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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霭凝香(1-37章)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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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看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有了回应。
可他说的却是:“他死,也是他的报应。”
报应二字咬的极重,就像是多年背负的压力都集中在这简简单单的一个词上一样。
“这……”南宫星没想到会有此一句,心中连转了数个念头,口中忙道,“就算该他的报应,难道旁人也该陪着枉死么?你一肩扛下所有罪过,让真凶逍遥法外,那些因此而死的人,岂不是死不瞑目?”
白天雄不再开口,连睁开的双眼都缓缓重新闭上。
报应,报应……为何短短半天之间,白天雄就将此前还一口否认的罪名全部认下?
要说报应,无非就是当年因白若麟受害的那七名女子,两名丫头远嫁他乡,纵有怨气也早已无人关心,三名侧室倒有可能在白天英白天武心中留下一笔,但白天雄整日与兄弟相处,不会直至今日才大感愧疚。白思梅死状虽然令人生疑,但从白天雄自白时的发言来看,即便是她死而复生,白天雄也未必会愧疚至此,怕是反而会对当年的事穷追不舍,来还儿子一个清白。
那剩下的岂不是只有……
南宫星眼前一亮,将心一横,突道:“白二爷,你是不是遇到了穆紫裳!”
白天雄周身一震,双目微开,精光四射的看了他一眼,却仍是不肯开口。
不过这反应就已足够,南宫星知道自己的猜测应该是不中亦不远,但就他所知道的一些白家并不知道的事,他还敢更大胆的猜测下去,“你一定并未见到穆紫裳本人,让你不得不信的,只是你能认出的物件,就像那身喜服一样。”
白天雄双目圆睁,终于忍不住道:“你……你怎么知道?”
这无疑等于承认。
白若兰心中顿时对这位好友有多佩服了七分,她听得一头雾水,完全插不进话,只得大气也不敢出的站在一旁,不住偷偷打量。
南宫星不禁叹道:“白二爷也算是老江湖了,这种小伎俩,也能将你骗到么?信物这种东西,若是需要,我随时可以变出十七八个,还保管不会重样。”
白天雄冷哼一声,道:“你就算变出十七八个,也骗不到我,冒充一个人,可不是弄把剑穿身行头就能做数的。”
这话中已隐隐透着威胁之意,分明是在告诉南宫星,崔冰的武功如何他早就看破。
南宫星略一思量,不见到人而能识别身份除了信物之外,靠的无非是手书字迹之类,“难不成,那位穆姑娘还写了封亲笔书信给你?”
白天雄低下头去,缓缓道:“我已说了太多,你不要再问了。这些事都是我一人所为,冯大人到了,我也是这个说法,将我缉拿归案,秋后问斩,我也绝无二话。至于我那逆子,你们肯高抬贵手饶他一命,我感激不尽,你们非要清理门户,我也只能说是替天行道,报应不爽。能保得白家上下平安无事,我死不足惜。”
他替天行道这四字咬的颇为生硬,前后语气,也透着一股远胜过愧疚的悲凉之意,南宫星心中一动,突然上前一步蹲下身去,探手伸入白天雄怀中,口中道:“对不住,晚辈得罪了。”
白天雄勃然大怒,喝道:“你做什么!若兰!还不快来拉开你这朋友!”
白若兰一怔,踌躇着正要上前,却被唐昕一把拉住,扯在原地。
江湖人的外衣中衣乃至亵衣里外,都常会做出许多暗袋,南宫星对此了如指掌,摸索一番,总算从绑的死紧的绳索缝隙中掏出一张白纸。
那张纸显然曾被攥成一团,此时虽叠的四四方方,却仍留着许多折痕。
南宫星对白天雄杀气四溢的眼神视而不见,径自走到门口,借着外面亮光,将纸张展开,飞快的扫视一遍,口中问道:“这的确是穆紫裳的笔迹么?”
白若兰忍不住也凑了过去,探头一起看了一遍,匆匆读罢,当真是心惊胆战,虽只是将当年所受屈辱草草陈述,但字里行间透着深不见底的怨恨,简直字字如血,控诉着满腔愤懑。
白若兰花容失色,惊道:“难道……真的是穆师姐回来了?可……可咱们就算有对不住穆师姐的地方,二伯你也不至于这样吧?难道不能与她心平气和的坐下谈谈么?”
南宫星苦笑着摇了摇头,将那张白纸举高,道:“兰姑娘,这张纸的关键并不在上面写的那些字,而是这里。”
他的手指指着本该是落款的地方,那里并没写着穆紫裳的名字,反而印着一方颇为古朴的四字红章。
“这……这字都是什么啊?什么天……我怎么剩下三个都不认识?”白若兰瞪了半晌,也没认出那四个古怪的汉字写的是什么。
别说是自小习武的女子,就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也是针线女红先过琴棋书画,能学会简单的日常读写已不容易,哪里认得这种古意盎然的字体。
反倒是唐昕眼光较为锐利,将第二排的头字认了出来,“这好像是个行字。”
跟着两女都是恍然大悟,齐声道:“替天行道!”
南宫星点了点头,肃容道:“恐怕这四个字,才是白二爷骤然变了态度的原因吧。”
白天雄额上已有冷汗涔涔而下,他压低声音,怒道:“快给我拿回来,这东西绝不可给旁人看到,你……你要害的暮剑阁就此覆灭么!”
这语气可以说是极重,白若兰着实被吓了一跳,扭身望着二伯,不解道:“二伯,这……这四个字怎么把你吓成这样?”
白天雄低喝道:“你们这种毛孩懂什么!就此停手,此事和你们无关,不要平白惹祸上身!”
南宫星一声冷笑,抬手将屋门关上,转身走回到白天雄身前,蹲下身子与他平视,淡淡道:“我还道白二爷是对什么人心中有愧才一心求死保全白若麟一条性命,倒没想到,原来竟牵扯上了天道。先不说是不是穆紫裳,写这封信的人,倒还真是找了个好厉害的靠山呐。”
他这话说罢,白若兰仍是似懂非懂,唐昕的脸上却霎时变了颜色,颤声道:“小星,你说的……难道是当年的那个天道?他们……他们重出江湖的传言,难道竟是真的?”
距今约莫五十年前的时候,武林正派最大的对手神龙道在一场惨烈血战中落败,毕其功于一役的正道同盟一口气将其逐往西北关外荒无人烟的大漠之中,被盘踞关口近百年的万凰宫隔绝于外不得复归。
那一战前,正派盟主慕容悲以替天行道的暗记将已成一盘散沙的武林门派中的关键人物秘密联合起来,自称天道,成为一支隐藏在所有门派之下的暗流,据传动手之前,就连神龙道中也已发展出天道的成员,里应外合,才会如此顺利的得手。
那便是天道最早的雏形。
那一战之后,名门大派元气大伤,以慕容氏为首的四大世家逐渐接管江湖事务,六大剑派也一跃而起,以少林武当为代表的传统正道领袖在不到十年的光景中迅速没落,虽有天道从中作梗的传言流出,却始终未得证实。
那段短暂的平和无波的光阴里,江湖门派的影响力迅速的扩大,势力所及,公门、商家乃至樵耕渔户,无所不有,民谣中甚至有了“仗剑江湖游,自不觅封侯”的说法。
盛极必衰,武林也自然不能幸免。
不知何时,一批性情古怪的高手悄无声息的集结在一起,开始出手遏止江湖豪杰的多余影响。他们盘踞的地方自称天狼山,那批亦正亦邪的高手,自称狼魂。
由摩擦到冲突,由冲突变为血战。武人本就好斗,矛盾演化为你死我活的局面,本就不可避免。
无奈狼魂高手人数虽少,武功却高深莫测,此后数年之中,始终是这些江湖大派所受损失更多。而狼魂不过折损了三四人而已。
于是天道再一次于暗处活动起来。
短短数年之后,血战天狼山一役突如其来的发生,四大世家六大剑派中的精锐成为了此次的主导,而天狼山的抵抗,却出乎意料的孱弱不堪。
这是天道第二次出现在江湖,恍如流星一闪而过,却带走了天狼山上数十个绝顶高手的游魂。
此后的安宁,一直持续到距今二十多年前的某日。
江湖上不断有名动一方的豪杰莫名殒命,就连四大世家六大剑派也不能幸免,被害者的身份上至一方家主,下至闲云野鹤,共通之处,便是年纪大都已经不小,且与当年的天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次年,亮出獠牙却将身体藏于黑暗之中的狼魂浮出水面,那些年轻人不知从何得到了当年天狼山的武功,以更加隐秘更加团结的势态展开复仇。
同年年底,四大世家中的萧家当主被偷袭而死,其女萧落华以北堂无心之名复组天道,这个原本松散的临时组织,就在她的手上成为了隐隐凌驾于各门各派之上的复杂势力。
直至狼魂中数人身份曝光,正面血战即将来临之前,江湖中已有传言,四大世家六大剑派,皆已成为天道操纵的傀儡。
此即为天道鼎盛之时。
之后,便有了一场持续数年的争斗,武林人士伤亡不计其数,四大世家三家先后遭劫,剩下唐门硕果仅存,六大剑派也皆成了风中残烛,人心惶惶苟延残喘。而在牺牲了如此巨大代价之后,那一代的狼魂明面上的人物也已死伤近半,领袖人物之一,身负蛮夷血统的纳兰暮也在一场决斗中与公门第一高手谭凌山同归于尽。
一些对两方都有所忌惮的旁观者,便在此时蠢蠢欲动。
于是一直试图化解这场江湖劫难的谢清风、谢烟雨兄妹,终于以清风烟雨楼的名义正式插手。
不久之后,萧落华亲手埋葬了北堂无心这个名字,与狼魂当时的领袖风绝尘立下三掌之约,人心惶惶的江湖乱世,总算是暂且告一段落,关于天道几十年来的秘密,也在此后公诸于世。
狼魂隐遁,天道匿踪,许多原本并无出头之日的门派借此良机,抢占成为武林新贵,如暮剑阁这样广收弟子,雄踞一方。
即便是近几年出现了有关如意楼的种种传言,武林大势依旧是欣欣向荣,平和稳定。而从去年年底开始,江湖上突然有了新的流言,称当年萧落华虽打算将天道彻底解散,但那样一个复杂的组织已如成年猛虎,凭她一人之力根本无从下手,断掉的只不过是许多支线之间的联系渠道,让这只猛虎伤了筋络,一时间无法行动罢了。如今天道已有了新的主人,正于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卷土重来。
最新的流言白若兰并不知道,那替天行道的暗记她也没怎么听过,可她好歹也是名门大派之后,再怎么不关心江湖传言,天道狼魂之间的多年纷争她也有所耳闻。
在心里好生消化了一下唐昕的话,她才惊呼道:“难道是当年那个天道?这……这怎么可能?”
南宫星笑道:“江湖中的事,哪有什么不可能。萧落华前辈一言九鼎,不代表剩下的人也会甘心蛰伏,天道恐怕本就并未死透,只是既没了富甲一方的萧家作为后盾,也没了思虑缜密的萧落华作为中枢头脑,不得不沉寂下来罢了。”
他起身望着手上那张纸,淡淡道:“而只要有个既有银子又有头脑的人寻找到合适的机会,天道重新运转起来本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白二爷,这其中牵涉的,只怕不光是令郎走火入魔一件事这么简单吧?”
白天雄面颊上的肌肉不住跳动,半晌,才长叹一声,道:“就我所知,天道今年年初就已悄悄来过使者,只是三弟好像什么也没答应,闹得不太愉快。我……我却没想到,穆紫裳……竟然已成了天道中人。我若是不给她个交代,只怕白家上下都难逃一劫。”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茫然,微微摇头道:“你们年纪小,没有经历过当年的事,萧落华其实自己也清楚得很,她一手壮大的天道,到最后根本就已成了一只拼命吞噬江湖门派的怪兽!不然你以为她为何会在隐居遁世之前将天道的秘密公诸于众,不惜害的诸多正道首脑声名狼藉?”
白若兰不解道:“二伯,咱们白家不说武功如何高强,至少在江湖中也算有些人脉,你为何要怕成这样?”
白天雄冷哼一声,抬头道:“你根本不懂,天道的手段一贯是隐密不宣的暗地笼络,你与其对抗的时候,甚至分不清究竟身边有谁会突然捅你一刀。他若要来对付我,那在我身边,立刻就找不到几个可以相信的人。”
他在三人面上扫视一圈,冷冷道:“比如此时此刻,若兰我还可以相信十之八九,而你们两个,一个唐门弟子,一个恰好复姓南宫,说你们就是天道中人,可不是绝无可能。”
“互相猜忌的心思,的确是最合适的武器,”南宫星挺直身子,苦笑道,“我总算明白,你为何不肯开口了。你必定是在怀疑,你另外四位兄弟中,已有人入了天道。”
白天雄咬牙道:“这是我白家的劫数,李秀儿的事多半惹来了如意楼,连新娘子也丢的不声不响,若麟造的孽又惹来了天道,若是没个交代还不知要死多少人。如意楼的事我无能为力,但天道这边,兴许我们父子的命,总能让穆紫裳她高抬贵手吧。”
该知道的已差不多全都知道,南宫星把那张纸收进自己怀中,走到门边,侧身道:“白二爷,天道若真的在白家下了一番功夫,你难道以为他们只是来为当年屈死的女子替天行道便会罢休么?什么人信得过,等你不再如此慌张的时候,心里自然有数,晚辈不再多费唇舌。这张证据还有些蹊跷之处,抱歉暂且不能还你。告辞。”
白天雄抬头看着他们三人,沉声道:“你非要拿去,我也拦你不住。我只奉劝你们三个小辈一句,对方若没有十足把握可信,天道的信息绝不可随意告知他人。否则若是害了白家一家老小,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南宫星并未回答,只是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门外已是夕阳垂暮,奇峰突起刺入一片如火云海之中,山林起伏一线恍若镀上一层金箔,壮阔苍穹无边气象,仿佛都聚于日落之处,正是断霞峰景致最美的时刻。
但每一个看到这景致的人也都知道,这壮丽的画卷,不久便会化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夜幕,仅余万点繁星一泓水月,冷冷俯瞰苍生。
南宫星本还有些话想要问问白若兰,但看她心神不宁,加上天色已晚,也就按下不提,只说些闲话帮身边两个姑娘略略调适心绪。
无奈心头骤然多了如意楼与天道两片厚重阴云,再怎么打趣逗闷,白若兰仍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以她的性子,这些事情瞒着旁人还算容易,可要是见了她的兄长爹爹,只怕立刻便会竹筒倒豆子一样倾诉个底朝天。
回头想想,这种牵涉到暮剑阁安危存亡的要紧事,的确也不该让阁主与继承人都蒙在鼓里,经白若兰之口让他们早做提防,也不失为一条路子。
南宫星知道这种事有他在旁反而不便,不如早些分开,看白若兰的神情,再晚点去找父亲只怕都会憋出病来。
再说他这边也有要紧事要处理,将白若兰唐昕送回住处,匆匆用了顿便饭之后,就找了个借口早早告辞。
他要静下心来仔细研究的,正是那张据称出自穆紫裳手笔的纸。
这趟出门,顺道要办的事大都比较轻松,而恰恰是和这穆紫裳有关的一件根本是毫无头绪,他险些索性跑去询问白天英,现下看来,果然不该操之过急。
这名字竟真的随着尘封往事一道浮了出来。
他拨亮灯火,将纸张铺开,甩开天道印记不管,将穆紫裳写下的笔迹逐字逐句凝神细看,在心中反复推敲琢磨。
果然,心头那丝异样的感触越读越是清晰,他盯着其中几处极为生硬的笔迹,冥思苦想,试图捉住脑中飘忽不定的那一点光芒。
可作为一篇受害者的血泪控诉,纵然有些文法不太通顺,好像也并不奇怪,更何况这也不是出自什么饱学之士,不过是个满腔怨恨的年轻女子而已。
莫非想偏了方向?南宫星将纸收好,坐到床上闭目打坐,靠着练功时的心澄神明暂且休息一下疲累的思绪。
他最重要的师父教过他,一件事想不出的时候,换个时候再去考虑,说不定便能得到新的收获。
执着一念,反倒会钻进死胡同中。
自从与白若兰在蔽日山中的几日经历之后,他总算放下了心底对武学的排斥,枯燥无味的练功,也被生性好玩的他琢磨出些许乐趣,沉浸于内功周天往复之中,不知不觉就已是夜半中宵。
往常夜深人静,身边女伴心神俱醉沉沉睡去之后,正是他思绪最为活络之时,他抖擞精神,刚掏出那张纸来,还没铺在桌上,却听到门外院中传来一串极轻的脚步声,飞快由远及近。
这会儿能是谁?他微一皱眉,先将纸张叠好收回怀里,屏息静气坐到桌边,力运双掌凝神等待。
来意好坏,光看敲不敲门也能知道个大概。
那人竟真的没有敲门,而是沿着院墙一路溜了个圈,绕到了屋后窗外,跟着梆梆敲了两下窗棂。
听那急促不稳的气息也已猜出是谁,南宫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崔姑娘,你这会儿偷偷摸摸来敲我的窗户做什么?”
不料外面崔冰回应的声音却带着一丝恐惧,好似微风拂铃微微发颤,小声道:“刚才,有人……在我屋外偷偷看我。”
第14章:春来冰河开
南宫星闻言一惊,忙打开窗户先放崔冰进来,柔声问道:“怎么发现的?你看到是什么人了么?”
崔冰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一边心有余悸的瞄了一眼来路,一边调整着纷乱气息道:“我本来都休息了,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有动静。我从屏风后面探头看了一眼,哪知道……哪知道看到一双眼睛一下闪了过去。”
“我吓了一跳,穿好衣服拿着剑摸到窗边,扒着缝往外一看,结果……结果竟然还不止一个人在外面,”她紧紧抓着南宫星的胳膊,道,“光我看到,就有两个人在动手,一个穿着一身黑,上身看着很壮,另一个高高瘦瘦,嘴巴里发出的声音稀里糊涂的,但动静不大。他俩好像都怕惹来别人,越打声音越小,打着打着,那穿黑衣服的就飞过墙头跑了,瘦高个也飞着追了过去。”
“后来呢?”南宫星扶着崔冰坐下,倒了一杯热水让她捧在满是冷汗的掌心,问道。
“后来我心里越想越后怕,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气闷得慌,就把屏风拉开了些,哪知道……哪知道月亮明晃晃照着窗户那里,有个影子忽的闪了过去,分明就是已经偷偷看了我半天的样子。”崔冰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略带歉意的说道,“我实在怕得不行,就……就冒险溜出来了,床上卷着被子,不进屋看应该看不出来,我绕了好几圈才过来你这儿,应该……应该没被人盯梢吧。”
南宫星略一思忖,道:“你只管安心在这儿休息,我去看看有没有人追着你过来。”说罢,他从崔冰进来的窗口轻轻一跃钻了出去,足尖在窗台一点,身形好似风卷柳絮倒飘而上,无声无息的落在房顶。
到了无人之处,他的轻功更不再须收敛,身法一展,霎时间已将这件卧房方圆数十丈内的隐秘暗处蹚了一边,人没发现一个,野猫倒是惊跑了两只。
他不敢怠慢托大,索性提了一口长气,将搜索范围又扩了一圈,连白若兰住处的房前屋后也顺势远远扫了一遍,的确没发现什么可疑身影,这才吁了口气,原路返回。
回到屋中关好门窗,崔冰手中那杯热水已经喝了大半下肚,人也安定了不少,背后那不敢离身的包袱端端正正的摆在桌上,她满眼好奇的看向南宫星,问道:“小星,你刚才那是什么功夫?怎么好象鬼一样的飘上去了?”
南宫星勾了勾唇角,只道:“就是打小上房上的多了,手脚快些,你没看清楚而已。好了,你大可以放心了,外面没人盯着你,知道你在这儿的,只有咱俩。”
崔冰轻轻拍着胸口,道:“有你在这儿,有人盯着我也不那么怕了。反正你是幕后主使,真有坏蛋想找麻烦,也不可能是冲着我来的。”
南宫星笑道:“这会儿不怕有什么用,你总要回去的啊,我可不敢去你住的地方给你壮胆,万一被峨嵋女侠发现,只怕当场就把我当成下流淫魔砍成一段一段。”
崔冰眼珠一转,将水杯往桌上一放,绕到床边打量了一下,满意道:“这床看上去虽没我那边那张那么舒服,但睡几个晚上,也不算将就。等公鸡打鸣的时候我再回去,不就安全的多了。”
南宫星摸了摸下巴,道:“守着我这么个坏蛋,你还觉得安全的多么?”
崔冰脸上一红,哼了一声道:“亲也被你亲了,摸也被你摸了,连屁股都被你打过,我还有什么好怕。再说,你……你就算再下流,也……也不会强要欺负我。世上的坏蛋要都如你一般,我不管睡在那儿也用不着害怕。”
“停停停,高帽子可莫要再戴了,”南宫星笑嘻嘻的站起来,走到床边到,“你再怎么把我往君子的方向推,我也不肯放着美人不抱去睡地板。你要真不想走,就把衣扣腰带都绑结实点,靠里躺躺跟我挤挤,把被子千万裹紧些,免得我把持不住兽性大发。那可就悔之晚矣。”
崔冰抿唇一笑,抬脚脱掉靴子,将裹足紧了一紧,外衣长裙都不敢除去,就这么坐在床上一转一滚,翻到靠墙内里躺下,足尖一勾一挑,将被子蒙得结结实实,一副听话乖巧的模样,道:“你才要千万小心,要是一个把持不住把我的本金贪了,我就此赖上你,你可要大大的亏本。”
南宫星哈哈一笑,侧身一躺横在床边,足跟一勾屏风,将两人彻底挡住,道:“能换你这么个伶俐可爱的姑娘跟在身边,出什么也谈不上亏本。”
“我可一点都不伶俐,”崔冰侧头望着他,突道,“你看我苦思冥想到现在,也没想明白,那把碧痕,我怎么就突然把它拔出来了呢?”
南宫星笑道:“这把剑碧姑娘用了好些年,再怎么说,也不能是把拔不出来的样子货吧?”
“你就会跟我装傻,”崔冰哼了一声,从被窝里抽一条胳膊出来拍了他一巴掌,道,“碧痕那机关普通人哪里知道,我被逼着拔剑的时候冷汗把衣服都溻透了,你偏偏还一副胸有成竹的德性,好像我就一定能拔出来似的。我要是试不出来那个机关,看你怎么收场。”
南宫星笑嘻嘻的抓过她的手指亲了一口,道:“你和那把剑有缘啊,你不是第一眼见到就看上它了么,还跟我说好像在哪儿见过,可见你和这把剑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到了紧要关头,一定能拔出来的。”
“胡说八道。”崔冰含嗔带怒的瞥了他一眼,道,“你肯定还有救场的法子,就是整天神神秘秘的,什么也不肯跟人家说。”
南宫星只是笑道:“在江湖上办事,武功越低,知道的就该越少,知道的事情多了,可未必是件好事。”
“老气横秋,”崔冰抿了抿嘴,道,“跟个三四十岁的大叔大爷一样,亏你还长的那么小,说是我弟弟都有人信。”
南宫星笑道:“要真是你弟弟,这年纪可不敢跟你这么躺在一起。”
这床铺本就不大,一人躺下绰绰有余,两人共卧,能将脸面拉开半尺相隔已是不易,纵使灯烛昏暗,开口说话便有气息轻抚过来,登时便平添三分暧昧。更何况说这话时,他的口唇已不知不觉近在咫尺,仿佛随时都可能亲吻上来。
被他的话略略提醒,崔冰这才发觉两人离得实在太近,小嘴一张忙往后仰头躲开,她本就已经半贴在墙上,这一下退得急了,当的一声后脑撞在墙上,直撞得她眼前发花,哎呀一声疼的险些流下泪来。
南宫星忍住笑意,将她搂过怀中,掌心铺了一层内息,放在她脑后轻轻揉动,道:“话说的好好的,我又没说要你今晚就付了本钱,干嘛急匆匆撞墙明志。”
崔冰哎哟哎哟叫了两声,嗔道:“谁撞墙明志了,还不是你偷偷摸摸凑得这么近,吓人家一跳。呜……撞得好疼。”
南宫星忍不住笑道:“你大半夜自己跑来,自己跳上了床,我只不过离你近些,你至于吓一跳么。我明明把丑话可都早早说在前头了的。”
崔冰把头一顶埋进他怀里,闷声道:“不怪你。是我……我有时候控制不住。别看我之前才说过怕你赖账,其实……到最后真有可能赖账的,反倒是我。”
他扶着崔冰后脑以防她再突然后窜,柔声道:“真打算赖账,可不会提前给对方打招呼。”
崔冰咬了咬牙,犹豫片刻,还是道:“你不懂。我……我怕到了该付帐的时候,我一样控制不住。”
应该是想起了什么极不愉快的记忆,她的口气变得极为不安,“能贴着男人胸膛这种事,以前我可是想也不敢想。我……我是很想托你帮忙,才把这唯一能许的也许给了你,可……可你对我确实不错,我……我不想骗你。其实……”
她的呼吸变得有些慌促,连话音也在微微发颤,“其实我只要想到男女间的那回事,就……就吓的想吐。当真……到了最后关头,我、我一定会害怕的要死,小星,我不想赖你的帐,我信你一定能帮我,要不……要不你去拿根绳子,现在把我绑起来,就……就这么要了我吧。记得……堵上我的嘴,不然,一定会让人听到惨叫的。”
她越说脸色越差,到最后冷汗满额,连唇瓣都有些发白。
崔冰自小被卖进火坑,即使千钧一发之际被人救走,必定也遭逢过不少噩梦般的经历,看来她倒是早早就想着交易完成后的事,反倒把自己绕进了牛角尖里,越想越觉得对不住他。
“你在发什么傻,”南宫星微微皱眉,在她臀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掌,道,“这种两情相悦的喜事,我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用绳子把你绑住才行的地步,而且我就算要堵住你的嘴,也绝不能是为了惨叫。你在这不该犯蠢得地方,还真是蠢得气人。”
他抬手抚着她汗湿面颊,柔声道:“而且离我带你去如意楼的时候还早,你不用这么急着清帐,偶尔给我点定金,我就满意得很了。”
崔冰默然半晌,才道:“可……可我心里着急的很。”
“你急什么?”
“你武功好,人又聪明,江湖经验比我多得多,路子杂,人脉广,还……还那么有钱,”崔冰委屈道,“等你在江湖随便走动一阵,不知多少美貌侠女要扒着窗户往你房里跳,我……我本来就拿了你一堆东西,还要求你帮忙,除了装个样子,什么也帮不到你,这……这交易怎么看,也是我赚了大便宜。我毛贼一个,这身子……也不值几十两银子,还不如早早给了你,我……我也多少心安理得一些。将来……你就算想不起我来,我也算是和你清了帐,不欠你什么。”
没想到她肚里的肠子弯弯绕绕竟有这么多道,南宫星眉心紧锁,突然翻身坐起,一把把她抱上膝盖,面朝下按住,抬手一巴掌甩下,啪的清脆一响,扇在她翘起香臀之上。
这一掌不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