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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红妆 第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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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妄自菲薄,但天帝,凭着您爱臣妾的心,您居然连臣妾讲真话的权力都要剥夺吗?您要忘记您曾经给臣妾的承诺吗?”
李治默然半晌道:“玫儿,你太年轻了,你不懂这世上有种感情叫身不由已,你也不会明白小鸟在风雨来前必先依附于大树,你要学习你的母亲,她的恬淡与胸襟。”
玫儿失望的看着李治,这个男人如此的懦弱,当初,怎么会把生命托付给他呢?连弘,都有勇气为自己侍女的生命违抗武则天的命令,而他……?玫儿激动道:“我的母亲?她一生都生活在姨妈的阴影中,姨妈不仅占有了最好的东西,还在不断抢夺别人的东西。不要,我不要像母亲一样软弱,我要尽力争取应该属于我的东西,我为什么不能像太平一样自由自在的生活?”
李治不悦道:“太平是公主,是大唐唯一的公主,她当然享有最大限度的自由,玫儿,你是无法与太平相比的,你唯一能做的是明哲保身,小心的保护自己的生命,就像……,就像弘的侍女可儿一样,自弘逝后,她将自己隐蔽起来,连媚娘都抓不到杀她的把柄,玫儿,媚娘最痛恨亲人对她的背叛,她对弘的爱是你所无法想象的,好了,”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玫儿,你背叛了对弘的感情,也背叛了媚娘,你要向你的哥哥学习,他就懂得知难而退,所以媚娘才那样喜爱他,你应该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了。”
说完,李治拂袖走了,只留贺兰玫呆呆站立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太平高兴的对贺兰玫说:“贺兰姐姐,你看湖畔的烟柳,在春雨中那样翠绿可爱,你喜欢吗?还有你宫里这些桃花,开得有若云霞,那样灿烂夺目,就像你一样的美丽。”
贺兰玫娇媚的微笑着,轻轻的抿了口酒,太平仿佛不经意的说:“贺兰姐姐,你爱过弘哥哥吗?”
贺兰玫一愣,随即道:“太平,你比我小,按理我应唤你一声妹妹,但从辈份来说,我是天帝的妃子,是你的母亲,我……。”她突然住口,凄然道:“好吧,也许在宫里,只有你会问我这个问题,而我,也只敢告诉你这个问题的答案,是的,我爱弘,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太平看着她慢慢溢出的眼泪,有些同情道:“那为何你要做天帝的妃子?”
贺兰玫闻言突然疯狂的大笑起来,然后笑声突然顿住,她凝视着太平的眼睛,“为什么?太平,你问我为什么?”
两行眼泪涌出了她的眼眶,“太平,你明白爱一个却得不到的痛苦吗?你知道人要生存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吗?你不明白,你也不知道。”她又喝了一杯酒,似乎在自言自语,“也许在弘的眼中,我只是一个只懂卖弄风情的骚女人,他对我的厌恶甚至溢于言表。另一方面,我在天后眼里只是一个丧失了母兽的小兽,一个令她憎恶的女人,而她的憎恶习往往决定了那个人的生死,太平,我才十八岁,生活这么美丽,我想活下去,无论为了什么原因,我都想活着,你明白吗?”
她的哭声越来越大,那是极度痛苦,撕心裂肺的哭泣,太平心中越来越迷茫,她不能理解贺兰玫说的,但这番话可儿也对她说过,那是李弘死后的第三天,她在东宫见到了可儿,她憔悴得很厉害,太平问她如何面对将来?她的脸上出现与玫儿相同的神情,空洞得没有表情,她说她不知道,也许她注定没有将来,她的生命也许随着李弘的逝世而逝去。她没有什么企望,也没有什么奢求,只是世界太美丽,生命太美丽,她只想活下去,即使谦卑、即使如蝼蚁。
太平无法明了可儿当时的心境,就如今天无法洞察玫儿痛哭后的悲伤,活下去,真的那么艰难?天后真的那么狠毒?为什么人人都怕她,可儿、玫儿、贤、显、旦、甚至天帝统统视她为毒蛇猛兽?掌握别人的生命真的那样快乐吗?被人掌握太悲惨了,就像可儿,就像贺兰玫。
太平觉出一种彻骨的冷,她不停的饮酒以抵御铺天盖地而来的寒气。贺兰玫也在不停的饮,她脸上的泪痕还未干,也许,她也在借这清冽的酒,抵抗弥漫于天地间的恐惧。
可量,她的脸上很快就出现了极度痛苦的神色,她来不及说什么便倒下了,宽大的衣裙铺满了随风飘落的桃花,她不停的流着血,她的生命也随之淡去。
太平惊恐的看着他,尽管她七窍流血,尽管她已死去,但她仍然如桃花般艳丽,太平默默的坐了下来,就坐在那满地的桃花上,她再不能忘记贺兰玫临死前的神色,还有那些分外妖娆、分外美丽的桃花,她就那样呆呆的坐着。
直到贺兰敏之抱起她,将她搂在怀里,“太平,别害怕,玫儿去找弘了,她离不开弘,弘走了,她的生命也随着而去,太平,别害怕,她永不会伤害你的。”
太平仰头看着他英俊、苍白的脸颊,心里仍然害怕得发抖,但这恐惧却不是对贺兰玫的害怕,而是对武则天的,也许弘真的是被她杀死的,也许是真的吧。
正文 第三章 第二节 风灯
贺兰敏之呆呆的站立在锦绣宫门外,任暴雨不停的倾洒在他向上,他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关在门外了,他咬牙忍住这样的屈辱,说到底是为了爱她,曾经他们那样的接近,她依偎在他怀里,看着漫天的桃花,他愿意用死来证实他对太平的感情,可没人理解,他是谁?天后的侄子,西台侍郎,洛阳城里不少女人的情人,他衣履风流、四处留情,他少年得志、春风得意,他是天后唯一的武姓亲人,这一切的光辉掩盖了一个真相,他是一个可怜的,依附于他人的寄生者,他内心有着极深的自卑和恐惧,他想爱而不敢爱,当他真正爱上时,偏偏又是那般绝望,他年轻,他非常年轻,可有什么用,生命这样的漫长,如果没有她的陪伴,再漫长的生命又有何意义。
暴雨越下越大,他麻木的站着,门开了,武则天的侍女递出一把伞,“贺兰大人,天后请您回府,天后要奴婢送大人一把伞。”
他接过伞,门又关紧,他紧紧的握着伞,慢慢的走回住处,慢慢的撑开伞,才发现伞里有张纸,寥寥数语,“赠君慧剑斩情丝。”
他苦笑,斩情丝?好,就让别的女子来替我斩断这千丝万缕的情丝。
他换了衣服,又是年少风流的贺兰公子,呼朋聚友,既然生命于他而言无太多意义,把它轻掷了又有何妨,将心底那个影子抹去,虽然辛苦,虽然抹得出血,终不致为她而游戏人间吧,她只是心底深处一个不知深浅的影子而已。
李贤跪在丹墀下,“天帝,臣儿请天帝许臣儿在文史馆对范晔所著的《后汉书》进行注释,这是臣儿长久以来的心愿。”
武则天侧目看了看李治,见他不置可否,便柔声道:“贤,你现在是太子监国,你必须临朝听政,你没有太多的精力可投入这项注释工程的。”
李贤道:“所以臣儿请天帝,天后允许臣儿能够不问政事,让臣儿全身心的投入学术研究中。”
李治垂目看着地,慢慢道:“即是如此,朕准了,拔给你十万两银子,特你使用文史馆所有资料和招纳贤才的权力,你把这个工程当做事业,就必须兢兢业业的完成它,不许你半途而废。”
武则天接道:“虽是如此,贤毕竟是太子,不能完全脱离朝政,每天早朝你应到朝中听政,午后再去文史馆。”
李贤恭敬的行礼,大声道:“臣儿谢天帝、天后恩典。”
武则天拉着太平的手,轻声道:“太平,哀家为你找了个妹妹,你看……。”
她用手指着站在烛台下的上官婉儿,“她叫上官婉儿,比你小,从今后,她将日日夜夜陪伴着哀家,也会陪伴着你,你要好好善侍她。”
太平转身去看那个瘦弱的女孩,她很美,就像微风中的荷花,美而不俗,她的身上有一种由知识的积累而形成的独特气质,深遂的美丽,可以空透一切的、罕见的美丽。
可是这个女孩儿,总让她觉得有她身上有种不祥,心里升起一种无法言明的淡漠。
而上官婉儿也在注视她,关于她,她听得太多,这位大唐唯一的公主,她的出生不仅为关中带来一场彻解旱情的大雨,击退入侵突厥的喜讯,而且带来了种种传说,她落地的刹那,大明宫所有的牡丹一齐开放,开得娇艳异常,浓郁的花香笼罩着整个大明宫,久久不散,她的额头上有出自娘胎便有的,形如牡丹的胎记,还若有若无的散发着花香,她惊人的美丽完全无法用语言描述,总之,她完完全全是一个凡人无法企及的女子,她不仅过目成诵,而且辞采风流,她有一种超然的智者风范,似乎永远游离在尘世之外。
婉儿深深的向太平施礼,在看到她美丽的同时,她也感到了她的不可一世,她知道她的骄傲与蛮横,她颐指气使,她是另一个武则天,于是婉儿在见到她的第一眼便把自己定位在她的奴婢的位置上,她知道唯有这样才能换来她的信任与友情。
而太平,只是淡漠的看着她,仿佛她只是一个稀淡的影子,她不知道这个清丽的女孩子将给她的家庭和大唐的天下带来怎样的冲击,她只本能的与她保持着距离。
可儿坐在寂静的庭园中,月亮的清辉如水一般洒满了她的全身,她仔细的擦洗着最后一个水晶风灯,这是今晚的最后一个,也是一年来,可儿擦洗的第一万个风灯,她熟悉这种灯的构造,每一个精巧的机件她都谙熟于胸,她幻想着这些灯被挂在东宫中每个角落的样子,她爱这样美丽的东西,就像她爱东宫里的一草一木一样,这里留住了太多太多关于李弘的记忆和他的爱情。
好了,擦完了。她轻盈的将它放在麻麻的风灯中,长长叹了口气,月亮升得很高,就像李弘死的那天晚上,当她得知李弘的死讯时,她的心有一种被撕裂的疼痛,她觉得她不再存在了,她已随着他离去,这时,她才发现李弘对她而言有多重要,她爱他,她的心里安放他的位置陡然的空了。她不停的和他说话,可惜他听不见了,但没关系,每天晚上,可儿在心里对冥冥中的李弘诉说自己的心事,那些不足道的心事,她坚信他能听见。
可儿总在甜蜜的回想中沐浴,今天也不例外,弘死了一年了,今天是他的祭日,可儿没有祭品,但她早已忽略这些繁琐的礼仪,她认为她对他的思念就是给他的祭品,最好的祭品,这一年来,可儿不断的、努力的回忆李弘的点点滴滴,她害怕自己把他遗忘了,但弘的形象还是离她远去了,留给她的只是一个空洞的影子。可儿觉得她经受了两次感情的葬礼,一次是弘,另一次是李贤。
在李贤没有住进东宫前,她那样的倾慕着他,他的智慧通达,他的潇洒无争,还有朝野尽知的惊人才华,但他住进来后,可儿发现了,环绕着李贤的光辉下原来还是有阴影,他有皇室贵胄所特有的纨绔本性,尽管他已有三个儿女,但仍然声色犬马,风流不羁,他与东宫每个有姿色的女人睡觉,酗酒恣事,狩猎打球,他与所有的纨绔子弟没什么两样,他甚至比不上李弘的善良体贴,他总是虐侍东宫的宫人,他杖责或鞭斥他们,更令可儿恶心的是他与户奴赵道生的断袖之恋。
于是,他身上的光辉冉冉退去,只留下一个空泛的躯体存活在她心里,唯一让可儿安慰的是他对她的远离,他始终不曾来骚扰她,可儿没有想过为什么,她只觉得是李弘在天之灵的保佑。
她沐浴完毕,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赤足走进自己的卧室,她呆住了,太子李贤一丝不挂的躺在她的床上,神色平静的看着她,就像一个等待了好久的丈夫一样。
李贤对可儿说:“来吧,我等你很久了。”
可儿远远的站着,冷淡而防备的看着李贤,轻声道:“太子,我是你哥哥的女人。”
李贤道:“我知道,所以我今天才来找你,一年的时间够你怀念他吧。你不是他的妻子,一年时间足够了。”
可儿偷偷退了几步,李贤道:“别躲了,你迟早是我的。”他下了床,慢慢走到可儿身边,一把将她抱起,走到床边,将她扔到床上,他很用力,可儿只觉得天旋地转,不能动弹。
李贤吹熄了灯,放下帐了,“你不愿意?你曾爱过我,对吗?弘为此与我争吵过。你很美,非常非常的美丽,在大明宫里,只有太平妹妹才能与你相比,那又如何,这世上美丽的女人太多了。”他轻笑道:“只有弘才会爱上你,一年来,我注视过你,除了美丽和优雅,你一无是处,你文采平平、棋艺、琴艺均粗疏不堪,你知道为什么你总不停的擦灯罩吗?以你的才能,只配擦洗风灯,长久以来,弘依靠什么来维持对他的爱?”
他低头吻了吻可儿裸露的肩头,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细长的脖颈,可儿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微微的发着抖,颤声道:“我只是个普通女人,你放过我吧。”
李贤的神色突然变得很古怪,冷冷笑道:“你的确很普通,你远远及不上上官婉儿,更不用说太平妹妹,可我……,可我却爱上了你,什么时候开始的?那年的秋季庆典吧,不更久一些,弘的生日庆典上,女人的美丽对男人而言真是无往不利的兵刃,可儿,你就凭你浅薄的美丽就把我打败了。”
他的手游戈到可儿衣领中,可儿瑟缩的哭了,“别这样,我……。”
李贤伏下身子,轻声道:“别哭了,我讨厌女人哭。”
可儿奋力想挣扎起身,李贤的猛的掴了她一掌,她脸上立即浮出五个指印,李贤抓住可儿的手,用腰带系在床栏上,可儿的衣襟散开了,露出雪白的胸膛,李贤用手轻轻抚摸可儿,用力吻着可儿,可儿一阵眩晕,她知道逃不掉了,便紧紧闭上眼睛,任李贤肆意轻薄,很快,他就得到了她,可儿轻轻的呻吟着,她觉得那样痛苦,几乎把她整个人撕裂了。
直到最后,她一直在流泪,那种撕心的痛苦,她的偶像就这样倒塌了,他摧毁了她整个儿的信念。
正文 第三章 第三节 记忆
李贤贪婪的吻着她的泪水,他不停的喘息着,摸索着解开了腰带,他贴着可儿的耳朵,“可儿,你真是个婊子,你和我是天生的一对,我发现我为什么这样的爱你,我和你一样,我是个婊子,政治妓女,表面道貌岸然,实际五毒俱全,这世上,只有你透过我的灵魂看到我的本质,别的女人勾引我,她们不明白,即使她们不理我,我也会和她们睡觉,强暴她们,只有你,一切成竹在胸,悄悄的就得到我了。你痛吗?就像我们的第一次,你忘记了,在枫林里……。”
可儿想起来了,那些被她紧紧收藏在心里的秘密,那些她竭力想忘记的秘密,那天晚上天好黑,李弘喝醉了,他自己睡着了,他一直很乖,他很安静,他把他的玉佩丢失在枫林里,她一个人在枫林里找寻,那是天后送给他的生日贺礼,一定得找到,她很害怕,非常害怕,那黑黑的林子深处只有她。
然后她感到有人站在她身后,她转身看到了李贤,他的手上拿着那块玉佩,笑容可掬的问是不是在找这块玉佩,她小心的向他施礼,她跪下来,她感到他伸手来扶她,她正想站起,却被他推到了,他压在她身上,吻她。她又羞又急,她不敢大声呼救,只能无声的挣扎,他英俊的脸显得那样丑陋。
她咬他,他也不介意,他努力撕扯着她的衣服,在他的搓揉下她全身都软了,他很快就得到她了,那感觉也像今天一样,撕裂般的疼痛,完了,他吻她、抚摸她、安慰她,他说他爱她,爱得发疯,爱得想杀人,爱得想杀了她,她又惊又怕,不停的哭泣。
她听见李弘孱弱的声音在林外响起,他来找她,他听到了她的哭泣,他看到了李贤,也看到了她,他脸上的神色简直就像杀了他一样,他呆呆的站着,李贤跪下求他把她给他,他说他会好好的待她,他会给她幸福,李弘没有听,他温柔的走过来,俯身抱起她,然后不理睬李贤慢慢走回了住的地方,他为她擦洗伤口,他在浴盆里抱着她痛哭,她从来没见过他哭得那样伤心。
这些年来,她拼命的想忘记那天的痛苦,她甚至已经忘记了,她明白自己为何这样的关注李贤,他是她第一个男人,可儿不停的发抖,浑身发冷,李贤把她抱在怀里,“可儿,我爱你,爱得发疯,爱得想杀人,爱得想杀死你,是的,如果这世上没有你,我是不是就不会这样痛苦,你明不明白爱上你却得不到的痛苦。我比弘更爱你,我常常想,如果你不是弘的侍女,如果我们从未相遇过,那我的人生一定是另一个样子,可儿,我爱你,比这世上任何人更爱你。你知道那年秋天以后,弘是怎样对待我的吗?他简直把我当仇人,我讨好他,我放下我的尊严去附和他,我努力的让他原谅我,其实我根本不希罕他的原谅,我只是想能多见见你,只要每天能见到你,我就心满意足了。可儿,我为你放下了我所有的自尊,这一年来,你知道我多痛苦吗?你明明在我的身边,我却不能爱你,不能抚摸你,我无数次的忍住来找你的冲动,我给你足够的时间去悼念弘、遗忘弘。”
可儿没有说话,她知道紧紧抱着她的这个男人真的是用整个生命来爱她,从一刻开始,他不再是一个光彩夺目的偶像,而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可以爱,可以抚摸,可以依靠的男人。他凝视着她如水的明眸,可儿忍不住用手轻轻的摸了摸那英俊超群的脸庞,那如同太阳般灼热的双眸,也许她就是为他而生的,因为他的存在而存在吧。他又在吻她,那样的炙热,那样的投入,仿佛全世界只有她之外,不再存在任何东西。
可儿紧紧的抱着他,迎合他,她终于感到了爱,她终于发现隐藏在自己内心炙热的爱,那爱就像潮水一样把她淹没,可她不在乎,即使这爱会给她带来灭顶之灾,她也不在乎了。
武则天闭着眼睛,任婉儿轻柔的为她揉捏着肩膀,大殿里静得让人害怕,太平有点恐惧的看着跪在武则天前面的李贤,她轻声道:“天后,贤哥哥还跪着。”
武则天慢慢问:“贤,《后汉书》的注释工作进行得怎样了?”
李贤答道:“很顺利,最近又新招了一批饱学之士补充到注释学者中,他们已完成了四分之一的工作。”
武则天道:“你今天到哀家这里来还有其他什么事?”
李贤道:“没有了。”武则天睁开眼睛,“你说你要休了太子妃,为什么?她犯了七出之条了吗?”
李贤坦然道:“没有,她很贤德。”
武则天道:“那哀家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你要休了她。”
李贤仍然很坦然,他毫不畏惧的看着武则天逼视着他的眼睛,“因为臣儿爱上了一个女人,臣儿要让她名正言顺的作臣儿的妻子,臣儿要向天下人宣告她是臣儿的妻子,是臣儿今生最爱的女人,今生唯一的女人。”
武则天逼视着李贤,“那个女人是哪家的名门闺秀?”
李贤大声道:“她是东宫的侍女可儿。”
武则天重又闭上眼睛,“是吗?就是那个连姓都没有的女人。”
李贤怒道:“臣儿请天后尊重臣儿的妻子。无论她是什么身份,臣儿一样的爱她,永不改变。”
武则天猛地睁开眼睛,看着李贤灼热的目光,她突然感动了,她被自己的儿子深切的感动了,他这样的执着,就是因为爱吗?好陌生的词,爱?也许在很久之前,她也曾经得到过这种感情吧。只不过没有这样的迫切、这样的勇敢,她看着那双年轻的、勇敢的眼睛,她听见太平怯怯的声音,“天后,请您答应贤哥哥的要求,太平求您答应贤哥哥的要求。”
武则天回头看着太平美丽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眼睛中,充满的焦急和担忧,太平在害怕,她太害怕了,她怕贤会变成另一个弘,她怕贤有一天像弘一样从她的生命中消失,是的,如果她不同意李贤的要求,她就会失去他,就像失去李弘一样。
于是,她淡淡的笑着,“贤,即使你要娶可儿,也不必休了太子妃和其他的嫔妃。”
李贤激动的说:“不,天后,臣儿要向她表明,臣儿只要她一个人,臣儿的心里只有她一个人,臣儿要向她表明臣儿是如何的爱她。请您答应我的要求。”
武则天再次被他感动了,她甚至有丝嫉妒,对那个低微女人的嫉妒,“好吧,哀家答应你。哀家会联合天帝下旨,宣布立可儿为你的妃子,唯一的妃子。”
李贤激动的站了起来,他甚至忘记了要向她施礼,他快步的走了,他一定是去告诉那个女人,贤,他是她所有的孩子中最勇敢的男人,也是他所有孩子里,最执着于爱情的男人。她转头去看太平,她好安静的坐在阴影里,静静的流泪,冰冷的泪水在她苍白的脸上就如淡青色的宝石。
武则天向她招手,“太平,到哀家这里来,让哀家好好看看,”她抚慰着太平,“怎么了?哀家的宝贝儿,谁欺负你了?告诉哀家。”
太平哭着摇头道:“不是,天后,不是,我只是有些害怕,贤哥哥这样的爱着可儿,他是不是不想要我们了,他是不是只要可儿一个人就可以了。”
武则天笑着替她拭去泪水,“谁告诉你的?”太平摇头道:“没有人,只是没有人再陪我玩了,显哥哥要陪韦姐姐,旦哥哥要陪他的花草,原来还有贤哥哥和可儿陪我,现在他们都不要我了,他们不会再和我一起玩了,是吗?”
武则天失笑道:“太平,哀家还以为你是大姑娘了,你怎么还这么孩子气呢?不会的,还有天帝、还有哀家陪着你,只要你愿意,哀家愿意永远陪着你。别哭了,你该去向可儿道贺,你该为贤准备一份贺礼,你是可儿的朋友,不是吗?”
太平不好意思的拭了眼泪,她轻盈的向她施礼,然后转身走了。
武则天看着她走远,满脸的笑容渐渐淡去了,“婉儿,你去拟旨吧。”
上官婉儿有些不安的看着武则天,武则天道:“婉儿,怎么了?”
上官婉儿有些紧张道:“天后,请您原谅太子今天的冒犯,他只是一时糊涂……。”
武则天挥了挥手,“不用说了,婉儿,哀家明白,哀家全明白,他不是一时糊涂,他是一世糊涂,自那个女人是弘的禁脔开始,他就沉溺于那女人浅薄的美丽中不能自拔,只要那女人在场,他总是神采飞扬,口若悬河,千方百计的引那女人的注意,搬进东宫后,如不是惧怕哀家对那女人不利,他也不会等到今天。婉儿,你下去拟旨吧。从某种程度来说,哀家是敬佩贤的,这世间,有哪个男子为了自己的妻子放弃所有呢?哀家相信,贤会,他会为了可儿放弃他的所有。”
上官婉儿正准备退出,武则天又轻声道:“婉儿,令东宫的侍女密切注意可儿,一旦她怀孕,让她们想办法除掉。”
婉儿打了个冷颤,武则天凝视着她,“婉儿,你记住,一个女人,无论怎样的年轻貌美,总有一天会年老珠黄,唯一能让女人永远屹立的是智慧才华,只有这样,女人才能摆脱微贱和不幸。”
上官婉儿深深的、恭敬的注视着武则天,“奴婢谢天后教诲,奴婢记住了,奴婢会永远牢记在心里。”
正文 第三章 第四节 出游
五月的大明湖春意盎然,长长的柳枝轻轻的拂着碧绿的湖水,天高而蓝,纯净得没有一丝云,李贤陪着突厥的四皇子在湖水游船,这位皇子显然受汉人影响颇深,穿着、气质均与李贤无异,只有他微抠的双目才显出他与中土人的不同,他笑容可掬的对李贤道:“太子,日前我从突厥回到洛阳便听说太子新册立的太子妃,还未向您道贺。”
李贤微微一笑,“多谢劳心。四皇子,此次回突厥,可有什么收获?”
四皇子道:“此次旅行历时四个月,沿途饱览了大唐的秀美山川,真使我流连忘返,而一出玉门关,便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貌,黄沙、戈壁、茫茫四野,好像一曲雄浑悲壮的诗,侍回到部落,又令我想起一首民歌‘勒乐川,阴山下,风吹草低现牛羊。’每日里纵马驰骋在广阔的草原上,耳听着牧民们优美、动听的牧歌,恍然在一个美好的梦中。”
李贤淡雅的笑道:“四皇子可寻到意中人?我常听人说皇子认为中土的女儿太过柔弱,没有草原女子的豪迈、爽直。”
四皇子脸红道:“也许是恋乡情节,虽然大唐的女子秀美无匹,但总不能引起我的爱恋。”
李贤淡淡一笑,“要找到真正相爱的女子,实是很难。”
四皇子点头称是,“不过太子殿下终于还是找到了。”
李贤听出他语气中的羡慕,不由侧目看了看他,“皇子不必着急,终有一天,你也会寻找到的。”
那位皇子的脸突然变得苍白,转瞬又变得通红,双目平视远方,对他的话听而不闻,李贤微觉奇怪,忙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原来是三个极美的女子站在湖畔,看她们的穿着,不像是宫女。
李贤定睛细看,这才认出原来是太平、上官婉儿和可儿站在柳树下看宫女用柳条编篮子,可儿今天穿了一件浅紫色的春衫,魅影如雾,脸色苍白,黑黑的秀发只松松挽了个髻,插了几根钗子,虽然看上去很高兴,但神情淡漠,隐隐的还有一丝无法掩饰的悲伤。
李贤心中一疼,忙低下头,他知道自从可儿意外地在甬道摔了一跤,失去他们的孩儿后,一直无法振作精神,他加倍温柔的待她,要她忘记伤痛,但那失去的孩儿却在她的心头刻下极深的伤痕,不时溢出血来,经常在午夜梦回时,他发现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和痛苦的表情,他很痛心,他陪她缅怀那个孩儿,但他并不像她那样有着深遂的痛苦,毕竟他最爱的,最在乎的是她。
李贤看着她正想得出神,却听四皇子在唤他,“太子殿下,太子……。”
李贤清醒了,他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他的神情在一瞬间完全改变了,双目炯炯发亮,脸上溢出幸福的笑和梦一样的憧憬,“太子殿下,借你吉言,我……找到意中人了。”
他缓缓的、带着一丝神圣的憧憬般的抬手向岸上指了指,李贤觉得他似乎指着可儿,脸色大变,却听四皇子沉醉的说:“太子殿下,那位着粉色衣衫的女子不知是谁家的孩子,这般秀雅美丽,正是我苦苦追寻,梦寐以求的伴侣。”
李贤暗中松了口气,轻快的说:“那是我的妹妹,大唐唯一的公主——太平。”
太平认真的辨认着手中的丝线,在女红坊匠人的指导下绣着一件华美的衣服。
武则天慈爱的看着她,她很快就要成年了,她脸上日益显出女人的妩媚和妖娆,她的一个眼神、一个举动都能让人浮想连翩。
武则天从未用美丽来形容,她认为用美丽来形容太平简直是亵渎了她,她总是默默的、带着笑注视着她的成长,看她一天天的明媚无双,一天天的成为整个大唐最举世无双的女人,她轻轻的啜了一口酒,“太平,你在为谁做这件衣服,这样浮华而美丽。”
太平将线穿进针中,抬头对她一笑,“可儿,不,太子妃。”
武则天听到这个名字,脸色不由微微一变,但仍含笑道:“太平,你这样喜爱可儿,不怕贤吃醋吗?”
太平嫣然一笑,“世上还有人比太子贤哥哥更爱可儿的人吗?”
武则天故意问道:“太平,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太平侧头看了看窗外的暴雨,用一种武则天不熟悉的语气说:“爱,是世上最神奇的东西,它总是在你最猝不及防的时候到来。”
她的神情变得很古怪,武则天若有所思的看了她半晌,笑道:“太平,哀家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太平的眼睛被兴奋点燃了,“什么好消息?”
武则天道:“太平,哀家特旨准许你八月十五可以出宫游玩。”
太平欣喜异常,“真的吗?谢谢天后。”
武则天淡然一笑,“但哀家已命敏之陪伴着你,你太古灵精怪,得需要人陪伴。”
太平的脸阴沉下来,“为什么是他?”
武则天暗暗叹了口气,“别问了,太平,你也会做母亲,到时你会明白的。”
太平低头想了想,“让可儿也陪我去吧。”
武则天摇了摇头,“不行,太平,可儿现在已经是太子妃,她有身份,不能再如从前般守着你,陪着你,哀家想一想,让旦和窦氏陪你一起去,窦氏是旦新纳的妃子,听说是一个绝世美人,旦宠爱得不得了,哀家让你也看看。”
太平点头应允,武则天看着全神贯注于刺绣上的太平,脸上的微笑渐渐淡了,她所爱的,慢慢的在流走,弘、贤、太平,他们长大了,挣脱了她的怀抱,慢慢的、不露痕迹的把她从他们的世界中抹去,只有贺兰敏之,这个朝中她唯一的亲人、唯一的指望,她最心爱的男子,最英俊的孩子一直陪着她,温暖她孤独的心。
他是多么惹人怜爱,尽管他若事生非、尽管他放荡成性,但他对她的忠心是无人可比的,他那样的诚恳的为她服务,为她效犬马之劳,没有任何怨言,武则天想感谢他,她太了解他了,他爱太平,尽管他刻意的不在乎她,可是只要她一出现,他就会神采飞扬,他就会异常出色,他总在期盼她对他的注视,那么就让太平陪陪他吧,在他永远失去她之前陪伴他,哪怕只有一个晚上让他们漫步在洛阳繁华的街市,哪怕只有一个时辰让他们放步在洛阳的灯火之中,也能让他留下永久不忘的记忆吧。
于是,她柔声对太平说:“太平,你答应哀家好好的侍敏之一晚好吗?至少你不要流露出厌恶的神情。”
太平有些奇怪的看着她,然后徐徐的展开笑容,那明媚的笑容让武则天沉迷不已。
李旦携着窦氏的手,“太平妹妹,这是我的妃子——窦氏。”
太平明眸流转,这个女人的确很漂亮,那种超尘脱俗的美丽,仿佛夕阳里最美丽的花朵。
太平友好的点头,“皇嫂。”
窦氏立即还礼,太平微微一笑,贺兰敏之慢慢的走了过来,向太平和李旦施礼道:“西台侍郎贺兰敏之参见四皇子、太平公主殿下。”
他的声音微微发抖,李旦摆了摆手,“敏之,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
贺兰敏之起身,窦氏不由微微一愣,她怎么也想象不到西台侍郎这样一个重要的职位,居然由这样年轻的男子来担当。而且这样俊秀、这样风流倜傥,难怪在洛阳他会这样的有名。他站在太平身边,真像一对璧人。
窦氏正在胡思乱想,却见李旦扶着太平上了马车,转身来扶她,她忙收敛了心神,上了马车,李旦和贺兰敏之翻身上马,陪在马车左右向洛阳城内走去。
到了西市,他们弃了马与车,缓缓步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太平对街市上的一切都很新奇,她不时将注意力放在那些从未见过的事物上,买卖的店铺、悬挂着招徕顾客的字画、琳琅满目的,来自异域的商品,在街头卖艺的艺人,他们在表演各类杂耍,吹火、蹬碗……,几乎把太平迷住了。
太平目不转睛的看着轻盈的行走在一根悬在半空中一根绳索上短小打扮的美丽少女,看她们在风中飘飘荡荡,不时有人向他们投来诧异的目光,他们实在太出众了,美丽非凡,英俊迫人,好像天上的神仙伴侣。但太平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只兴奋的倾听着贺兰敏之对各种新奇事物的解释,流连忘返于那些精致的店铺中。
当他们走到洛阳最大、最繁华的长庆楼时,太平已累得不能举步了,他们四人到楼上要了雅座,太平仍然兴奋的注视着楼下接踵磨肩的人群,她从未见过这样多的人,这样多快乐的人。
很快,她又被一种奇异的乐音吸引住了,太平这才发现长庆楼内有一块极大的空地,铺了一块色彩艳丽的地毯,一群容貌怪异的男子盘膝坐在地上,正用奇异的乐器演奏那种怪异的乐音,几个美丽而妖娆的女子赤裸着肚皮,随着乐音在地毯上翩然起舞,表露出一种没有掩盖、赤裸的挑逗欲望、热烈而奔放的舞姿,将描绘在肚皮上的精致花纹幻化为一道道妩媚而迷人的光,引诱着众人的目光。
太平低声问道:“这些是什么人?”贺兰敏之道:“这些是来自西域的胡人,他们所跳的舞源自波斯。”
太平凝视着跳舞的胡姬,她们鼻高目陷,的确与中土的人截然不同,她突然笑道:“贺兰哥哥,你认识她们吗?你看,那几个女子一直对你微笑,似乎在眉目传情似的。”
正文 第三章 第五节 桃花渡
太平转眼看着贺兰敏之,贺兰敏之非常尴尬,李旦忙道:“太平妹妹,开始放焰火了。”
太平立刻转头看着在洛河两岸燃放的焰火,绚丽的烟火在空中燃烧出一个又一个虚幻的美丽影像,太平的脸在烟火的映衬下灿如霞光,窦氏看见贺兰敏之沉醉的注视着她,一脸的深情绻绻,她听李旦说:“太平妹妹,这只是第一轮,稍后他们还有施放第二轮,名字叫千堆雪。”
太平转头看着他,“旦哥哥,我们到洛河去看烟火吧,我们今晚不要回宫好吗?”
李旦为难的不答,贺兰敏之突然道:“公主,敏之陪你吧。”
李旦担忧的说:“可是,天后……。”他看着太平期盼的眼神,不忍拒绝,“好吧,我们到洛河去,太平妹妹,我派人到洛河租一条船,我们在船上共渡中秋吧。”
太平闻言笑逐颜开,四人一起下楼,李旦让守着楼下的侍从到洛河租船,侍从却说天后已在桃花渡安排了一条船。
李旦很诧异武则天的先见之明,但他没有多想,便随着太平一同向桃花渡走去,他们艰难的行走在拥挤的人群中,很快就被欢乐的人群冲散了。
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人群,李旦焦急的对窦氏说,“怎么办?太平妹妹不见了。”
窦氏安慰他道:“没关系,贺兰侍郎陪着公主,我们赶快到桃花渡去吧,说不定公主在那里等我们。”
李旦忙拔开人群向桃花渡走去。
太平焦急的在人群中寻找李旦与窦氏的身影,但人太多了,她根本看不清谁是谁,她一个人站在人群中,几乎要哭了出来,她从来没有这样孤单过,周围快乐的人们根本没有注视到她的恐惧,他们把她撞倒了。
太平倒了下去,她吓得几乎要尖叫,却听贺兰敏之道:“太平,别害怕,我在这里。”
她倒在他怀里,他护着她奋力走到一条人少的巷子里,太平松了口气,她摸了摸被挤散的发髻,突然伸手将它解开,坐在别人的门阶上,从袖里拿出一把玉梳对贺兰敏之道:“贺兰哥哥,你替我梳头好吗?”
贺兰敏之沉默的接过梳子,轻轻的为她梳理散乱的秀发,太平用石子在门阶的青石随手画着,她感到贺兰敏之的手不停在颤抖,太平柔声问道:“贺兰哥哥,你很冷吗?你在发抖。”
贺兰敏之不答,太平抬头看着他,微笑道:“贺兰哥哥,你怎么了,抖得这么厉害。”
贺兰敏之勉强的一笑,他努力的替太平挽了个发髻,太平收起了梳子,起身正准备让贺兰敏之看她在青石上的涂鸦,大门开了,走出一个老头,他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