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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 酥 手 梅子黄时雨 第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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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低头走路,不答。

  “好吧,我不敢要求太多。只要你答应以后每天下班后,让我见浩浩一次。”

  梅若素还在犹豫,已经到了王大妈家门口。

  开了门,王大妈看见他们两个同时出现,心领神会地笑了一下,露出神秘的表情。

  “浩浩,你看谁来了?”她回头冲屋里喊。

  浩浩从屋里跑出来,见到白凌霄,甜甜地叫:“叔叔好!”

  白凌霄抱他起来,说:“浩浩,以后不要叫叔叔,叫爸爸,好不好?”

  梅若素一听,想从他怀里抢过浩浩:“浩浩,别听他乱讲,到妈妈这里来。”

  浩浩却抱紧白凌霄的脖子,赖着不肯松手。

  他对林惟凯从来没这般亲昵过,难道真的是父子亲情,血浓于水?

  看着浩浩欢快的小脸,她心一软,便答应了白凌霄先前的请求。

  争执

  每天下午五时半左右,白凌霄的富康都会出现在梅若素的售楼部附近。待她下班,他们就去接浩浩,吃肯德基,上公园,看电影,直到天色完全黑透,他才送他们回家。

  一连三个月都是这样。

  梅若素有些怀疑,白凌霄是以看孩子为借口,故意接近自己。但浩浩对他的感情却在与日俱增。

  浩浩是个奇怪的孩子,平日怀里抱个小熊,安静得像个大孩子。但只要白凌霄出现,他就像变了个人,一下子恢复了孩子活泼的天性。

  白凌霄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他有意在梅若素面前夸大浩浩对他的信任和依恋,对浩浩更是极为宠爱,什么事都依着他。

  梅若素心里也明白,白凌霄是真心喜欢浩浩,也真心想补偿她。

  她还是不忍心向林惟凯提离婚的事,虽然她不明白林惟凯为什么不肯离婚。

  同样是男人,同样是因为孩子,白凌霄快刀斩乱麻,一下子就和妻子分道扬镳了。而林惟凯,却迟迟没有动静。

  他到底在想什么?

  那天晚上,白凌霄将他们母子送到楼下,仍有些依依不舍,说:“浩浩,亲叔叔一下!”

  浩浩抱着他的头,亲了亲他的脸。

  白凌霄盯着梅若素,说:“浩浩,你替我亲亲你妈妈。”

  浩浩摇摇头,撅着嘴说:“不亲,浩浩不亲。”

  “为什么?”

  “妈妈刚刚打了我。”

  “谁要你不乖?”梅若素瞪他一眼,“这么晚了还不肯回家。”

  “那我自己亲。”白凌霄说着,猝然把她拉进自己怀里,吻住了她的唇。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怔在那儿。

  “虽然知道你们在分居,我还是不愿意把你送回他身边。”他在她耳边低声说。

  她心跳而气喘,推开了他。

  “你没有资格说这种话。在法律上,我仍是他妻子。”

  “你说他是一个好丈夫。但这世上没有一个男人,会不介意孩子不是自己的,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他认真地说,“所以,你只有跟我在一起,才能得到幸福。”

  她避开他灼热的目光,拉了浩浩下车,一口气跑进电梯里。

  五楼到了,她走出电梯,却在门口站了好几分钟,待呼吸平定下来,她才掏出钥匙开门。

  钥匙还没伸进锁孔里,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她猛然抬头,视线里出现的竟然是一个陌生女子。

  那女子看上去十分年轻,有一张娇俏甜美的脸孔,短而卷曲的头发,穿着柠檬黄的超短套裙,修长光洁的双腿裸露着,身材像模特儿一般玲珑美好。

  看到梅若素,她似乎愣了一下,立刻绽开一脸微笑,说:“不好意思,我来看林律师,打扰了。”

  梅若素还来不及说什么,那女子就从她身边走出去,浓郁的茉莉花香飘散在空气中。

  她走进客厅,一眼看到林惟凯,正坐在沙发里,面色反常的潮红,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她拉着浩浩站住了,问:“没想到,这么晚了,家里还有客人。”话语中竟流露出意料之外的嫉妒。

  “原来你也知道这么晚了。”他看着她,唇边浮起一个揶揄的笑。

  她听不出他是否有责备的意味,只对浩浩说:“走,我们去洗脸、睡觉。”

  好不容易哄浩浩睡着了,她也累了,正想熄灯,林惟凯走了进来,靠着卧室的门,问:“你不想谈谈吗?”

  怕吵醒浩浩,她随他走出卧室,毫不意外地在他身上闻到一股茉莉花香,只不过淡了许多。到了外面客厅,她坐进沙发里,问:“有什么可谈的?”

  “关于刚才的事,我想解释一下。那位杨小姐是刚进我们事务所的新人,政法大学毕业的,挺聪明能干……”

  “对不起,我没兴趣听。”她打断他的话。不是不想听,而是不敢听。

  他伸手过来拉她,温柔地说:“素素,只是一件小事,没想到你的醋意这么大。”

  “拿开你的脏手!”她露出厌憎的表情,“碰了别的女人,不要再来碰我!”

  他住了手,看着她,似笑非笑:“那你呢?每个晚上和白凌霄泡在一起,就不嫌脏?”

  说这话时,他在她的眼底捕捉到了一丝不安一丝惊慌。但很快就被愤怒取代。她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问:“林惟凯,你竟然派人跟踪我!”

  “你们这样明目张胆,旁若无人,自然会有人传到我耳朵里,还用得着跟踪吗?”

  “是呀,我忘了你是交际广泛,神通广大,鼎鼎大名的林律师!”

  她的刻薄终于激起了林惟凯的火气,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咬牙切齿地说:“让我全城闻名,成为别人话柄的,正是你梅若素!”

  她试图挣脱,但他的手指坚韧而有力,那种切肤的痛楚让她疯狂。于是,她闭上眼睛,近乎绝望地喊:“是我!是我!都是我!既然我让你这么痛苦,这么屈辱,这么难堪,你为什么不放了我?”

  她还未喊完,他就全身一震,倏地放开她。

  她睁开眼睛,看到他靠进沙发里,脸色苍白,呼吸急促,眼睛里充满血丝。

  “原来,你还是要离婚?”

  梅若素知道自己又一次伤到了他。她忍着心痛,颤抖地说:“惟凯,我早就说得很明白了。我对不起你,也配不上你。这样的婚姻拖下去,对彼此都是一种折磨。”

  “是吗?”他的目光转向她,亮得让人心悸。

  她含泪点点头。

  很久,他没有说话。然后,忽然间,耳边传来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

  她循声看过去,茶几上的玻璃茶杯被他捏碎了,血从他的右手汨汨流出。

  梅若素冲上去扳开他的手,拍掉上面的碎玻璃,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横在他的掌心。

  “惟凯!你这是何苦,这是何苦?”她叫着,眼泪冲出了眼眶。

  他却并不感到痛,看也不看自己的手,直视着她问:“你哭了,你还是在乎我的,对不对?”

  她跪在他面前无声恸哭,泪水滴在他的手上。

  “素素,你不要难过。”他捧起她的脸,轻抹着她的眼泪,说:“我答应你,离婚的事我会好好考虑。”

  她一言不发,只是默默流泪。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提到离婚,他的反应都如此强烈?究竟错的是她,还是他?

  仳离

  同居在一个屋檐下,梅若素和林惟凯却形同陌路。

  好在这样的情形,很快就被打破了。

  那天下午,她在公司上班,意外地接到林惟凯的电话。

  “今晚能不能不接浩浩回来?”

  他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哀乐。

  “有事吗?”她疑惑地问。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们不去酒店吃饭了,在家炒两个菜,顺便谈谈离婚的事,彼此……都该有个交代。”

  生日?离婚?这两件事怎么凑到一块儿去了?

  “今天多少号?是你的生日吗?对不起,我都忘了。”她在电话里一迭连声地说。

  “不要说对不起,我已经听得太多了,你能不能换点别的?”她终于发觉,他的声音有点异样。

  什么别的?他指的是礼物吗?整个下午,她都想着这事,根本心不在焉。

  将近六点,梅若素随下班的人流走出售楼部。

  9月11日,一个并不特别的日子。他多大了?好像比她大三岁,今年30岁。古人说,三十而立,是应该好好庆祝一下。

  她进了百货大楼,站在柜台前,却不知道该买什么送给他。

  他喜欢穿什么款式的衣服?系什么颜色的领带?用什么牌子的男士香水?……她这才发现,结婚两年多,自己对林惟凯仍是一无所知。

  她最终挑了一只金利来的领带夹,叫人用彩纸包装好了,再贴上“生日快乐”几个字。

  回到家,一进门,扑鼻而来的是饭菜的香味。她再细看,桌子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几道菜:红烧排骨,剁椒鱼头,宫保鸡丁,全都是她喜欢的口味。

  “你回来了?”林惟凯站在餐厅门口。

  “祝你生日快乐!”她有些羞惭地说,从手袋里掏出礼物递过去。

  他望她一眼,并没拆开包装来看,只说:“谢谢。”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谢谢,也是最后一次。

  当晚,他们喝掉好多酒。到后来,两人都有些醉意。

  吃完晚饭,林惟凯一直坐在沙发上默默地望着她。她知道他在等待什么,借着酒意问:“是不是要跟我谈离婚的事?你考虑好了吗?”

  他没有回答,反而问:“素素,我们分居多久了?”

  “一年零两个月。”

  “再过十个月,在法律上,我们就等于是离婚了。”他说,“你不愿意再等等吗?”

  “如果结局是一样的,我看也没有再等下去的必要。”她冷静地说。

  “是的,没有这个必要。”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慢慢逼近了她。

  她感到有些不妙,正想逃开,林惟凯已一下子抱住了她。

  “我没有耐心再忍受下去!素素,我要你!”

  他喝醉了!恐惧袭上梅若素的心头。她拼命挣扎,一心要挣脱他的怀抱。但他以男人的力量把她抱得紧紧的,很快,她就被控制在他那宽厚的怀中……

  渐渐地,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淹没了她。她全身血液沸腾,身体一下子酥软下来,大脑里一片空白,挣扎的意识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在他温暖的怀里不断地战栗,不由自主地搂住他的腰。那一刻她发现,自己一直怀念和渴望的,不就是这种感觉吗?

  林惟凯开始吻她,温柔地抚摸她。她并没有拒绝。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喃喃地在她耳边说:“素素,到床上去吧,我会让你快乐的……”

  她知道应该拒绝,但还是任他把自己抱上了卧室的床。

  到了床上,林惟凯几乎是粗暴地扯开了她的衣服,贪婪而狂热的吻扑面而来。当他的唇碰触到她身体的一刻,许多隐匿的欲念迅速苏醒,令她倏然亢奋。

  她抱住他温热厚实的肩,手指深嵌进他的肌肉里。那情绪高涨起来,淹没所有的理智和意念……

  那晚,她对他表现出来的热情感到诧异。他和她激情缠绵,一次又一次,直到筋疲力尽。

  于昏沉欲睡中,她感觉到他的亲吻,沿着她的唇、脸颊、颈项,一路向下。他辗转吮吸她的肌肤,已没有刚才的欲望,轻轻柔柔的,像在回味或依恋着什么。

  “素素,你快乐吗?”他在黑暗中低低地问。

  她觉得脸上湿湿的,有点奇怪,却没有精力再去想什么了。像忽然失足入深水,她跌入无边无际的睡眠中。

  才睡了一会儿,就听见鸟叫。应该是清晨了。

  梅若素睁开眼睛,果然天已经亮了。她感觉浑身酸软,四肢无力。天!她竟然和他缠绵了整整一夜。

  她转过脸,林惟凯已经不在身边,枕边放着房产证和一张纸。

  她拿起那张纸,是离婚协议书,上面签了他的名字。

  而房产证上的户主,赫然写着“梅若素”三个字。

  无言的结局

  林惟凯终于答应离婚了。

  然而,就像盼望得到一件东西,等得太久了,当真正得到它时,并不觉得快乐。

  梅若素心里空落落的。

  白凌霄却兴奋得不行。西餐厅中,他端起酒杯,说:“祝贺你,干杯!”

  “你祝贺我什么?终于被丈夫甩了吗?”她无情无绪。

  “别把自己弄得像个弃妇似的。谁不知道,是你先不要他。”

  “不管怎样,我还是个离了婚的女人。”

  “离了婚又怎么样?你依然年轻美丽,而且还有我爱你。”

  她抬头看他一眼,讥诮地问:“你爱我?你是真的爱我?”

  “我当然爱你!”他叫了起来:“我对你的爱,根深蒂固,从你十六岁时就开始了。若素,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怀疑我的感情!”

  这就是他和林惟凯不同的地方。白凌霄成天把爱挂在嘴上,甜言蜜语会把人醉死;而林惟凯,从恋爱到结婚,他说得最肉麻的话,就是那次在她办公室,当着众人的面,说他喜欢她,请求她答应他的追求。他不轻易示爱,或者……他从来没有爱过她。

  虽然都要离婚了,但想到第二种结果,梅若素的自尊心还是有点受伤。

  “若素,我跟你说话,你听见了没有?”白凌霄坐在对面,皱着眉头喊。

  她真是犯贱,跟林惟凯在一起时,常常想着白凌霄。而现在,她又忘不了林惟凯。

  “哦,你刚才说什么?”她竭力拉回自己的思绪。

  “林惟凯真的把那套房子给了你?”

  是的,他在离婚协议上说,房子归她,银行存款也归她,只带走了他的衣服和笔记本电脑。

  她明白白凌霄问这话的用意,说:“这房子是林澍培的,我不能要。”

  “但房产证上写的是你的名字。”

  她不知道林惟凯是什么时候办的房产证,更想不到他会写她的名字。

  “我会尽快和林惟凯协商,把户主的名字改过来。”

  “为什么要改过来?那套房子在高档社区,值一百多万呢。”

  “我欠林家的已经够多了,我不能要他的东西!”

  说着,梅若素站起来,往餐厅外面走。白凌霄在后面喊:“喂,你去哪里?”

  “向群律师事务所!”

  这是梅若素第一次走进向群律师事务所。

  接待她的小姐说,林律师正在开会,可能还要半个小时才能结束。说话的当口,小姐倒给她一杯饮料,并自我介绍说姓杨,刚分来不久。

  “杨小姐,我见过你。”梅若素对着她,又闻到了那股茉莉花的清香。

  “我知道,你是林太太。”杨小姐礼貌地说。

  “对不起,我们已经正式分手了。”

  杨小姐的眼睛瞪得很大:“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林律师说起过?”

  离婚毕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林惟凯当然不会提。除非他们有什么特殊的关系……看那位杨小姐关切的表情,完全有这种可能。

  梅若素看了看墙上的时钟,这半个小时真难等。

  杨小姐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红着脸说:“那天晚上,真不好意思。林律师生病了,请了一天假,我代表律师事务所的人去看他,不知不觉就坐得那么晚。如果让你们有什么误会的话,请一定要原谅。”

  那天林惟凯病了?难怪他满面潮红,情绪也不稳定……但,现在知道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走廊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杨小姐说:“林律师来了。”

  抬起头,林惟凯正在门口站着。看到梅若素,他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只用眼睛紧盯着她,目光令她不安。

  杨小姐退出去后,他们相对无言,不是陌生人,却比陌生人更尴尬。

  “你离婚协议书上说的,我不同意。”她终于开口。

  “你是指什么?”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有磁性。

  “我们住的那套房子,本来是你父亲送给你的结婚礼物。现在我们离婚了,它应该属于你。”

  “那不是送给我一个人的,也是你的。”

  “不,惟凯!”她说,“我已经欠你太多,不能再要你的东西。”

  “什么欠不欠的,”他的笑意有些凄凉,“你分得太清楚了。”

  “惟凯,你是律师,应该明白,那套房子不属于夫妻共同财产,我无权得到它。”

  林惟凯叹了一口气,望着她,轻声而平静地说:“那就当作是浩浩的抚养费好了。”

  “什么?”她瞪视他,一时语塞。

  “依照法律条文,我应该付给浩浩抚养费,直到他成年。”他清楚地说。

  “浩浩根本不是你的孩子。惟凯,你没有义务这样做!”泪水在梅若素的眼眶里打转。

  这句话像是击中了林惟凯的要害。他迅速把头埋在手掌中,梅若素只能看见他浓密的黑发。看他痛苦的样子,她的心也在颤抖。

  时间静静流过。不知过了多久,林惟凯抬起头来,似乎已恢复了镇定。但,她在他的眸子中仍可看到受伤的痛楚。

  “我决定的事不会改变。你可以走了。”他喑哑地说。

  “我……我还有话要说。”

  他看着她:“请说。”

  “惟凯,你是好丈夫,始终都是。只是我们……相识得太晚。”泪水溢出了梅若素的眼眶,沿着面颊滚落。

  她拭去泪痕,林惟凯正深切地凝视着她,带着一种异样的光彩。

  “如果有下辈子,你会选择我吗?”

  “会的,”她含泪望着他,“我一定第一个选你!”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

  “我送你出去。”

  他们并肩走过长廊。林惟凯始终不说话。梅若素垂着头,数着自己的脚步。终于,走到了尽头。

  “不用送了。”她对他说,“我们什么时候去办手续?”

  “你决定吧。”

  她想了想,说:“10月20日上午,我正好有空。”

  “好的。”他点点头,轻声道:“再见!”

  后来,她才知道,他说的再见,是永不“再见”。

  飘然远去

  10月20日上午,梅若素走进民政办公室,才知道来得不是时候:屋子里几乎坐满了人,清一色都是来领结婚证的。

  每年九、十月份都是年轻人结婚的高峰期。梅若素不愿扫新人的兴,想改天再来,打林惟凯的手机,关机。或许正在来的路上。

  算了,长痛短痛都是痛,还是早点结束吧。

  她在屋子角落找到一张木椅,坐了下来。

  对面沙发上,一对新人在玩游戏。女的让男的伸出双手,把中指弯曲,其它手指对手指互抵着。女的说:“大拇指代表父母,他们最终要离开我们,请把它们分开。”

  男的很灵活地照做了。

  女的说:“食指代表朋友,他们都是匆匆的过客,随时都会离开我们,请把它们也分开。”男的也很快照做了。

  女的又说:“小拇指代表孩子,求学、长大后都会离开我们,请把它们也分开。”男的又照做了。

  女的说:“最后就剩无名指没有动了。你把它们也分开。”男的做了,但怎么也分不开。女的咯咯笑了,问:“你知道是为什么吗?”男的摇摇头。

  “因为它代表……”女的扬一扬无名指上的白金戒指,让男的猜。

  那男的仍在傻愣愣地猜着,梅若素却已经明白了。

  她和林惟凯之间发生过类似的事:结婚前,林惟凯陪她到珠宝店去挑婚戒。他买下那枚淡紫的钻戒时,曾经对她说:“你知道婚戒为什么要戴在无名指上?因为无名指上有一根血管通到心脏,左手代表女方,右手代表男方。丈夫用戒指套住妻子的心,妻子用戒指套住丈夫的心,从此永不分离。”

  尔后,他将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郑重其事地说:“从此以后,你就被我套牢了。”

  梅若素低头去看自己的左手,发现无名指空空的,才想起自己早就把戒指还给了林惟凯。

  也许这是命中注定——他们都没有套住对方的心。

  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沉思。梅若素从手袋里翻出手机,一个陌生的号码。

  “素素,是我。”

  她一听是林惟凯的声音,着急地问:“你怎么还不来?今天人很多,恐怕要等一个上午……”

  他截断她的话:“对不起,我今天来不了。”

  “那就改天吧。”她体谅地说。

  林惟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已经办好一切手续了。”

  “什么手续?”她不知所云。

  “去加拿大。本来早就要走了,但是一直拖了下来。”

  去加拿大?遥远的加拿大?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林惟凯要去加拿大了?

  “惟凯,我……”梅若素把手机从左手递到右手,再从右手又递到左手。她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素素,不要说再见,我们永不再见。”他在电话里低声地说。

  梅若素终于感觉所有的一切都打乱了似的。即使她和他离婚,也没感觉到真正的分离。她总以为,只要她回头,他就会在原地等着她。

  可是现在,他要走了,梅若素急得想哭的冲动都有。

  不!他不能就这样走了,这让她不知所措。

  梅若素声音颤抖地问:“惟凯,你在什么地方?我现在想见你,我们见了面再谈。”

  “不用了,飞机马上就要起飞。”林惟凯平静地说,“素素,你知道吗?其实9月11日不是我的生日,是我们认识八年的纪念日。八年前的那一天,我就见过你。我还知道你为什么穿长袖衣服,因为我看见了你手上的刺青。那个时候,我每天都去艺术系的钢琴室,只不过是为了每天与你相逢而已。我爱了你整整八年,总相信有一天你会爱上我。可是,我错了,我永远也代替不了刻在你手上的那个名字。”

  电话断了。

  梅若素把电话往回拨,已经无人接听——那是一个公用电话。

  她发疯似地奔出民政办公室。

  迎面撞在邵刚的身上,他扶住她,说:“是惟凯叫我来的,他委托我替他把离婚手续办了。”

  “惟凯!惟凯!惟凯!”她在他面前很紧张地叫着林惟凯的名字,仿佛就要失去生命般的疼痛,“邵刚,你带我去机场,我一定要见他一面!”

  邵刚从来没见过如此模样的梅若素。即使当初她母亲身患绝症给她如此大的打击,在外人面前,她都是强装得镇定自若。而此刻,只能用“失魂落魄”四字来形容她。

  二话没说,邵刚拦下一辆出租车,风驰电掣般地驶向去机场的路。他明明知道他们追不上林惟凯,再怎么快,汽车也追不过飞机的速度。

  天意弄人

  林惟凯还是走了。

  当梅若素赶到机场时;飞往加拿大的航班已经起飞了。林惟凯是在上飞机的最后几分钟给她打的电话。

  “我不知道他要走,我不知道他要去加拿大。”梅若素站在那广阔的机场里,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对身边的邵刚说。

  邵刚看着她,眼中带着沉思:“我想,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比如,在大学时,从见到你的第一眼,他就爱上了你。那时候,我们天天笑话他,说他是这世界上最后一个情痴。”

  梅若素想起浩浩出生前一夜林惟凯的醉话:“她什么都看不到。她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爱她。这世上没有人能超过我……”

  这是他的肺腑之言。原来他一直默默地爱着她。

  “惟凯英俊潇洒,成熟稳重,倒追他的女孩一大堆。我们都奇怪他怎么会喜欢你。不错,你是很漂亮,有一种冷漠、高贵的气质。但大学里比你漂亮的气质美女也大有人在。我们都以为这种暗恋不会有结果,谁知道,他真的和你结了婚。这正是他一切不幸的开始。特别是你第一次向他提出离婚时,他天天泡在酒吧间,整个人都崩溃了。”

  他顿了顿,说:“惟凯是个高傲的人,情绪一向不外露。同学多年,我从来没看到他那么痛苦过。站在朋友的立场,我劝他就此放手。凭他的条件,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可是,他竟然又跑去见你。”

  邵刚的语气明显激动起来:“梅若素,当初在大学时,我就看出你是个冷面冷心的人,却没想到你会狠心至此。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惟凯,直到他对你彻底绝望。现在,他走了,什么时候想办离婚,你可以随时通知我。”

  他说完,便把她扔在那儿,转身走了。

  梅若素站着,被他话里强烈的谴责镇住了。是的,她是个坏女人,无情无义的坏女人!

  她的头晕眩着,胃在绞痛,全身疲倦而乏力。

  机场里人那么多,空气那么坏。冷汗从她的额头冒出来,眼前金星乱冒。

  她支撑不住了,得赶快离开那儿。

  梅若素走出机场,一辆出租车主动停靠在她身边。坐进车里,闻到那股汽油的味道,她觉得恶心,胃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你没事吧,小姐?”司机皱着眉头,递给她一张纸巾。

  她摇摇头,用纸巾擦去唇边的秽物。

  “去哪里?”

  是啊,她要去哪里?林惟凯走了,办不办离婚手续已不重要。母亲死了,父亲不在本城。她唯一想到的是浩浩。他这会儿正跟白凌霄在一起。

  她报了白凌霄家的住址。

  手机恰在这时响了起来。

  “喂,若素,”白凌霄在彼端兴奋地问:“你在哪里?手续办好了没有?”

  “我正在来你家的路上。”她靠在座位上,有气无力地说。

  “好,我和浩浩一块儿到门口来等你!”

  电话挂断前,她听见他对浩浩说:“浩浩,爸爸带你接妈妈去!”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和浩浩父子相认了。

  汽车驶了三个多小时。

  梅若素看见白凌霄和浩浩站在住宅小区门口,一大一小两个人都是白净的皮肤,瘦瘦的脸,亮着两颗虎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父子俩。

  “妈妈来了!”白凌霄用手指着出租车。

  浩浩迈着两条小短腿向她的方向跑来。

  梅若素从座位上起身,她觉得虚弱,一阵昏眩,便失去了知觉。

  当她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一个年轻的护士站在床边,微笑着说:“好险啊,差一点就保不住了。”

  “什么保不住了?”她迷惑地望着那张清丽的面孔。

  “你怀孕了!难道自己不知道吗?”

  “什么?!”梅若素像触电一般,整个人都轻弹起来。

  那个护士狐疑地望了她半晌,问:“你是第二胎吧?”

  “是,她已经生过孩子了,这个孩子不能要!”一个男声在门外说。

  梅若素抬起头,白凌霄拉着浩浩,阴沉地站在那儿。

  那个护士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她严肃地对梅若素说:“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必须进行人工流产。还好月份不算大,只有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她记起和林惟凯的最后一夜。天意弄人!每次在她和一个男人分手时,总会出一点意外。

  “你确定你是什么时候受的孕?”护士还在问。

  “9月11日。”她轻轻地说,看到白凌霄的脸色变得更难看。

  “可以不必动手术,用药物流产。”护士对白凌霄说,“请你跟我到药房去拿药吧。”

  白凌霄走后,浩浩走向病床上的梅若素,怯生生地问:“妈妈,你生病了?”

  她下意识地看着自己的腹部,说:“妈妈肚子里有个小宝宝。”

  “真的?”浩浩一脸惊喜,“我可以摸摸吗?”

  “当然可以。”她拿过儿子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浩浩天真地睁大眼睛:“妈妈,他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梅若素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唯一可以确定,这是林惟凯的孩子。

  在怀着浩浩的时候,她曾经做梦都想,如果这是林惟凯的孩子就好了。而现在,她真的有了他的骨血,他却已经飘然远去。

  “拿掉他!”白凌霄这时走进来,说,“若素,你必须拿掉他,否则我们之间没有未来!”

  看着他一脸绝决的表情,她无言以对。

  日记

  梅若素从医院回来,妊娠反应更加严重。在她还没下最后的决心前,突然接到林澍培的电话。

  “若素,你能到家里来一趟吗?我有些东西要给你。”

  听着林澍培苍老的声音,梅若素不无心酸。刚刚失去妻子,唯一的儿子又远走异国他乡,老人一定是感到孤独了,才会打电话给她。

  “好的,我马上就来。”

  到了林家,她看到林澍培果真憔悴了不少,头发也在一夜之间变白了。

  “对不起。”除了道歉,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孩子,婚姻本来就没有对错。连惟凯都没有怪过你,我就更不会说什么了。”

  提到林惟凯,梅若素有些恻恻然,问:“您知道他去加拿大干什么吗?”

  “攻读法律学位。”他叹息着说,“本来两年前,惟凯就有机会去国外深造。他却一拖再拖,我一直不明白原因,直到他告诉我说他要结婚了。”

  梅若素把头低下去。

  “你们的婚姻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惟凯在临走时,把这叠东西交给我,要我把它们烧了。我猜想一定和你有关,还是由你处置。”

  林澍培把茶几上的一叠东西,推到她面前。

  那是厚厚的几大本日记,还有一张计算机的软盘。

  她有些迟疑,拿起来,又放下:“这不太好吧。”

  “你不要,它们对我也没有用,只能一把火烧了。”他深沉地凝视她,“你难道一点都不想知道,惟凯在日记里写了些什么?”

  “那我拿走了。”梅若素听见自己仓皇的声音。

  林澍培送她到门口,她匆匆地说:“我会再来看您的,再见!”

  他站着,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才回到房里。他坐在沙发上,望着墙上那张全家福的照片,动也不动。

  深夜。梅若素拧亮书房的台灯,拿起一本日记本。

  她不知道林惟凯有写日记的习惯。

  写日记,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她平生写的第一篇日记,就是关于白凌霄的。当然是真正意义上的日记,而不是老师在课堂上布置的那种。

  她抚摸着有些发黄的封面,这里面锁着林惟凯的青春岁月,更锁着他的梦想和烦恼,真的……和她有关吗?

  她把日记本打开,扉页上是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

  “爱梅小札

  林惟凯

  1995年9月。”

  爱梅小札?她想起徐志摩写给陆小曼的《爱眉小札》,“梅”和“眉”同音不同字,难道是……?

  她迫不及待地翻到第一页,上面的日期是1995年9月11日。

  1995年9月11日 晴

  邵刚他们笑我,我也觉得自己好傻,竟然去买了这本日记本。

  一个大男人吃了没事,每天写日记,如果是以往,我也会觉得无聊。但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犯了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今天是新生报到的第一天。在报到的人群中,我一眼就看见了她。她穿着一件素白的长裙,一直站在校园那棵大榕树下,淡紫色的、茸毛气息似的花朵次第在她身旁飘落……

  我站在教室的窗前,久久地张望着她。

  她长发披肩,身材高挑,那张小脸的线条像刀削一样精致。最吸引人的,是她淡定的神色,不着急的气质,站在那一帮喧闹、兴奋的艺术系女生中,显得鹤立鸡群,光彩眩目。

  不,她不是最美的,也不是最有气质的。但,确实有什么地方与众不同。

  我正在疑惑间,旁边的邵刚忽然碰碰我的肩膀,说:“你看见没有?那边站了个冷美人。”

  “哪里?”我装作不在意地问。

  “就是站在榕树下的那个,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笑过。更奇怪的是,大热的天,她竟然穿着长袖子衣服,就不怕捂出痱子来。”

  是了,是她的衣服,太素净了。而且在场的艺术系女生中,只有她没有化妆。

  “如果《红楼梦》剧组到我们学校来选演员,她演林黛玉是最合适的。”邵刚调侃道。

  正说着,她忽然跳起来,伸手去接榕树上掉下的花瓣。

  袖子从她手腕上落下去,露出一块深蓝色的刺青。

  一瞬间,我怀疑自己的眼睛。再看,真的是刺青,而且是两个字:“凌霄。”

  “你说这凌霄是什么意思?”我问邵刚,相信他也看到了。

  “谁知道?也许是凌霄之志吧,刻在手腕上,用来励志的。”

  邵刚看出我对她感兴趣,挤挤眼睛,说:“要不要我帮你问一下她的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拒绝。如果说,以前我不相信一见钟情的话,那么从今天开始,我笃信不疑。

  邵刚很快就打听出来了,她叫梅若素,梅花的“梅”,安之若素的“若素”,一个美丽而富于诗意的名字。

  晚自习后,我到学校的商店,买了这本日记本。邵刚说我中邪了。

  我是中邪了,就像徐志摩当年迷上陆小曼一样。我决定从今天开始写日记,题目就叫《爱梅小札》。

  梅若素用颤抖的手,翻过那一页。后面的每一页都写着她的名字。

  1995年9月28日 晴

  爱情为何物?是一种感觉,心跳的感觉。有人说,不在大学里谈场恋爱,似乎太亏待了自己。可能,心跳的感觉是一种流行病,校园流行病。

  在遇到梅若素之前,我从未为任何女孩心跳过。不是我冷漠,也不是我矜持。因为我信奉一个观点,人的一生当中,真正的爱情只有一次。幸运的是,在大学的最后一年,我遇见了她。

  上个星期四,我和几个同学走进学校阅览室,有人轻声地说:“看,长袖美女在那儿。”我抬起头,一眼看到梅若素坐在靠窗的角落,静静地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很专注、很投入的样子。她好像只在乎蓝天、白云——望去一切是那么平静,那么茫然,像一潭秋水,很和谐,很美。

  中午回到寝室,几个男生在一起谈论学校的哪个女生最漂亮。我没有作声,保持着往日对女孩的那份冷漠和孤僻。有的说是新任的文艺部长,有的说是我们系里的系花,还有的说外语系的,终于我听到了“梅若素”的名字。发言的是有“政法系才子”之称的张文渊:“她天生丽质,又有一种神秘、忧郁的气质。一段伤春,都在眉间。如果她能成为我的女朋友,我今生无憾。”

  “什么一段伤春,都在眉间。得了吧,张文渊!就凭你这副酸不溜秋的样子,也能让那个冷美人动心?别自不量力了。”邵刚戏谑地说。

  张文渊不过是口头说说而已,邵刚的轻视让他胀红了脸,大声说道:“就凭我又怎么样?”

  邵刚他们几个相视着眨眨眼,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如果你能让那个长袖美女成为你的女朋友,从今往后,我们几个人唯你是从,否则,你就自认服输吧。”

  于是,他们和张文渊便依照所说的,订下了赌约,并立字为据。

  打赌后的几天,张文渊茶饭不思,跑到图书馆借了一本情书大全,又熬了一个通宵,给梅若素写了一封文情并茂的情书。他不愧为政法系的才子,里面那些灼热滚烫的语言,连我看了都脸红心跳。

  不知梅若素怎么对待这封情书。这两天,我和张文渊一样紧张,感觉度日如年。

  1995年10月13日 晴转阴

  两个星期过去了,梅若素没有对那封情书做出任何回应。

  这次伟大的求爱行动,不过成了邵刚他们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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