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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花 第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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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若西见姑娘流泪了,心里欣喜自己的高妙,亲切地说:“春玲,我知道你的处境,不要生气。咱们订了婚,到夏天去烟台我爹那里结婚。——啊!那可是个美地方,有山有海……”他伸手拉她。
春玲厌恶地迅速躲开他的手,转身跨出门槛。
“别急走!有事再商量……”孙若西喊着拉回她。
春玲用手把眼睛一擦,挺胸昂首回过身,咬着牙根说:“你,你还要说什么?”
“亲爱的人!要我参军可以,你先答应我……”孙若西一口吹灭灯火,抓住姑娘的衣襟,“亲爱的,不要回家啦……”“啪啪!”黑暗中响起两记清脆的耳光;接着,嗤啦一声——是衣服撕碎的声音;再接着,是一阵急跑出门的脚步声。
开门声,把刚合上眼的振德惊醒。他没发问,知道是女儿回家来了。当他听到用瓢向水缸里舀水,就说:“桌上盆里有热水……”
“嗯,爹,俺洗洗脸。”春玲的声音很小。
振德听着女儿洗完脸,就要重新睡去。但他注意到西房里有动响。仔细一辨,是女儿在压抑地啜泣。振德被震撼了,坐起身,问:“你怎么啦,玲子?”
“没么。”女儿抽泣着,唏嘘声更大了。
振德急忙披上外衣下了炕,赶到女儿房间。灯光昏暗,加上他眼睛不好,只是模糊地见春玲伏在炕上哭。振德把桌上的油灯灯芯挑大,这才看清春玲的身子一搐一抖,头发是湿的。他很惊诧地问:“玲子,你是怎么啦?”
春玲爬起来,泪水纵横,湿发凌乱,外衣襟撕开一大条。她看父亲一眼,又垂下头,抽泣得更厉害了。
振德看着女儿的样子,又惊又懵,顷刻,他心里涌上一个可怕的疑虑:“她被人……”父亲不敢再想下去,骇然地问道:“玲子,快告诉爹!”
“爹呀!”春玲扑到父亲肩上,发出了悲声。
振德见女儿的表示,完全相信了自己的判断。他的心又愤怒又痛楚地猛一悸,看一眼炕上酣睡的明生,拉女儿到院子的石条上坐下。
“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振德用力把气愤的声音压小些。春玲张了两下嘴才说出:“爹你不要急,没、没么……俺心里正疼,说不清话……”
振德听着女儿的呜咽,心里针扎般地痛。外表上看,曹振德对子女不大关心,时时表现得很严厉。其实并非如此。他为孩子的操劳关注不亚于他们的母亲。他大女儿春娟牺牲后,她母亲要给闺女“结鬼亲”,振德和妻子大吵一架,妻子指责他不疼孩子。实际上春玲的妈妈过后也承认,丈夫正是为爱孩子。因为振德深知,这种迷信的结鬼亲做法,不惟毫无意义,而且委屈了做为共产党员的大女儿。这是当时春玲母亲所不能理解的。
春玲永远不会忘记,她虽然是虚岁十八入的党,但如果不是有个党支部书记的父亲,她提前一年就会是党员了。党支部其他委员早就同意吸收春玲,可是振德不松口,一再压下去,说让她多锻炼。当时女儿入党心切,真有点不满意父亲,后来想一想,她很感激父亲的严格要求,以有党支部书记的父亲深感幸福了。
拿振德的妻子对知心的女邻居评论她丈夫的说法:“唉,别看我那老东西严森森的,他可疼孩子啦!人家不象我只知道哭,疼的是地方哪!”
孩子的母亲在世,振德不大过问子女的生活细节,工作和生产已够他忙的了。自妻子死后,不管怎样忙碌,他仍是关照孩子,尽量弥补孩子失去母亲的缺憾。虽说这种努力是很困难的,但振德还是这样做了。他为使春玲继续求学,自己学会做饭,起早落晚地在家里家外干。女儿多次要求辍学,振德都不答应。直到春玲找到本村教员,而孙若西答应教她时,振德才放下炊事的营生。明生告诉人家:“爹和妈一样。俺爹出门是爹,在家是妈;又当爹又当妈!”
现在,父亲最疼爱的小女儿遭到不幸,怎能不使他震撼和痛苦呢?振德一开始升起的愤怒情绪过后,接着是对自身的责备。他觉得,孩子遭到损害是做父亲的责任,是他的罪过。事情已经发生了,女儿正处在悲痛中,需要的不是父亲的呵斥、怒骂,而是抚慰和同情,鼓起女儿平复创伤的勇气,给她以更加坚定的向上生活的引导。
振德拉住女儿的手,劝慰道:“孩子,清醒些,不要哭啦——哦,要是还想哭,就哭出来吧!对着爹把悲结放开,再把事告诉爹。”
“爹,我哭够啦,没泪啦!”春玲直起颈项,理了理湿发,心已平静了。
“好,孩子!有话慢慢说。是谁欺负你啦?”
“唉,爹呀!”春玲深叹一声,说,“没有人能欺负我,是女儿自己找的……”
“你怎么说?”振德又是一惊,端量着女儿。
“爹,我从头告诉你。”
春玲把她同儒春的感情和孙若西的关系给父亲讲述了一遍,最后她说:“孙若西这家伙说出那种脏话,气得我狠狠打了他两巴掌,转身向外跑,不料,他的手还揪着我的衣襟,就撕了……爹,我身子没叫他沾上,我是感到委屈生气才哭的。来家时我倒了瓢凉水在头上,趴在炕上越想越难受。对孙若西我吐口唾沫就算啦,可是我觉得我委屈,我看人看错啦!”振德听完,舒了一口气。沉默中他前后想了想说:“是呀,玲子,错啦!孙若西和儒春不能一样看,他们出身不同。儒春是庄稼人,好坏摆在人眼前,实实在在。孙若西那类人,真真假假不一定。不能看他们的表面,要看骨子。这不是,到节骨眼上,孙若西就垮下来啦!子女的婚姻,老人不勉强,爹也说过。不过我要批评你,玲子,既然你和儒春有情意,为么半道向后走?”
“是我不对。这几个月被孙若西的假面蒙住眼了。”春玲痛楚地说。
“这,也不全怨你。儒春不是有长进吗?为么不往下帮助他?性急哪能修起大河桥!这个事咱父女都有错。”“爹,是我自个的不对,你错在哪儿?”
“我没多关心你的事。”振德沉痛地说。
“是我没向你说呀!”
“爹该问你。”
“爹,你以为儒春能变好吗?”春玲巴望知道父亲的见解。“你为么对他有情意?”
“是因他为人好,人品好,对我好过。”春玲深埋下头。“好,这末多好,那不就够了?”
“不,爹说过,人好,政治进步第一条!儒春落后。”春玲抬起头。
“儒春本人好的地方很多,为么单单落后?”
“是他爹的过!”春玲生气了。
“你过去帮助儒春,都是怎么个做法?”
“找他本人。可是儒春怕他爹,不敢斗争。”春玲叹了口气。
“你再去帮助他——比方说,动员儒春去参军,还是光找儒春自己吗?”父亲在启发女儿。
“找谁——哦,对啦!”春玲叫起来,“找老东山……大爷,敌人是他!”
“谁是敌人?”
“错啦,”春玲伸了下舌头,“是帮助对象。”“好,玲子!去动员儒春,说服你东山大爷。”振德鼓励道,“我也有具体任务,去争取一名上前线的。”“爹,你动员谁?”
“东头孙狗剩。”
“呀,他妈和他媳妇都难缠!爹,你能成功?”“怎么样,和爹挑战吧?”
“爹……”闺女咬着嘴唇笑。
“不敢?”父亲激将了。
“好,应战!”春玲猛地站起来,“爹,你说,儒春要能去参军,我就和他订婚吗?”
“这得你自己做主,看你的心愿。”
“他能当上解放军,我就满意啦,儒春就缺这一条呀!”春玲兴奋地说,又怀疑道,“可是他要不去呢?”“先不要这样想吧!”振德断了女儿的后忧,“听党的话,不怕困难重重,要有信心,要有革命的志气。使劲干吧,孩子!遇着难处就想到爹,我帮你的忙。”振德站起来,望了一眼天空,说:“睡吧。”
“爹,你睡吧,我再待一会。”春玲瞩望着天空的明月。感情在心房中波动。
振德没再坚持要女儿睡,把夹袄拿下披在她身上,向屋里走着说:“清凉一会就睡吧,明天很忙。”
相约了几次,淑娴总算偷过老东山的眼睛把儒春领出家门,来和春玲见面。春玲要先同儒春谈好,心中有数,再去和老东山交锋。
中午时分,正南的太阳火红地照着。村边的一片打谷场上,堆着往年的草垛。谷禾、麦秸都变成灰白色了。空气中散布着干燥的陈草气息。
春玲坐在草垛跟前的打场用的石礅上,手里拿根干草,重复着说:“坐下吧,儒春!坐下吧!”
儒春身子立得直挺挺的,站在姑娘对面,明亮的大眼睛惊慌地看春玲几下,又向四外张望。他不回话,也不动。春玲瞅着他壮实的体格,黑红的脸庞,提高声音说:“干了大半天活,腿还没使够,站着和它赌气怎么的?坐下吧,这有地方。”姑娘指着身边的草捆,发出第三次邀请。
儒春小心地瞥她一眼,见春玲的黑眼睛瞪圆了,里面好亮,挑着眉毛,好象是生气了。他迟疑一霎,坐到离春玲足有十步远的一个石礅子上。
春玲又好气又好笑,心想时间不等人,快些和他谈。她轻声说:“儒春,我想和你谈谈。”等了好一会也不见回答,她又道:“谈谈咱们两人的事。”
儒春一声不响,两手抱头趴在膝盖上。
春玲气急地大声说:“你这人哑巴啦!人家几句换不出你一个字,这是何苦!”
儒春看了春玲一眼,抱头的手松下来,低声咕噜道:“我听着哩。”
“谢天谢地,真是千金难买一句话!”春玲心里说,接着问道:“儒春,咱俩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你和俺爹说去。”他悄声答道,头稍抬起来。春玲瞅着他的脸,心里想:“又是这末一句话,真没志气。”她的气又来了:“你爹,你爹!上花轿也是你爹顶你吗?你自己的脑子呢?”
儒春见她眼睛又圆了,就低下头,泄气地说:“你不是不要俺了吗?”
“谁说的?”春玲的声音又轻下来。
“你看不上俺家。”儒春的声音高了些。
“这个……”春玲顿了一下,又问,“我为么看不上你呢?”“俺落后,你进步!”儒春的声音更高了些。
春玲听得出,他这是气话。她心里有些快意,音调柔和地问:“那你为么不进步?”
儒春低下头,不回答了。
“说呀,为么不上进呢?”
“你问俺爹去吧。”
春玲禁不住动起气来,大声说:“你这二十岁的汉子,长主心骨没有?爹,爹!什么事都是你爹说了算,你爹一手遮住你的天!”
“不听爹的听谁的?”儒春难过地叹一口气,“唉,谁挨上咱的处境谁知道滋味!”
春玲望着他纯挚憨厚的样子,气就消了,平静地说:“儒春哪,谁的话对听谁的,当爹的话不一定全对。告诉你实话,我是喜欢进步的人,我自然想望将来的丈夫是个有出息的……”
出乎春玲意外,儒春起身就走。
“你上哪去?”春玲忙叫着赶到他身前。
儒春把头扭向一边:“俺回家。”
“你急什么,听我说呀,儒春!人不是从生下来就是那个样。象你,年轻轻的要进步还不容易?想想咱俩小时候的相处,你救我出水的情景……唉,我的心……可是,这一时期为你不争气,我的心分了些……这,这是我的不对,帮你进步不尽心。以后,我愿意……愿意帮助你。”
儒春瞪大眼睛望着她,感动地说:“那,那算你好!”“我没啥好的,”姑娘脸上闪出羞赧,望着他那流露出淳朴天真满含情意的脸,心里一阵烘热。春玲加重语气说:“儒春,你象现在这末待下去可不行,你要进步,要革命!”儒春咂了咂嘴,象有话说,可是只叹了口气。
“莫非你思想还不通?”春玲紧追一句。
儒春摇摇头,说:“一个青年人,谁愿意顶着落后帽子过日子?看着你们那些人,我也眼热。过去你和我说的话,我也老记在心里。以后,人家看不起我,你也不理睬我了,我就不知怎么办好啦!”
“怎么办?离开你那落后的家,参加革命,到前线去打反动派。”
“这事,我也想过……可就是俺爹……”
“又是你爹,”春玲的气又上来了,“你爹落后你跟他落后,你爹死了,你也跟他进棺材吗?我早和你说过,你要把身子挺硬,跟他作斗争!”
“和爹斗争?”儒春犹疑地摇摇头。这话春玲过去也对他说过,但儒春没敢接受,更没见诸行动。老东山严厉的家教从来就是:父亲就是儿子的主宰,父亲的话是金口玉言,儿子应该唯父命是从。老东山开口闭口教训儿子“没爹哪来的儿”,教训得儒春认定服从父亲乃是天经地义的死理。近几年来,他对这个信仰虽然也渐渐的有些动摇了,但老东山的统治还是强有力的。
春玲紧看着他说:“怎么,你又怕啦?”
“这不能单怨我,春玲!”儒春又为难又着急地叫了她的名字,“我没有象你那样的本事,是我熊;可是我爹——谁挨上谁知道,你没挨上你自然不知道。他……唉!你哪里会明白!”
春玲生起一股同情他的感情,声音放软和了:“你爹是顽固、厉害,可是也不能为他挡住咱们在前奔的路!咱们要有勇气,向他……”
“儒春——儒春——”从村里传来呼喊声。这声音是那样粗犷、坚硬,带着要压倒一切的威力,惊震得南山都发出回声。
儒春身子一抖,神情紧张地说:“俺爹叫我!”转身就走。春玲拉住他的衣袖:“等一会。”
“不行,回去晚了他要上火!”儒春着急地说。春玲怒从心起:“晚回去一会他能吃掉你!”
呼唤儒春的声音,象在叫魂一样,一声比一声高地传来。儒春更急了,向春玲恳求道:“春玲,你不知道,这两天,我爹不让我和哥同外人多说话,叫他知道我和你在一块,更不得了啦!你的心意我明白,我也想参军去,你只要说通我爹,他一松口,我立时就走。”
“好吧,你可要站稳立场,你爹那道关有我破!”春玲大声说。
“你可别、别强迫他啊!”儒春跑着回头说,“春玲,别生我的气!要不,明天中午,你还在这等我……”
春玲望着儒春飞快跑去的背影,长舒一口气,坐到石礅子上……
一只丰满的手,轻轻搭在春玲肩上。春玲一转脸,见是淑娴,她身子本能地向一旁挪挪。
“玲妹,看脸晒得这末红!”淑娴亲昵地说,偎在她身边坐下。她见春玲那紧皱起的眉头,身前撕碎的一堆干草,关切地问:“怎么样?不行吧?”
“儒春自己没问题,只是他爹……他不敢向他爹作斗争。春玲平静地答道。
“是啊,就是儒春敢斗争,也过不了俺大爷的关!”淑娴深有同感地说,又道:“春玲呀!我看你少找些气生吧,参军少他一个没关系。”
“淑娴姐,事不能这末看。”春玲摇摇头,“要是大家都这样想:少一个没关系,那不是一个当解放军的也没有啦?我正在设法去说服东山大爷,你快帮我出点主意吧。”“我有这个本事,就不为自己的事发愁了!”淑娴急忙摇头。她又关心地说:“玲妹呀,这事你还要好好想想,你真爱儒春吗?”
“他能进步我为什么一定要和他断线?”春玲回答。淑姻把憋了好久的疑问说出口:“春玲,我真不懂你这个人,你不是和孙老师挺好吗?他哪一点不比儒春强?”春玲的脸突然变得冷冰冰的,愤恨地说:“孙若西!他,他不是人!”
淑娴很是惊讶,想不到春玲对孙若西的态度变得这样快。
她不解地问:“你和他闹别扭啦?他得罪你啦?”“不,不!谈不上和他闹别扭……算啦,过去的事不提啦!”春玲平静下来,眼光凝视前方,深沉地说,“淑娴姐,我的心象面镜子样清楚。我爹说的,看人不能看外表,要看他骨子里。爱一个人,要爱到地方。你说,儒春这青年,不爱说话,只知劳动,人又诚实,就是思想不开窍,这是他爹的过!我要是能把他拖出那死气沉沉的顽固家庭,他不就变好啦!军队真出息人,你看冷元大爷家的我吉福哥,前年回来,已当上指导员,有文化有政治,真了不起呀。可早先他在家给地主当长工,懂得什么呢!所以说儒春能参军就表示他进步啦,能变成好样的!你说对吧,淑娴?”
淑娴望着春玲兴奋得红艳艳的脸,点了点头,可是,接着又摇了摇手。
“别担心,淑娴!俺爹说的,性急修不起大河桥。嗬,我要用出比修大桥还大的劲,去打好这一仗!”春玲说着拉起淑娴的手,“快走吧,开会去!”
村里大街小巷所有显眼的墙壁上,人们在它下面乘凉聊天的老槐树身上,都贴上了彩色的大字标语。这时,搭在村中间大树杈上的广播台上,广播员玉珊姑娘嘴对着洋铁做的喇叭筒,向人们报告道:“又一个好消息:东头孙狗剩的媳妇和妈妈,表示再不扯儿子的后腿,让狗剩参军啦!”“乡亲们!咱们村已有九个青年报名参军啦!我们向他们致敬!向他们学习!”
站在玉珊身边当助手的明生,听到一片唧唧喳喳的说笑声。他一看,是一群妇救会员、青妇队员向这里走来。等她们来到近前,明生抢过玉珊的广播筒,大声朗诵道:妇救会、青妇队,听段快板再开会。
女人们停在树下。巧儿姑娘仰脸回答道:“有话快说吧,俺们听着呢!”
妇女们,听我言,革命道理讲一遍:蒋介石,大坏蛋,不要和平打内战,想把人民全杀完;毛主席,共产党,领导我们求解放。
翻身的人民志气昂,放下锄头拿刀枪,保国保田保家乡。
赶走美国鬼,灭尽那蒋帮,全国人民齐解放,建设新中国,人民得安康。
妇女们,不简单,全国人口你们占一半,样样工作你们要不干,要想完成难上难;参军工作要做好,更得你们起模范。
赶快回家去,道理讲一遍,动员丈夫、儿子们:杀敌上前线!
杀敌上前线!
听明生唱完,女人们哄然哗笑,都说编得好。
“是你编的吧,春玲?”淑娴问道。
“我可没这本领,”春玲摇着头,“是明轩,他的语文好,作文常受老师夸奖。不过这快板也不算好。”
“你这当姐的又是表扬又是批评啊!”巧儿打趣道,又对上面喊:“明生,问你个问题,象俺们没有丈夫的怎么办?”明生随口回答:“没有丈夫动员儿子也行。”
人们齐声大笑。巧儿姑娘哭笑不得,满脸绯红。玉珊轻扯明生一把:“傻瓜,没成亲哪来的儿子。”又向下面喊道:“没有丈夫和儿子的妇女,可以动员别的亲人。比如哥哥、弟弟、表哥、表弟、叔伯哥哥、叔伯弟弟……不要抠字眼!”
春玲取笑地对身边的淑娴说:“你听听玉珊这个嘴,象刀子似的厉害。明明是他们自己说错了,反倒把咱们批评一顿。”“要不,尖嘴闺女给谁当!”巧儿声音好高,故意说给玉珊听的。
春玲向西一望,对大家道:“走吧,妇救会长在等着咱们哪!”
孙俊英背剪着手,郑重其事地站在墙前看标语。她今天穿着才改起的分得地主的紫布褂儿,脑后卡成鸭子尾巴式的头发向上高傲地撅起,前额上三个火罐圆印也显得更清楚些。两个小学生走近她,其中一个女孩问:“妇救会长,你看标语好不好?”
“好,写得不坏!”孙俊英随口答道,“是你老师写的?”“是俺团长明轩哥写的。”女孩回答。
男学生见孙俊英那一板正经地看标语的神气,就调皮地说:“你说好,是意义好,还是字写得好?”
孙俊英答得也机灵:“都好。”
“请你念给俺们听听。”
孙俊英攻为守计:“小毛孩子,眼那末懒,要妇救会长动嘴费舌!”
“照我说,你不是怕费嘴舌,八成是字不认得你吧!”男学生看着羞红脸的孙俊英,得意地笑了,“好,咱们向你宣传宣传。”
于是,一男一女两个学生指着标语念道:“保家保田人人有责!”
“能当梁的当梁,能当柱的当柱!”
“消灭反动派,解放全中国!”
“以雄厚的人力物力支援解放战争!”
“好铁打好钉,好男当好兵!”
“好男不说嘴,好女不扯腿!”
当学生们念到“复员军人应重返前线杀敌”时,孙俊英的脸色立时沉下来,心有点波动……“妇救会长,人都到齐啦!”春玲跑来叫道。
孙俊英掩饰着内心的不安问:“春玲,这叫复员军人上前线的标语,是你编的?”
“是水山哥叫写的。”春玲对她的发问有些迷惑,“你对它有意见?”
“不不,没意见。”孙俊英急忙回答,又迟疑着说,“不过这提法有点笼统,应该说明是没负过伤的,说明受伤不紧要的,说明伤全好了的。”
“标语口号哪有写上这末多‘说明’的!”春玲不满意她的挑剔,“这末写,也自然是指现在身子全好了、够参军条件的人。”
孙俊英立时豁然开颜:“说得是!我不懂编句写字的规矩。走,开会吧!”
会场上寂静无声。几个在母亲怀里的孩子吃惊地伸长脖子,被这热闹的妇女会场突然沉静下来吓呆了。
站在前面桌旁的孙俊英,脸上浮现着教训人的神色,打破沉默说:“怎么不说话啦!还有谁报名?”不见回答,她提高声音激昂地说:“没报名的应该想想,自己不害臊吗?做一个妇救会员,看着人家的男人都上前线打老蒋,自己的留下享太平,睡热炕头,好意思吗?唉!我这当妇救会长的样样能带头,比如去年斗争地主吧,我先拖出那家的婆子。可是这次我只能说说嘴,可惜我没儿子,男人又是残废军人。唉,也不兴花钱买个够参军条件的人……”
坐在后面的一位年轻瘦个妇女,心里冷笑道:“你当干部的净说漂亮话,你还不满三十岁,哪来够参军的儿子?你男人残废?哼,干起活来比不残废的还有劲。”她厌烦再听下去,拧一把正在吃奶的娃娃的屁股。
孩子哇哇地哭了,扰乱着孙俊英的讲演。
青妇队长曹春玲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昨夜和父亲的一席谈话,使她的身心充实了好多东西。吃一堑,长一智,孙若西的丑行使春玲受了一次辨认真人假象的教育。昨晚父亲睡去后,春玲在明月底下想了好久。她为由于孙若西的关系冲淡了和儒春的感情,阻遏了她去争取儒春继续进步的努力,深负内疚。过去,春玲老生儒春的气,现在她觉得做了对不起儒春的事。春玲成人以来,第一次以姑娘的心去深刻地回味她和儒春的相处,她加倍感到那种从童年积蓄起来的情意的可贵,难得,甜蜜;通过刚才她与儒春在打谷场上的会面,她更增强了帮助儒春进步的信心,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对于孙若西,春玲已经从心里把他甩出去,就象摈弃不慎落进口袋里的一块污泥一样。
春玲听着妇救会长这番话,觉得有些过重。因为适才大多数人的表现都挺好,纷纷下保证,有亲人的动员亲人参军,没亲人的向周围的人宣传。现在会场上的情况很明显,剩下三四个妇女的思想还不通,不敢下保证,而她们的亲人正是够参军条件的。女人们明明知道,下了保证就等于放手让亲人奔赴战场。
春玲刚才听到孙狗剩的母亲让儿子参军的消息,很佩服父亲的本领,更增加了她去说服老东山的力量。她本想不声张,悄悄地去完成动员儒春的任务。这一来是她怕说不服老东山,落个言过其实;二来在人眼前提出来也害羞。现在她见会场上形成僵局,不带动一下,那几个妇女很难起来。于是,她抛弃了一切顾虑,向大家说:“我表示一下态度,保证动员一个青年去参加子弟兵!”
妇女们的目光都集中到春玲身上。巧儿急忙问:“青妇队长!你动员谁呀?你只一个哥哥,不用你动员,人家把小日本都打败了!”
那抱孩子的瘦个青年母亲又在心里嘀咕道:“哎,春玲一向不会装假,这次也反常了,她学开了孙俊英。她明知兄弟小,爹爹老,可就要说……”她突然顿住,象听到了雷声。“我动员儒春去。”春玲镇静地说道。
会场上先是一静,接着腾起喧嚷——“真是笑话!儒春能去参军,南山也能搬到北河去!”“儒春是个老实人,动员他参军,倒不会费事;他爹老东山,那真是一座顽固山!”
“谁要有能耐叫老东山自愿让儿子参军,那真是难。”“难上加难,难得比上天还要难!”
“唉,春玲闺女为参军疯了咋的?不等她把参军两个字说完,老东山准会打在她身上。”
“大家别嚷嚷,别吵!”春玲站起来,摆着手叫道。等人们平息后,她响亮地说:“动员俺未婚夫参军上前线,这是一个妇救会员份内的事,不出奇。自然,困难是有,可哪有没有难处的事呢?我当面向大家保证:为了打垮反动派,我尽一切法子,保证把儒春送上前线!”
热烈的掌声夹杂着赞许的言语,震撼了宽敞的屋壁。
那抱孩子的瘦个青年妇女,感动得热泪盈眶,冲春玲激动地说:“春玲妹!我比你差远啦,死落后!告诉大伙,俺小宝他爹上次就想参军,可俺拉着后腿……青妇队长,我向你学习,送丈夫参加解放军!”
春玲兴奋地说:“仁顺嫂,你是好样的!”她振臂高呼:“向仁顺嫂看齐!”
全场妇女,发出由衷的热烈的回声。
第八章
江水山把江仲亭招呼到家里,开口就问:“仲亭哥,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事呀?”仲亭明明知道问的是参军,佯装不懂。“参军。我们党员要起带头作用!”水山解释道,在炕前来回地溜达。桌上的灯火,随着他身子带起的风忽闪着。仲亭笑脸望着对方,掩盖内心的慌乱,连忙答道:“那还用说?听党的话呗。”
“仲亭哥!”水山压着心头的不满,冷静地说,“战争正打在紧头上,需要人去支援。咱们能在旁边看热闹吗?”他发狠地拍一下左边的空袖筒:“妈的!一颗毒弹,把胳膊丢了,要不,江水山哪会在这屋里待!”
江仲亭正苦费心机地想法应付水山要他参军的事,听到水山把话联系到他自己身上,忙陪着同情说:“兄弟,不用说你哥也知道。咱弟兄俩是从一个血坑滚出来的。唉!你不行啦,我肩膀的伤也够受的。咱们就安心后方工作和生产吧,光急也没用处啊。”
江水山脸色变红了,声音提高了:“只要让我江水山重上前线,我胳膊腿都没了,也能和反动派拼!可你……”他顿了一下,觉得自己又上火了,应该耐心说服他。于是,他又把嗓门压低,恳切地说:“仲亭哥,我和你说过不止一次了,过去,怨我性子不好,说不上几句就火起来,理没讲清楚,指导员也批评过我。今天,我要好好和你谈谈。仲亭哥,国民党反动派不该消灭吗?”
“那怎么不该?当然要消灭。有敌人就没咱的饭碗。”仲亭垂下头,用力抽烟。
“对,答得对!”水山满意地赞许道,“要打反动派,他们有枪,我们怎么办?空着手打吗?”
“这理我懂,我也是扛过几年枪的八路军,枪杆子是革命的本钱。”
“对啊,对啊!”水山兴奋得要跳起来,心想,别说区委书记春梅老强调做思想工作,振德说他性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不是,他江水山也学会了,对方被说服了。
“好,仲亭哥!”水山兴奋地说,溜达得更快了,“到底不愧是穿过军装的!就这样吧,明早天一亮就叫玉珊——不,叫春玲,她的嗓子高——给你广播一下,叫大家看看,这就是我们老八路的本色!”
“等等,水山!等等!”江仲亭慌张地叫道,“你,你这说的什么呀?”
“嘿,不要爱面子。你参军的消息应该宣传。”“不,不要急!”仲亭急忙分辩,“我,我的伤口到阴天下雨还、还痛……”
“这不要紧,到县上有人检查,行就去,不行就回来。”水山安慰他说,“看你的身子、面色都挺好,你放心吧,一定会重新上前线。唉,我多眼红啊!”
江仲亭心里叫苦,愁闷了半天,口吃着说:“水山,凭良心我是愿意革命的,可是参军……你晓得,我可是干过几年啦……”
“这更好,老战士重上前线,比新兵强多啦!上级会更高兴要你。”
“我是说……”江仲亭胆怯地望水山一眼,“我的意思,该别人去干啦。”
“什么!”水山突然站住,前额上那三条皱纹在跳动,“说了这半天,你还是不愿去啊!”
江仲亭不敢抬头,悄悄地向烟锅里装烟,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
水山望着他那萎靡不振的样子,把咆哮的声音压下去,吞了口唾沫,咽下冲心而起的怒火,语气深沉地说:“仲亭哥!你胡说些什么!谁对你讲的,共产党员可以说‘革命我干过了,该你们干啦!’全中国——不,全世界的共产党员和穷人都这末想,那还会有革命的斗争吗?劳动人民能解放吗?还能建设共产主义社会吗?你,你真糊涂啦!”他越说越急,最后把右手一挥,又沉重地溜达起来。
江仲亭的脸紧紧伏在膝盖上,象准备挨打似的,两手把头抱住。按照他以往的经验,准备迎受江水山一顿火暴的痛责,然后他一声不响地走开。但这次失算了,江水山为说服这位在一起战斗过的战友和兄长,他以不寻常的毅力,一次再次抑制住奔腾的火性;缓和下来说:“仲亭哥,你的为人,兄弟知道。难道你忘了在部队上受的教育?”
“没忘。”仲亭闷声地回答。
“你忘了咱们过去受的苦?遭反动派的害?”水山感情沉重地问。
“没忘。”仲亭嗫嚅道。
“不!你忘了,全忘了!”水山激动起来,眼睛瞪大,紧对着江仲亭,“你,江仲亭同志!全忘了本,忘了共产党的恩情!忘了一个党员的责任!多少人拼死拼活流血牺牲,换来今天的解放,今天的日子!可是你,一个共产党员,不去解放全中国受苦受难的父母兄弟姐妹,变得象个守财奴,就知道自己的房子、土地,过好日子,打算老婆生孩子,好给你顶门户,接香火!你全叫你的老婆和土地害啦!你满脑子盛的是自私自利!”
“你不要糟蹋人!”江仲亭喊叫着,扭歪脖子横视江水山。“我糟蹋你?”水山气愤地说,“这是对你的好话,其实你的心也快变黑了!”
“胡说!”江仲亭跳下炕,激烈地反抗道,“你江水山不要忘记,江仲亭没白沾光,为抗战流过血汗!”
“好,英雄!”水山恼怒地扬起眉毛,粗皱纹在额上猛烈地跳动,“你流过血?哼,你把参加革命当作扛长工,出了多少力,就该得多少工钱是不是?走!你去对着西山根那十九个烈士说去!你就说,‘你们大家在地下听着,我江仲亭为抗日负过伤,现在该过好日子啦!’走!你去试试,你敢不敢这末说!”
江仲亭被挖苦得全身象针扎,脖子胀得紫红,羞恼地吼道:“你不要说那些!我问你,党的参军原则是什么?”“是自愿!”水山怒目紧逼对方,“可是,你是个共产党员!”“党员怎么样?党员也不能受强迫!”仲亭满有理地喊道。“什么,你说什么!”水山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着骇人的光芒,向仲亭逼近。
江仲亭骇然地后退着,喃喃道:“你,你要怎么样?”“你这个混蛋!”江水山怒吼着,照仲亭肩窝打了一拳。“啊,你打人!”江仲亭惊慌地叫着。
“打!打死你这忘本的东西!”江水山全身被愤怒的火焰燃烧着,脸色惨白,嘴唇发青,“哼!不能强迫?象你这样自私自利发展下去,成了新财主,人民还要革你的命!我先叫你知道知道革命的厉害!”他又举起了拳头。
江仲亭猛地扒开衣领,侧身送到江水山眼前,指着肩膀上的伤疤,大声叫喊:“好,江水山!你打吧,照这儿打!”
水山的拳头突然僵住在半空。他的脸搐动一下,变成紫红色,眼睛在向一起合拢。
“打呀,打呀!”仲亭指着伤疤叫道,“这是我救出命的兄弟给我的报应!你打吧,水山!”
江水山喘息片刻,蓦地瞪大眼睛,看着江仲亭肩上那块闪着红光的枪疤,声音喑哑地说:“你不要拿这个吓唬我,我不是因为你在战场上抢救过我才住手……不管怎么说,这是敌人给你留下的。我打一个挨过敌人子弹的人,我有罪。去吧,上政府告我去吧!”说完,他象喝醉酒似的,身子失去平衡,沉重地倚在墙上。
江仲亭愤怒地说:“你不要说好听的,我自己有腿!”大步向外走去。
曹振德家正在吃饭。桂花走进来,低声叫道:“大叔,俺有点事。”
“说吧。”振德吞下口地瓜干,望着她。
桂花看着春玲、明轩和明生,犹豫着不开口。
“走,到外面说。”振德放下筷子,领桂花来到大门口。桂花脸发烧,手抚弄着衣角,悄声说:“就是你吉禄,要参军。你看……”
“好嘛,青年人该这末做!”振德脱口说,但心里立刻涌上来:“他哥吉福牺牲的信刚来,他再走,冷元哥怎么吃得住啊!不能让他去。”可是对着桂花他不好明说,感到为难。桂花低声诉道:“他参军我没意见,可他这次出去送公粮,脚底下磨起‘石棱’,夜里痛得直哼哼,白天为不叫别人知道,还装着没有事。大叔,你说这怎么能打仗啊?”
“是啊,这是不行。”振德附和道,“你该劝劝他,别着急呀!”
“俺说,他哪里听?”桂花委屈地说,“说多了,他还说出一些不好听的话来。”
“他说什么来?”
“说,说要和俺离婚咋的。”
“你信他的?”振德笑了。
“那也难说呀!”年轻媳妇悄声地叹了一口气,“唉……”“你们小夫妻过得那末好,怎么能离婚?”振德安慰她,“这冒失小子,你不要信他的。”
“我也知道,他是吓唬我。”桂花很高兴指导员体贴到自己的心情,“大叔,他听你的话,你和他说说吧……”忽然门外响起脚步声,桂花细耳一听,忙说:“大叔,他来了。你听,一步高一步低,黑影里走路和个瘸子一样。嗳呀,别叫他看见我,出去怕碰上,这可怎么办?”
振德给她出主意道:“你躲到牲口栏里去吧。”“哎。大叔你可好好说说他啊……”
桂花刚溜走,吉禄跛着脚走上来,他认出门口的人,忙叫道:“大叔,我找你呀!”
“我这不等着你吗?”振德被这对年轻夫妻的行动搅得心里轻快起来,暂时压下这两天被吉福牺牲的消息搞得沉郁的心情。
“等我?你怎么知道我要来?”吉禄奇怪地问。
“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