阿姨心脏不好，今儿个……有点儿、有点儿劳累了！让他们费心了。”

　　陆伊明看著鬓角灰白、脸色疲累的父亲，鼻子一酸，忙转开了头。

　　“陆叔叔这麽外道！我们两家哪儿还要说这个！”李云歌安慰著陆爸爸，看到伊明转头重重地吸气，心头一阵一阵的刺痛。

　　可是，在人前，自己能作的，不过是假装镇定！

　　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手术室出来一个护士，通知家属办理住院手续。李云歌帮著前前後後地张罗，楼上楼下的跑动，终於把一切都弄好了！

　　陆爸爸让伊明回家吃饭，再收拾些要用的东西来，李云歌陪著他往外走！

　　开车回去的路上，两个人什麽都没有说！不知道说什麽，也，不知道该怎麽说！

　　三十

　　杜云辉看著甫一上班就精神不济的李云歌，他对著企划部提交的年度发展报告，已经出神多时了！

　　“左手乾坤袋，右手锁魂铃，陛下，回魂儿喽！”杜云辉拿著手中的笔，在他眼前晃了晃！

　　李云歌抬头看著杜云辉，对他笑了笑！“杜爱卿几时开始做这等水陆道场生意了！”

　　杜云辉切了一声，“你的魂儿早被你们家那小陆同学拘走了，我可渡不了，而且，我也不做赔本儿的买卖！”看著李云歌，面容上不再是几日之前马蹄踏花的得意，倒是多出些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样子，杜云辉知道必然是出事儿了。

　　李云歌慢慢吐出了句，“不过是乐极则哀集、至盈必有亏罢了！”打起精神，低头和他开始细细研究手中的报告。

　　杜云辉见他依然是思维清晰、逻辑顺畅，眼睛毒得勘比浸泡了孔雀胆，便先放下了心。

　　专心工作的时候，倒也过得很快。

　　听到杜云辉离开时关门的声音，李云歌推开了手边的报告，靠在椅子上，闭目去想他和伊明的事情。

　　他想过，伊明家最糟糕的反应不过是极力反对，相逼的理由无非是奉养、孝悌、血缘甚至於生死，他也都想好了怎麽对应。

　　陆爸爸麽，不会太难！

　　陆妈妈属於典型的中老年女性知识分子，爱面子，认死理，固执，不容易妥协，不过李云歌还是有信心，因为她，极爱伊明！

　　这就是李云歌最大的武器，虽然，那无疑是一柄双刃剑。

　　而现在让李云歌困扰的，是伊明的反应。

　　李云歌揉著眉毛，轻轻地笑了笑，“麻烦呐，苦肉计都用上了！”

　　前天晚上送伊明回去医院的时候，车停在医院门口，伊明坐在那儿，半晌没有动。

　　李云歌正想开口，却听到他轻而惶惑的声音，“阿哥，我们，我们是不是错了！”

　　是个问句，却不是个问话的口气！

　　李云歌看著不安的伊明，心疼著他的惶恐、不安和挣扎，李云歌揽住他，“等你妈妈好些，我去见见她吧！”

　　李云歌在想，无论如何不能让伊明一个人去承受这样的压力。却没有料到伊明一下子推开了他，“不，不行，不能让她知道你！”

　　伊明一连三个不字，恍若三把锋利的刀子没入李云歌的身体，短暂的僵冷之後是清晰而锐利的疼。李云歌苦笑了下，自己看来还不是金钢不坏之身呐，把他全然放在了心里，却未料到他能如此痛下杀手。

　　“伊明……”李云歌深深吸了口气，，“伊明，你……你这是……急著跟我分手麽？”简短的句子，却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说完整。

　　靠，自己剔自己的肉还真是疼！李云歌暗骂！

　　伊明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无疑是最体谅自己的。很多时候，自己的想法都不必说，他都能察觉！而现在，心底刚刚萌发的那一点软弱的念头，也是一下子就被他看透了！

　　可是听到他的声音，伊明也觉得自己刚刚表现得太过自私，急於逃避的自己是会让阿哥伤心的吧！

　　当日的话还都记得，自己说过是要为他试试看去勇敢些的，但却从未想到过，如果自己没有足够的勇气，该怎麽去面对阿哥，该怎麽面对他的付出。

　　看著眼前颓丧的李云歌，一时间，心纠得无法厘清自己到底应该是往哪里走才是对的。可是看到他现在的模样，伊明只觉得心疼，心疼他。

　　在理智条分缕析一切利弊之前，伊明靠了过去，揽住李云歌，吻了上去。

　　惊讶於伊明的举动，可是却不得不沈溺於他的吻。唇齿纠缠之间，伊明察觉到一股咸涩的味道慢慢融入了口腔，分开了胶溶在一起的口舌，抬头看到的却是李云歌微微泛红的眼睛。

　　抵住伊明的额头，两手抓住伊明的两臂，李云歌苦笑，“伊明，我并没有那麽坚强！知道你想分手，还可以再忍下你这样的亲密，会给我幻想的啊！”

　　退，该退就要退，该弱就得弱，而且这软弱也不全然是假装！不然，为什麽突然地落泪！

　　伊明看到脸颊上还残留著泪痕的李云歌，一刹那间，心被狠狠地剜了一下。自己心目中的他，一向都那麽进退有度、胸有成竹，一向都能从容应对两个人之间的一切问题，而每当自己需要寻到依靠和力量的时候，他总在那儿！自己也总在想，他不是别人，他是阿哥！似乎阿哥就意味著，就意味著，就意味著他是无所不能，无坚不摧的。

　　“伊明，我以前总相信你是会在我身边的，” 李云歌低哑的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所以其他的一切对我而言，都不是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

　　“阿哥，我知道，我知道！”

　　“伊明，当日老爷子知道我喜欢你，慎而又慎地告诉我，绝不能逼迫你，不能用我的感情逼迫你，逼迫你一定要选这样一个注定了不能站在人前的恋爱。”李云歌深深地吸气，平息著心内翻涌不止的疼，“伊明，别那麽急著下结论，别那麽急。我不会逼迫你，你也好好想想，好吗！”

　　李云歌平缓了一下，探过身子替他开了车门，“去吧，你爸爸还在等你！”

　　伊明提著李云歌适才经过福满楼买的外带套餐，还有妈妈住院要用到的东西，下了车，往住院部走过去。

　　走到大楼门口时，回头看到灯光流动，人车交织的大街上，坐在车内的李云歌脸上似乎还挂著一丝淡淡地笑。见他回头，便冲这边挥了挥手，然後才开车离开！

　　三十一

　　李云歌开著车子在高速公路行驶，自忖著，看来自己的道行也不行啊！伊明刹那间的动摇，居然让他不只是心疼，还有了一丝害怕！

　　想到伊明刚刚说的话，还有他後来的举动，李云歌叹了口气，把车停到了紧急停车带，用手揉了揉心口，呼了口气，似乎舒服了些。

　　拧开车上的cd，李云歌慢慢放下了座位，躺在车内，任那音乐慢慢地流淌。让自己在音乐中慢慢放松。

　　不知道过了多久，响起了一阵忧伤的萨克斯风独奏，是自己早就熟悉的旋律了。後面的歌词早就印在脑海中了……

　　there’s a boy here and he’s almost you

　　almost all the things that your eyes once promised

　　i see in his too

　　nog

　　……

　　there’s a part of me that’s albsp;not all good thingse to an end now it is only a chosen febsp;i’ve seen such an unhappy couple

　　……

　　思来想去，李云歌决定缓一缓，他以前不想、以後可也不想去找一个几乎是伊明那样的男孩子，看著那个男孩子的眼睛，心里却想著几乎就是他了！

　　不能要几乎，不能只是几乎，缓一缓吧，他若能走过这一次的动摇，便会真的有勇气和自己在一起了吧！

　　拿起了电话，自己的那一丝害怕也要尽早扼杀！

　　“喂，李伯伯，我是云歌……”

　　电话那头那个低缓柔和的声音，慢慢地把自己心头的那些负面的东西都化去了！

　　“是，是……嗯，我不会让自己後悔的！”李云歌低低地笑，果然是两个老得要化成精的，“问林伯伯好！”

　　想通了，是一回事，可真要去做到，还真是不大容易啊！

　　李云歌想缓一缓，不敢太频繁地联系他，又不敢不联系他。不敢太过去联系他，是因为知道，这温顺听话的傻孩子，必然在为自己的行为和後果而不停地愧疚和自责。自己此时频繁地给他打电话的话，会不停地提醒他这种愧疚和自责吧！也不敢不联系他，则是因为不能放任他一个人胡思乱想，不忍心让他有了压力却不知道如何化解，不舍得让他独自去应付这不好应付的场面。

　　而且，这两地别离的日子，每天都会想他也是不能否认的。

　　伊明，伊明！

　　那时候於越还说自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哪里知道现在还是要去唱彩云追月，那就追吧，追吧！

　　杜云辉看著近日微微憔悴却双眼晶亮的李云歌，不由得暗暗摇头，但是口头上该刮损他的，还是分毫不让！

　　下班之前经过李云歌的办公室时，杜云辉看到李云歌站在窗前。落日的余辉中，他一侧在光亮中，一侧却隐在暗影中。杜云辉走近，看著阴影中他的侧脸，眼底是明显的黑眼圈，不由得轻骂，何苦来！

　　“圣上，臣下最近得了一首好诗，特请御览！”杜云辉把手里的一张a4纸递了过去。

　　李云歌看了看他，接过来看！

　　式微，式微！

　　胡不归？

　　微君之故，

　　胡为乎中露！

　　式微，式微！

　　胡不归？

　　微君之躬，

　　胡为乎泥中！

　　李云歌看著看著就笑了，默默地念著，微君之故，微君之故！中露也好，泥中也好，都是值得的。

　　杜云辉看他笑得还是怡然，“上元佳节，君上可要与民同乐？”李云歌愣了下，然後拍了拍杜云辉的肩膀，“好主意！”转身，收拾完东西就离开了！

　　杜云辉自言自语著，“我问的是胡不归，你也要去追你那个胡不归了！罢了，不操这心了！”

　　两人分别已经半个月了，初六之前的电话和短信可是给电信、移动和联通都做了贡献，而初六晚上送他去医院之後，到现在也一周半了，给中国电信的贡献值跌停不动，移动和联通分别中转了三条短信！

　　初七，“陆阿姨好些了麽！” “嗯！”

　　初十，“问你什麽了吗？”“没有，我……”

　　“别急，别怕，嗯？”“阿哥，我想你！”

　　看到那条短信时，李云歌知道自己的苦肉计算是奏效了吧，欣喜的同时也有点儿小小的反省，这样的计策还是能不用就不用得好。不但自己疼，看到他为自己心疼，也一样会疼。

　　操！两面挨三刀的计策啊。

　　今天都已经十五了，再不去看看，伊明会不会慢慢地忘记了疼，忘记了想念！

　　不是不自信，只是，爱情当中，哪有十分的自信，只有十分的努力罢了！

　　三十二

　　“上辈子不知道欠了你多少啊！”李云歌停下了车，靠著车窗，暗暗叹口气！看看表，已经9点多了，附近偶尔有放烟花的小孩子的嬉笑声！看著楼上的灯火，明灭相间，偶尔听到谁家传出叮叮咚咚练琴的声音。

　　李云歌就这样静静地望著五楼伊明家的窗口，明亮温暖的灯光从窗口透出来，那光却照射不到自己这里！

　　李云歌静静地坐了会儿，突然嗤笑出声。

　　在人楼下守著的事情，自己可从来没做过！这等三流电视剧里头的烂俗情节，当落在自己身上时，确实有点好笑，也确实有点，不－舒－服！

　　伊明坐在电脑前，有点儿发愣！

　　阿哥已经好几天没有联系自己了，他在想什麽呢？事後去回想了下那天晚上，自己的动摇实在是有些……

　　阿哥让自己好好想想，可这感情的东西哪里是用想就能想清楚的！自己是爱他的，可也爱著父母，这样两份感情起了冲突……

　　如果真的和他分手的话，伊明想到这里，脸有点皱，想想都难受！

　　和他分开的这些日子，伊明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是会这样深刻地去思念一个人的！不同於当日和嘉慧恋爱时分开的感受，自己会经常地想起他！

　　电脑前坐累了，伸手去揉肩时，会想到他替自己推拿的样子！

　　晚上睡觉时，会想到他伸过来手臂的样子！甚至，有几次做梦梦到了他！而且，有一次还做到春梦！醒来时，羞得他……才知道，原来真的有梦中情人这回事儿！

　　不想和他分开，真的不想！

　　遇到李云歌，该是多大的运气。

　　可自己终究不是一个人的，父母怎麽办，怎麽办！妈妈已经被他气得心脏病都发作了，醒来後都不怎麽理会自己！

　　两边都舍不得，可是……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高堂不负卿！

　　伊明不知道这样的难题，到底该如何解决！仓央嘉措也苦恼过的问题，自己不过蝼蚁小民，还是不想了！

　　站起身，伊明拿了外套出了房间，去父母房门口打个招呼，便出了家门！

　　走到四楼转角处，眼前那个熟悉的身影让伊明心头猛然一阵乱跳。一步一步地走近，借著外面的灯光，那个侧影不是他又会是谁！

　　李云歌原本走上了五楼，在伊明家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最後还是唾弃了下自己，可是越来越出息了，连这守门偷听的事情都干出来了！

　　下至四楼，掏出了烟点燃，靠著楼梯转角的墙站著！

　　李云歌对自己的脚说，足下啊足下，你可真本事，敢自作主张了！想想，便自己无声地笑，我做什麽这样自己骗自己！

　　听到似乎有人下楼，李云歌决定还是走吧，转身，却看到伊明静静地站在自己面前，一双清亮的眼睛反射出外面投过来的光线，莹光流转。只那麽一刻，李云歌上前把人揽在了怀里，紧紧地抱著他，却是什麽都说不出！

　　伊明嗅到他身上那股薄薄地烟草味道，合著外面冷风的凛冽感，是自己所熟悉而安心的味道！

　　两个人静静地从四楼走了下去，错落的脚步声中，谁也没有开口。偶尔经过别人家门口，还听得到播放电视的声音，一两声狗狗的吠声，家人之间闲聊的声音。

　　热闹的声音，却不是他们的声音。

　　从楼道里走出来，李云歌听到伊明对自己说，“阿哥，陪我走走吧！”

　　李云歌看著身侧的伊明，不过将近十天的时间，原本那个光彩照人的伊明，似乎一下子被掩住了光芒！

　　李云歌伸手揽住他的肩膀，“伊明……”

　　伊明停下脚步，看著李云歌，“阿哥，再多给我些时间好吗？”

　　李云歌在夜色繁丽的大街上，对著身边的伊明说，“要不，我们私奔吧！”

　　伊明听到这句话，不由得笑了出来，“阿哥！”

　　看著终於笑了出来的伊明，李云歌松了口气，“伊明，我从来都相信这个世界是公平的。自己付出多少，一定会有多少回报！而你享受了多少快乐，也一定会有同样分量的痛苦要去经历！”

　　李云歌看著他，“之前的日子，我不知道有多快乐，所以，现在的这些，我都是可以接受的！你只要愿意去想，我就愿意等！”

　　伊明看著李云歌，他的脸上是如同最初那样的温柔和包容，“阿哥，你为什麽对我这麽好！”

　　李云歌伸手刮了下他的鼻尖，依然笑著，“傻瓜！”自己给他的压力也很大啊，这个老实孩子！

　　李云歌转了脚步，“回去吧，还挺冷的！”伊明的鼻尖冷冷的，近看似乎都有点儿红了。

　　伊明跟著转身往回走！

　　手放在车门的把手上，李云歌看著身前微低了头，一只脚在地上慢慢地蹭啊蹭的伊明，真是舍不得啊！

　　走过去把人一把抱住，李云歌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转身上车，启动，离开！

　　後视镜里头，伊明的身影在一点一点变小……

　　伊明看著开车离去的李云歌，心底真是不舍！直到他的车在前面转弯不见，伊明才慢慢地走回去。

　　开门之前，想了想，这事情其实真是拖不得！

　　打定了主意，原来烦乱的那些念头倒也沈静下来了！伊明进了门，往父母房间走过去！

　　轻轻敲了门，伊明推门而入，“爸妈，我有事情想和你们说！”

　　三十三

　　正在看报纸的陆爸爸看了看妻子，陆妈妈把电视关了，示意伊明坐过去！

　　伊明坐在妈妈对面的椅子上，看著自己的父母，“爸妈，对不起！我都这麽大了，还是惹你们伤心！”

　　陆爸爸叹口气，看了看妻子，陆妈妈神色平静地看著伊明！

　　“妈妈，我想先问您一个问题，您生气是因为我隐瞒，还是因为您以为我是同性恋？”伊明也看著母亲的眼睛，他从李云歌那里知道，要沟通就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

　　陆妈妈看了看伊明，眼前的儿子似乎有些什麽地方不一样！原来只觉得他相貌发生了变化，现在却似乎是内里什麽地方不一样了！

　　“都有！”陆妈妈回他！

　　伊明停了一下，然後才开口：“我隐瞒是我不对，无论我是和谁在谈恋爱，还是应该告诉你们。而且我的确对你们撒了谎，这个是你们一直反对的，我也错了！”伊明把隐藏在心里的歉意表达出来後，也轻松了些！

　　陆爸爸看看陆妈妈，到底是我们的儿子麽，骄傲的眼神是光明正大的！

　　陆妈妈点点头，“嗯，你知道这些就好！”

　　伊明低头，声音轻了些，“至於同性恋这件事情，妈妈您是反对的，是吗？”

　　“是，我是反对！”陆妈妈看著自己的儿子，口气当中没有任何犹豫！

　　“那我能知道您反对的原因麽？”伊明抬头，还是刚刚轻而平稳的语气！

　　陆妈妈长长地叹气，半晌没有开口！

　　“伊明，你真的不知道妈妈反对的原因麽！”陆妈妈看著坐在那里的伊明，缓缓的声音把他带回到了过去，“我守了10天10夜才守回来的小娃娃，我只希望他一生平平安安，顺顺当当……”

　　那是伊明7个月大的时候，不知道怎麽地，伊明一直低烧。而陆爸爸在部队执行什麽任务，根本回不来。

　　伊明在她怀里嘤嘤地哭，像个小猫一样，喂奶就吐，打针一开始是打在脚上，一点一点的输水，陆妈妈就用手握著他的脚踝，不能让他乱踢乱动，他就哭得更凶，哭得眼泪一滴都没了，嗓子更是哑得大不过一只新出生的猫，却还是哭。直到哭得睡著了，醒来接著哭！

　　陆妈妈坐在一边也跟著一滴一滴地掉泪，可是手上却不敢放开！只能一手轻轻地拍著他，一手圈住那细细小小的脚踝，不能太轻，不能太重！

　　一天24个小时，陆妈妈要这样坐上18个小时，等伊明外公外婆来了照看6个小时，才能吃饭，休息！

　　後来，伊明的两只脚因为一直输水，青得跟磨刀石都差不多了。

　　等医生来换药的时候，陆妈妈哭著跟医生说，能不能换个地方！

　　医生看著，眼圈也红红的，说换只能从头皮插针了，但是怕会影响大脑！

　　陆妈妈犹豫著问，那能不能就药从脚打，其他的从头皮插针！

　　等到头皮上插针时，陆妈妈就更累了，因为得两个手捧住他的头，不能让他乱扭乱动！等到10天後伊明终於不再吐奶时，妈妈扑到外婆怀里，大声地嚎哭，“妈，妈……”

　　这些都是外婆临终前告诉伊明的，外婆那时候笑著对伊明说，“你这个妈妈，从小到大，娇生惯养成，几时吃过这等苦，也只有你这个小毛头……”

　　伊明再度听到妈妈的声音，“现在社会上对同性恋虽说未必是视为洪水猛兽，却到底是排斥的！你让我怎麽忍心……”陆妈妈脸色还是很平静，眼睛却无声无息地湿了！

　　伊明从听到守了10天10夜那句话，泪就一下子涌了出来，擦都擦不住！

　　“妈妈，对不起！”妈妈的那些话，让伊明刹那间意识到一点，自己的生命里，其实从来都不是只有爱情！

　　陆爸爸看著两个至亲的人的痛苦，先抽了纸巾给妻子。然後去到伊明身边，“先回房间吧，你妈妈不能情绪起伏太大！”

　　看著伊明离开，轻轻掩上了房门，陆正一坐到妻子身边，揽住他，轻轻地抚慰著她，“那些年，苦了你了！”

　　陆妈妈靠在丈夫的肩头，“我真是舍不得伊明再受苦！他小时候，我不过是守了10天10夜，都那麽难过，可那些都是他经受的，他该多难受啊！”

　　“我知道，我知道！伊明，他也知道！”

　　伊明靠在墙上，闭著的眼睛两边是不停滚落的泪，妈妈的那些话让他知道，她反对不是因为她认为同性恋是错的、是大逆不道或者变态，她反对只是因为怕自己不能平平安安，顺顺当当地过下去，她反对只是因为她舍不得自己受苦！

　　这种情况下，他要怎麽去和母亲说自己不怕这样的苦、不怕那条不顺当的路，那就真的是大逆不道了！

　　不能让母亲再为自己的事情伤心了，不能让她伤心，便只有自己去……

　　伊明躺在床上，蜷缩著身子，抱著自己的身体侧躺在床上。

　　心理学上说，这是期望回到胎儿时代，隔绝外界对自己伤害的一种姿势，一种消极抵抗的姿势。

　　泪一直一直流，他也不想去管，鼻子开始塞住了，便微微张开了唇去呼吸，还是安安静静地躺著，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闭著眼睛，眼前仿佛在看一部电影，从9月两个人在海边的相遇，酒店的同床，那些每晚都会打来的电话，生病後他的出现，他温柔地说，伊明跟我回去好不好，他说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那个会让自己喜欢到心疼的人，他酒醉时轻拉著自己的手，小指尖偶尔划过掌心，闭著眼说他不放心，他引诱自己说，the man i love， 他说，伊明我爱你……

　　一幕一幕，自己原来记得那样清楚！

　　“阿哥，对不起……”伊明轻轻地在心里说。

　　李云歌回到家，不知道怎麽的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他一向不信那些什麽跳财跳灾的说法，却也心里一阵不大舒服！

　　想了想，还是拿出电话，拨通伊明的手机，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