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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处男 第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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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闭的双眸微微颤动,呼吸粗重而急促:“美啊,美啊,……好了,我满足了,你快推针管。”陈若鹃看着洛伟奇把精液都推了进去。陈若鹃把针筒取下说:“真是我的好丈夫。来,再紧紧拥抱我。”洛伟奇紧紧拥抱陈若鹃。忽然,洛伟奇心波荡漾,他喘着粗气说:“姐,我要……我要……”陈若鹃深情地望着洛伟奇说:“呆子,你要什么?”洛伟奇:“我要进洞房。”陈若鹃欣喜若狂:“想通了?”洛伟奇愣愣的又重复了一句:“我要进洞房。”陈若鹃:“呀。太好了,那就快点,早知现在何必当初,费了那么多功夫……”话没说完,从公园那头传来了“咕咕”、“咕咕”的斑鸠鸣叫。陈若鹃:“是李叔发的信号,不好,有人向这边来。”

  陈若鹃收拾好东西,亲了一下呆子的脸说:“我的好呆子,今天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我永远不会忘怀。我要先走一步。你要多保重,来日再补这一课吧。”说完如踏薄云般地离去了……

  洛伟奇望着离去的若鹃姐,仿佛自己的魂也被带走了。

  几个青年男女一边聊天,一边走了过来。大家不经意地看了洛伟奇一眼。他们中有人低声说了一句:“他就是被子打成右派的洛呆子。”另一人说:“原来是他呀,真可怜……”

  出版社为洛伟奇饯行时,除了陈若鹃因身体没有完全恢复没出席之外,全体员工和家属都来了。

  李鹏飞沉痛地说:“小洛,事情走到这一步,我们谁也没有回天之力了。上面的意思,这次让你去农场,短则一年,长则两年,就可摘掉帽子回单位来工作。只希望你到了新的环境后,多注意身体,争取早日返回咱们社……来,大家为和小洛早日重逢干一杯。”

  菜肴由老李头掌勺,这二十多个鲁滇各式名菜他狠下工夫。但是所有人的心情都极度悲伤,大伙又不好表现出内心的不畅。都闷头不语,难以下咽。

  只有洛伟奇像个无事人似的,按他心中排好的顺序,逐一品尝老李头烹调的美食。

  老李头看见洛伟奇大口大口吃他做的菜,开头确实十分高兴,认为这小子有眼力。但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对劲了。怎么人人都为他的事揪心,而他却无动于衷,光顾着大吃大喝呢?他越看越不高兴,终于发起火来大骂:“好你个x养的洛伟奇,我们为了你难过得什么似的,你却像个无事人,好像什么事都与你无关,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你倒是说句话呀。”

  洛伟奇:“嘿嘿,干爹不要生气,你做的南北大菜确实好吃,我不多吃点恐怕以后吃不着了。在座的干爹、干妈、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我感谢大家冒着危险来送我。我现在最不放心的是若鹃姐,她照顾了我十多年,她心地太善良,自以为最懂生活,到头来,最不懂生活的却是她自己。我走了以后,希望你们多多照应她。我将终生不忘。”说完跪倒在地,向大家深深地拜了几拜。起身后就离开了酒席。留下身后的一片哭泣声。

  1958年夏,金云县党委召开扩大会议,所有科以上的党政干部都出席了。按过去的惯例,这样重大的会议应该由刘瑞英来张罗。但这次没让她参与。刘瑞英问王副主任:“为什么别人都忙着,却让我独自清闲,太不好意思了。”

  王副主任笑笑说:“是上头的意思,我看是个好兆头,没准有什么喜事等着你呢?到时候可别忘了请大家吃喜糖噢!”

  刘瑞英也笑笑说:“开什么国际玩笑啊。”可是她心里头正偷着乐呢。她估摸着上头的调令可能到了。她回家重新打扮一番,脸上化了淡妆,把最美好的衣裳穿戴起来,真是花枝招展,光鲜亮丽,脖子上还系了一条鲜红的丝巾,益发显得抢眼。

  会议由金副书记主持。金副书记宣布:“县党委扩大会议开始,现在宣布会议第一项,由吴书记作反右运动总结发言。”吴有序的总结发言非常扼要,一反常态,他居然照本宣科,一点也没有离题万里,随意发挥。内中表扬了几个人,也批评了几个人,而表扬和批评都没有提到刘瑞英。刘瑞英也没在意,因为吴有序是自己的爱人嘛,对己严是正常的。

  吴有序发言后,金副书记宣布:“会议的第二项,宣读上级组织的任免命令:一,兹任命吴有序为中国共产党云南省宣传部副部长;二,任命金云县原副书记金国政为金云县委第一书记……”大家站起来热烈鼓掌。刘瑞英心中一阵狂喜,心跳猛然加速,怦怦的心跳声自己都能听到:“下面的任命该轮到我了。这个吴有序,那么重要的消息也不向我透露……”

  金副书记又宣布:“会议的第三个项目,关于原县党委办公室主任刘瑞英同志的处理问题,现经请示上级,批示如下:‘刘瑞英同志在反右运动中,未经党委同意,越权处理大量问题,搞了大量非组织活动,其实质是一种夺权行为,严重破坏了党的权威性,对我党形象造成极坏影响,决定对刘瑞英同志开除党籍,行政降两级处分。’”

  刘瑞英一下子愣住了,她第一是不相信,第二是不相信,第三还是不相信。但听得大家发出极其热烈的掌声,其热烈程度甚至超过刚才的掌声。

  吴有序站起来说:“非常感谢同志们在这几年中对我工作的支持,热烈祝贺金国政同志就任县委第一书记。因为上头催着去上班,所以大家的庆功会我就不参加了,请老金代我多喝两杯。我现在还有一件个人私事,趁党委成员都在,请研究一下。就是我和刘瑞英同志的离婚问题。”

  金国政:“这件事要你们双方同意,打个离婚报告才能批啊。”

  吴有序:“我们已经商量过,同意离婚。离婚报告也带来了。”

  金国政问:“党委成员同意他们离婚吗?”

  全体党委成员和到会的同志一齐高喊:“同意……”

  金国政拿出钢笔说:“那我就趁热打铁,批了吧。”

  刘瑞英站起来大喊一声:“吴有序你这个王八蛋……”

  刘瑞英急急忙忙跑回家去,准备和吴有序大闹一场。但是到家一看,家中的东西已被搬空,有工人正在粉刷房子。她在厨房里见到马师傅,便问:“老马,吴书记呢?”马师傅说:“上火车站了。” 刘瑞英又问:“家里的东西呢?” 马师傅说:“都搬到后面锅炉房旁边的小屋里。” 刘瑞英:“这套房子以后谁住?”马师傅说:“不清楚,听说是金书记。”

  刘瑞英又大喊了一声:“吴有序你不得好死!”

  吴有序调走后,县委机关没有一个科室愿意收留刘瑞英,后来金书记把她安排在收发室当主任,她手下只有通信员小胡一人。

  她实在无法接受这个巨大的反差,也搞不明白这次变故的原因。在电话里,她询问昆明的同学王亚妮:“亚妮, 你不是说我就要调到上面当妇女部长吗?还说是铁板钉钉子,怎么又变了?”

  王亚妮说:“要把你调到上面来这件事是真的,当时连任命书都打印好了。后来是你把事搞砸了,你们县来了对你的揭发信,说你搞非组织活动,才把你的事搞吹了。”

  刘瑞英:“是谁写的揭发信?”

  王亚妮说:“你的夫君吴有序他们啊!”

  刘瑞英:“当时你还说吴有序可能降为副县级的,怎么现在不降反升了呢?”

  王亚妮说:“唉!后来才知道,那是吴有序到处散布的空气,是说给你听的。其实省里早就决定他上调了啊!”

  刘瑞英哭着说:“吴有序啊吴有序,我变成鬼也不会饶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就等着吧。”

  刘瑞英在遭受离婚、开除党籍、行政降级三重刺激后,身体情况又一次急转直下。她的头发再次一簇簇地往下掉,身上的肉再次一堆堆地往上长。但是更可怕的打击又一次砸在她的头上。在吴有序调走不到一个月,小胡对刘瑞英说:“小姨,你说怪不怪,听说群工科的莫菲菲请长假去昆明,和吴书记登记结婚。”

  刘瑞英睁大双眼:“你胡说。”

  小胡说:“是真的,机关里人人都知道这件事,就你蒙在鼓里。阿姨……你怎么了,是不是中风了?”

  刘瑞英半天才缓过一口气来,轻声说:“哎呀,我整错人了。”

  这天,刘瑞英在街上与陈若鹃相遇,陈若鹃目不斜视,仿佛没有刘瑞英这个人似的。在她们即将错过的一刻,刘瑞英说:“陈若鹃同志,我有句话要跟你说。”

  陈若鹃站住,但仍然没有看刘瑞英,也不张口。

  刘瑞英:“我想说,在这次反右运动中,我们有些做法是过了头了,伤害了一些人,很对不起。但这是党中央、毛主席让搞的,这是群众运动,我也无能为力。请你理解。”

  陈若鹃还是一动不动,仍然不张口。

  刘瑞英见陈若鹃不回话,以为陈若鹃原谅了自己,便说:“谢谢你对我的理解。”说完转身便想离去。

  陈若鹃缓缓地说:“刘瑞英,你千万不要误会,刚才我不说话,绝对不是理解你、原谅你的意思,你别想在我这里捞到一丝精神上的稻草。我不张口,是因为我压根就没把你看成是个人,说实在的,你还不如街边的一条疯狗。”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1958年10月21日,云南省的金云县与昌祥县合并一个县,称祥云县,县城搬到原先的昌祥县县城。

  原金云县与昌祥县的党政机关干部进行大整编,金云县农艺出版社拆建,其中李鹏飞、汪珊珊、杜一诺 、温通融和吴得方调到祥云县群工部工作,李有根因心中窝了许多闷气,向组织打了报告,要求复原回山东老家务农,经上级批准,和老伴一起走了。

  陈若鹃因祖母病危,加上自己的身体一直不好,便请长假回大理照料祖母。陈若鹃回家后不到一个月,祖母就病逝了,好在有洛母的帮助,陈若鹃才能够顺利地办完祖母的丧事。一天晚上,陈若鹃为感谢洛母的帮助,带着礼品来到洛家,见到洛母后,抱着洛母就哭了起来。

  洛母看到若鹃就想起儿子伟奇,原先想安慰若鹃的,现在也抱着若鹃痛哭在一起。

  好一会,若鹃对洛母说:“妈妈,请你关上大门,我有话对妈妈说。”

  洛母把大门关好,和若鹃一起来到里屋。若鹃跪倒在地,对洛母深深地拜了三拜,说:“现在伟奇不在,你就是我的妈妈。”若鹃拿出一封信接着说:“请你看看伟奇写给妈的信。”

  洛母接过信说:“你先起来,有话慢慢说。”

  洛伟奇在信里说:“母亲大人,儿子不孝,被人打成右派,不知何时母子才得相聚。现在若鹃到家来,请母亲把若鹃视为儿媳。我和若鹃虽然未能登记结婚,但已成夫妻,如若生下一男,就起名洛若梧,如若生下一女,起名洛若兰。给我洛家、魏家和陈家留下一支血脉。请母亲好好照顾若鹃。不孝儿拜上。”

  洛母定定望着若鹃,心中充满疑惑……

  若鹃的脸羞得通红:“现在我肚子里怀有伟奇的孩子。

  洛母一阵欣喜,忙问:“真的有了?”

  若鹃点点头。

  洛母:“几个月了?”

  若鹃:“快四个月了。”

  洛母:“怎么我一点也看不出来?”

  若鹃:“我用布条勒着呢。”

  洛母:“快解开,别勒坏了我的心肝宝贝。你不要回家了,就搬到这里和我一块住吧。我好照顾你。”

  若鹃高兴地:“谢谢妈。”

  从此洛母和若鹃住在一起。洛母照常卖杂货,若鹃则在后园活动,不敢踏出家门一步。但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久,护国街就传出了“陈若鹃耍流氓,被人家弄大了肚子”的流言蜚语。洛母听说了也不恼,也不解释。她三天两头让若鹃吃美味气锅老母鸡,若鹃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

  1959年6月中,若鹃快临产了,因为没有结婚证书,所以不敢到医院检查。直等到破红了,洛母才叫来一个接生婆。接生婆折腾了五个多钟头,孩子仍然生不下来,疼得若鹃在床上翻滚,大声呼喊。洛母急得跪在观音菩萨像前,泪如雨下,一边哭泣,一边低声念着经文:“若恶兽围绕,利牙爪可怖,念彼观音力,疾去无边方。蟒蛇及螟蝎,气毒烟火燃,念彼观音力,循声自回去。云雷鼓制电,降雹澍大雨,念彼观音力,应时得消散。众生被困厄,无量苦遍身,观音妙智力,解救世间苦……”

  后来若鹃大出血,孩子还是生不下来,接生婆说:“我没办法了,快送医院,迟了恐怕不行了。”

  洛母马上找来大板车,把若鹃拉到医院,医生一检查,说是胎位不正,要作剖腹产,但必须有亲人签字。

  洛母说:“她没有亲人在这里,我签吧。”

  医生说:“没有结婚证书,他爱人又不在本地,无法证明你是她亲人,我不能开刀。”

  洛母跪下哀求说:“医生,求求你,快开刀吧,迟了不行了。”

  医生摇摇头说:“不行,我负不起这个责任。”

  这时,护士跑过来说:“医生,快,产妇快没有血压了。”

  医生想了想说:“快去准备手术。”

  剖腹取出的孩子是个男孩,可惜已经窒息死亡。若鹃看了一眼生下的死婴,轻轻地说:“呆子,我看到咱们的孩子了,是个男孩,长得可像你啦,真漂亮。”随后又轻轻地说:“子规子规,不要弃我,如若弃我,谁来葬我……”声音越来越弱,直到消失。若鹃终因失血过多,也随祖母和孩子走了。

  洛母当场昏死过去。

  1959年6月,白露乡派来了乡干部。乡干部中有人原先是金云县的。阿贡老人从他那里听到了洛伟奇被打成右派分子遣送到大雾山去劳动改造的消息,还听说陈若鹃没去祥云县。他二话没说,把自己的家当打成一个包袱,穿上那套脏得不成样子的军服,支着用树枝做成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下山来。

  阿贡老人来到原先的金云县县城,一边化缘、讨饭,一边打听陈若鹃的消息。但是老百姓都不认识陈若鹃这个人。这天,阿贡老人来到一处“刘记豆腐庄”,一位青年正在里屋磨豆腐,一个又白又胖的女人在案前卖豆腐,案板上那新开包的豆腐,雪白雪白的,颤动着,飘出喷香喷香的豆花味,让他馋涎欲滴。阿贡老人想:“我起码有三年没尝过新鲜豆腐的滋味了。”于是他走到案板前定定地看着豆腐。

  那白胖女人说:“老道,今天还没吃东西吧,想不想吃又嫩又香的豆腐?”

  阿贡老人点点头。

  那白胖女人说:“你给我算个命,算我什么时候时来运转,如果算得准,我送你一大块豆腐。”

  阿贡老人:“现时新社会,不兴这一套。”

  那白胖女人说:“没事,你就算吧。”

  阿贡仔细看了她的手纹,然后说:“女士乃大富大贵之人,现在是凤落草原任鸡欺,暂时的。”

  白胖女人说:“对,对,对,你这个老道还真有几把刷子,我服了你了。快拿要饭的家伙来。”

  阿贡老人从包袱里拿出一只破碗,白胖女人给他盛了一大块豆腐。阿贡老人用手捏起一点豆腐放在嘴里尝了尝,点点头。

  白胖女人说:“怎么样,做得地道吧?”

  阿贡老人诚心诚意地:“极好的味道,巧妙的功夫。第一巧,当年新豆;第二巧,泉水清澈;第三巧,磨之细腻;第四巧,过滤无渣;第五巧,煮时无烟;第六巧,点卤适宜;第七巧,榨水恰好。这七种机缘聚合在一起,才能做出如此美味的豆腐。此七巧缺一不能也。”

  白胖女人十分满意他对豆腐的赞赏:“说得好,没想到你老道还是个做豆腐的行家。”

  阿贡老人:“岂敢,岂敢……我想向女施主打听一个人。原先在农艺出版社的陈若鹃,不知现在何方?”

  白胖女人说:“你说的是陈若鹃呀,唉!死了。”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

  如晴天霹雳,阿贡老人无法相信,便问:“怎么死的?”

  白胖女人说:“耍流氓死的,没结婚就跟人家睡觉,被人家弄大了肚子,孩子生不下来大出血死的。呸!她是个不要脸的臭流氓。”

  阿贡老人听说亲如孙女的若鹃去世,本来就如万箭攒心,现在居然有人骂若鹃是臭流氓,一向温文尔雅的老人被激怒了,他大声斥责那白胖女人:“我看你这个满脸霉气,一头假发,出口秽语的恶妇,才是个娼妓不如的臭流氓。”说完他狠狠地把碗里的豆腐掼在案台上。转身就要离去。

  那白胖女人不怒反笑:“臭老道,骂得好,骂得妙,骂得很有水平。你先别急着走,也让我给你算个命。你不就是那个从白露乡来的老道阿贡吗?!就是你煽动洛伟奇向共产党写黑信,让洛伟奇成为右派的是不是。要不是当时我手下留情,你现在一定已经成为全国闻名的道教右派分子了。你不感激老娘,还骂人,想不想让我把你带到派出所,告你个散布迷信罪。”说完不再理会阿贡老人,转身走进里屋。

  阿贡老人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整个地蔫了下来,眼中充满泪水。他支着拐杖,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动如同灌满了铅的双腿。

  那磨豆腐的青年拿了一包东西从里屋跑了出来,追上老人:“阿贡爷爷。我叫胡隆生,原先是县委机关的通信员,过去和若鹃姐、伟奇大哥他们都很熟,他们常夸阿贡爷爷有学问。”

  阿贡老人点点头不说话。

  胡隆生:“若鹃姐确是过世了,听说怀上了伟奇大哥的孩子,生孩子时难产死的。伟奇哥的妈住在大理城护国56号,如果你见到他,替我问个好。这包豆腐干你拿着路上吃。”

  处理完若鹃母子的后事,洛母的眼睛已经哭瞎了。她每天傍晚一个人来到若鹃的墓前,摸着墓碑轻轻呼唤:“若鹃啊若鹃,都怪我没有照顾好你,可是我一个孤寡老人,无权无势,又有什么法子呢?天啊,你为什么这样残酷,把那么多的苦难都降临到我的头上?我怎么去向洛儿解释?天啊,还不如让我也死了的好,但是我死了以后,又有谁来照料我那可怜的洛儿啊……”

  洛母的眼睛瞎了以后,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已经不能继续经营杂货店了,她准备把小店盘掉,去寻找儿子,只要见到伟奇一面,就了却残生。

  这天傍晚,洛母又来到若鹃的墓前哭诉,一场暴雨夹着雷电骤然而至,洛母浑然不觉,任由风雨摧残。

  阿贡老人经人指点,打着一把破雨伞来到若鹃的墓前,看到洛母全身湿透,仍不愿离去。洛母抚摸着墓碑一声声呼唤:“若鹃,若鹃,你醒过来啊,来陪伴我这个孤老婆子啊……”阿贡听得心如刀割,眼泪哗哗流下。

  阿贡老人走到洛母身旁,用雨伞给她挡风雨,轻轻地说:“洛夫人,回去吧,风雨大。会淋坏身子的。”

  洛母抬头,在雨水中,看到模模糊糊一个人影:“谢谢关心,请问您是哪位?”

  阿贡老人:“我是白露乡的阿贡。”

  洛母停住哭泣:“噢,原来是阿贡道长呀,失敬了。伟奇和若鹃常常提起你,说你心好,帮了他们许多忙。你从哪来?”

  阿贡老人:“从白露乡来。”

  洛母:“哎呀,从那么远的地方来, 一定饿了吧。 走, 回家给你做饭去。”

  他们俩互相搀扶着返回家中。

  经过阿贡老人的悉心医治,洛母的视力恢复了许多,能模模糊糊看见东西了。

  洛母:“谢谢道长的医治,让我这个孤老婆子又有了活下去的念头。”

  阿贡老人:“别总是道长道长的,感觉生分。况且你也不老,何必自充老婆子。伟奇与若鹃过去叫我爷爷,你不如叫我阿贡大叔如何?”

  洛母:“好,好。就叫大叔。”

  过了一段时间,阿贡老人对洛母说:“你的眼睛已经有所好转,明天我就要去大雾山找我的好孙儿伟奇。”

  洛母:“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我也要和你一道走,路上好照顾大叔。”

  阿贡老人:“不可不可,切切不可。你虽不是金枝玉叶,亦是贵胄之身,怎可随老道上山下山,窜溪过滩,到处奔波。况且男女有别,住宿不便。你放心,我尽快找到伟奇,尽快报个消息。到时或将伟奇带回,或与你一道前去看望。你看如何?”

  洛母想了想说:“大叔说得在理,我就在家等候。现在我就去给大叔准备出行物品。”

  阿贡老人:“傍晚时分我要去祭奠若鹃。你可否给我准备些祭奠之物。”

  洛母:“好,我去想办法。”

  傍晚,阿贡老人和洛母来到若鹃墓前,先把坟墓周围的杂草细细清除。阿贡老人把斑斓鲜花编成的花环套在墓碑上,再在墓前铺开一叶白布,放上一包五香花生米、一包五香豆、一包小点心,点着了一把香,又烧了元宝,点了一对蜡烛。然后跪在地上,再拿出一瓶烧酒和小杯子,斟上些许酒,慢慢地喝了一口,缓缓地说:“若鹃,我的好孙女,我来看你来了。我从高高的白露山寨走来,一步一瘸,一颠一簸,历尽艰辛,好长时间才来到大理,渴望见到你灿烂的笑容噢,我的好孙女。谁知晓,等待我的,却是一方冰冷的碑石。人世间,最悲痛之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内中又以祖送孙为甚。呜呼,我心也碎裂,梦也碎裂,呼天天不应,唤地地不语,我向谁倾诉这一腔悲怆?如果上苍要惩罚,何不惩罚我这无用之老夫,却去撕碎一个娇柔纤弱之小女子,天理何在?” 阿贡老人老泪纵横,悲痛至极。这时,天渐渐暗了下来,远处一只子规在啼叫,越发显出坟地的孤寂和苍凉。

  阿贡老人又喝了一口酒说:“阿贡老人今年七十有三矣,一生未婚,无子无孙,从不知天伦之乐为何物,自从去年白露乡中遇到你与伟奇,仿佛上天派来一双玉女童男,声声爷爷,处处关切,融化心田之冰霜,拨开脑海之阴霾,令枯木逢春,心花怒放。吾永不忘怀:你纤纤玉手,细心梳理老人之白发,深怕触痛了爷爷,那轻柔,那细腻,如绵绵之流水,如冉冉之浮云;你曾记否:爷爷童心大起,以彩色斑斓之野花编成花环,戴于孙女之头上,你娇嗔作态,声声‘爷爷真坏’,然则心中窃喜也。你来到清泉之畔,借泉水作镜,细细端详,那神采感动得老人热泪盈眶,感谢上苍赐给如此美好的一双孙儿孙女。始知原来天伦之乐乃世间之极乐也。”

  阿贡老人再喝一口酒:“阿贡爷爷乃道教中人,原本应该给孙女设置道坛,送孙女至西方瑶池,又想,我孙女如此美丽善良,定是天上哪颗星宿下凡,体察人间苦难,如今又回仙界。我梦中仿佛听到丝弦之音,伴送花环装点之金色马车,随彩云飘去。我仰望天际,细数银汉中之繁星,有一颗最亮、不断闪烁之星星,定是我孙女向我眨眼。我盼望,孙女啊,我真的盼望你再来到我之梦中,再给爷爷梳理一次头发,再掏一次耳孔……”说到这里,阿贡老人双手拍地,以额碰地,泣不成声:“若鹃,我的好孙女,我好想你啊……”

  洛母早已哭成一个泪人。她强忍悲痛说:“阿贡大叔,你要节哀,别哭坏了身子。明天你还要出发呢。”

  阿贡老人:“对,对,我不哭,我不哭……若鹃,明天我还要去找你的傻弟弟,我怕他心地太憨、太直、太善良,要吃亏。保佑我一路顺风,早日见到伟奇,再回来与你相会。”

  1958年春,洛伟奇来到大雾山劳改农场,接受劳改教育。大雾山劳改农场靠近中缅边境,山高林密,方圆几十里,专门接收那些罪行不太严重又无法量刑的人。这里有吸毒者、卖淫者、流氓犯、偷越边境者,逃亡地主、小偷小摸者,戴帽右派等等。

  大雾山劳改农场的场长戴自强,是转业军人,对人和气,生性诙谐,但原则性特别强。他第一次见到洛伟奇时严肃地问:“喂,你真的叫洛伟奇吗?这个名字有点怪,有点像前苏联的一个作家伊万·洛维奇。喂,你和伊万·洛维奇是亲戚吗?”

  “嘿嘿,不是。”

  “我看也不像,因为你的鼻了长得不够大。喂,你知道什么是右派分子吗?”

  “嘿嘿,不知道。”

  “真是稀里糊涂犯错误,我告诉你吧,右派分子就是当班长喊口令‘向左转’,你却向右转。人家奔左走的时候,你却奔右走,你是班中一分子,所以你就成了右派分子。明白了吗?”

  “嘿嘿,不明白。”

  “我再问你,你档案上说你是个大土豪、大地主,我看你岁数不够大嘛,怎么称得上是大土豪、大地主呢?你家有很多地吗?”

  洛伟奇肯定地说:“嘿嘿,没有,一分地也没有。”

  “你家里的亲戚有很多地吗?”

  “嘿嘿,以前我爷爷有很多地,在我十岁时我爸给输光了。”

  “你十岁时是哪一年?”

  “1942年。”

  “解放后你家定的成分是什么?”

  “城镇贫民。”

  “真是稀里糊涂犯错误。喂,我再问你,你知道大猩猩为什么会变成人吗?”

  “嘿嘿,不知道。”

  戴自强严肃地说:“大猩猩因为劳动就变成了人。总而言之,你要好好劳动,早点变回人。这个地方树林大,什么鸟都有,你可不要跟着瞎扑腾,有什么事要及时向我报告。走吧。”

  洛伟奇在劳改农场的任务,就是种植橡胶树和割胶。天不亮就得起来,劳动量非常大,每个人都得完成每天的定额,完不成晚上还得加班。由于劳改农场地处亚热带雨林区,很适宜种植橡胶树,而学农艺出身的洛伟奇,对种植橡胶树独具匠心,所以他种的树苗成长快,割的胶汁也比别人多许多,很快就被农场领导看成种植行家。同时,因为他关心农场建设,经常提出改进意见,所以常常受到戴场长的表扬。对洛伟奇来说,最大的折磨是粮食不够吃,每人每天粮食定量是一斤二两,他这样的大个子,哪够吃呢?白天劳动时还可以找点野果点补点补,晚上睡觉前往往饥饿难忍,难以成眠。这时,他只好以思念来消磨时间。每天晚上,劳改犯们三四十人睡两排通铺。夜深时分,人犯个个睡得烂熟,不管人们说梦话、咬牙、打呼噜或翻身发出的声响,都挡不住洛伟奇追寻往日的时光:一会儿,他回忆起高兴的事,便不由得格格而笑;一会儿,他回忆揪心的事,就呜呜而哭。每天仅仅能睡三四个小时。但第二天又以饱满的热情投入劳动改造中来。他盼望早日结束这刻骨的思念,回到心爱的人的身旁。

  除洛伟奇外,同室三十多个犯人,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他们当中,一个名叫孔宪仁的极具威信,岁数最大,三十二三岁,自称是孔子的第七十二世孙,大家都称他孔哥。劳动之余,同室的犯人都围在一起听他大摆龙门阵。他们还偷吸大麻叶。洛伟奇知道,大麻叶中含有大麻酚,吸食后会产生兴奋和幻觉,容易上瘾,是一种毒品。为这件事,他来到戴场长的办公室。

  戴场长笑着说:“伊万·洛维奇同志,大家反映,你劳动表现不错啊,照这样干下去,你很快就会摘掉帽子,回大理吃气锅鸡了。”他咽了一大口唾沫接着说:“气锅老母鸡实在香……伊万·洛维奇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洛伟奇:“嘿嘿,今天找场长,是因为我发现场里有人偷吸大麻叶。大学时老师讲过,大麻叶是一种毒品,对身体有害。”

  戴场长:“有人吸食大麻叶?是干部还是劳改犯?”

  洛伟奇:“劳改犯。”

  戴场长想了想说:“你反映这个情况很好,说明你心中有集体。我也看见过有人吸大麻叶,但是不知道大麻叶是有毒的。上头明文规定不许吸鸦片,但没有规定不让吸大麻叶。现在是国家困难时期,大家穷得连饭都吃不饱,劳动量又这样大,许多人抽不起香烟,野地里摘些树叶晒干了当烟抽,随他们去吧。你就当没看见算了。”

  洛伟奇:“知道了。”

  在农场,洛伟奇和谁也不交朋友,独来独往,有活就干,没活时就坐在大树下或在宿舍里翻阅英汉词典背单词,深怕说错话或者做错事延长了摘掉右派帽子的时间。只有和睡他旁边的小豆子还说得上话。小豆子今年十七岁,瘦瘦的,一副营养不良的面孔,平时不大说话。有一天,小豆子问洛伟奇:“伟奇大哥,听说你是右派分子?”

  洛伟奇点点头。

  小豆子又问:“伟奇哥,右派分子是怎么回事?”

  洛伟奇就把戴场长的“右派妙论”活学活用起来:“右派分子啊,就是当班长喊口令‘向左转’,我却向右转。人家奔左走的时候,我却奔右走,我是班中一分子,所以我就成了右派分子。明白了吗?”

  小豆子摇摇头:“不明白。”

  洛伟奇:“我也不明白。那么你是因为什么事进来的?”

  小豆子嘻嘻一笑:“不好意思说。”

  洛伟奇:“事都犯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小豆子:“我因为馋,偷了生产队长的狗,被生产队长发现被送来的。”

  洛伟奇惊讶地:“偷一只狗也不算什么罪呀。”

  小豆子:“坏就坏在我偷狗时恰巧碰到我姨和生产队长胡搞,我笑出声来了。”

  洛伟奇:“这也不算什么罪呀?你不会求你姨说说情吗?”

  小豆子:“是我姨坚持让生产队长把我送来的,说我坏了她的好事。”

  洛伟奇笑笑说:“我明白了。这叫‘大义灭亲’。”

  有一天小豆子对洛伟奇说:“伟奇大哥,孔哥要带我们到缅甸那边去,你去不去?”

  洛伟奇:“怎么个去法?”

  小豆子:“逃跑呀。”

  洛伟奇:“到那边干啥子?”

  小豆子:“孔哥说,过了河那边就是金三角,那边土地肥沃,气候适宜,种鸦片没人管,三年就发大财。娶媳妇,买洋房,开小车,富了去了。”

  洛伟奇:“他怎么知道的?”

  小豆子:“孔哥以前就在那边生活。前不久回来探亲被朋友出卖,才关进这里来的。”

  洛伟奇:“你跟他们去吗?”

  小豆子:“我想去。也想让你和我们一块去发财。”

  洛伟奇摇摇头说:“我不去,大理有我的妈妈和姐姐,我想她们。我希望你也别去。鸦片不是什么好东西,上了瘾就惨了,想戒也戒不了。中国人吃鸦片的苦头还少吗?英国人用鸦片差点把中国给灭了。”

  小豆子点点头,没说话。

  洛伟奇思忖:“小豆子所说的事,是件大事啊,要不要向场领导反映呢?可是上次向戴场长反映有人吸大麻叶,这么大的事,戴场长也睁只眼闭只眼。这次是有人想逃跑,并没有真逃跑,我看算了,搞不好遭人骂。”

  第二天早晨敲起床钟时,洛伟奇睁眼一看,全宿舍就剩下自己一个人。通铺上整齐地摆放着好像有人睡卧的被子。他拍拍脑门,终于想起这些人都逃跑到缅甸那边发洋财去了。

  戴自强把洛伟奇叫到农场办公室说:“喂,怎么宿舍里就剩你一个人啊,其他人呢?”

  洛伟奇:“嘿嘿,都跑了,说要到缅甸发洋财。”

  戴自强:“你为什么不一起跑?”

  洛伟奇:“嘿嘿,我在大理有妈妈和姐姐,我不想走。”

  戴自强:“真是稀里糊涂犯错误。喂,我问你,你刚到农场时我是怎么向你交代的?”

  洛伟奇:“嘿嘿,场长说,这里的树林很大,什么鸟都有,要我不要跟着瞎扑腾。所以我就没跟他们去扑腾。”

  戴自强:“可是你还忘记了另一句话,我还让你遇到事情要及时报告,你怎么就记不得呢?”

  洛伟奇:“嘿嘿,我傻呗。”

  戴自强学着洛伟奇的口气说:“嘿嘿,是够傻的。本来可以立功,起码减少半年改造时间。就凭你知情不报这一条,按例应该增加你一年劳改时间。现在看在你是初犯,看在你傻的分上,就打个五五折算了。回去工作吧。”

  洛伟奇没有想到,十多天后那位孔子七十二世孙等三十二人,一人不少全部被边防部队押了回来。劳改农场当即召开批判大会,并宣布对这三十二人的处理,孔宪仁被判增加两年劳改时间,其他人被判增加一年半劳改时间。

  在割胶时,洛伟奇问小豆子:“怎么又被抓回来了?”

  小豆子:“这件事怪了去了。我们出发时,一路上安安静静,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孔哥说,出发的时间和到达澜沧江的时间都是经过准确计算的。保证我们在到达对岸之前,不会被农场领导发现。可是正当我们脱完衣服,光着屁股走下江的时候,突然两边的边防战士一齐大喊:‘举起手来!’这些边防战士也太缺德了点,把我们的衣服给没收了。就这样,我们三十几个人,光着屁股,排成一行,一二一往边防队驻地走。沿途走过两个村庄,那份热闹就甭提了。男女老少都出来看西洋景。对我们指指点点。还有十几个半大不小的男孩也出来凑份子,居然也光着屁股,跟随我们往前走。羞死人了。”

  洛伟奇笑着说:“你长得那么漂亮,难道村庄里的姑娘就没有看上你的?”

  小豆子:“你别说,还真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嫂对我产生了兴趣。她指着我说:‘快来看啊,这小仔子毛还没长全就想偷渡出国啦。’好像毛长全不长全和出国有什么关系似的。你说气人不气人?”

  洛伟奇把两边的嘴角往下一拉,认真地说:“你们这次光屁股大游行,弄得不好恐怕要创世界纪录呢。”

  小豆子也认真地说:“我看起码在周围几个村庄里,我的小脸是丢尽了。”

  这天晚上,睡前上茅坑时,小豆子偷偷对洛伟奇说:“今晚睡醒点,最好头脚对调。有人要整你。”

  幸好小豆子提醒,否则要出大事。就在半夜时分,两个大汉蹑手蹑脚来到洛伟奇床头。两人用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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