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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女舜华 第1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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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回头,连璧面无表情就在自己身后不到两步远的距离。

  “连璧,帮我打桶水吧。”

  “是。”连璧没迟疑地拉开彼此距离,上前打水。

  舜华往水桶里的水看了老半天,忽然笑道:

  “看朱忽成碧。”抬眼一看,连璧正望着自己。她柔声道:“刚才忽然看见自己有美人尖,吓了一跳,再一看又不见,但第三眼看又觉得有了。”

  连璧答道:“或许相由心生?当家认为自己长什么模样,久而久之自己就是那个模样。他人看当家是青面獠牙,那他一生不改其念,即使当家变了脸,他依旧认定当家是青面獠牙。”

  舜华听得乱晕晕。“你这话真有禅意。”还难得正经地说呢。可惜她没有慧根,听说连璧出身是书香世家,还是小公子便被崔舜华看中阉了,果然书香世家出来的孩子不一样,与众不同。

  连璧又笑:“连璧也很惊讶会说出这种连自己都不懂的话呢?”

  一阵足音自远面近,舜华看去,正是尉迟家的蚩留。今日他一样蒙着浅黄锦巾,行止如常人,简直看不出是个失去眼睛的人。

  “连璧,你先下去。”等到连璧离开后,舜华笑咪咪上前,道:“蚩留大人,可舜华扶你?”

  蚩留微微一笑:“崔当家,神官是不太能让女子碰的。”

  “是麽?”她犹豫一会儿,道:

  “今日以至天宁寺宝地吸收灵气为由,方能外出,傍晚得回去。如果不是有尉迟当家的命令,蚩留断不敢与皇室之人接触……”

  “是请求是请求。”

  “尉迟当家知道我一向把他的请求当命令,只要他肯说,我一定做到。”

  “你们是堂兄弟吧?尉迟哥提过。”舜华道。

  “是啊,目前尉迟家成年者只有我与当家,他是我堂兄,但十六岁就成一家之主,而我入了神庙。”他似是看穿她的想法,轻笑:“北瑭天下归温姓管,温姓看重的北瑭大神官却归尉迟家管。”

  嚣张!嚣张!太嚣张了!比她这个崔舜华还要嚣张!她都不好意思问他是不是不把皇上看在眼里,只在意尉迟哥了,他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当年崔舜华该多跟他学学才是!

  蚩留又道:“尉迟当家还没来麽?”

  “嗯,他晚些到。”

  “其实我也不敢确定那咒还有没有留在你右臂上,只有崔舜华才亲眼看过她臂上的咒。那本《长生咒》只有数页,我与大神官看不见,但也每一页细细摸了摸。她怀疑是大魏金刀皇后徐达的遗物,徐达出身西玄赫赫有名的徐家,在四国历史上她是鬼神之女,一生复活数次,她这本《长生咒》必定有其功效存在,故崔舜华要大神官以神力替她上长生咒,保她复活无止境。”

  “可是……失败了吧?”

  蚩留迟疑片刻,点头。“眼下是失败了。但那本《长生咒》定有其功效,只是不知是如何功效,我说过我摸过那本书,书封书页纸张都十分古老,不是四国主产的纸质,大神官要崔舜华将那几页所有的咒文细细阳刻在木上,让我们摸熟后才能留在她身上。她刻至木头上后,就将那本册子火烧了。”

  舜华讶然。这崔舜华未免贪心过头了,居然只想她一人长生不死。

  蚩留摊开拿出的纸张,面朝向她。“絮氏舜华,请在此看清楚,此物是我靠记忆绘出,看完后定要烧掉。你仔细看看,与你右臂上的伤纹可有雷同?”

  那是什么啊?舜华见那密密麻麻的咒,像是自天空往下看的蓬勃生机开枝大树连连串,根本不是世间文字,眼前这人居然能一一绘出,真真了不起了。她连忙拆开右边伤布,上头有淡疤,她睁大眼睛来回比着。

  她臂上刀痕不算,另有大块擦伤面积,细密的小疤交错着……她一会儿喜又一会儿愁。“好像不是,又好像是……应该是伤疤吧。”她说服自己。

  “会让我信这是一本古老而特别的册子,是因为一个字。”蚩留忽道。

  “咦?”她嘴里应着,目波还来回对着。愈看愈不像……愈看愈不像……

  “徐。”

  “什么?”她回过神,看向蚩留。

  他轻声道:“书背后有个隐形的凹刻字,徐。”

  她闻言,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不是金刀皇后徐达的,我不知道。但,不会是西玄徐家的。舜华小姐,请朝我伸出你的手。”

  她不变应万变,乖顺地伸出手。他收起那纸,抓住她的手腕。她讶道:“你不是不能让女子碰?”

  “尽量少碰,又不是不能碰。”他笑。

  “……”尉迟家出来的,她想她还是要习惯尉迟哥,眼前这人就免了吧。

  他以食指在她掌心上写了一个字。

  她震住。

  “只有我摸到。大神官没有摸书背,字刻极小,就在徐字上面。”

  北。

  北徐麽?舜华撇开头,看着一地青青黄黄的落叶。只有絮氏知道的姓氏,不敢言明的姓氏,一旦说破了,那罪孽就会死死地成为他们的枷锁,让他们再见不到天日。

  就连现在,她都不敢跟这个帮助她的人说,书上刻着北徐,约莫此物就是絮氏的了。

  因为絮氏本姓徐,因为絮氏位居大陆之北,四姓一家亲,何必要说破?即使五百年前一家亲又如何?早各为其主了,这种举动分明是有意害死在北瑭的絮氏,让当年的康宁帝失去其它三国比不上的战事及时金援。

  絮氏是有罪的,罪在没有能力让多疑的皇帝信他们。

  亲亲爹爹临终前告诉她,至死也不要承认这个姓。这个姓,是絮氏的荣耀,但絮氏舜华没有能力承担说出这个姓所带来的后果。

  他宁愿他的女儿就这么快乐地在白起庇护下过一生,也不妄想重振絮氏,大声说出徐姓来!

  就让徐姓在北瑭烟消云散,让北徐所有的人下地府后,好好与康宁帝对质,讨个公道。

  “你爹没有提过这本书麽?”他问。

  “……这本书不是絮氏的。”

  他点头,配合道:“要是絮氏的就好了。如果是絮氏,那在我不承认我与大神官失误,而这本书又假设是真的情况下,也许这长生咒只为絮氏所有,替絮氏换上一次命,其他人无法用。”

  舜华猛然抬头。

  “我听说絮氏有一报还一报的诅咒,偏生这么巧,长生咒居然落在崔舜华手上,她没有心害你,也许这长生咒根本不会出现。”他道。

  “……蚩留大人把此事说得很玄妙乎。”

  他笑出声,颊面居然有明显的酒窝。他道:

  “舜华小姐,眼前玄妙的人儿对我说此事很玄妙,真真好笑。”

  舜华闻言,脸红了红。

  第九章(2)

  蚩留又道:

  “西玄鬼神之女徐达拿起大魏金刀,成了金刀皇后。神秘的金刀出处不可考,却被徐达轻易举起;《长生咒》的出处不可考,却是属于北徐的东西,若然遇上北徐的人,我真想问问,这些东西他们究竟如何得到?难道四国中,只有徐姓才有资格得到这些神物?北瑭的神官是否远不及创造这些神物的……神人?”

  “……蚩留大人,我想,就算你遇上北徐的后人,她也无法替你解迷。年代太久远了,她一世受人庇护,从来没有人告诉她这些多余的事,又怎会知道这些东西出自何处?”

  他面色微有遗憾,似在说他要早生几百年就好了。最后,他道:

  “舜华小姐莫过担心。絮氏一代以你为结束,絮氏选择你做结束,必有用意。”

  这真是安慰人的好法子,舜华想着。这个人也算不错,不言明絮氏结束主因在她的没用,反而暗示由她开启另一道路。

  “何况,絮氏一族经历数百年北瑭皇室的盯梢,皇室中人怎可能胆怯到无人敢施计暗害絮氏呢?必定有絮氏有沉默中遭害,这才造成絮氏人数一日比一日少,但你可曾听闻那此人如你一般结果?依我想见,也许长生咒让最后一人絮氏舜华所用,一报还一报也只能由絮氏舜华所用,其他絮氏之辈不能用,换句话说,舜华小姐你必是特殊之辈……”

  舜华微地张大眼,看着他口沫横飞。现在是怎样?这人走火入魔了吗?怎么开始把她拱成女神了,再下来她可以坐着莲花台升天了吧?

  蚩留滔滔不绝说了半天,说到最后,下了一句绝句:

  “我瞧,放眼北瑭,怕也只有尉迟当家配得上舜华小姐了。”

  “……”舜华见他拭拭嘴角,似是说得太多疲累万分,不由得撇开目光,觜掩不住笑意来。搞了半天……原来不是走火入魔。这人,太年轻,不知道要如何讨好她这才笨拙的吹棒一堆,所幸,她也不知道嫂叔关系如何培养,就让他讲好了。她捂着嘴好想大笑出声,忽见白起匆匆院子。

  白起一见到她在,也是一怔。“崔当家,你也在?”

  蚩留偏头聆听来人声音。“你是……?”

  “在下白府白起。”

  “白起?名门富户白起,家有絮氏之女。”蚩留颇觉疑惑,但没有往崔舜华那方向回头。“何事?”

  白起又看她一眼,舜华故作不知,负手东张西望,死皮赖脸不打算离开。开玩笑,她在场,蚩留要说溜嘴,依她绣功还可以补补破网。

  “崔当家特来见神官大人?”

  “唔,求求长生道喽。你不是抱柳小姐回府了吗?怎么去而复返?”

  “我中途听见神官大人会在今日到天宁寺,便转回想请大人做件小事。”

  “白少与尉迟当家是友非敌,蚩留能帮必是尽力而为。”蚩留微笑。

  白起听闻尉迟恭之名,近日对他十分不满,但他忍气吞声,自袖间暗袋掏出一物。他道:“此物本受住持加持,但远远不及神官大人功力,白起想请大人能赐些神力在上头。”

  蚩留伸手轻轻一碰。“香囊?”

  “正是。”

  在旁边的舜华闻了闻,微笑:“白起,你果然将我给你的配方做成香囊啊。”她记得很清楚,这配方是她建议送给柳家千金的那份。

  蚩留往崔舜华方向说道:“舜华小姐,还有问题麽?”

  “没,多谢大人开解。”舜华笑道:“大人尽管去忙。”

  蚩留应声,与白起走到院门口子,他又突然说道:

  “当然,最有可能的就是,从头到尾我跟大神官这两个盲眼人根本没有完整地刻妥那非大陆文字的咒文,咒文当然没有用,一切都是天意,舜华小姐就随天意继续安心生活吧。”

  白起狐疑地回头看一眼崔舜华。出院子后,白起注意到连璧紧紧贴在墙面上垂首不知在想什么,站在这里分明能将里头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这小子真是胆大包天,但崔家内斗也与他无关,他没有多说什么地与蚩留一块离去。

  舜华自行卷起伤布,放下宽袖,自言自语道:

  “徐舜华……还是絮氏舜华好听,是不?去他的康宁帝,去他的徐直,去他的徐达,去他的白起,去他的柳叶月,去他的尉迟……”她正伸个懒腰,双肘往后一推,用力拱出圆小的胸部,忽地,她对上刚入院子的尉迟恭。

  她呆住。

  尉迟恭目光先是落在她的面上,接着慢慢停在她开始拱背缩水掩饰的胸部。他咳一声,撇开头,捂嘴一会儿。

  舜华上前亲热地抱住他的腰身。她眼儿弯弯笑道:

  “尉迟哥,平常你要笑我,也用不着转开头。我一直想说,虽然我一点也不贪恋美色,但你笑起来确实比不笑时好生让我心动心怜心颤心……”

  “所以呢?”

  她眼珠一转,笑道:“抱抱我?”

  尉迟恭依言抱住她。“接着呢?”

  “亲亲我?”

  她笑着承受他的亲吻。当他吻到她眼下疤痕时,她吃吃笑着:“有点痒。真糟,尉迟哥今天又吃了臭豆腐了。”

  他失笑,没说这还不算吃。他扫过院子,落在没人的禅房,道:

  “蚩留呢?”

  “他有事走了。”她将事情说了大概。“我瞧这咒文对崔舜华是失败了吧。”她心里百味杂陈。得知崔舜华很可能回不来了,她却松了口气。

  她舍不得成为崔舜华的日子里所遇见的一些人事物,其中尤以尉迟哥为最。她还要保护崔府的一些人,她不想让崔舜华回来后送他们去死,她想要以正当的手段去行商;她不想崔舜华回来后害别人谋取产业,她……还想活下去,用这一双眼让自己成为一世胸怀坦坦之人。

  “我们试着在臂上弄个足以覆盖咒文的伤呢?它不见得存在,但预防万一。”尉迟恭平静地说,没有打算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

  舜华闻言心动。若能覆盖咒文导致失灵,她想赌,好想好想赌,可是……

  “怕疼麽?”他声音微些放轻。

  她低声:“有点。”

  “我请大夫尽量不让你疼到,也不会制造重伤。我问过大夫了,下刀得宜,他有把握让你一个月后就康复。”

  她发现不知何时,他紧紧攥着她的手臂,不让她逃开。

  “我觉得……这是在害死一个人……”从小到大,她真的没害过人啊。

  “她不先害死你,又何必受此苦果呢?再者,是我下的手,与你无关,你不秘背着罪恶感。”

  舜华立即抬起头看向他。他神色冷静,一如初次在钟鸣鼎食那夜的感觉,但仔细看,他眼里有温柔的感情,是对她的。

  在他眼里,崔舜华是条人命,但与他心目中看重的人事物简直不堪一比,若遇抉择时,他可以毫不在意舍弃对他而言不重要的事物,哪怕那是一条人命,这就是长年当家下所磨出来的绝对绝情麽?

  她这个当家半路出家,远远做不到他的地步。更或者说,他早就察觉她这个半路小和尚对自己人很好,同时,也不愿去伤害其它外人,甚至连害她的人她都希望保有他们的性命。

  她脸颊轻轻蹭着他的衣衫,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味跟药味。这药味混着女子热爱的香气,她很熟的。他总是趁白起不在时,去陪陪白府里的自己。

  “尉迟哥,你也察觉到了吧?现在我对外头都不再孩子气,唯有面对你时,我才想无拘无束,就算像个孩子一样也无所谓,这都是教你给宠的。”

  “我知道。”他嘴角有些软化。

  “那我……可以很孩子气地问你一个问题麽?”

  “你问。”他目不转睛。

  “唔,尉迟哥喜欢我,我是知道的。”她轻声道。

  他面色柔和,嘴角弯起。他的个性偏少话,是属于那种‘你了解也就不用多说了’,但她既然问,就是想得到确切的答案。他柔声道:“我只让我喜欢的女子为我束发。舜华想现在为我束麽?”

  她闻言,吓了一跳,而后笑出声。“尉迟哥,现在大白天的……我只是先前与柳小姐一番谈话,才知道她害死我的原因。当下,我一直想着,如果她有跟白起哥谈过,如果她有跟白府的我问一问,她不必下药。谁都可以下,她却不能下,还好,只有我跟你知道。我们都不说出去,白起哥永远不会发现此事。我在想,我呢,尉迟哥现在喜欢上我了,我不会去计较其它,可是,我老想,万一有一天我跟柳叶月一般,不肯主动问而自己去推断,到时毁了你对我的感情,那我一定后悔莫及的。尉迟哥,我知道你觉得她有能力当尉迟家主母,但除此外……你……你曾经是怎么痴恋伊人姑娘的?”

  尉迟恭弯身拾起地上的《京城四季》。他随意翻了几页又合上,道:“絮氏舜华在白府里太无聊麽?下回我带其它书给她吧。这种书,能信的不多。”

  “谁说的?这里头可信的简直是十件事里十一件都是真的呢。”

  他不动声色又把她搂进怀里,不让她离得太远。他道:

  “痴恋这两个字用得过头了,伊人出身孤儿,我与戚遇明在靠近西玄的小镇遇上她,她个性坚强,谈吐不失良善,又肯护住在其他没爹娘的小孤儿,在我眼里自是加了几分赞赏,我们离城的前一天晚上,戚遇明在客栈请她吃顿饱饭,哪知当晚有西玄盗匪过境抢劫,戚遇明因此救了伊人。”

  原来英雄救美这招早就用过。舜华问道:“你呢?尉迟哥当下在哪呢?”

  “……我在信局。”

  她抬眼跟随他相望,大眼对大眼的。雷光猛然打中她的思绪,舜华顿时荣获真相了。“你在信局等……京城里的侄儿报平安?”

  尉迟恭没有说话。

  “天天都……连在外都……路程哪够一天跑完啊?”

  “信局是尉迟家的,以快骑出发,分点再换,至少可以知道三天前京城里发生的一切。”

  连在外都这么在意京城里亲人的平安,可以想见当年他日日收尸时给他多大的创痛了。

  “就因为这样所以错失伊人吗?尉迟哥,你该不会连西玄盗匪入镇抢劫时,因为戚遇明在伊人身边,你就先去救小孩吧?”

  “……”

  她的神色太复杂,复杂到连自己揽镜恐怕都看不出来她到底是为他抱屈,还是很庆幸他以大局为重而错失佳人?

  尉迟恭当作没看见她的表情,又淡声道:“也许是那一夜,他们有些情意了,伊人随他来到京城。戚遇明要名媒正娶伊人过门不太可能,他为人算正直,但戚家世代都是门当户对,无一例外,他将伊人搁在身边近两年,却从未明白拒绝崔舜华的示好,你道为什么?”

  舜华傻眼。“他……他……”

  “他并不欣赏崔舜华,但也不会严词拒绝崔舜华来造成戚家的麻烦。在春回楼,伊人的招数未有成效,怕是短期内戚遇明尚未下定决心。”

  连尉迟哥都会看穿伊人在春回楼的计划吗?她轻声问道:“在春回楼里你带她入私房……”

  “我要她别做傻事。在我看过一连六天一具具亲人的尸身送回来后,名门富记户的利益婚姻于我再也不重要,我只想要自己的亲人都活得安安稳稳,有个女人可以把他们当亲生孩儿照顾,个性要坚强不失良善,遇大难时也能主持尉迟家,甚至,哪日我不幸早走,她也能保住每个尉迟姓氏的孩子。一般富户千金自幼被护得极好,如遇大难根本承受不住,不如,寻个一般点的姑娘,此时,我看见伊人,她正合我心里所想。戚遇明若与她结上白首之盟,我乐见其成;但她要是与戚遇明无缘,那也就是我的机会,因此我时时顾着她些,要能趁机培养点感情更好,才不臻浪费太多时间……商人本色看中一项货物,不论最终买不买得到手,都得先砸些心血,付些成本……”他看着她微妙的表情,忽道:“舜华,至于你……”

  “我?”她也是货物吗……这真是让她五味杂陈啊。

  “我已经抢订下你了。订金早付了,你走不了。”他道,想起白起守着她,却未觉自己心意错失她。

  “尉迟哥哪用得着抢,就你会选择我这个絮氏吧。”她笑,与他十指交握,举至她的唇边,她轻轻吻一下他的手背,低声但清楚地说着:“尉迟哥,我们现在也结下白首之盟吧。也许你会费点心神顾着我,但我也会学着保护你的,等我们都老了,不管哪一个先走,另一个就负责善后。”

  “你确定……是活到老的白首之盟么?”那声音微微地沙哑,墨眸专注。她又一一亲过他每一根手指,朝他笑道:

  “如果不是白首之盟,我会遗憾的,所以,尉迟哥,你请的大夫下刀时务必要小心点,并且要一劳永逸,千万别再来一次,我会痛得受不了的。”

  建熙四年春。

  舜华双手发汗,自尉迟茶楼的二楼眺望远远的提亲队伍。

  就是今天,就是今天!

  她与尉迟哥说好,她就在这茶楼等他,他去送絮氏舜华最后一程。她想……她想尽量早点见到尉迟哥。不知是不是今天是她死期,让她有些心慌,自一早她盗汗不断,四肢发软。

  她寻思片刻,反身冲下楼,来到街边,看着那提亲队伍从前面横街走过。

  马上的骑士是白起。

  他一身华丽外袍,袖边有金红双线,正是当日她看见的。

  她心里默念:白起,祝你一世无恙。

  也许今天她的死破坏白起的提亲,但絮氏跟白毕竟不同姓,只要他把她视作白府里一般食客葬了,不会影响他们的婚期。

  “当家,你满面是汗呢。”连璧轻声说道:“面色也苍白得紧。”

  舜华苦笑:“我是太紧张了吧。刚才在茶楼里我也觉得我好像没些力气,心跳不太正常,很像那天我……”毫无预警,整个人失去重心倒在地上。

  “当家!”连璧惊诧叫道。

  死了……这是舜华当下的念头。

  这时刻约莫是白府里的她难受到快断气的时候,难道崔舜华要回来了?不是已经在她右手动刀了吗?还是,不管崔舜华回不回来,她的日子都只能终止在建熙四年春?

  连璧忙扶起她入怀里。“当家,你还好么?”

  舜华心有不甘,使力咬破唇肉,拉回点意识。她四肢已经无力,所幸喉口还能挤出声音。

  “连璧……回去……”她嘶哑道:“把所有伶人带走……走不出城……找尉迟……”说好的,另一个会帮忙善后的,尉迟哥知道她心意,会把这批人送离崔舜华眼下的。

  只是,她万分不好意思,明明不想让尉迟哥再送人走的,至少,别这么早……可是,她已经尽力了。早知如此,出门前叫染师父弹曲飞升西方极乐世界嘛。她还以为她不会死,不让他们弹了……昏昏沉沉里,她感觉到连璧忽地背过身,把她拉到他的背上,一把背起。

  “……连……”她感觉到四周朦胧景色疾快掠过。连璧好像在说什么她没听见,他是要带她求医吗?

  求医来不及了!若他救醒她后,却是崔舜华归来,那全部人都死定了!

  尉迟哥到时认得出来吧?不要对那个崔舜华亲热,不要对那个崔舜华微笑,不要对那个崔舜华展露他的好。那个崔舜华没有上挑的眼角、没有略厚的嘴唇、没有美人尖,更没有絮氏舜华的美人心!

  尉迟哥,你要认出来啊!

  去他的老天!去他的老天总是给了她希望又给绝望,去他的老天!

  第十章(1)

  她睡在棉絮上,一点也不安稳。

  意识好像一团烂泥,她想自其中挣脱,但不管她怎么拉,就是无法让自己全身而退。

  有一阵子,她意识完全断绝,沉在黑暗之中如同死去一般,接着,身子头重脚轻,直浮于上,似要飘飘上天。

  她心里总觉不妙,这时点……不就是絮氏舜华死去的时候么?果然,只是让她多一年寿命……只让她经历絮氏不可能看见的风景后,就要走了么?

  她还想留下来啊……双臂隐隐发热,是咒文开始起作用了?到最后,她还是失败了吗?她不是这身体原本的主人,她本来就是侵占,可是,可是……

  能不能趁这时候让她回她本来的身体?她不想死于非命,她还有很多渴望想要满足,她……

  自双臂持续发热之后,她发现她没有那么轻盈,慢慢地又降落下来。远方持送来乐音,她听不真切,只知是乐师染的“有女同车”。

  有女同车啊……虽然她并非颜如舜华,这一年她想她过得很值得,认识许多人,自白起的庇护下走出,开始学习庇护他人;她也终于懂得什么是男女间的喜欢,尉迟哥……她很惋惜她没有足够的时间再去成长,让自己成为尉迟哥的另一片檐,让他偶尔也能喘息,放下肩上的重担……

  朦胧的意识里,她察觉自己似乎不稳地落在棉絮上,细细麻麻的绿色枝叶将她缠了住,随即枝叶四面八方迅速铺摊开来。

  “舜华?舜华……她的右臂怎了?谁下的手?”是尉迟哥隐怒的声音。

  “……是连璧拿刀划的。奴婢们要阻止,但他……他不停割着当家右臂,血流如注都不肯罢手……”

  舜华没有办法细细将每一句听清,她忙着站稳,想抓住朝她展来的枝梢,但每每她稳住一阵后,枝梢又自她手中消失。她身子又浮起,足边枝叶轮番攀缠住她,不让她脱离太远。

  “当家,戚大少去吊祭了。”这是英的声音,不知他会不会为她的垂死感慨一番,至少他不必再写《京城四季》了,每每他写,都在吹捧尉迟哥。

  “戚遇明么?”那声音,有些累。

  尉迟哥,尉迟哥,她对不起他!

  “当家,是不是……咱们也要……”

  “戚遇明是多此一举。絮氏舜华虽被白起看中,却是皇室忌讳的人,依规矩,名门富户当家不必去吊祭,他已是多余,我再亲自去,怕有人连絮氏舜华的尸体都要对付了。你跟连璧分别去上柱香,什么话也不用多说。继续差人混在里头注意棺木动静,若然棺木里有……不论发生什么事,照禀不误。”

  “是。那……当家不问白少与柳家小姐的婚事么?”名门富户间各自注意其动态,是必要的啊,尤其白家将与柳家合亲,这算大事。

  “什么?”尉迟恭应了一声,顺着问:“婚事如何?”

  “延了。家有丧事,三年不论婚嫁,这算北塘习俗。柳家希望白少将絮氏当一般食客给葬了,白少拒绝,坚持絮氏与白姓相当,婚事暂缓无期……”英轻声道:“我跟柳家的下人打听过。柳家老爷为此事发火,三年后柳小姐已超龄,要是白少不肯将絮氏当一般食客葬了,那婚事免谈。”

  “是么?这桩婚事要散了。”他声音里并没有多余的喜悦。

  舜华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尉迟恭又道:

  “等连璧回来后,叫他跟崔家伶人收拾收拾。你吩咐下去,要是我不在时,崔当家醒来,叫照顾她的人说一句‘絮氏舜华死了’,她若眼露喜色,叫连璧他们马上离开京城;若她回‘絮氏舜华还没死’,那……一切照旧。”

  英一脸疑惑,仍是承下。

  对不起,谢谢你,尉迟哥,舜华心里感激,知他在履行那句“谁先走,另一个人就负责善后”的承诺。对不起,对不起……

  陆陆续续,她听见许多人在说话,其中有蚩留的,尉迟哥居然把神官带入崔府,这真是胆大妄为了。她隐约听见蚩留的无能为力,尉迟哥的默不作声。

  紧跟着,她无法再聆听周遭发生的一切。愈至后面,她愈是惊险,好几次整个人轻飘飘腾至空中,眼见一切禁锢就要松开,仅仅只有一枝条拼了命的探出,攀住她的足踝。自上往下看,一片细细麻麻的枝叶,如当日蚩留给她看的咒文,不,简直是一模一样。

  这些枝叶想尽办法缠住她,这些咒文……不是为崔舜华,是为她而生吗?

  好像有人吻上她的眉间,睡倒在她身侧,她看不见,但明白那人是谁。她满心酸涩,使力地抓住那枝条,无论如何也要回去。

  就在她锲而不舍重复同样的举止时,忽地,大量枝叶猛地攀前吞食她,将她用力压在它们之下,紧跟着,她稳了,再次环顾四周,空荡荡的,再也不见那些咒文似的串串枝叶。

  “当家。”这一次她很清楚地听见门外有人在细微的乐音里轻喊。乐师染还在弹?

  她的右边有人起身,她确切地闻到了他的气味……不怎么好闻。或者,里头还有自己的味道。

  “进来吧,怎了?”尉迟恭疲累地问。

  英进门后,低声道:“今晚,白少把絮氏舜华的尸首烧了。”

  “烧了?”尉迟恭迅速抬眼。“怎么回事?”

  “英也不懂,就在晚上,白少忽然烧了她的尸首,将她的骨灰暂置白府里,择日与她爹共葬。”

  尉迟恭寻思片刻,问道:“那日你去上香,可注意到什么了?”

  “听说我去前,有灵堂也有棺木,但絮氏舜华的尸体一直留在她闺房里,白少不许人将她搬动。我私下问人后才知她死后,白少没有出过那扇门,就连柳家差人来,他也是在那间尸体房内回着话,直到戚大少去时,他才出来见客。那天晚上后,听说服侍絮氏舜华的婢女被白少亲手打残,转卖出去了。”

  尉迟恭想起那叫七儿的婢女。她是个机灵人,却不能算是一个好婢女,太容易被收买,他心里已知那婢女的下场,不问她转卖至何方,只问:

  “你去时,白起在灵堂前么?”

  “在,神色正常,没有异样。如果有人说,这是一对生疏的兄妹,英也不会意外。而且白起傍晚回复柳家,絮氏是他妹妹,断然不可能将她依一般食客之礼葬去。白家在北塘落地生根,他是第一代,尚未有白氏祠堂,也未有白氏家墓,将来他打算将絮氏父女移入白氏祠堂里,故不得以陌生人的葬法去葬她。但,他对柳家小姐情意深重,实在无法断绝与柳家合亲,因此选择折中之法,将絮氏舜华尸身火烧,暂掩丧事,以最快的吉日将柳小姐迎过门,再择日将絮氏与其父合葬。”

  尉迟恭闻言,眉间微皱。现今四国皆以土葬为主,少有火葬方式,在北塘婚丧相撞,多半不是三年后再谈,就是将尸身暂且遁去故作无丧,所谓遁,就是让死气自府里消除,死气来自尸体,是以烧尸是最快方法。但,北塘观念烧尸不留全尸是大不德之事,将来是要双倍还给死者的,名声也会一落千丈。因而小富家之上,从不做这种事。

  白起在宠爱舜华的情况下,居然做出这种事……

  他回头看床上昏迷的人儿,轻轻碰着她毫无血色的唇、没有进食下的削瘦脸蛋。他心不在焉地问:“柳家怎么回?”

  “白少此番作法虽大坏名声,但柳家十分满意他对婚事的看重,双方敲定在一个月内成亲,今晚烧尸之后,已经开始拆灵堂了。”

  “……是么?我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

  “小少爷们今日都平安,蚩留大人也捎短信报平安了。”

  “嗯,我知道了。”

  等英掩上门后,尉迟恭和衣倒在她身边。他目前没办法分神去推敲,白起在那幅戏水图倾注的感情不是假的,会烧尸定有原因。

  若是他……若是他,断然不舍烧尸,就算明知舜华借他人之身活着,他也会寻处风水好地将她身子小心葬起。他心头微地沉重,看向身边的人儿一会儿,小心将她搂入怀里,让她整个身子枕在他的身体上。

  他没有料到白起会烧尸。当务之急,他先救舜华要紧……他本以为白起会做足日子才让她送葬,哪知……哪知……

  若然怀里的人儿醒来不是舜华,他该怎么办?除非私下挖絮氏之坟,否则他根本没有任何名义得到絮氏的骨灰。

  思及此,他如坠冰窖,仿佛回到那一阵心如刀割的日子。每一天张开眼,恐惧今日还会看见谁的尸身,但他是当家,再悲痛也得主持大局。

  他是当家,再疼也得主持大局,所以,舜华要是真的……许多事还等着他。他是尉迟家的当家,不可能再持续守护她的日子……几天了呢?他思绪微钝,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今日是第十天。

  等明天……再多等一天,不,再多等两天……他得恢复正常的日子。他拉过外袍紧紧将她包着,偷隐隐痛着,试着让自己入睡。

  一具、两具、三具……

  他慢慢地走过棺木,送着他们的最后一程,来到最后一个,他脚步猛然停顿。最后一个……只有六具,怎会出现第七具?恍惚的意识知道棺木里是名女子,心里极为排斥上前看个究竟。

  是伊人,他想。棺木里的是伊人,他不会太悲伤,这正是他看中伊人的原因,少年连连失去至亲,他已经受够,所有的悲伤都在那一回用光了,所以,够了。是伊人,他不必上前看,也知道是伊人。

  尉迟哥。

  有人喊他,他回头,一名年轻女子负手微垂首笑着。这女子,不如崔舜华身长,他隐约可以看见她额际美人尖,肤色白,穿着北塘短衣,未有外衣,因为她长年躺在床上,不需外出的短外衣。

  他心头大惊。

  不要出现在我梦里!舜华,不要入我梦里!谁都能入梦,就是你不准!他怒极生恨,失态地将这女子一把推离棺木附近。

  刹那间,他身子猛然震动,意识尚是昏沉,但已醒了过来。全身布满冷汗,心里惊惧犹存,怀中有具身躯轻轻扭动着,令得他以为回到他少年时。

  此时此刻如同他少年时,尉迟家里的几个娃娃,比府里灰色的氛围吓到夜里不得眠,他一回府就爬到他身边,连夜里他都会被几个孩子压到惊醒。

  直到半年后,孩子忘性大,又活泼起来,但他当时正值少年孩子转成人,自是难以忘怀刻骨的痛。如今又有孩子在他身上学虫子爬,又是谁死了么……他麻木地想着,一个人的心得掏出几次老天才会罢休?天一亮他得平静些处理丧事,不能再惊吓这些孩子。

  思及此,他强迫合目,试着让自己心境平缓入睡。

  倏地,他睁开眼眸,全身僵硬。

  怀里的身躯像只发育不良的大老鼠,在他身上扭来扭去,扭得极慢,一会儿停下休息,一会儿又卖力扭着往上爬。

  终于醒来了么?是……谁?他曾自问若是崔舜华归来,他该当如何?

  他不去想,也不愿想。

  但,此刻他发现这只大老鼠费尽千辛万苦,终于蓬头垢面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双手已经扣在她的细颈。

  要是崔舜华,就杀了她吧。

  就算你没有机会再回来,也要杀了她这个罪魁祸首!好不好,舜华?

  他对上她那双虚弱但盈着泪花的美眸。

  她见到他眼底藏着的杀机,流露短暂错愕,马上有气无力道:

  “絮氏舜华还没死。尉迟哥别掐我,我喘不过气来。”

  她身下的男子身躯轻轻一震,立时松了手。她嘴角想上扬却没什么力,她撑着所有力气,细细看着他的脸。

  “亲亲尉迟哥,你是不是……出现消不去的皱纹了……胡须真黑,鬓发怎么淡了……”

  他举起手指,轻颤地拂过她的黑眼圈、干燥的唇,在没有血色的肤色上显得更为明显的眼下伤疤。

  他又对上她的眼儿,她的眼儿盛满许多对不住、许多怜惜,崔舜华岂会有这样的眼神?唯有另一个舜华才会这样看着他。

  “伊人……”他沙哑道。

  她娥眉成八字,委屈地说:“这时候,你居然想起伊人……”

  “看上她……比你……日子好过太多……”

  她岂只委屈,简直是满腹心酸。她连眼眸都一块八字给他看了。

  “……那可怎么办?你已经让我看光你的头发了……除非你剃头……跟我日子也挺好的……我还能让你当孩子宠呢……”

  “跟她,日子可以无悲无喜;跟你,我……我……”

  舜华看着他,忽然转移话题,轻声道:

  “我以为我鼻子坏了……亲亲尉迟哥,你好臭……头发也臭……”

  “我臭了多久,你就也臭了多久。”他柔声道。

  她闻言,想苦笑却连这动作也做不出来。“尉迟哥……我好困……”

  “那……别睡太熟,好不好?”

  她轻应一声,快要合上眼了。“我现在好像全身踏踏实实地落在这身子里了……我好累,想再睡一阵,但想到……如果我不跟你报声平安,我会睡得不安稳,于是叫自己硬醒过来。”

  “嗯,你这习惯真好。”

  “我……很平安的结束今天了……我告诉你了……”

  “……嗯。”

  “那我睡了……”

  “好。”

  “虽然我俩都很臭……我不嫌,亲亲尉迟哥也不能嫌,我吻吻你,我想在梦里也有你的气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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