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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发空缺 第1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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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里斯塔尔·威登!”帕明德叫道,“那个蠢丫头!你为什么要去管她说什么?你告诉她我已经尽力保住她奶奶的命了吗?你告诉她了吗?”

  “我——没有——”

  “如果你要操心克里斯塔尔·威登这种人说什么,你就没救了!也许你就是这种水平,是不是,苏克文达?你想逃课,去咖啡馆当女招待,浪费你所有的教育机会,是因为那样更简单吗?这就是你跟克里斯塔尔·威登混在一个队里学会的吗?——把自己降到她的水平?”

  苏克文达想到克里斯塔尔和她那帮朋友站在对面的马路上,等着车流停下来。怎么才能让母亲明白呢?一个小时前,她还怀抱着最渺茫的幻想,觉得说不定终于能向母亲倾诉肥仔·沃尔对她的骚扰……

  “走开,别让我看到你!你父亲回来后我会跟他谈谈的。走开!”

  苏克文达走上楼梯。贾斯万在卧室里喊道:“怎么了,大嚷大叫的?”

  苏克文达没有回答。她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坐在床边上。

  你到底有什么问题,苏克文达?

  你让我恶心。

  你觉得当个懒虫很光荣吗?

  她还能指望些别的什么呢?难道是温暖的拥抱和安慰吗?她上次被帕明德拥抱是多久之前?藏在布兔子里面的刮胡刀片带给她的安慰还要更多些。然而,那逐渐升级为需要的、去划割和流血的渴望,却无法在天光还亮时得以满足。全家人都醒着,父亲还在回家的路上。

  苏克文达心里的绝望和痛苦如深色的湖水,呻吟着想要得到释放,现在更是像着了火般,仿佛湖水一直都是燃料。

  让她也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她站起来,几步走到卧室另一头,坐到桌边的椅子上,伸手重重地敲打电脑键盘。

  那个愚蠢的代课老师想借露一手镇住学生们时,其实苏克文达也跟安德鲁·普莱斯一样感兴趣。不过,和安德鲁等几个男生不同,苏克文达并没有缠着老师问了许多关于黑客的问题,她只是回家后默默地上网查了查。几乎所有现代网站都能防止被插入sql,但当听见母亲提起帕格镇教区议会网站所受的匿名攻击时,苏克文达意识到,那个脆弱老网站的防火墙十有八九是徒有其表的。

  对苏克文达来说,打字一直比写字容易,而计算机程序也比长串的字句好读。她没用多长时间就找到一个网站,上面给出了详细的说明,教人插入最简单的sql程序。然后,她打开了教区议会的网站。

  她用了五分钟时间攻入网站,这还是因为她第一次把程序输错了。让她震惊的是,管理员竟然只删掉了帖子,却没有删掉“巴里·菲尔布拉泽”详细的用户信息。所以,用同样的名字发帖简直是易如反掌。

  写信息花了比攻入网站长得多的时间。她把那个秘密藏在心里几个月了。那是新年的前夜,十点到十二点,她躲在派对的角落里,惊奇地观察着母亲的表情。她打得很慢。自动拼写检查在帮她的忙。

  她不害怕帕明德会检查她电脑上的历史记录,因为母亲对她几乎完全不了解,从不知道这间卧室里发生过什么,也绝对不会怀疑自己懒惰、愚蠢、散漫的女儿。

  苏克文达像扣动扳机一样点了鼠标。

  11

  星期二上午,克里斯塔尔没有送罗比去托儿所,因为他们要去参加凯斯奶奶的葬礼。她给弟弟穿上他破洞最少的一条裤子,但裤腿短了足有两英寸。她试图向他解释凯斯奶奶是谁,结果只是白费劲儿。罗比对凯斯奶奶没有丝毫记忆,除了母亲和姐姐之外,他对其他的家人也没有任何概念。尽管特莉时不时给出不同版本的暗示和故事,克里斯塔尔知道其实她也不知道罗比的父亲是谁。

  克里斯塔尔听到母亲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

  “别闹了。”她对罗比训道,男孩儿正伸着手想够到特莉常坐的那把扶手椅下的空啤酒罐。“过来!”

  她拉着罗比的手走到厅里。特莉还穿着昨晚上床时穿的睡裤和那件脏t恤,光着脚。

  “你怎么还没换衣服?”克里斯塔尔急了。

  “我不去了。”特莉说着从她的一双儿女身边挤过,进了厨房。“我改变主意了。”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去,”特莉说着在煤气灶上点着香烟,“我他妈的又不是必须去。”

  罗比扭动着身体想挣脱,克里斯塔尔只好牢牢抓住他的手。

  “他们都会去,”克里斯塔尔说,“谢莉尔和沙恩,还有所有的人。”

  “那又怎样?”特莉气势汹汹地问。

  克里斯塔尔之前就担心母亲会在最后一秒钟退缩。葬礼会让她直接面对丹尼埃尔,那个假装特莉根本不存在的姐姐,更不用说还要面对所有那些与他们断绝了关系的亲戚。安妮…玛丽可能也会去。在许多个为凯斯奶奶和菲尔布拉泽先生哭泣的夜晚,克里斯塔尔怀抱着那个希望,如同在黑暗中举着一个火把。

  “你应该去。”克里斯塔尔说。

  “不,我不去。”

  “是凯斯奶奶的葬礼啊。”

  “那又怎么样?”特莉再次这样问道。

  “她为我们做了很多。”克里斯塔尔说。

  “不,她没有。”特莉反驳道。

  “她做了!”克里斯塔尔涨红了脸,抓住罗比的手不自觉地加大了力气。

  “也许为你做了点,”特莉说,“为我,她可他妈的什么都没做。要是你想,就去她见鬼的棺材上哭吧。我在家里等你。”

  “待在家里干吗?”克里斯塔尔问。

  “那是我的事。”

  熟悉的阴影笼罩了母女俩。

  “奥伯要过来,是不是?”

  “那是我的事。”特莉重复道,带着可悲的自傲。

  “去参加葬礼!”克里斯塔尔叫道。

  “你自己去。”

  “别他妈像个脓包!”克里斯塔尔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我没有。”特莉说,但她转过身去,透过肮脏的后窗,看向被他们称为花园的那片长势过猛、洒满垃圾的草地。

  罗比终于挣脱克里斯塔尔的束缚,消失在起居室里。克里斯塔尔的拳头插入运动裤的口袋里,绷着肩膀,试图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办。不去参加葬礼的可能性让她想要放声大哭,然而她的沮丧中又掺杂了释然,因为这样她就不用去面对偶尔在凯斯奶奶家碰到的那些敌视的目光。她生特莉的气,可是又古怪地觉得能够理解她。你连他爸是谁都不知道,是不是,你这个小贱人?她想见见安妮…玛丽。可是又害怕。

  “好吧,我也不去了。”

  “你不用留下来,想去就去吧,我他妈的不在乎。”

  但是克里斯塔尔可以肯定奥伯会出现,因此最终决定留下来。奥伯已经消失一周了,不知去忙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克里斯塔尔希望他死了,永远不要再回来。

  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她开始打扫房间,一边抽肥仔·沃尔给她的手卷烟。她并不喜欢那些烟的味道,但她喜欢他把它们送给她。她一直把那些烟和特莎的手表一起,放在尼奇的塑料首饰盒里。

  墓地那次之后,她本以为肥仔再也不会理她了,因为完事后他几乎完全陷入了沉默,连声再见都没说就走了。但后来他们又在游乐场外碰了面。她可以看出,他这次比上次爽得多。他们没有抽大麻,他撑的时间也更久些。后来,他们躺在灌木下的草地上,抽着烟,她告诉他凯斯奶奶快不行了,他告诉她苏克文达的妈妈给凯斯奶奶开错了药还是怎么的,他也不是特别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克里斯塔尔简直惊骇极了。也就是说凯斯奶奶本可以不用死,她本可以仍然坐在她霍普街的小房子里。当克里斯塔尔需要她时,她会为她提供一个避难所,里面有舒服的床,铺着干净的床单,还有装满食物和不配套瓷器的厨房,起居室角落里的小电视总是招来凯斯奶奶的一声大吼:我不想看那种垃圾,克里斯塔尔,把它关掉。

  克里斯塔尔本来是喜欢苏克文达的,可苏克文达的妈妈害死了凯斯奶奶。对于敌对阵营的成员是不需要区别对待的。她本来发誓要好好修理苏克文达,没想到特莎·沃尔竟然插手了。克里斯塔尔记不清特莎告诉她的那些细节了,但肥仔似乎弄错了,或者起码没完全说对。她勉为其难地向特莎保证不再去为难苏克文达,但这样的保证在克里斯塔尔激烈变化的世界中永远只是短期有效的。

  “放下!”克里斯塔尔冲罗比吼道,因为他正试图撬开特莉放“用具”的饼干桶。

  克里斯塔尔从罗比手中夺过饼干桶,像对待有生命的活物般把它抱在手上,仿佛那东西会为了活命而挣扎,仿佛那东西的毁灭会带来严重的后果。桶盖上有幅布满划痕的图:一辆马车,行李箱在车顶堆得高高的,正由四匹栗色的马拉着走在雪地上;赶车的车夫手拿号角,头戴大礼帽。趁特莉还在厨房里抽烟,克里斯塔尔拿着饼干桶上了楼,把它藏在自己的卧室里。罗比像小尾巴般跟在她身后。

  “我想去公园玩儿。”

  她有时会带弟弟去公园,推他荡秋千或是坐旋转木马。

  “今天不行,罗比。”

  罗比哭闹起来,直到她大吼闭嘴。

  稍后天黑的时候——克里斯塔尔让罗比吃了意大利面圈,给他洗了澡,那时葬礼早就结束很久了——奥伯重重敲响了前门。克里斯塔尔从罗比卧室的窗口看到了他,想抢着去开门,却还是没快过特莉。

  “你好,特莉。”奥伯说着,不等任何人邀请便跨进了门槛,“听说你上周在找我。”

  尽管刚才叮嘱罗比待在自己房里,小男孩还是跟着克里斯塔尔下了楼。克里斯塔尔能闻到奥伯头上的洗发水味道,但那股香味仍然难掩陈年老夹克上面的烟草和汗味。来之前奥伯喝了几瓶,当他色迷迷地盯着克里斯塔尔时,她能闻到啤酒的味道。

  “嗨,奥伯。”特莉的语气是克里斯塔尔在别的时候听不到的。随和的,讨好的,那语气承认了他有权进入她的房子。“你去哪儿了?”

  “布里斯托尔,”他说,“你怎么样,特莉?”

  “她什么都不需要。”克里斯塔尔说。

  透过厚厚的镜片,他朝她挤了挤眼睛。罗比死死抱住克里斯塔尔的腿,她都能感觉到弟弟的指甲掐在了她的皮肤上。

  “这是谁啊,特莉?”奥伯问,“你老妈?”

  特莉大笑起来。克里斯塔尔对奥伯怒目而视,罗比的手把她的腿抱得更紧了。奥伯醉醺醺的眼神落到了小男孩身上。

  “我的小男孩过得好不好啊?”

  “他不是什么你的小男孩。”克里斯塔尔说。

  “你怎么知道不是?”奥伯咧嘴笑着,平静地问她。

  “滚开,她什么都不要。告诉他,”克里斯塔尔冲着特莉吼道,“告诉他你什么都不要。”

  特莉夹在两个比她强悍的意志中间左右为难,最后怯生生地说:“他只是过来看看——”

  “不,他不是,”克里斯塔尔说,“操他妈的他才不是呢。告诉他。她不需要任何东西。”她恶狠狠地冲着奥伯的笑脸说,“她已经几个星期没吸过了。”

  “是吗,特莉?”奥伯的脸上还挂着笑。

  “是的,是真的,”特莉没出声,克里斯塔尔只好替她回答,“她还在贝尔堂。”

  “撑不了多久了。”奥伯说。

  “滚开。”克里斯塔尔被激怒了。

  “那里要关门了。”奥伯说。

  “真的吗?”特莉突然慌了,“他们不会关门的,不是吗?”

  “当然要关门了,”奥伯说,“预算削减,懂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克里斯塔尔对奥伯说,“都是放屁,”她又告诉母亲,“那些人什么都没说,不是吗?”

  “预算削减。”奥伯重复道,一边拍拍鼓鼓囊囊的裤袋,想摸根烟出来。

  “我们有案例回访,”克里斯塔尔提醒特莉,“你不能再吸,不能。”

  “那又是什么玩意儿?”奥伯摆弄着打火机,等着母女俩向她解释,但没有人理他。特莉在女儿的凝视下坚持了两秒钟,终于不情愿地把目光收回,落在穿睡衣的罗比身上,他还紧紧抱着克里斯塔尔的腿不放。

  “噢,我要去睡觉了,奥伯。”特莉咕哝了一句,都不敢抬头看他。“也许我过段时间再去找你。”

  “我听说你奶奶死了,”他说,“谢莉尔告诉我的。”

  痛苦扭曲了特莉的脸。有那么一瞬间,她看上去几乎跟凯斯奶奶一样苍老。

  “噢,我要去睡觉了。来吧,罗比。跟我来,罗比。”

  奥伯还在这里时,罗比不愿意放开克里斯塔尔。特莉伸出她鸟爪一般的手。

  “去吧,罗比。”克里斯塔尔催道。不知道在何种心情下,特莉像抓一只泰迪熊般抓着自己的儿子,不过,抓着罗比总比抓着白粉强。“去吧,跟妈妈上楼去。”

  克里斯塔尔声音中的某种东西让罗比放下心来,他乖乖地让特莉带着他上了楼。

  “待会儿见。”克里斯塔尔说。她没有看着奥伯,而是悄悄从他身边走开,进了厨房,从口袋里拿出肥仔·沃尔给她的最后一支卷烟,在煤气灶上点着。她听见前门关上的声音,感到了胜利的喜悦。见他的鬼去。

  “你有个漂亮的屁股,克里斯塔尔。”

  她吓得猛跳起来,一个盘子从旁边成摞的餐具上滑下来,在脏兮兮的地板上摔了个粉碎。他没有走,反而跟着她进了厨房。他正盯着她紧身t恤下的乳房。

  “滚开。”她说。

  “你长成大姑娘了,是不是?”

  “滚开!”

  “我听说你免费让人上,”奥伯进一步逼近,“其实你可以比你妈赚得多的。”

  “滚——”

  他的手已经摸上了她的左胸。她想把他的手打开,反被他用另一只手握住了手腕。她手中点着的卷烟擦过了他的脸,他气得往她头上连打了两拳。更多的盘子掉到了地上。扭打中,克里斯塔尔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头撞到了地板上。转眼间,奥伯已经骑到了她身上,伸出手去拽她运动裤的腰带。

  “不——滚——不!”

  他一拳打在她的肚子上,然后拉开自己裤子的拉链——她刚想叫,又被他迎面打了一耳光——当他贴在她耳边威胁“叫就杀了你”时,她的鼻孔里满是他身上的臭味。

  他强行进入了她的身体,很疼。她听见他的喘息和自己的小声啜泣,那啜泣是那么恐慌、那么微弱,让她觉得丢脸。

  完事儿之后,他从她身上爬下来。她立刻提上裤子,跳起来,看着他。面对他猥亵的眼神,泪水沿着她的脸颊哗啦啦地掉了下来。

  “我要告诉菲尔布拉泽先生。”她听到自己哭着说。她不知道怎么会冒出这句话。真蠢。

  “那个死鬼?”奥伯拉上裤子拉链,点了一支烟,悠哉地吸着,堵住她的退路。“你跟他也干过了,对不对?你个小荡妇。”

  说着,他踱出门厅,走了。

  克里斯塔尔这辈子从来没有抖成这样过。她觉得自己要生病了,她闻到自己全身都是奥伯的味道。她的后脑勺跳动着剧痛不已,下体也痛,湿嗒嗒的液体正慢慢浸透她的裤子。她跑出厨房,跑进起居室,站在那里,浑身发抖,用胳膊抱住自己,然后她突然恐惧地意识到他可能会回来,连忙跑到前门,把门锁上。

  回到起居室后,她在烟灰缸里发现一根长烟头。她点燃烟头,抽着烟,颤抖着,哭泣着,把身体埋入特莉常坐的椅子里,然后又猛跳起来,因为她听到楼梯上响起了脚步身。原来是特莉下了楼,她看起来一脸困惑,充满戒备。

  “你怎么了?”

  克里斯塔尔抽抽搭搭地几乎说不成句。

  “他——他刚刚搞了我。”

  “什么?”

  “奥伯——他——刚才——”

  “他不会的。”

  这是特莉对待她生活中的一切的本能否定:他不会的,不,我从来不,不,我没有。

  克里斯塔尔冲向她,把她往旁边一推。瘦骨嶙峋的特莉被她这么一推便跌跌撞撞地退进了门厅,不由尖叫着咒骂起来。克里斯塔尔冲向她刚刚锁上的门,手指忙乱地摸索着,终于打开了。

  还在哭泣着,她已经在黑暗的街道上跑出了二十码,然后突然意识到奥伯可能就在外面,等着她。于是她赶忙冲进某个邻居的花园又冲出去,在一栋栋房子后的小径上七绕八拐地向尼奇家跑去。裤子里的潮湿一直在蔓延,她觉得自己要吐出来了。

  克里斯塔尔知道奥伯的行为就是强暴。莱安妮的姐姐曾在布里斯托尔一家夜店的停车场上碰到过这种事。她知道,有些人肯定会去报警,但如果你的妈妈是特莉·威登,你是不会主动招警察上门的。

  我要告诉菲尔布拉泽先生。

  她哭得越来越厉害。她本来可以告诉菲尔布拉泽先生的。他知道真实的人生是什么样子。他的一个兄弟曾经坐过牢。他给克里斯塔尔讲过他年轻时的故事。和她的生活并不一样——她知道,没有人活得像她这么卑贱——但是与尼奇和莱安妮的类似。钱用光了,他的妈妈之前买了房子,却又付不出分期付款,于是一家人在叔叔借给他们的拖车里过了一段时间。

  菲尔布拉泽先生会负责到底,他知道如何解决问题。他曾到她们家来,跟特莉谈了克里斯塔尔和划艇队的事情,因为母女俩之前吵了一架,特莉因此拒绝在表格上签字,让克里斯塔尔跟其他队员一起外出比赛。他没有因为她家的情况而感到恶心,或者他没有表现出来,反正两者归根到底是同一回事。连从不喜欢和信任任何人的特莉都说:“他看上去还不错。”然后在表格上签了字。

  有一次,菲尔布拉泽先生对她说:“对你来说,生活要比其他人艰难,克里斯,对我来说曾经也是如此。但你可以做得更好。你不用重蹈覆辙。”

  他的意思是在学业和其他方面更努力,但是现在已经太迟了;而且,那些都是屁话,对不对?读书读得再好现在又能对她有什么帮助呢?

  我的小男孩过得好不好?

  他才不是什么你的小男孩。

  你怎么知道不是?

  莱安妮的姐姐当时不得不吃了紧急避孕药。克里斯塔尔要向莱安妮打听一下到哪儿买药,然后也去弄一片来吃。她不能怀上奥伯的孩子。仅仅想到这个就让她作呕。

  我要离开这里。

  凯在她脑中一闪而过,但她立刻抛弃了这个选项:告诉一名社工,奥伯随便在她家里进出、强奸女人,简直就像报警一样糟糕。如果她知道这件事,肯定会把罗比带走的。

  克里斯塔尔脑中一个清晰流畅的声音在跟菲尔布拉泽先生倾诉。他是唯一以她需要的方式跟她对话的成年人,不像沃尔太太,她的出发点是好的,理解力却狭隘得惊人,还有凯斯奶奶,她根本就拒绝听全部的事实。

  我必须带罗比离开这儿。可我怎么才能离开呢?我必须离开。

  她唯一的、确定的避难所,那栋霍普街上的小房子,已经被那堆吵吵嚷嚷的亲戚们瓜分了……

  她匆匆走过路灯下的某个街角,忍不住回头看看,生怕他在跟踪她。

  就在那时,问题的答案跑到了她脑子里,就好像菲尔布拉泽先生向她指明了出路。

  如果她被肥仔·沃尔搞大了肚子,她就可以从议会那里得到一席容身之地。若是特莉再次吸毒,她就可以带着罗比和她的孩子离开单过。奥伯永远不会有机会进她的家,永远不会。门上会有门闩、链条和铁锁,而且她的房子会很干净,一直很干净,就像凯斯奶奶的房子一样。

  在黑暗的街道上,她已经是半跑半走,她的哭泣渐渐减弱,直到完全停止。

  沃尔家很可能会给她钱。他们是会那样做的人。她能想象出特莎平庸而关切的脸俯在婴儿床前。克里斯塔尔会生下他们的孙子。

  怀孕的话,她就会失去肥仔。他们都会跑的,一旦你怀孕的话。在丛地,她看见几乎每次都是这样的。但也许肥仔会感兴趣的,他是那么古怪。不过肥仔怎么想跟她没什么关系。她对他的兴趣,除了他是她计划中关键的组成要素之外,已经萎缩到几乎消失殆尽的地步。她想要的是一个孩子:孩子对她来说并不仅仅是实现目的的手段。她喜欢孩子;她一直很爱罗比。她会把两个孩子一起安全地养大,她会像一个更好、更善良、更年轻的凯斯奶奶那样对待她的家人。

  等她离开特莉后,安妮…玛丽或许会来看她。她们俩的孩子会是表亲。她和安妮…玛丽在一起的画面生动地浮现在克里斯塔尔眼前:她们一起站在帕格镇圣托马斯小学的门口,挥手向两个穿着淡蓝色裙子和短袜的小女孩道别。

  如平常一样,尼奇家的灯亮着。克里斯塔尔奔跑起来。

  第四部

  精神失常

  5。11 根据习惯法,弱智者永远不具备投票的合法权利,但精神状况不稳定者可以在清醒的时候投票。

  ——查尔斯·阿诺德…贝克

  《地方议会管理条例》第七版

  1

  萨曼莎·莫里森把莉比最爱的那支男孩乐队发行的三张dvd全都为自己买了下来,藏在她放短袜和紧身连裤袜的抽屉里,子宫帽的旁边。她已经编好了一套说辞,若是迈尔斯看见那些dvd,她就说是给莉比准备的礼物。有时生意不那么忙的时候,她会上网浏览杰克的照片。就是在某次扫图过程中——不穿衬衫而直接套西装的杰克,穿牛仔裤和白背心的杰克——她发现,两周后乐队将在文布利举行演唱会。

  她有个大学同学住在西伊灵。她可以在那个朋友家过夜,并带上莉比一起,把这个母女欢聚的机会当做给她的一个奖励。带着长时间未有的发自内心的激动,萨曼莎买了两张非常昂贵的演唱会门票。当晚,她怀抱着这个美好的秘密,容光焕发地进了家门,几乎像是约会回来一样。

  迈尔斯已经在厨房里了,还穿着上班时的套装,手里拿着电话。他盯着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捉摸不透。

  “怎么了?”萨曼莎有些戒备地问。

  “我打不通爸爸的电话,”迈尔斯说,“他妈的一直占线。又出现了一个帖子。”

  看到萨曼莎困惑的表情,迈尔斯的语气中立刻带上了一丝不耐烦。“巴里·菲尔布拉泽的鬼魂!又一条消息!在议会网站上!”

  “哦,”萨曼莎解开围巾,“是吗?”

  “是的,我在街上碰到了贝蒂·罗西特,她讲的全都是这个。我去看了留言板,却什么都没看到。妈妈肯定已经把它删了——我希望她已经删了,否则‘说死你’去找律师的话,妈妈就要首当其冲了。”

  “是关于帕明德·贾瓦德的?”萨曼莎刻意装得毫无兴趣。她没有问针对帕明德的指控是什么,首先,是因为她下定决心不做雪莉和莫琳两个老太婆那样的长舌妇、包打听,其次,她认为自己知道答案:肯定是说帕明德害死了老凯斯·威登。过了一会儿,她摆出稍微关心的口气,问:“你说你妈妈可能首当其冲?”

  “她是网站的管理员,如果她没有及时删除诽谤性或可能是诽谤的留言,她也是要负责任的。我不确定她和爸爸知不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

  “你可以为你妈妈辩护,她会喜欢的。”

  但是迈尔斯没有听见这句话。他按下重拨键,一脸恼火,因为他父亲的手机仍然占线。

  “问题越来越严重了。”他说。

  “西蒙·普莱斯受攻击的时候,你好像挺高兴的嘛。这次为什么不同呢?”

  “如果是有人蓄意针对议会的任何人,或竞选议会的任何人……”

  萨曼莎转过身偷笑了一下。迈尔斯的忧虑归根到底还是跟雪莉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怎么会有人写你的坏话呢?”她无辜地问,“你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秘密。”

  要有的话你也许会生动有趣得多。

  “不是有那封信吗?”

  “什么信?”

  “看在上帝分上——妈妈和爸爸不是说有封关于我的匿名信吗?说我不适合接替巴里·菲尔布拉泽的位子!”

  萨曼莎拉开冰箱,瞪着里面让人毫无胃口的食物,知道冰箱门这样开着迈尔斯就看不到自己脸上的表情。

  “你不会认为有人抓住了你的什么把柄吧?”她问。

  “不——但我是个律师,对不对?或许有人对我心存不满。我不认为网站上这堆匿名的东西……我是说,目前为止它们是针对另一阵营的,但也说不定会有报复……我不喜欢事情目前的走向。”

  “好吧,这就是政治,”萨曼莎真心觉得有趣了,“肮脏的政治。”

  迈尔斯大步走出了房间,但她不在乎。她的思绪已经飘到了硬朗的颧骨、飞扬的眉毛和紧实的腹肌上。她现在可以跟着哼唱大部分歌曲了。她可以买一件乐队的t恤穿——也给莉比买一件。杰克会在离她仅几码远的地方摆动身体。那将是她沉闷生活中多年来最有意思的事。

  此时,霍华德正在已经关门的熟食店里来回踱步,手机紧贴在耳朵上。百叶窗帘拉下来了,灯也打开了,通过墙上的拱门,可以看到雪莉和莫琳在即将开业的咖啡馆里忙碌,打开瓷器和玻璃杯的包装,热烈地小声交谈,间或听着霍华德几乎一成不变的单音节回应。

  “是……嗯,嗯……是……”

  “竟然朝我吼,”雪莉说,“朝我吼,说粗话。‘他妈的快删掉。’她说。我说:‘我正在删,贾瓦德医生,如果你不对我说脏话,我会很感谢。’”

  “要是她对我这个态度,我就把那东西再挂个几小时。”莫琳说。

  雪莉笑了。事实上,她当时选择了走开、为自己泡一杯茶,让关于帕明德的帖子在网站上又晾了四十五分钟。她和莫琳已经嚼尽了帖子内容的精华,虽然还有更多兴奋点有待发掘,但最紧迫的八卦需求已经得到了满足。于是,雪莉转而向前看,贪婪地观望帕明德对自己的秘密公之于世后会有什么反应。

  “现在看来,攻击西蒙·普莱斯的到底不是她。”莫琳说。

  “嗯,显然不是。”雪莉一边擦拭餐具,一边表示赞同。她无情地驳回了莫琳对粉色的偏好,亲手挑选了这些漂亮的蓝白相间的瓷器。有时,尽管不直接插手生意上的事,雪莉仍乐于提醒莫琳,作为霍华德的妻子,她是有足够大的影响力的。

  “是,”霍华德对着电话说,“但难道那样不是更好吗?……嗯,嗯……”

  “你认为他在给谁打电话?”莫琳问。

  “我完全不知道。”雪莉摆出一副高贵的口吻,仿佛知情或猜测都不是她这个身份的人该干的事儿。

  “肯定是既认识普莱斯也认识贾瓦德的人。”莫琳说。

  “显然。”雪莉再一次使用了这个词。

  霍华德终于挂断了电话。

  “奥布里同意我的看法。”他摇摇晃晃地走进咖啡馆,告诉两位女士。他手里握着当天的《亚维尔公报》。“很弱的文章,非常弱。”

  两位女士几秒钟后才明白她们应该对巴里·菲尔布拉泽发表在《亚维尔公报》上的遗作表示兴趣,虽然那个人的鬼魂明显更有趣些。

  “哦,是的,哦,我读的时候也觉得写得非常不好。”雪莉赶紧跟上话题。

  “对克里斯塔尔·威登的采访滑稽得很,”莫琳笑道,“说什么她喜欢艺术,我猜她喜欢的艺术是课桌上的涂鸦吧。”

  霍华德大笑起来。为了找个借口不去看此二人,雪莉从柜台上拿起了安德鲁·普莱斯的埃比潘牌肾上腺素。她已经在她最喜欢的医药网站上查了什么是肾上腺素,并自信完全能向别人清楚地解释它的工作原理。可是,没有人发问,于是她只好把那白色的小针管收进橱柜,大力关上柜门,以期借此打断莫琳后面的俏皮话。

  霍华德巨掌中的手机响了。

  “喂,你好。哦,是迈尔斯啊,是的……是,我们都知道了……妈妈今天上午看到的……”他大笑起来,“……是的,她把它删掉了……我不知道……我想大概是昨天贴上去的吧……哦,我不会说我……我们都认识‘说死你’好多年了……”

  然而,听着听着,霍华德的好心情没了。过了一会儿,他说:“啊,我明白了,是的。不,我还没有从这个角度考虑过……也许我们应该找人检查一下防火墙……”

  外面天色渐暗,熟食店里的三个人都没有听到车开过广场的声音,但那位司机却注意到了霍华德·莫里森的巨大身影在乳白色百叶窗后移动。加文踩下油门,急切地要见到玛丽。她在电话里听上去十分绝望。

  “谁会做这种事?是谁?谁这么恨我?”

  “没有人恨你,”他说,“谁会恨你呢?待在家里……我马上过来。”

  他把车停在玛丽家外面,摔上车门,快步走上小路。没等他敲门,她就把门打开了。她又哭肿了双眼。她穿着一条及地长的羊毛晨衣,看起来更加娇小。这身打扮毫无诱惑力可言,与凯那件红色和服式睡衣截然相反,但正是它的简单和朴素,代表了新一层面的亲密。

  玛丽的四个孩子都在起居室里,于是玛丽示意他到厨房里去。

  “他们知道吗?”他问。

  “弗格斯知道。有个同学告诉了他。我叫他别告诉弟弟妹妹。说老实话,加文……我忍无可忍了。那种恶毒的——”

  “那不是真的。”加文说。然而下一刻,好奇心占据了他。“是吗?”

  “当然不是真的!”她气愤地喊道,“我是说……我也不知道……我甚至都不认识那女人……但让他那样说话……借他的口来说那样的话……那些人就一点也不在乎我的感受吗?”

  她再次哭了起来。加文觉得在她衣冠不整的时候拥抱她不合适,转眼他就庆幸自己还好没这么做,因为下一秒,十八岁的弗格斯就走进了厨房。

  “嗨,加文。”

  男孩看起来很疲倦,比他的真实年龄显大。加文看着他用一条胳膊搂住玛丽,然后玛丽把头靠在儿子的肩膀上,像个孩子似的用鼓囊囊的袖子擦擦眼睛。

  “我认为不是同一个人写的,”没有任何前奏的,弗格斯对他们说,“我又看了一遍,这个帖子的风格不一样。”

  他把帖子的内容存在了手机上,现在掏出手机,大声念了起来:

  “‘教区议会议员帕明德·贾瓦德医生,装作对本地区的穷人和需要帮助的人十分关心,其实一直暗藏秘密的动机。直到我死时——’”

  “弗格斯,不要念了,”玛丽跌坐在餐桌旁,“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还有他的文章出现在了报纸上。”

  她用双手捂住脸,无声地哭了起来。加文注意到《亚维尔公报》放在桌上。他从来不看那份报纸。没有征询意见,也没有事先招呼,他便走到橱柜边,给她调一杯饮料。

  “谢谢你,加文。”加文把玻璃杯塞进她手里时,她口齿含糊地说道。

  “可能是霍华德·莫里森,”加文推测,同时在她身边坐下,“根据巴里以前对他的描述来判断。”

  “我不这么认为,”玛丽揉揉眼睛,说,“这件事太残忍了。在巴里还——”她打了个嗝,“还活着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坏的事。”接着,她凶巴巴地对儿子说,“把报纸扔掉,弗格斯。”

  男孩看上去既困惑又受伤。

  “上面有爸爸的——”

  “把它扔掉!”玛丽的叫声有些歇斯底里,“我想读的话可以在电脑上看。那是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在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当天!”

  弗格斯从桌上拿起报纸,站着看了母亲一会儿,后者再次把脸埋在了手里。瞥了加文一眼后,弗格斯拿着《亚维尔公报》走出了房间。

  过了一会儿,当加文推测弗格斯不会再回来后,他伸出一只手,安慰地摸摸玛丽的胳膊。他们沉默地坐了一会儿。报纸从桌子上拿走后,加文觉得快乐多了。

  2

  第二天上午,帕明德本来不用上班,但她在亚维尔有个会。孩子们上学后,她有条不紊地在室内兜了一圈,以防忘记什么东西。电话铃突然响了,吓得她把手提包掉到了地上。

  “喂?”她的声音又尖又细,听上去很惊恐。电话另一端的特莎被吓了一跳。

  “明德,是我——你还好吧?”

  “是的——是的——电话铃吓了我一跳。”帕明德回答,眼睛扫过洒在厨房地板上的钥匙、文件、零钱和生理棉塞。“什么事?”

  “没什么事,”特莎说,“只是打电话跟你聊聊,看看你好不好。”

  那个匿名的帖子仿佛悬于线上的怪物,挂在她们两人之间,露出讥讽的笑容。昨天的电话里,帕明德几乎没给特莎谈论它的机会。她吼道:“那是谎言,下流的谎言,别对我说不是霍华德·莫里森做的!”

  于是特莎没敢再纠缠那个话题。

  “我现在不能多说,”帕明德说,“我在亚维尔有个会议,讨论一个在我这里注册的小男孩。”

  “哦,好的,对不起。要不晚些时候再聊?”

  “好的,”帕明德说,“好。再见。”

  她抓起地上的东西塞进包里,匆匆跑出屋子,又从花园门跑回去检查前门有没有关好。

  一路上,她多次意识到自己完全想不起来上一英里是怎么开的,然后一次次严厉地警告自己要集中注意力。可是,不管她怎么想把它抛到脑后,匿名帖子上那些饱含恶意的字句还是不停地闯进来。她几乎能把那段话背出来了。

  教区议会议员帕明德·贾瓦德医生,装作对本地区的穷人和需要帮助的人十分关心,其实一直暗藏秘密的动机。直到我死时,她都在暗恋我,每次当她注视我的时候,都无法隐瞒这份爱意。只要有议会委员会议,她都会按照我的意愿来投票。现在我已经死了,她作为议员也就没有价值了,因为替她做决定的人已经没有了。

  昨天上午,她登录议会网站,想查一下上次会议的细节,结果看到了那个帖子。她的震惊是生理性的:呼吸变得又快又浅,就像在分娩最艰苦的阶段,她试图用呼吸缓解剧痛、让自己从这痛苦的当下解脱一样。

  现在,每个人都知道了。她无处可藏。

  各种古怪的念头不停地钻进她的脑子。例如,要是知道帕明德被指控爱上有妇之夫,而且那人还是个“戈拉1”,她的祖母会发表何种评论。她几乎可以看到奶奶用纱丽遮住脸,摆摆头,身体前前后后地摇晃着,就像每次家里遭到沉重打击时她的反应一样。

  1戈拉(gora),印度或印度…雅利安语中对白人的称呼。

  “某些当丈夫的人,”昨晚,维克拉姆对她说,惯常的讥诮微笑中又加入了某种新的含义,“想要知道那是不是真的。”

  “当然不是真的!”帕明德颤抖的手放在自己的嘴上,“你怎么能这样问?当然不是!你认识他!他是我的朋友——只是朋友!”

  她已经开过了贝尔堂戒毒所。她怎么能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开这么远呢?她正成为危险的马路杀手。她没有集中注意力。

  她想起了二十年前,两人同意结婚的那晚,她和维克拉姆去了一家餐厅。她向他讲述了自己把斯蒂芬·霍伊尔带回家时全家人的大惊小怪,他也同意那有多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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