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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鲜家庭 第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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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拜托啦,瑛姑。”
“不行。”
“好嘛,行啦。”
“不好,不行。”
“嗔,你自己答应人家的,说话不算话,言而无信。大人都这样,最讨厌了。”
要严重抗议他被以大欺小时,这个十岁、经常自诩已长大成人的男孩,便和大人明白划分界限,用“大人都这样”表明他绝非同类。
但是他仍十足老气横秋的双手叉着腰瞪着眼。
池瑛也回敬以双手叉腰和瞪眼。“池祖安,我什么也没答应。”
“有!”
他扬起下巴的坚决神情,简直和他爸爸,池瑛的哥哥,如同一个翻版。
这使池瑛心软了下来。
口气可不能软。
“我答应了什么?”
“你说只要我不摆架子,同那个狐狸精道歉,你就变法术给我看。”
池瑛连忙东张西望。
“没有第三个人啦。”小鬼还嘲笑她哩。“说话小心点。”
“哎呀,紧张兮兮干嘛,我有眼观八方啦。”
“加油添醋。我哪有说‘不摆架子’?这句话,不用说,一定是偷看连续剧学来的。后面那句话更是无中生有。”
“啧,连续剧里面有这么精湛的台词吗?我识字,会看书哪,我可以一目十行,而且过目不忘,你忘了吗?”
池瑛无言以对。祖安阅读的速度之快,别说和他同龄的小孩,成人也望尘莫及。他的大脑比计算机的记忆库,不知强多少倍。
“你说我可以有一个要求,而且你会让它实现。我已经言出而行了,该你啦。”
“你不可以叫人家狐狸精,多难听!足见你道歉得没有诚意。”
“胡莉菁,狐狸精,差不多啦。何况,又不是只有我这样叫她。你变不变嘛,瑛姑?”
池瑛又紧张的四下张望。
其实他们住的这栋房子,和左邻右舍均有一段相当距离,是池家二老当年刻意挑的,为的就是以防隔墙有耳,或隔窗有眼。
尽管他们都生活得和一般寻常人并无二致。
唔,尽量啦。
“男孩,这么大了,撒什么娇?害不害燥啊?”
“咦,奇了,撒娇是女孩的专利吗?谁申请的?法律有明文规定男孩不可以撒娇吗?”
“男孩不叫撒娇,叫耍赖。”
祖安嘟起嘴。“瑛姑,你不像以前那么疼我了。”
来了,软硬兼施,他的看家本领。
“你不是总说‘老是把人家当小孩,讨厌’吗?怎么,这会儿又小啦?”
“不变算啦,总有一夭,我长得够大,爷和女麻会把功夫传给我。”
这拗脾气,也和他爸爸一模一样。
他转身就走,却是往相反方向而去。“祖安,你不回家,到哪去?”池瑛喊。
他没答理。
他倔强的背影,教池瑛一阵心酸。
他不明白,他所谓的功夫,是池家人与生俱有的能力,并非经任何人传授而来。
池瑛几乎想叫他回来,答应他的要求。
他年幼时,为了逗他开心,她偷偷“违规”过无数次,但他四岁以后,她就严格地阻止自己太宠他。现在他虽然才十岁,应该仍算是个孩子,可是祖安聪明过人,她不能让他以为他可以用这种方法予取予得。
慢着。
池瑛顿在开了一半的家门边。
他为什么说爷和女麻会把功夫传给他?他怎么知道爷爷和女麻女麻也有“功夫”?
池瑛急急走过前院,在玄关踢掉鞋子,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屋。
“妈,爸。爸,妈。”
她走过客厅、起居室,到厨房探一下头,转向她父亲不让闲杂人等进人的视听室。
视听室有架古董级的黑白电视和一套老得不能再老的音响。 别看它们年高岁深,电视荧光幕清晰得跟新的一样,音响的音效,以她父亲的听法,足可以震垮一整排屋子的屋顶。
他们家,以她父亲的说法,为无边法力所护罩,所以尽管他把音响开得震耳欲聋,半片瓦也不会震动。音乐呢,每个音波都在他的控制之下,点滴不会流露出去,因此也不会对邻居造成干扰。
她父亲也不在视听室。
他们的卧室在楼下起居间后面,也没有人。
这两位绝少踏足出户的老人家,怎地忽然双双不见了人影?
池瑛再走向厨房。
也许她妈妈在厨房外面的后院洗衣服。
太阳快西沉了,不过池妈妈做事向来随心意而定,她才不管规律这种东西。
“妈……”
池瑛煞住脚,停在楼梯底。
楼上浴室有水声。
她爸妈楼下卧室里有浴室,他们从来不用楼上的。
她往梯阶上走。
那是什么?
池瑛又停步,竖起耳朵。
她刚才就听得很清楚,只是无法置信。
口哨。浴室里,有人边洗澡,边吹口哨。
这可奇怪了。
屋里就住了四个人。池爸爸,池妈妈,池瑛自已和祖安。
他们都不会吹口哨。至少她没听过。
她小心、谨慎、慢慢的往上走。
小偷?
不会吧。他们在这住了这么久,从没闹过小偷。
小偷不曾这么大胆,还洗澡、吹口哨吧。
难道……她哥哥回来了?
祖安的爸爸回来了?
池瑛的心飞扬起来。
或许这可以解释何以二老都不在家。
离家十年的儿子归巢,八成跑出去购买他爱吃的菜去了。
照她妈妈的个性,不把整个,也要把半个超级市场搬回来才甘心。
爸爸一定是跟去阻止,以免老伴太疯狂。
池瑛举手欲敲门,发现她的手剧抖着。
她激动、兴奋得喉咙梗塞住,一声“哥,是不是你”也说不出来。
她颤抖的手还举在空中,浴室的门忽然打开了。
只开了一半,因为里面的人显然没料到外面站了个女人,不禁怔了怔,随即砰地关上门。
热气氢氲中,池瑛只看到对方的上半身和一张水淋淋的脸。
幸好她只看到上半身哦!
不过那也够教她脸孔发热了。
因为她愣了半晌,才恍悟,那张脸,她没见过。
她使用的浴室里,有个陌生男人。
光溜溜的!
池瑛慢了好几拍地,张开嘴正要尖叫,另一个声音由楼下一直喊了土来。
“来了,来了,我来了!毛巾来了。”
池妈妈蹬蹬蹬,快乐得不得了的跑土来。
“咦,瑛啊,你在这呀。啧,不说一声,叫你拿就好了嘛。喏,你拿着,我炉子上在炖肉。”
“妈……”
池妈妈蹬蹬蹬,边哼着歌地跑下去了。
池瑛看看她妈妈塞给她的毛巾,抱着,她也跑下楼,跑进厨房。
“妈……”
“来,你尝尝,够不够咸?会不会太淡了?”
池瑛张嘴让妈妈把一小块牛肉放进去。
“怎么样?啊?烂了没有?会不会太烂?”
“不会,很好吃,刚刚好。”
罗宋牛肉是池妈妈最得意的拿手好菜,只有在家里有特别事件———例如有人过生日,或她心情特别好时,她才会做这道菜。
“妈……”
“不行,不行,”池妈妈自己尝了一口,不满意的直摇头。“香料不够。啧,我太久没做了是不是?你的味觉怎么钝了?”
“我觉得很好嘛。妈,楼上……”
“祖安呢?你不是去接他放学吗?怎么你一个人回来?”
“他跟我闹弩扭,等一下他想通了,自己会回来。妈,楼…”
“你去叫你爸爸好不好?马上就要开饭了。”
“他在吗?我刚才找了一会儿,没看见他。”池妈妈翻个白眼,“还会在哪?今天星期几?”
“星期……哦,我知道了。”
星期四,是池爸爸下棋的日子。他和他老婆正好相反,他的生活作息就像学生的时间表,哪一天,什么时间做什么,半点不马虎。
“我等一下去叫他。”池瑛继续试图完成要告诉她妈妈的话。“妈,楼上……”
“还等什么等一下?现在就去!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下起棋,天昏地暗都不管,去,去去,去去去。”
池妈妈再尝一口添加了香料的牛肉汤汁。
“嗯,现在象样了,你尝尝。”
“妈……”
又一块牛肉塞到池瑛嘴里。
“怎么样?很棒吧?”
“很棒,很棒。妈,楼……”
“什么口气?敷衍我嘛。再吃一块试试。”
“妈!”池瑛挡住她的勺子。“楼上浴室有一个———”
“你怎么还拿着毛巾啊?”池妈妈这时才看见池瑛手上的毛巾,“我叫你拿给他呀。”
“他,谁呀?”
“哎呀,真是的,浴室里没有毛巾嘛,我今天全部洗了,好不容易用慰斗慰干了两条。可怜,都在水里快泡成鱼了。拿来,拿来,我拿去好了。你去叫祖安回来吃饭。”
“不是要我去叫爸吗?浴室里的男人是谁,你认识啊?”
池妈妈朝她瞪眼睛。
好象他们这个八百年没一个访客的家,突然冒出个陌生人,她不该如此大惊小怪似的。
“认识?我当然认识。我看着他长大的。”
池瑛张口结舌。
除了她,祖安,还有她哥哥,家里不曾有过其它小孩。
“别忘了去催你爸。”
外加一句大声的嘀咕,“这孩子,年纪轻轻的,记性这么糟,怎么得了?”
池瑛摇摇头。
她离开厨房前,顺手关掉她妈妈忘了关的炉火。
唠叨她记性不好。真是。
到了后院阳台,出声之前,池瑛探头看看棋盘。
池爸爸正在冲锋杀阵哩,鹿死谁手,就看这一着了。
她屏息,不敢在这紧要关头打扰他。
一番深思熟虑后,池爸爸捻起红马。
“抽车!”
池瑛暗暗申吟:吱哟,怎么走这一着呢?
果然,黑马自动移了轻快的一步。无声但有力的将了池爸爸的帅。
池爸爸右掌往大腿用力一拍,指着他的无形对手。“就知道,每次把黑棋让给你,我稳吃败仗。不过呢,哼,我虽败犹荣。我有色盲,红色是我的致命伤,你胜之不武。”
池瑛抿抿嘴,以免笑出声。
“再一局?再一局就再一局。bsp;池爸爸大手一挥,所有棋子一一自动定位。
池瑛叹一口气。
“爸,你当心迟早被祖安看见;…”她瞪大眼睛。“他已经看见了,是不是?”
“别吵,别吵,生死一战。”
“怪不得他说……爸!我们大家说好让祖安做个正常小孩,用一般方式养育他长大嘛。他几时看见的?”
“啧,他进来我就看见了,我开的门。吃你的老兵。”
“什么,你还开门让他进来?”
“呀呀呀呀!丫头,你看你,吵吵吵,人家炮打过来,我都没看见。”
为防祖安这时候回来,池瑛索性坐到父亲对面,和他对奕。
“爸,祖安几时看见你一个人下两个人的棋的?”
“两个?三个我照下不误。当心啦,宰你一匹马,嘻嘻嘻,看你往哪跑。”
“抽车,将军。爸,我在问你,怎么会让他看见呀?”
“想将我的军?早得很哪。走象,反将。”
“很好,你赢了。他看见了几次?”
“输赢用说的吗?乱七八糟。他小时候见过一次,现在样子变了。重来重来。”
池爸爸抬手,池瑛赶忙趴在棋盘上。
“别下了,爸,妈叫你去吃饭。什么东西样子变了?”
“不是东西,是人。不分胜负不吃饭。你要陪我下吗?”
“我可以陪你下一盘,但是你要先告诉我你让祖安看了几次。你说谁样子变了?”
“祖安样子变了吗?”池爸爸茫然,“不会吧,今天早上我还看到他。”
“爸!”
“哇,这么大声做什么?我耳聪目明的,你当我是聋老头啊?”
池瑛深吸一口气,从头来过。
“爸,你说你开门让他进来?”
“对啊,你妈在洗衣服嘛。他去洗澡,她去买菜,我下棋的时间到了。你下不下?不下,去玩去。”
“洗澡?”池瑛一怔。“你是说楼上浴室里那个人?”
“楼上有人?谁?”
“我怎么知道?我刚才以为是小偷,可是———”
“小偷!”池爸爸跳起来,摩拳擦掌。“好大的熊胆!有小偷你怎么不早说?该说的不说,吵我下棋。”
池瑛拉住他。“不是啦,妈好象认识他,她还拿毛巾给他。”
“你妈拿毛巾给小偷?那他大概不是坏小偷。”池爸爸又坐回去。“下棋,下棋。”
池瑛转动眼珠。
算了,她爸爸本来就弱听,当他一心在棋盘上,雷打在他耳边他也听不见。
她回到屋内,站在楼梯口,纳闷楼上的男人究竟是谁。
“在这发什么怔?你爸呢?”
池瑛转身。
“尚未分胜负。妈,那个人……”她手指着楼上。
“我忘了买芹菜和葱。”
“一定要用吗?”
“没有葱,叫什么葱油鸡?”
葱油鸡也有啊,楼上那人是何方贵客?
“好吧,我去买。要多少?”
“我去我去,你不知道葱和芹菜长什么样。”
池瑛啼笑皆非。
池妈妈在屋内打转。“妈,你找什么?”
“钱包。钱包不见了。我明明……”
“在你手上哪。”
“咦,”池妈妈举起手。“也不吭一声,害我找了半天。”
池瑛摇摇头,对那位不知名的陌生客更好奇了。
池妈妈也许十分随兴之所至,但她是乱中自有她的井井秩序。池瑛不曾见她以今天这么……兴奋。
犹豫半晌,她轻轻走上楼。
他应该从浴室里出来了吧?
这屋子本来是平房,池韦要结婚时,加盖了一层,祖安出生前,又在二楼上面盖了个阁楼。
池瑛至今不能谅解她哥哥、嫂嫂,两人竟闹到分别离家出走,留下未满月的小儿子,谁也没有回来看过他。
阁楼后来成了储物间,大部分是祖安四岁以后就不再一顾的玩具。
池瑛觉得因为没有父母,祖安因此心灵比其它孩子早熟。
她和父母都给了祖安他们所有的爱,但她知道,那永远不够。
她兄嫂以前的卧室,自他们离家后,便一直空着。祖安的房间就在隔壁,池瑛的在他对面。
这位贵客,要睡哪?
总不会是她兄嫂的房间吧?
里面没有人,但是,阁楼上的箱箱笼笼都堆到这里来了。
妈妈把他安置在阁楼?不会吧。
池瑛走上去。
阁楼的门开着,她伸头进去。
噢,老天!
原木地板光可鉴人,一张崭新的四柱床,新床头几,几上一盏陶瓷座抬灯,窗边一张藤椅,窗上的竹帘也是新的,椅上有个可爱的软垫,墙壁则挂了几件印染布。
天花板,池瑛眼睛张得又大又圆,挂着好几个纸绘灯罩,高高低低,有方有圆。
“搞什么?再放几张桌子、椅子、泡上一壸茶,这里可以当茶艺馆了。”她喃喃。
不管这位贵客今天几时到的,这么短的时间内,一个“人”绝不可能以人力做出这么多事。
“哦,妈,你也破戒犯规。”她申吟。
人呢?
她走进去,看到床脚放着一个旧皮箱。
她刚才看见的明明是张年轻男人的脸,怎么提的是老爷爷年代用的皮箱?
池瑛正好对古老的东西有份偏爱。她蹲下来仔细看那个皮箱。四角和边缘都磨损了,皮质仍然坚固得很,被了色,光彩未褪。
古董吧。看皮上的光泽,它从未失宠过。
爱屋及乌,她不禁对这位贵客产生一丝好感。
“埃。。。。”
这声惊喊,吓得池瑛跳起来,也“氨地喊了一声。
他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站在床边,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他的上身仍是光裸的,下半身穿了条深色长裤。他一手抓着裤腰,一手抓着毛巾。
她得说他的骨架真是不赖。宽眉、结实的胸膛、窄腰,整个身材修长得十分匀称完美。
“你干什么?想吓死人啊!”她先发制人。
他脸孔通红。“我……我……对不起,我……”
“你躲在床底下做什么?”
“我……不是……我在……找东……西。”
“什么东西?找到没有?”
“没……没有。我没有听……听到你……进来。”
“是没听到我进来,还是投找到你要找的东西?”
“都……没有。”
“我看没有人嘛,就进来了。而且门开着。你掉了什么?”
“扣……”
他这时忽然看到自已光着上身,连忙举起抓着裤腰的手护在胸前,然后发觉做错了,又换拿着手巾的手去遮,结果是错乱间让他的裤子滑了下去,露出他的紫色内裤。
池瑛本来应该背转身,可是,紫色内裤?她太惊讶了,而且他扭扭捏捏把两条腿向内弯,弓着身子,左右两手挪来换去,不晓得该用哪一只覆掩下身,哪一只适盖上身,那模 拐实在有趣。
谓为奇观哪。
“遮遮掩掩什么呀?”她好笑地说,“把裤子拉起来就是了嘛。”
他蹲了下去,脸孔充血似的。“请你转……转……转……”
池瑛原地转一圈。
“转啦。”她逗他。“是转……转过……”唉,竟有如此害羞的男人。
她转过身。
“你干嘛像个大姑娘似的?又不是全身一丝不挂。”
他没作声。
“我可以转过来了吗?”
“等……等一下。我穿……穿衣服。”
一阵窸窸窣窣之后,他说:“好……好了。谢……谢……你。”
池瑛慢慢转回来面向他。
他穿上了一件衬衫,但一手仍提着裤腰。
“你的裤子怎么了”
“扣……扣子掉……掉了。”
“哦,你刚刚趴在地上找扣子?”
他点点头。
“我帮你找。”结果它就在她脚边。
“谢……谢。可……可不可……以借……针?”
“你贵姓?”
“啊?”
这位贵客怎么有点傻瓜似的。
“我怎么称呼你?”
“哦。”他腼腆地笑笑。“寻欢。”
池瑛眨眨眼。
“什么?”
“寻欢。李寻欢。”
“李寻欢?小李飞刀李寻欢?”
他羞涩地笑笑。
“我不……不……会……飞……飞……刀。”
“哦,那真可惜。你爸爸还是你妈妈是武侠小说迷,给你取这个名字。
“我……不知……道。”
“要不要我帮你把扣子缝上?”
“不不不不,我可……可以自……自己缝。”
“真的?那我去拿针线给你。”
“谢……谢。”
池瑛走到门边,回头对他嫣然一笑。
“除了针线,还需要别的吗?”
“不要,……谢……谢。”
池瑛微笑着下楼。
这位贵客,李寻欢,很有意思。
不过他结巴得这么厉害,遇上她那个对答老是文不对题、又弱听的爸爸,两人说起话来,可有得热闹了。
第二章
池瑛走进房间,发现她妈妈在炉子前面起劲地搅动锅里的菜。
“妈,你这么快就回来啦?”
“走到半路,突然想起来冰箱里还有葱。你到哪去了?”
“拿针线给李寻欢。你不是还要买芹菜吗?”
池妈妈白她一眼。“啧,你爸不吃芹菜。怎么啦?看到小李飞刀,兴奋得脑子混乱了?”
池瑛不和她辩。“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有个姓李的朋友,有个儿子叫李寻欢?”
“什么朋友?是亲戚。太久太久没见了,忘记了。”
“亲戚?什么亲戚?”
“谁记得那么多啊!很远很远很远的亲戚,阿姨的表姨的表哥的舅舅的妹妹的儿子。”
“的确很远。我该叫他什么?表哥?堂哥?”
“啧,不要哥呀哥的,肉麻死了。叫寻欢嘛,这名字多花枝招展。”
“花枝招展?”
“寻花问柳,人生得意须尽欢。”
“嘎?”池瑛好不讶异。“他爸妈给他取这名字,是这种意思啊?”
“我不是他爸也不是他妈。咦,你爸呢?去叫寻欢下来吃饭了。”
后门砰地一声,祖安跑了进来,冲到冰箱前面,打开冰箱便一头钻进去。
“马上开饭啦,不要灌一肚子冰水。喝完把空瓶子拿出来。”
池瑛翻个白眼,抢走祖安抱着往喉咙里倒的冰水瓶。
“还没空嘛。”他大声抗议。
“女麻女麻前面还有一句话。”
“女麻!”
他女麻女麻对他笑笑。“你也弱听啦?”
“讨厌,大人最矛盾。”
池瑛拍一下他的头。“去请爷爷来吃饭。”
“不要,他一定还没有分胜负,叫他也听不见,浪费口水。爷下棋干嘛锁门?每次都一个人下,无聊不无聊嘛。”
他的牢骚却让他瑛放了心。不是她爸爸,那就是她妈妈了。
她还没开口,池妈妈无辜地摇摇掌勺子的手。
“不干我的事,我很守家规的。”
守个屁。
祖安看看女麻女麻,再看看池瑛。“瑛姑说什么脏话?”
池瑛瞪他一眼。“你听到我说话了吗?”然后瞪她妈妈。“我看到阁楼了。”
“阁楼又没飞,没跑掉。”池妈妈若无其事。
“阁楼有什么?找也要看看。”祖安喊。
“一个男人。”他女麻女麻眨眨眼睛。
“男人?男人有什么稀奇,我们家就有两个。”祖安没趣地拉开餐桌旁的椅子。
“池祖安,去洗手。”池瑛命令。
“刚才用瓶子上的水气洗过了。”
“池——祖——安。”
“啧,麻烦死了,吃饭用筷子吃,又不是用手抓,每次都要洗手洗手洗手,吃完又要洗一遍,为什么……”
“不洗不准吃饭。”
“洗洗洗,洗洗洗。”他老大不情愿地晃出厨房,嘴里犹咕咕浓侬。“天天洗,三餐洗,光叫我洗,又不见你们洗,身教身教,就会叫。”
“池祖安!”他一溜烟地跑进浴室,砰地关上门。
池妈妈大笑。
“英国有个丘吉尔,美国有个林肯,中国有个池祖安。”她得意地吟唱道。
池瑛摇摇头。“我去叫李寻欢。”
这次她先敲门,虽然门还是开着。没听到他应声,她径自走进去。
寻欢坐在床边,双手盖在腹腰上,难为情地看她。
“从刚才脸红到现在呀?当心脑充血。”她打量他。“又怎么了?扣子又掉啦?”
他摇摇头。
“缝好了吗?”他点点头,摇摇头。忽然变哑巴了。“下楼吃饭吧。”他动也不动。
池瑛端详他。他脸红得实在不寻常。
“不是生病发烧了吧?”
她伸手摸摸他额头,温度很正常,脸颊和耳朵根倒是热呼呼的。
“你哪儿不舒服?说话呀,李寻欢。”
他不自在地扭扭身体,万分尴尬地慢慢抬起一手,食指指一指裤腰。“缝……缝在一……一起了。”
“什么缝在一起了?我能看吗?”
他犹豫了好半晌,拉给她看。
他把长裤和内裤缝在一起了。
“不要紧啦,先穿著,吃完饭,把线拆了,我重新帮你缝。”
“可……可是……”如此他的衬衫便塞不进裤腰了。
“你没有别的衣服吗?不用塞进去的?”
他摇摇头。
“唉,好吧。”她在他身前蹲下来。
两人都没看见池爸爸轻手轻脚从阁楼门口走开。
池妈妈瞅着进厨房来的老伴。“笑得满面含春,干什么?今天一败涂地,还瞎开心。”
“嘘。”池爸爸说,指指上面。
池妈妈抬一下头。
“她在帮他缝扣子嘛。这也要偷窥,越来越老顽童了你。”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池爸爸说。
“你听到他说话没有?”
“口齿清晰,口才流利。”池爸爸拿起一截小黄瓜丢进嘴里。“我们家的人说话要是有他一半清楚流畅,我就不必戴助听器了。”
“我嫁给你的时候,你就戴助听器了。”
池爸爸的助听器,指的是他听音乐时戴的立体声耳筒。
“你决定嫁给我了吗?算了吧,反正都同居这么多年了。”
池妈妈拍开他伸过来拿第二块黄瓜的手。“你的孙子又在用你的刮胡刀刻肥皂了,。”
“他长胡子了?怪不得瑛说他变了样子了。”池爸爸惊奇地走出去。“怎么拿肥皂刮胡子?奇才,奇才,谁教他的?”
池瑛和池爸爸擦身而过。
“爸说谁是奇才?”
“他自己啰。有谁比他更奇?”池妈妈埋怨的口气充满浓情爱意。“寻欢呢?”
“在穿裤子,马上下来。”
池妈妈瞥她一眼。“说话当心用词。”
“什么用词?”池瑛圆睁双眼。“咦,你忽然浪漫起来了。我不过叫他把裤子脱下来,好帮他……”她没好气地住口,然后指责的说:“你偷窥。”
“胡说八九道,我有透视眼吗?我在这,一步也没走开,不信问你爸。”
“对啊,就像阁楼无缘无故自己打扮门面,家具都自动跑进去。”
“好看吗?好看吗?”
“像个未完成的茶艺馆。妈,你怎么可以这样嘛!”
“啧,弄一点情调,有那么回事就好了,难道还真要开茶艺馆?那是给他睡觉的地方。”
“我是说你犯规啦。你在上面变法术时,他在哪?”
“在客厅和你爸喝茶。我很小声耶。一时技痒嘛,何况你哥哥、嫂嫂的房间不能给他住呀,万一他们忽然回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的脾气。”
池瑛想说:他们要回来,早该回来八百次了。但这是个不言可喻的事实,说出来,徒惹妈妈伤感。
“他要在这住多久?”
“你去问他。”
“他来这干嘛?”“问他呀。”“他从哪来的?”“他来了。”
池瑛连忙拿碗筷摆上餐桌,刚摆完,寻欢就出现在厨房门口。
“对……对不……不……起。”
“来得一分不早、一秒不晚。”池妈妈笑容可鞠,将葱油鸡放上桌子。“希望我做的菜合你的口味。”
“葱油鸡!”寻欢眼睛发亮。
这会儿他不结巴了。池瑛念头才起,池妈妈由背后推她一下。
“那爷孙俩又在浴室玩开了。”
“哦,真是的。”
池瑛踱出厨房,经过寻欢时,一股幽雅的淡淡香气荡漾进她的呼吸。她顿觉浑身为一团异样的热流笼罩,它像清澈的山泉,缓缓抚过她全身,舒适得令她感到些许晕眩。
她不禁讶然转头看他。
他也看着她。
不,他是定定地凝视她。
他的眼瞳中水波摇曳,送出一波波催眠似的电光,那光柔和无比,却灼得她瞬间口干舌燥,晕陶陶的,彷佛喝醉了般。
“哈哈哈哈哈!”
池爸爸的笑声蓦地传来。
池瑛眨眨眼睛,醒了。咦,刚刚是怎么回事?
“这个老顽童,我要教训他。”池妈妈嘀咕着直奔出去。
剩下寻欢和池瑛相对望着。
“你擦香水?”
“香……香水?”他愣愣地摇头。
“古龙水?”
“古……古龙……龙,我知……知道。写协…协…李飞……飞……飞刀的。 古龙…
…龙……水,不……知……知道。”
池瑛凑近他,深吸一口气,接下来,她只觉眼前一团五颜七彩,彷佛她掉进一个花团锦簇的神仙天堂,浓郁的香味熏得她不支倒地。
她最后所看见的是一具男人的裸体,站立在一大蓬盛开的紫色花丛中,他俯身叫唤着她的名字,而她认得他。
她最后的想法是,天啊,寻欢当真一丝不挂了。
※※※
池瑛寻找着吵醒她的声音。
是她的胃。她饿得发昏。
怎么搞的?她从来也没有睡觉睡到半夜起来吃东西的习惯。
她翻个身,打算不理会,可是她的胃发出更大的抗议和哀鸣。
无奈,她趿上拖鞋,被了睡袍,晃出房间。
正要下楼,头顶忽然有些响动,使她停住脚步。
李寻欢在干嘛?三更半夜,练功啊?
她转往阁楼而去。门下有灯光渗出,门后传来飕飕声,像武侠片中掌风呼呼。
哎哟,莫非这李寻欢当真非等闲凡人?
嗟,她妈妈含糊不清的说些什么很远很远很远的亲戚时,她就该想到他也是他们一族的。
瞧他一副傻头傻脑的模样,真能装。水仙遇到他,只怕要立刻开花,而且一年四季的开。
要不要敲门呢?
不不不,敲了,岂不正好给他机会继续装?
如果她可以隔着门板……
“什……么……”
她惊吓地跳起来,转过身。
寻欢不解地望着她。“什……么……东西?”
“什么什么东西?”她惊魂未定地一手抚着胸口。
“你……在……在门上找……找……什么东……东……西?”
“啊?我……呢,我好象听到里面……你去哪了?”
“唔,喝……喝了太…:太……太多汤……”
“拉肚子?”
她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响起来。
他微笑。“你肚……肚子饿……饿?”
“嗳,不晓得怎么搞的。”她不好意思地把手按在腹部。
“还……还有……鸡和……牛……牛肉。我……陪……陪……你。”
“哦,没关系,你去睡吧。”
他摇摇头。“睡不……着。我认……认……床。”
“好吧。”
池瑛烧菜时。他坐在餐桌旁,。捧着一杯水,看她看得目不转睛。
她忽然想了起来。
他的目光。他身上的香气。她……
“我昏倒了。”她喃喃。“所以我这么饿,我没吃晚饭嘛。”
“你贫……贫血吗?”他关心地问。─“我?贫血?不会吧。我很健康的,长这么大不曾生过病,连头痛都不曾有过。”
“你有……有……点……点苍白。”
“是吗?”她摸摸自已的脸。“我天天照镜子,怎么不觉得?”
他站起来,把她烧好的菜拿到桌上。
“你是做什么的?”
“医……医生。”
池瑛笑起来。”不会吧。真的?你是医生?”
他也笑,丝毫不介意她带着些许嘲谑的口吻。
“是……是儿……儿……科。”
“是儿科医生?”
他点点头。
“在哪?”“长……岛。”
“长岛?”池瑛筷子举在半空。“你从美国回来的?”
他点点头。
“你到台东来做什么?”
“义……义诊。”
池瑛不由得肃然起敬。“老远从美国来台湾参加义诊,精神可佩。”
寻欢涨红了脸,低头喝水。
“你知不知道你家和我家是哪里的远亲?”
“不……不知道。我妈妈说……是很……很……”
“很远很远很远的亲戚。”
“对。”
“唔,从美国长岛来到这,是不近。”
他咧咧嘴。
“你会在这待多久?”
他不语。
池瑛从饭碗上抬起头,询问地看着他。
“不……不一……定。”他回答。“你……你呢?”
“我住在这里。”她笑道。
他脸又红了。“你……做……做什么?”
“我爸或我妈没告诉你?”
“说……问……问你。”
她叹一口气。“和他们说话,你不习惯吧?你爸妈一定不像他们这么……异于常人。”
“不会。差……差不……多。”
“我不相信。不会吧?”
他笑。“你的口……口头……禅很可……爱。”
池瑛做个鬼脸。“谢谢。对了。我在教书,教小学。所以和你的工作对象有点异曲同工。”
寻欢的眼睛、嘴角皆含笑。“我喜……喜欢协…小孩。”
“我也喜欢,我喜欢别人的小孩。”
“祖……祖安是……是……你哥……哥的协…小孩?”
“对。”
她站起来收碗碟。
“他……他们不……不在?”
“嗳,出远门了。”
“你……对……对祖安很……很好。”
她自洗碗槽而回头看他一眼。“他告诉你的?”
他摇摇头。“你昏……倒,他哭……哭了,不吃……饭。”
“祖安也没吃?”
“吃……吃了。池……妈妈说你……累了,来……来不……及上……上……上床。”
“所以躺在厨房地板上?”池瑛失笑,继而想起来———“是你把我搬上楼的吧?”
她不说“抱”,说“搬”,引他咧嘴而笑。他点一下头。
“我觉得升在空中,好似腾云驾雾,以为作梦哩。原来如此,谢谢你。”
“不……不客……气。你很……轻。”
“才怪。”
把洗好的餐具放在架子上,她转向他。
“多亏有你在这,不然我爸妈搬不动我,我可真的要睡在厨房地板上了。”
其实她没有倒在地上,他接住了她。
妙的是,池爸爸在那当口进来,看了他们一眼,视若不见地走向餐桌,口里喃喃:“三分之二了。”按着喊:“葱油鸡!罗宋牛肉!今天是什么日子?”
池妈妈随后而至,也没头没尾的咕浓:“这样就昏了?太丢人啦。那是白切鸡,爸!─爸。”
祖安最后进来,瞪着他和他臂弯里的池瑛约半分钟。
“你把我姑姑打昏了!”然后男孩开始哭。
池妈妈哄骗他……
池爸爸则拿筷子指着寻欢。“哎,哎,把她放下,过来吃饭。”
他把池瑛抱上楼才下来,池爸爸已经吃完,离开了餐桌。
“你的家……家人很……有……有趣。”
池瑛微笑。“可不是吗?住上一阵子,你要不就习惯他们,要不,当心发疯。”
他也微笑。“我喜欢他……他们。”
他掩嘴打个呵欠。
池瑛本想聊聊他的家人,不过他反正不会马上走,还有时间。
“回去睡吧,谢谢你陪我。”
“不客……气。你……呢?”“我也去睡呀。明天还要早起。”他们一起上楼,停在上阁楼的梯口。
“晚……安,池瑛。”
“晚安,李寻欢。还是我应该称呼你李先生?”
他笑。“寻欢。”
“好,寻欢。要是那张床还是让你睡不着,起来做五十个掌上压,保证你累得一躺在床上马上打呼。”
他挤挤眼。“我……试试。”
两人各自回房。
池瑛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等了很久,上面没有任何动静。
她微笑着闭上眼睛,进人梦乡。
※※※
第二天早上她下楼时,心想寻欢必定还没起床。
屋内静悄悄的,池爸爸就不在院子打拳,也没在客厅看报纸。
通常池瑛起来第一件事是叫祖安起床,但今早他竟然比她早起。
厨房里没人,一份早餐留在餐桌上。
怎么回事呀?今天大家都干嘛去了?她推开后门,惊讶地张大眼睛。
“妈,你在洗衣服!”
池妈妈瞪她。“大惊小怪,不洗衣服,你以为我在干嘛?玩水啊?”
“可……可是……现在是早上没错吧?”
“是半夜。你起晚啦,还不快把早餐吃了到学校去。”
“我晚了吗?现在几点?祖安呢?”
“寻欢送他上学了。”
“爸妮?”
“现在是咨询时间。你一个一个问,查户口啊?走开,走开,我正在忙呢。”
池瑛─一头雾水的回到厨房,看看墙上的挂钟。这个挂钟是为祖安挂上的,其它人都不需要藉钟表看时间。
今天她好象是屋里唯一失了常态的人。
不到七点呢,祖安已经上学去了。
他平常最讨厌参加早会,不赖到最后一分钟,无论如何不肯走。
因为早餐是一天当中最重要的一餐,池爸爸总要细细嚼。慢慢咽,吃个一、二个小时,等池瑛和祖安都要出门时,他便晃进他的视听室。
想来是寻欢在这里的关系。爸妈要表现得和一般家庭一样。
这倒好。
池瑛吃完早餐,将妈妈为她准备的饭盒放进手提袋,走到厨房外面。
“妈,我走了。”
洗好的衣服已晾了起来,池妈妈则不见人影。
池瑛耸耸肩,骑上脚踏车,心情愉快地上班去。到了中午,她才想到早上忘了把饭盒拿去焗热。不晓得她妈妈中午做些什么大菜招待寻欢?
他在哪里义诊?
她一个上午都在想他。
不是故意想他,只是,不知何故,他动不动就跳进她脑子里。
她还是不解,何以她会忽然昏倒?
似乎是和寻欢身上的香味有关。那香气好奇特。
和他的名字一样不寻常。
在武侠小说作家笔下,什么千奇百怪的人名都不奇怪,用在真实的人身上,便异常起来。
寻欢的爸妈若干脆直接给他命名为“飞刀”,才更好玩哩。
池瑛兀自发笑。
唉,她只好吃冷饭盒了。
不过如果有寻欢作陪,冷饭盒也可以吃得津津有味吧o“池老师,有人找你。”
她的一个学生在教师职员休息室外面大声报告,一群跟着一起的学生在后面叽叽咕咕地笑。
池瑛抬起头,见到门外那个修长的人惊喜地起身。
“寻欢。”
他笑吟吟走进来,转身对那群小家伙说:“谢……谢。”
他们嘻嘻哈怡簇拥在门口。
池瑛挥挥手。“好了,好了,统统回教室去。”
休息室里,另外两位女老师都停止了吃饭,眼睛发直地盯着寻欢。
“你怎么来了?”她正想着他呢。池瑛很高兴。
他举高手上的三层饭盒。
“我带了饭盒啦。”
他掀开盒盖,热气将菜香散播了整个室内。
池瑛回头瞥视目瞪口呆的两位女同事。她不想接过饭盒就叫寻欢回去,更不想叫他和她在这里坐下,让那两个女老师对他淌口水。
“来。”
她挽着他的胳臂,带他到礼堂,那边没有人。
“我……是不是不……应……应该来?”他注视她关上礼堂门。“我刚……刚才……没……开……开……开口。”
她没想到他竟多心了。
“我不希望她们看你看到眼球抽筋。”她做个斗鸡眼。
他释然而笑。
“你吃了没?”
他摇头。
“我们一起吃,我中午吃得少。”
他指指饭盒,竖起两只手指。
“两人份哪?”
有个有双雷射眼,又有预知能力的妈妈,常常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