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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无痕 第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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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给他拿副新碗筷!”小羽见冷昔坐在自己身边,抿唇锁眉地闪躲母亲,一桌人仿似都朝自己诡异地笑,原本饥饿的肚子骤地气得泛疼。
见小羽抬脚离开餐桌,冷昔不解何故地盯向小羽,小羽佯做不知进了后院,不觉悲从中来:自己明知冷昔一心要取她性命,她又不能直言,以免众人担忧也罢了,反而要亲手来伺候他,这,这到底算哪门子的事?!
唏疏归唏疏,感慨归感慨,该自己做的,终究还须亲自去做。小羽神色颓然地拿着碗筷回到前堂,却被眼前一幕惊呆了:冷昔面前的饭菜已然少了一半!
“娘,娘,这……怎么回事?”小羽张大了嘴,指着仍在轻抿唇齿,眼含笑意看着自己的冷昔,结结巴巴追问宛君,宛君嫣然一笑,狡黠地朝小羽眨眼耸肩:“我只不过告诉了他,那套碗筷是你的!”
小羽一听,只觉眼前众人唰地旋转起来,腹中绞痛难耐,当场昏了过去……
小羽醒来,冷昔正紧紧攒着她的手,一脸忧郁地坐在床边,紧抿的唇齿下,颌青筋隐约跳动。
“我娘呢?”小羽弱弱地问道,神色尚带倦意。“她在哪里?”
“我不知!”冷昔见小羽试图坐起,忙过去揽住她,让小羽偎在自己怀里。“想必找解毒之法去了。”
“你告诉她什么?”小羽一听‘解毒’二字,心情登时不快,语调也变得起伏不定。“为什么告诉她们?”
“你脉象不对,她问的。”
“啊?”小羽一听,人倒糊涂了:冷昔这场戏到底唱的哪一出?“你还真告诉她们?傻……”
“告诉她们,也找不出解毒的法子。除了,我母亲。”冷昔将头贴在小羽额间,用指绞动她肩头的散发,若无其事地说道。
“那也得解呀!” 冷昔这话,小羽听在耳里、落于心中,极不是味。“好死不如赖活着,我才十六,好多事情都没经历过,不想这么早就死去……”
“不会的!我家宝贝,哪有那么容易死?!”突然,宛君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娘……”一听这话,小羽直了身子盯着门口,泪水唰地流了出来。见宛君快步走到自己床前,小羽猛地扑到母亲怀里,嘤嘤哭个不止:“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我还没你抱到乖孙呢,哪那么早让你去死。”
原本满怀的温暖骤地一空,冷昔呆呆看着眼前这对母女,空落落地心也随之酸涩起来。
迟了半个时辰,众人重又坐到桌前。只是这次,一桌人都被小羽狼吞虎咽般的食相惊得目瞪口呆,全然忘了去祭自家的五脏庙。
餐毕,宛君刚要撤席,上官逸出人意料地也回了屋。
小羽摆出一副盈弱不禁的模样钻到父亲怀中撒娇,冷昔瞧在眼里、酸在心间,起身就欲甩手而去。
“冷公子,还请留步!”上官逸瞥了一旁的司空涧一眼,朝冷昔喊道。冷昔脚步稍顿,随即迈脚出门。
“喂,我爹爹叫你呢!”对父亲的话,冷昔置若罔闻,小羽不满地补了一句。一听此话,一脚已跨于门外的冷昔,只手扶住门框,犹豫于去留之间。“进来坐会吧,我也有事要问。”
“什么?”稍稍停顿,冷昔转过身来,开口问道。
“你先进来,”小羽见他似有不甘,干脆走了过去将他摁在司空涧身旁的空木椅上坐下,“我叫你来就是有事要问。”
正在这时,司空亦然与宛君也自后院过来,包括素有午休习惯的平统帝在内,八人四下而坐,将原本不小的前堂显得满满腾腾。
小羽本欲重回父亲怀抱,怎奈冷昔坐下亦不松手,而此刻众人又饶有兴致地瞧着他二人,无奈之下,小羽惟有扯过一把木椅,随坐其侧。
“你,要问什么?”小羽温顺地坐于自己身旁,倒令冷昔受宠若惊。因而,待小羽刚一坐稳,他便主动相问。
冷昔柔柔的话语暖暖的笑,小羽不由暗自得意起来,她朝兄长一扬眉梢,开门见山地直接发问:“那我就问了!你母亲可曾与你提过,你的亲生父亲么?”
冷昔一怔,诧异地摇了摇头:“从未提过。小羽,这……”
小羽一一扫视众人,随后,目光停在义父身上驻足不前,“你认识他么?”冷昔疑惑地循着小羽视线找去,瞧到一脸惨白盯于自己的司空涧,愣愣答道:“他不是你义父么?”
“你……”小羽见冷昔一脸茫然地望着自己,话,有些说不出口。
“难道冷公子不觉得,你与羽儿义父很是相像?” 寂静之中,宛君的话音突然响起。一听这话,司空涧刷地涨红了脸,低低埋下了头一语难发。
第三十章
父与子、母与女
冷昔漫不经心瞅了司空涧一眼,回头探问小羽:“你,想问这?”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射向小羽,小羽心头咯噔一下,神情尴尬地朝众人嘿嘿一笑,被冷昔拽住的手沁出些虚汗:“或许吧……”
感到掌心传来的湿温,冷昔直直盯了小羽许久,小心翼翼地轻轻答道:“我,我甚少留意这些,真、真的瞧不出来……”
“你这孩子,我说的你怎么一点也不明白……”宛君有些急了,抬高声调朝冷昔喊了起来,上官逸见状,急急揽过爱妻温柔地笑慰,手指不时亲昵地抚触宛君脸庞。冷昔一听这话愕然且无辜望着小羽,小羽没法,拍了拍冷昔手背,依父亲那样微笑地摇了摇头,试图学样去安抚冷昔。
在这当儿,司空涧趁冷昔不备,右手食指迅疾点向后颈百会穴……
司空涧此举出乎意料,出手又极快,小羽一见,被惊得目瞪口呆。司空涧快,冷昔更快。司空涧手臂刚刚抬起,冷昔已然察觉身后有变,一个旋身掩住小羽,将手缩回衣袖,手肘顺势一扬,衣袖卷风竟挡住司空涧来势。
不只小羽,连素来镇定的上官逸与白亦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失了方寸,不知如何方好。
正当诸位尚在踌躇良方时,屋内,乌发银丝两条白影,过招已有数十有余。只见二人招招如电似掣地交替错掠,掌风所到之处喝喝生风。
单看招式,司空涧对冷昔的套路显然熟酝在心,招式上略胜一筹。但,这冷昔应变之快、身手之灵,堪为武学奇才。不过十招,他即一发现症结所在,遂不再按章出招,冷昔充分利用所学之式,短短时间,便将之分解重组、无序施展开来。正因他全然不循攻守有序的武学惯例,倒让原本占优的司空涧渐而失去先机、优势尽无。
冷昔小小年纪,面对司空涧这般高手毫无畏色,敢于天马行空般打破常规、灵活应对,这份处事的笃定与习武的灵气让上官逸大为惊叹。时间一长,众人也就瞧出其中端倪:二人均是点到为止,比试的不过是自家招式。很显然,司空涧试图以此试探冷昔出处。
果不其然,约莫过了半柱香,司空涧一如动手那般突然住手,屋内又恢复了初时的安静。
小羽自冷昔身后瞧到,义父那双寒星般津亮的瞳眸,紧紧锁定冷昔,薄唇微颤地欲言又止,神情仿佛沉寂千年的深潭,被偶遇的顽童掷入一粒石子,自上而下掀起层层微澜。
“霄儿,”平统帝斜睨了司空涧一眼,懒懒地说道:“为父累了,该歇息去了。”
“孩儿遵命!”全神揣测缘由的白齐霄乍听这话,身子不由地打了个激灵,急忙一脸卑恭扶住平统帝,二人缓缓出了前堂。白亦墨如此一说,上官逸也明白了。于是,他唤住神色担忧望向义父的司空亦然,揽紧不甘离去的爱妻,回到后院。
小羽见状,正欲离去,却被冷昔一把扯住:“别走……”
“没关系的,”小羽对冷昔甜甜一笑,费力掰开紧扣手腕的手,柔声劝道:“我也困了,先睡会儿,你有事叫我就是。”说完,一扭脖子,快步追上父母,走了。
这下,原本满屋的人除了冷昔与司空涧,顿时走了个干干净净。透过屋顶的天窗,空旷许多的屋中央,一股袅袅腾浮的白色亮柱,恰巧投射在冷昔与司空涧之间。将二人罩住的白光中,隐隐漂浮的尘埃波般流逸,二人仿若置身云海仙雾的仙人,缥缈且虚幻。
“你,你母亲还好吗?”沉寂良久,司空涧困难地说出了第一句话。
“有话直说。”冷昔极不耐烦地答道,口气很是冰冷。小羽固执地离开,让他心中甚为不快。要知道,若非眼前之人是小羽义父,刚才他觉不会手下留情,现在更不会老老实实独自留下。
“今年,你也该有二十一、二了吧?”冷昔为何如此,司空涧又岂会不知?他费劲地挤出些笑意,小心地与冷昔攀谈。冷昔瞥了他一眼,冷嗤一声,之后,愣愣瞅着通往后院那扇藏蓝色布帘,并不理睬司空。司空涧一瞧,眼神顿地黯淡无光,无奈且尴尬地垂下了头,“想来,你们母子很恨我了。”
“为什么?”冷昔一听这话,诧异地问了一句:“恨你?”
“也对,是我弃你们母子于不顾,你们也该如此。”司空自嘲地一笑,随即抬头直视冷昔:“当年,若非你母亲出手相救,我早毙命于‘夜魂’之手,成了那渺尘峰顶的千年寒洞内一具尸骨……”他见冷昔正专注地侧耳倾听,鼓足勇气问道:“昔儿,我能这么叫你么?”
司空涧的轻唤,让冷昔很不适应,不自觉低头闪过。司空涧见状,长叹一声,语气变得苦涩而酸楚:“那一夜荒唐,事非得已;我心中另有他人,你母亲也很清楚。若非当时尚有尘事未了,我是决不会答应你母亲……”说到这里,司空涧神情恍惚望向院前不远处那一汪璨紫温池,池中汩汩涌动的紫色水泡不时炸裂。“世间之痛,较之一死,何止千万?欲求无望地偷生于世,更可悲,更可怕……”
“……”司空涧这话,冷昔感触颇深。其后,冷昔低眉暗暗一叹,遂而抬眼望向司空涧,那双同司空颇为相似地漆眸,少了几许寒意,多出几分亲近与互悯之色。
“上苍怜我孤苦,赐你予我,也不枉为父虚度此生……”说罢,司空涧伸手要抚摸冷昔脸庞,冷昔先是一愣,继而紧闭眉眼,身子也随之微微颤动。怎奈,司空涧指尖稍稍触碰其面庞,冷昔猛地一抖,脸色发青地狂奔至屋外,撑墙一阵狂呕,午间所食之物尽数吐了出来。
冷昔如此反应,令司空涧极为不安。他急急追至屋外,意欲轻拍其后背顺气,哪知冷昔一脸惊恐地跳开相躲。司空涧愣愣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冷昔慌忙瞅了屋内一眼,一个轻跃腾空而去。
“嗷……轻点!”小羽高声惨叫,惊得在其脚旁觅食的燕儿扑腾着翅膀四下飞散,艳丽的红日被燕儿剪下片片残辉。
“真脏!我要再不用些力气洗,屋里的老鼠燕子明天定会被熏走!”宛君皱着眉,勺了瓢水,朝正勾头弯腰的小羽头顶泼下,“别缩脖子!伸长点!”
“哪有那么夸张……”小羽紧闭双眼,不满地嘟噜,“真能熏跑耗子,你不就高枕无忧了?”
“哈!小丫头,有你这么跟娘说话的么?没点礼貌!”
“嗷……”宛君朝着小羽头顶毫不留情甩下一个栗子,高高卷起的袖口,露出半截葱白的胳膊。说着,宛君挽起了小羽湿漉漉的长发使劲一拧,哗哗的水柱笔直倾落盛水的木盆,溅起的水花在二人的裤脚洒下点点水渍。“吁……总算洗好了!起来;到凳上去!”
小羽勾腰斜眼瞥视正往院内泼水的宛君,嘴里暗自嘀咕着,老老实实坐到身后的竹椅上。宛君将盆放回屋中,又自屋内取来篦子与干布巾,坐到小羽身后为其篦起了头发。
“娘,跟我说说白叔叔的事吧。”静静篦了片刻,小羽忍不住好奇地问起了母亲。
篦子在宛君手里稍稍停顿,继续在小羽打结的湿发中挣扎。“没啥好说的。”宛君淡淡地说道:“故交而已。”
“我不信!”小羽继续追问:“别人都说他是冷酷无情的铁面天子,我倒不觉得。这些日子以来,我就没见他板过脸!娘,他喜欢你,不,爱你,对不对?嗷……”小羽正想扭头瞧瞧母亲表情,怎奈却被篦子狠狠扯了一下。
“人心都是有情有义的,冷酷无情,不过是其中一种表相罢了。”宛君不想与女儿多提往日之事,含糊地解释后当即嬉笑着转移了话题。“不是娘说你,你那冷昔,也一样。”
“娘,你瞎说啥?!”听母亲这么说,小羽心情顿时郁闷起来,显然,她母亲误会与他了:“他是义父之子,和我可没关系我,别乱说!”
“哦?这个,我知道。昨日一见到他,我与你爹就瞧出来了!”宛君由衷地感慨起来:“他那样貌,简直就是你义父年轻时的翻版!与我头次瞧到你义父时一个样。”
“天,差点就忘了!”小羽突然想起什么,懊恼地一拍额头,急急扭头向母亲问道,“义父与爹爹是同门么?”
“从前是。不过,不知为何,你爷爷早早将你义父逐出了师门。唉……”
“我,我见过我爷爷!”小羽一听这话,一张小脸顿时激动起来:“爷爷说,当年将义父赶出师门是他不对,这些年他都很后悔,还说要我替爷爷向义父磕头赔罪呢!”
“真的?”宛君不可置信地看着小羽,握着的篦子挂在小羽发梢一动不动。“你爷爷真这么说?”
“嗯!”小羽笑得璨若桃李地不停点头,“真的!要不我怎么会知道这事?爷爷过世前就是这么叮嘱我的!”说着说着,小羽语气渐渐唏疏起来:“爷爷这人很有趣,要能早些找到爷爷就好了。”
“你爷爷他……过世了?”宛君一听这话,满脸喜色顿时凝固。“他,走得安稳么?”
“嗯,爷爷走得很安详。想来,爷爷和奶奶应该非常喜欢那片安宁的世外桃源吧。”小羽垂下了眼睑,慢慢的转头背向母亲,刚才涩楚的话,仿佛揪起被埋在心底许久不敢面对的东西,一些令她神往却又畏惧的东西。
宛君默默篦着小羽的长发,许久才说道:“这个,待会你亲自告诉爹爹和义父好了。”
“嗯!”空气中肃穆而沉闷的气息憋得小羽胸口闷得发痛,情急之下,她连忙岔开了话题:“爹爹呢?怎么老不在家?”
“羽儿初来乍道,难怪不知情了。你们到此之前,村所派人说要编县志,特地邀你爹爹主笔。”
“真这么简单?”小羽望着前方汩汩的池水,狐疑地问道。“难道不是……”
宛君见小羽欲言又止的模样,笑着在她额头拍了一下:“难道什么?本来就这么简单!说说看,你又瞎想啥?”母亲这样,让小羽将说了一半的话收了回去。她一直以为是平统帝故意设法支开爹爹,好与母亲独处,怎奈这纯属臆测,毫无证据。“嘿嘿,我还以为爹爹总算发现你又蛮横又不讲理,不要你了!”
“啪!”一个栗子狠狠敲在小羽头顶,“臭丫头,你就这么瞧不起你娘?当心你爹知道,又罚你抄书习武,不许你睡觉!”
“哎哟,轻点!”小羽捂住被敲的地方不停地揉,眼睛还不满地瞅着宛君不放:“真狠心!连我这将死之人也不放过!”
宛君听小羽如此一说话,篦发的手又是一顿,思索片刻后方朗朗笑道:“你义父说了,只需有修习至阴至寒内功的高手每日帮你调息顺气,这毒可延缓半年方才发作。”说完,她朝小羽耸了耸眉,揄笑道:“半年时间,足够找到为你解毒的人了。”
“说得容易!”小羽见母亲一脸乐观的笑,心底不由地冒出一丝期望,手指不由自主把玩起篦顺的发丝:“哪里去找那样的人。”
“好了,梳好了!”宛君捋了捋顺滑的发丝,在小羽耳根黠笑道:“嘿嘿,眼前就有一个!”
“谁?”小羽不解地问。
“哈!宝贝,你真不知道还是装佯?”宛君朝正望着自己的小羽夸张地扬起了手,凭空一划,“还有谁?不就是你那个谁都碰不得的小朋友?”
“冷昔?”小羽那丝涌起的希望随着这两个字吐出的气息一同消散在空气之中,“他,他不会救我。”
“不可能!”宛君诧异道,“他那么喜欢你,怎么会不救你?宝贝你发烧了吧?”
“娘,你弄错了!”小羽不耐烦地挡开摁在她额头的掌,神色沮丧、口气颓废:“首先,他心里之人绝非是我;其次,要是没猜错,我中这毒多少与他有关;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他才是最惟愿我去死的那个人!”
第三十一章
自食其果
远望皑皑寒山薄云轻抹,近看绵绵青草疏落不绝。
欲坠夕阳、时暮黄昏。归鸦聒噪着穿过林际,雏鹰翱翔着越过天边。登高而眺,雀影隐浮于苍穹,仿若落日的瑕疵、云锦的黑斑,悠然游弋地点缀其间。
冷昔孑立于峭岩之缘,高挑而瘦削的背影在脚下拉得愈发窄长;余晖下那张精致美奂的脸庞浅浅地染上一层金光,如同烈日下的旷世珍宝,姿容娉婷而光芒夺目。
顺着那双专注的瞳眸望去,山脚下的庭院空敞而寂寥。院前,澈紫的池水湮霭迷蒙,一侧的烟囱升起袅袅炊烟,几只燕儿在两把竹椅上欢跃嬉戏,哪怕是偶尔的鸟啄,也显出此间的祥和与恬静。
“看来,贤弟和羽妹当真同心,”白齐霄的声音乍地在冷昔身后响起,“连观赏美景都喜好一处。”
有人来此,冷昔早就察觉。只是,他天性冷漠,加之武功又高,无关之人,根本不屑理睬。耳听来人话中提到小羽,方稍稍侧脸一瞥。
“贤弟喜事将近,愚兄在此先贺了。”昨日晚间之事,白齐霄仍心有余悸,哪敢靠他太近?仅略近一些便驻足审视。
冷昔与白齐霄并无半分关联,竟与他兄弟相称,让他很是不快。况且,他不以为自己有喜可贺,心中便更为厌恶了。
白齐霄见冷昔虽一语未发,但颦眉紧锁,神色轻蔑,显然极是恶己,心中不由对其冷嗤恶讽,然,脸上却仿似不知地依旧堆笑:“刚才,鄙人无意听到:羽妹双亲对你赞赏有加,她娘亲还说,要与令尊商议你俩订婚一事。”说到这里,白齐霄细瞅冷昔,只见夕阳之下,冷昔的侧脸,剪影轮廓流畅鲜明,一如名家浓墨淡彩勾勒而成;在其微凹的眼睑,上下长睫时阖时分,被霞光所衬托得煞是惊心动魂,连同为男子的他也为之心颤不已。片刻失魂后,白齐霄连忙强敛心神,远望寒山之颠:“这等喜事,该喜该贺。”
冷昔初闻订婚一事,倒有刹那心欢,可待白齐霄补上最后那句,心情竟突然变得涩楚与无奈。他一想到对火儿的承诺、‘夜魂’之毒、以及两日后那场较量,虚空颓然的心中,再无半分喜气。
“唉,贤弟你当真幸运,令尊乃羽妹义父,与其双亲乃知己挚交,你俩订婚是亲上加亲,实乃皆大欢喜之事。”一说到此,白齐霄语气突地一转,“不过,唉……”冷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极为不解,不知这声长叹与小羽有何干系,便冷冷瞥向白齐霄,静待下言。
能引起冷昔注意,确在白齐霄预料之内。既已达到目的,他反而不急了。趁着叹息的功夫,白齐霄稍微理了理思绪。稍时过后,白齐霄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低吟道:“可惜我那痴心的三弟,若是得了此信,还不知会怎样……”
“你……此话怎讲?你三弟同小羽有何干系?”
白齐霄见行将入夜的灰暮下,冷昔惨白的肌肤仿若死灰一般,心底狂嚣大笑起来。随后,他用欲盖弥彰的口吻慌忙否认道:“没,没什么……”
“说!”素来冷漠的声音激动的厉喝起来,只是白齐霄虽面有惧色,但他是否被其威震住,倒真值得怀疑。
“我……”
“哼,想死就别说!”这回,冷昔恢复了平日的冷酷,话说得如寒刀剔骨,骨头被冻得没了痛觉。直到现在,白齐霄倒真有些害怕了,急急答道:“我说了,可别迁怒与我!”
“快说!”冷昔不耐烦了,见白齐霄一脸畏惧,便耐下性子补了一句:“尽管说,我保你没事。”
“……”白齐霄很明白,似冷昔这等冷漠清高之人,轻易不诺,若是一诺,必定千金。于是,他稍稍迟疑之后,方才言道:“据说,三弟与羽妹来此之前,曾被同困一密谷之内长达半月之久。我这三弟,生性风流,小羽又纯真俏皮,你想想,孤男寡女独处一处,其间种种我也不得而知。只是……”
“说!”白齐霄话语稍顿,冷昔便是一声嘶吼。漆眸中颠狂的的神情惊得白齐霄连退数步,只是,眸底闪过的那丝诡异,比起啸天的厉吼,更叫人心畏、让人恐惧。
“我只知晓,自此之后,三弟一反常态,不再去那青楼、不近女色。不光如此,有人见到羽妹来此之前,将随身佩物赠与三弟。”
月弯斜斜浮丝纹,云积迭迭抹星晖,凉风习习皱颦眉,玉足纤纤掠凌波。
小羽瞅了瞅身边静默许久的人,泄气般地将脚在池水中一阵乱挑。冷昔背靠水桥的木杆,席地而坐,耳畔传来小羽自桥檐垂于水中的双脚,划出哗哗的波声,依旧一语不发。
“叫我来干嘛?”等了好久,小羽忍不住了。虽说冷昔话少,似今晚这般无故守于屋前寻她,出来反又一语不发倒是少有。“我很困……”说完,随着倦意的侵袭,小羽趴在水桥的木栏上,张大嘴打出一个震天响的哈欠。
“刚才,你为何那般惨叫?”冷不丁,他开口说话,却是前言不搭后语,让小羽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
“什么惨叫?”
“在你倒水之前……”冷昔虽继续在问,可连素来大条的小羽都能察觉他的漫不经心。小羽有些后悔,为何不让母亲自己倒洗脚水?这好,一发孝心就被人拎来陪坐陪无聊。
“你说那啊,”小羽懒懒地回答他,“母亲想试解‘夜魂’之毒,在帮我‘针灸’呢。嘿嘿,自小,我就怕她那些尖头的玩意儿。”
“没用”,冷昔迟疑了片刻,这才回应,“下次告诉你娘,别再费心了。”
小羽一听他这么说,心情腾地郁闷起来,遂不理他。小羽许久不言,冷昔心中明白其中缘由,低头想了半天,自语般低低问道:“想知道火儿么?”
小羽原本有些恼他,一听这话,倒来了兴致:“想,想!你快说!”
冷昔稍时沉吟,抬头望向那朦朦地弦月,幽然惆怅地说起那段尘封往事。
要说冷昔与火儿的相识,得追溯到十年前,一个初夏的午间。那时,十二岁的冷昔因故被母亲责罚,一时气恼来到渺尘山山脚。在那儿的千年老槐树上,有他亲手搭建的、一个除他之外无人得知的私密小屋。多年来,每逢受了委屈亦或习武疲倦,年少的他都会来此发泄休整。
那时,六岁的火儿就像山风卷起的烈火,撞入那小小的木屋,闯进他孤僻的心扉,绚烂之后,焚尽了一切,却被一场山洪湮灭无踪。
……
冷昔时而伤感、时而沉醉的倾述,迷离凄凉的口吻,令身旁的小羽寒意连连、胆战心惊。
可怕的是,小羽六岁时的记忆随着冷昔的细述,变得清晰而明朗:记忆中,那个有着迷人笑容、醉人酒窝,一脸涩痘的少年;那段几乎遗忘的岁月,竟与眼前的冷昔和他的回忆重叠无隙,宛如一幅尚佳的描红,与原贴吻合无二。
冷昔自顾自地说着,全然没发觉小羽的异样。
十年前,六岁的小羽随双亲来到渺尘山,寻找此间特有的山噬蛇,引以成药。因这山噬蛇性情狡诈,数量稀少,上官夫妇在山下租了一处民宅,于密林间足足探寻两月,如愿捕到三条,方才离开。在此期间,因小羽尚且年幼,夫妇便在外出之时将之困于屋中。然而,小羽天性好动,怎会甘于拘于方寸之地?于是,往往是双亲前脚刚走,她便搭凳翻窗外出寻乐。机缘巧合下,她误打误撞地闯入那间木屋小憩,不料却被冷昔抓了个正着。一番嘴角后,本就孤独的二人当即结为好友,无忧无虑地渡过了一段快乐时光。
昔日点点滴滴,深刻冷昔心间,小羽慢慢听来,不由冷汗淋淋。
当日,小羽听得冷昔自称‘冰’,信口答了一个‘火’字。哪晓得,冷昔口中虽未多说,心底却认定她名‘火儿’。再者,幼时的小羽,每逢晚间在父母面前受了斥责,白日便会向冷昔耍泼泄忿。通常以父母为榜样,强要他应下一些诸如:除了她,不与人笑;除了她,不碰别人;等等承诺。不仅如此,她还常常抱怨爹爹的严格、习武的苦痛,更是异想天开地期望有朝一日,能像娘亲一样,寻个比爹爹武功还高、待她比爹爹对娘亲还好之人,陪她仗义天涯、快意江湖。
溶溶的星月黯淡无晖,远处,隐约传来沉闷的冬雷。暗夜中,冷昔轻柔地细述幼时最快乐的时光,小羽却烦躁地将水花踢得四下飞溅。此刻的她,真恨不得掴自己几个耳巴子才痛快!人都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眼下的小羽算是彻底投降了,这就是命数,十年前,自己种下的命。
“你,你怎么知道她死了?”小羽依然有些不甘,踌躇半晌低低言道。
“那两个月,母亲一直外出。一回宫中,便将我关在山顶的寒冰洞练功。十日后,我趁母亲不备,这才逃了出来。之后,在木屋,我守、守了三日,都……没等到她……”冷昔哏噎着,话语已难成句。
小羽听到这里,心中酸、眼里涩,下颌搁在桥栏圆木上的不时叩动,似要说些什么,却又难以启齿。
就在那十日,爹娘寻到了足够的山噬蛇。还说,渺尘山上绝尘宫的人与师祖素有纠葛,眼下绝尘宫宫主既然回来,还是谨遵师尊遗训,避之方妥。因事出匆忙,身边亦无纸墨,小羽随手编了一草戒留于木屋、示意其来过,方匆匆离去。
她哪知晓,十日后,天降大雨,导致山洪爆发,引发泥石流,将当日居住的那个村落尽数掩埋,厚达数十尺的山泥在之后一月的爆晒下硬如磐石,再难挖掘。
年少的冷昔固执无比地守于木屋之中,挨饿受冻地淋了三日暴雨,待到被人发现,已是命悬一线、奄奄一息。数日后,冷昔病情刚一趋稳,听闻山洪一事,当即依小羽所述,冒雨寻到那个村子,怎奈此处已被自山上狂泻而下的泥石夷为平地,顿时昏倒在地,数月未醒。
数月后,绝尘宫的人自村落旧址挖出一具女童遗骸,尸骨业已开始腐化,瞧不出生前模样。只是,骸骨颈间挂着的蝴蝶玉佩却乃冷昔赠与小羽之物。自此,冷昔便自绝尘恋,寸步不离地在那寒冰洞专心习武,整整十年,未离山洞半步。
那段不堪的岁月在低沉柔缓地叙述中慢慢展开,此时的冷昔,语气中虽不见半丝波动,但他口吻越是平淡,小羽的心便越发沉痛。她真想抓住冷昔的肩,大声摇醒他:火儿没死,那玉佩是自己见冷昔不来,负气送给邻家小妹的!小羽就是火儿!
只是这话,都冲到了喉头,最终却被咽了回去。
说完这些,冷昔许久不再开言。二人各怀心事,默默沉思,惟有池中汩汩的水声,噼啪依旧。
事情太过突然,小羽一时真难接受。冷昔这份深情,让她震撼,也令其害怕。十年前的事,若没人提及,她早已忘得干干净净。可,与那荪山初遇之人的点点滴滴,却在离开西辰之后,变得越来越清晰。小羽知道,冷昔痴爱的是幼时的自己;而白君涵虽能令她心动、却更让她不安。对小羽而言,要其短时间作个决择,的确不易。
“该你了……”正当小羽苦恼之时,冷昔突然开口了。
“嗯?说什么?”小羽有些糊涂,他这话说得好奇怪。
“你说吧!”冷昔语气很是坚决,小羽愈发摸不清他到底想要问些什么。
“你要我说什么?我不知道……”
“就是……就是……”在小羽的逼问下,冷昔的语气极为怪异,话也说得吞吞吐吐:“就是……你与那……那白……白什么……之间……”
小羽这下明白了,那人指的是白君涵。刚才,小羽还在奇怪,素来寡言的冷昔今日怎地如此多话?原来,他想用心底的火儿,换得小羽心中的白君涵!
第三十二章
昨日今朝
古往今来,凡是涉及情感纠葛,女子往往虑多于行,而男子,则会单刀直入。
冷昔乍地如此直接,倒真让小羽不知所措。她不明白,对旁人之事概而不管的冷昔,今日怎就想起了白君涵?先不说冷昔从何得知,自己与白君涵会有关联,仅凭他愿意以心交心,就足已让众人瞠目。
小羽尚在思躇该如何应答,冷昔倒是有些心焦了。要知道,他并非愚钝之人,因其这些年来,一直处于情薄之境、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方造就今日这般冷傲孤僻的性情。若小羽一口否定那白亦墨与她无关,他必不生疑;可似如今这般犹豫不决、避而不谈,他反倒如同置身火海,时光每每多沉寂一刻,内心便多一分煎熬。
许是冬雨将至,寒冷的湿气愈来愈浓,夜,也变得愈发地暗。
冷昔垂头敛目,不敢相逼,亦不敢偷看。冷昔想知道的,是自己与那人,在小羽心中,孰轻孰重。然而,这结果同样令他害怕。一如十年前的自己,拖着昏沉的身子,四处寻找火儿,不愿相信传言却又害怕面对现状。此时,一想到那片平坦空旷的湿漉漉的泥沼,一想到山坡上,那具撒满霞光的骨骸、旭日下那块红得滴血的玉蝴蝶,冷昔的身体就开始瑟瑟发抖。
不觉间,冷昔无助地蜷起了腿,将头搁在膝盖上,身子紧抱成团。他后悔了,是的,第一次感到后悔。后悔刚才的话,后悔求证的念头。于他而言,只要,只要能伴着小羽无忧地走完这最后几日,只要能握着小羽的手,去那没有黑夜的世界,一起寻觅火儿,这,已足够。
“你……问这干嘛?”冷昔失常的气息逼得小羽不得不开了口。然而,她郁郁不欢的声音却让冷昔愈发不安。
“我……”冷昔急急应声,想要阻止小羽继续下去。这样的小羽,令他心疼。冷昔期盼的,是那双能为他而闪耀璨紫光芒的清眸。
“我与他,过去怎样并不重要。”小羽果断地打断了冷昔,语气虽然坚决却透着掩不住的失落,“反正,我也没几日可活的。”
小羽侧面看向冷昔,而此刻,那双正瞧着小羽的、漂亮的凤眼,在黑夜之中也有着述之不尽的凄楚与悔意。那别样的眼神,让小羽心疼不已。今日的冷昔,何尝不是自己所害?她无奈地朝冷昔笑了一笑,只手抚触冷昔脸颊,柔声说道:“谁都难免一死,不过早晚而已,我没事。只是,你又何苦非要陪我?”
冷昔一听这话,漆眸顿时亮如晨曦,掌间乍然绽放的笑靥,堪称空前绝后、旷古绝今、简直就可妒煞芙蓉羡煞仙。
平心而论,小羽不过凡人一名,除那夜山神庙外,远远瞧过冷昔一展笑容,哪曾再睹如斯绝姿?况且冷昔这一笑,与小羽不过半尺之遥,笑意又发乎其心,当场便将小羽震了个七荤八素,小小的心肝如被雷劈电掣,愣是没了一丝知觉。
“轰……”伴随一道电闪,轰隆隆的响雷当真在头顶劈了下来。小羽一惊,连忙又羞又怯地捂住了嘴,无意间却发现,掌中摸到一片温润。小羽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如其母所述,在冷昔面前发起了,花、痴!
小羽顿时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一副白痴的模样必定尽数落入冷昔眼中,浑身火般地燥热起来,脸颊更是如同炭烧。依旧满眼含笑、面如桃花的冷昔,在小羽看来便成了嘲讽与讥笑。于是,她狠瞪冷昔一眼,噔噔噔地光着脚丫跑开了。
宛君瞧女儿慌慌张张地一回屋,便带着一脸桃红、一脚泥沙钻进被窝闭而不出,当即明了几分,正欲过去怂恿几句,突地响起叩门之声。宛君与上官逸相视一望,乘上官逸去开门之际,又对司空涧挑眉一笑,笑容甚是促揄。
果不其然,来人正是冷昔。
冷昔站在屋外,手中提着小羽捺下的靴袜,脸上虽无笑容,眼底却是颇含情意。
“小羽的……”冷昔边说边将手中之物递于上官,一双眼还不时偷瞥小羽处,上官逸见状,淡淡笑道:“先进屋吧。”
“轰……”身后又是一声巨响,冷昔刚要抬脚进屋,见司空涧正朝门口走来,稍一迟疑,客气地回绝道:“多谢伯父,我先回去了。”说罢,转身便走。
“昔儿慢些,让我送你一程。”司空涧瞧出冷昔想要避开自己,快步上前。冷昔知小羽甚为看重其义父,不想令之不快,遂驻足相待。
小羽刚刚离去,宛君便将司空涧唤了过来。随后,宛君将下午自小羽处听来的,关于冷昔意欲与小羽同归于尽的前因后果一一告知了司空涧与上官逸。冷昔有如此极端的想法,令他二人颇为震惊。
其间,宛君始终认为,冷昔这般行事,是一种病态的偏执表现。若不能助其解开心结,他定会固执己见,小羽必死无疑。司空涧对宛君的分析倒没疑异,只是,冷昔这心结该如何去结,他与宛君一样,并无一点主意。眼下,冷昔就在一旁,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说点什么,惟愿能令其有所彻悟。
虽与司空涧同行,冷昔步伐未曾慢下半分,不等司空涧开口,二人已来到平阳坡。
冷昔站在帐前,低头垂眼愣愣望着脚下的残雪一语不发。他这般模样,显然不想请司空涧入内。司空涧顿生涩意,轻轻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有事放不下,”冷昔也是一聪明人,司空涧这话一说,他当即明白了,小羽将自己的事已然告知双亲。于是,原本在胸中翻涌不断的丝丝甜意,骤然凝固成冰,尖利的冰棱扎得胸口隐隐发疼。司空涧继续道:“我也瞧得出,你喜欢羽儿。”
“哼,这,于你何干?”冷昔语气很是冰冷犀利,胸口又冷又痛,难受得厉害。他愿与小羽分享他的一切,并不意味着愿意与任何人分享。火儿是他们之间共同的秘密,每每想到这,都能让他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快乐。可如今,这却成了众人皆知的秘密,他,根本无法接受。
“我明白,这样不好,”司空涧察觉出冷昔的情绪上的转变,苦笑地说道,“可羽儿的生命是她爹娘赋予的,他们有权知道一切,更不该由你去终结。”司空涧这话合情合理,对此,冷昔无话可说,但是,一想到小羽将他们间的私密告知了他人,心情便变得烦闷不安。
司空涧见冷昔对这话,并无半分表示,不由地心灰半截。“你听得进去也罢,听不进去也罢,不论你承认与否,作为你爹爹,哪怕是不合格的爹爹,我都得说:人这一生,只有三日:昨日、今日与明日。昨日怎样,已是过眼云烟,回不去也留不住;明日如何,上天自有定数,不由你也不由我;只有今日,由你把握,痛苦与快乐皆由你心。” 司空涧语调愈来愈尖刻,凄厉中蕴藏的无限悲悯。“倘若,你连眼前的幸福都不去把握、任由它溜走,一心沉溺往事,奢望来时,上苍怎会眷顾于你这不知珍惜之人?”
“昔儿,较之为父,你该何等幸运?”突地沉下来的呼唤,在这乌云压顶的夜空中,很是空灵幽谧,那抑郁无果的惆怅让冷昔也不得不为之侧目。“只惟愿,我儿能多看看今日,珍惜眼前之人。世间并无后悔药,有些东西,一旦错过便再也回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