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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良缘 第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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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蠢呢!如意少爷的聪明才智就算十个你也比不上!他虽然性情良善,倒不至于会做出对君家上下不利的决断。依我看,如意少爷八成是认定尹青霞做不了怪,又和宇文无名达成了某种条件的和解,所以才让他带走人。”
是这样吗?君天行与烈火分别以疑惑的眼光投向和风。
“如意少爷之所以写信通知您,一来是不愿意少爷在事后得知时产生不谅解,所以自个儿先行招认了。二来,则是要您肯定他的能力,不用再为他操心,大可以将全副的心思放在开展新事业上。”
望着和风脸上认真的表情,君天行不禁哑然失笑。也只有和风才能了解如意曲曲折折的心思,一个“带”字就能引出这连串解释,害他刚才白操一番心。
不过,如意究竟和宇文无名达成什么条件的和解?他挺好奇的。
“如意少爷在信中还提到另一件事,少爷是否注意到了?”和风迟疑地道。
君天行挑眉询问,看到尹青霞被宇文无名带走的消息,他早气疯了,哪有心思注意如意后来又写了什么。
“是……”
“少爷。”慌张的脚步声自厅外奔进,君天行一名得力属下脸色僵硬地禀报。“大小姐她……”
天行看进和风眼中,从那双闪现着无奈、好笑的瞳眸里恍然明白信里的另一项消息。
洞庭君家的大小姐,君浩唯一的掌珠,君家三兄弟的大姊,于十一年前就嫁到京城的君明珠,大驾光临了。
这才是如意捎来的真正坏消息!
君天行的心咚的一声被狠狠敲击了。
***
“花开蝶满枝,花谢蝶还希惟有旧巢燕,主人贫亦归。”品味着于渍的这首<;感事>;,嫣然一手挽着满装绣线、布料的提篮,沿着田埂小径往家中的方向前行。
小时候父亲握着她的小手教她学写字,教她背诵诗词。父母过世后,大娘要舅舅将她领出宋府,舅舅老念着爹在世时是怎样的饱学之士,嫣然若连大字都不识,将来他没脸去见她爹。舅舅送她到周老师处听讲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老师赞她聪明,一点就通。后来她跟着周师母学刺绣,顺道听老师讲课,那些四书五经的,她倒没什么兴趣,但说到史记、汉书、三国志……这类的史书,还有水经注之类的游记,耳朵便不由得竖了起来。
手中的刺绣不再只是花鸟,还有想像中的各处名胜、历史典故。周师母直夸她心思巧,跟别人绣的不同。舅舅将她绣的枕套、被套、绣囊、手绢、布巾、绣画……等等各类织品拿到城里寄售,价钱卖得不错。其实那些主意都是从周老师处借来的书里学来的,跟她的兰心蕙质一点关系也没有。
噗哧一笑,她晶灿的眼眸被一只瘦小的蝶儿吸引住,顺道看向今年惨淡的收成。
缴了田租后,那些可怜人还有闲钱过冬吗?
嫣然心里不禁兴起一丝悲悯。
杨万里的<;悯农>;一诗道:“称云不两不多黄,荞麦空花早着霜。已分忍饥度残岁,不堪岁里闰添长。”佃农实在好辛苦,忙了半天,大半的辛劳代价却进了地主的口袋,要是再遇到闰日、闰月,那剩下的日子可更难过了。还好舅舅的地是自己的,娘嫁给爹时,爹就将数亩田地当聘礼送给外公。爹临终前,还找人叫了舅舅去,将娘的一些珠宝、首饰交托给他,对外诈称都当了陪葬品,否则凭小气的大娘丢给舅舅的十两银子,怎么够把她养这么大!
想到这里,嫣然不由得吐了吐小香舌,对亡父的先见之明佩服万分。
脚步轻快地走向舅舅的砖瓦屋子,除了周老师家外,这栋房子是村子里最大也是唯一的砖房,舅舅说是爹当年出钱替颜家盖的。所以在舅舅带她回到这栋屋子住下后,她一直告诉自己,这里有爹对颜家老小的关爱,她住在这里,等于分享了这份幸福。
一晃眼十年了,村庄不怎么繁荣、富裕,但大伙都像一家人哩。像她表姊、表妹出嫁时,村民都来帮忙,那几天真的好热闹。
想到已分别出阁的表姊、表妹,嫣然心里不禁有些失落,跟她同年龄或比她小的姑娘,大都有了人家,唯有她的亲事还不知道着落。
倒不是她长得丑、没人来提亲,在周老师那里读书的好几个住城里的殷实人家子弟,都请过人上门说媒,可是舅舅比她还挑,摇头,摇头,还是摇头,摇到现在她自个儿都怀疑这辈子大概甭想嫁出去了。
舅舅到底想替她挑什么样的乘龙快婿?
其实——她难为情地想,李公子和周公子人都不错埃李公子有秀才的功名,周公子今年乡试高中举人,李、周两家家境殷实,九江府城里不知道有多少闺女想嫁他们,舅舅却接连拒绝了两家的提亲。
李公子上个月遵循父母之命迎娶夏员外的千金,她在周老师那里碰见他,李公子含着两泡幽怨的泪水默默凝视她,让她看了也好为他难过。夏小姐她是见过的,人不错啊,李公子为什么这么不开心?还用那种眼光看她,害她好过意不去,绣了幅喜幛,请周师娘帮她送到李家祝贺。
而周公子对她还没死心,仍不断请人向舅舅探口风。唉,尽管她对温文尔雅的周公子深具好感,但总不好意思主动开口跟舅舅说要嫁他啊,只好就这样蹉跎过一日又一日了。
踏进颜家大门,一阵风吹得院墙边的老树沙沙作响,遮掩了她的脚步声。脑子里突然撞出两道深刻灼热的凝视,也就顺便将一张英气勃勃的俊美容颜给记起来了。那骑在马上的英姿恍若天神,乍见时曾炫惑了她的眼,若不是他送她的那片金叶子还贴身放在香囊里,她会以为那场邂逅只是仲夏午后的幻梦罢了。
她以为,只是以为,他看她的眼光应该有别的含意,李公子、周公子,还有其他向她舅舅提过亲的男子,都曾用过类似的眼光窥视她。当时她年纪小,辨别不出来,随着年岁渐长,有了一些体会。但就算他真的有什么含意又如何?从他的衣饰、气质及身旁的侍从,都可以看出他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非富即贵。那样伟岸的男子又岂会看上一个渺小不起眼的村姑,进而向舅舅求亲呢?
该忘了他,那只是一场梦罢了,象周公子这样的人,跟她才能搭在一块,而不是那个早该湮灭在杳不可寻记忆中的男子。
低头凝视纤巧的玉指,心情幽幽荡荡起来,感染了秦韬玉<;贫女>;诗中的忧愁:“敢将十指夸针巧,不把双眉斗书长;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什么时候才轮到她穿上华丽的嫁裳,风风光光的出阁?
终身所依在何处?她轻叹口气,收拾所有的幽怨,绽出笑颜走向厅门口。
高昂的谈话声迟疑了她的脚步,看进厅门,发现屋里聚集了村里有分量的长辈。不想打扰身为村长的舅舅和村民商量事情,嫣然打算绕过厅房、从厨房的侧门入内。她经过客厅窗口时,被里头的谈话声所吸引,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倾听。
“……村长,大伙儿实在过不下去了……”东邻的姚大伯张着干瘪的唇,白花花的眉毛全蹙向眉心,语气是一惯的苦涩。
“是啊,村长。您家里那块田是自个儿的,又有嫣然小姐那双巧手贴补家用,可不像我们苦哈哈……”尖酸的嗓音一入嫣然耳内,她立刻听出背对窗口的佝偻老妇定是村尾的张大婶。
“村长,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姚大伯的侄子,在城里某家大客栈当跑堂的姚小聪机伶地插嘴。他是厅堂里唯一的年轻小伙子,嫣然好奇地从窗口窥视他朴实却有些滑头的笑脸。
在城里客栈工作,姚小聪比村里的任何人都消息灵通,见广识多。每次回村里时,他总会带回新鲜玩意或消息,让村民们大饱眼福和耳福。不晓得他这次带回来什么,嫣然纳闷地想。
“您知道我们耕的田地,都是宋家的。从宋老爷过世后,宋夫人将田地租税都交给她堂弟杜亮管。杜亮那人尖酸刻薄又抠,老跟我们斤斤计较,明晓得这几年收成不好,还硬抽这么多的田租,叫大伙儿根本过不下去。”
身为村长,颜荣对姚小聪说的话再明白不过。杜亮那人唯利是图,根本不把村民的生计放在眼里,一味只想多捞些钱。
“现在好不容易宋家把村里的田地都转卖给君大爷,我们可以趁这个机会把杜亮那些狗皮倒灶的事全掀出来。君大爷对下人和善是有名的,只要我们求他,说不定他愿意减免大伙儿的田租,让大家今年能过个好年。”
听了姚小聪接下来说的话,颜荣有所感触地喟叹一声。宋老爷过世才十年,宋家的产业已经败成这样了。先是通宝阁在五年前顶让给人,然后是其他的茶行、米店,再来则是卖田卖地。宋老爷地下有知,定然对独子的败家行为嗟叹不已。
“小聪,你真的认为那位君大爷会愿意帮我们吗?他是打哪冒出来的?怎么我们从来没听说九江府城有这号人物?”一直默不作声的祁大叔终于开口问道。
“祁大叔您有所不知,说到这位君大爷的来头可是不校”小聪眉飞色舞地道。“早在五年前,君大爷就顶下了通宝阁,后来又陆陆续续收买下宋家的产业,人家现在可是九江府的首富。君大爷的家底深厚,虽是外来客,但洞庭君家在中原名声响亮,是湖广第一富家。君大爷名下的店号,包括我跑堂的悦宾客栈都是他的,多少人挤破头想去上工,因为君大爷为人慷慨,对下人不知有多好哩。”
“洞庭君家”,颜荣脑子里塞满这四个大宇,无法再做进一步思考。
还记得宋老爷临终前召他去吩咐的那段话,他说嫣然已许配给君家的大少爷,要他照顾嫣然,等着君家前来迎娶。
这些年来,颜荣苦苦盼着君家的人来,每隔一段时间,便请在宋家对门的刘家当管事的朋友帮忙打探,可是君家一直没消没息。
尽管有不少殷实人家的子弟请托媒人上门说亲,他都不敢答应嫣然的婚事。不只是因为嫣然已经订亲,还有他不能也不愿意委屈了嫣然。
她的母亲,他唯一的妹妹颜妮,为了沉重的家计不得已嫁给大她二十岁的宋力鹏为妾,庆幸宋老爷真心疼爱颜妮,爱屋及乌地照料颜氏一家老小,这份恩德他永远记在心上。为了报恩,他尽心照料外甥女,而嫣然也出落得标致美丽,寻常的乡绅村夫,怎配得上她出众的才貌?
只有富可敌国的君家,宋老爷生前为她择定的佳婿,才匹配得上她吧?
血脉最温热处开始沸腾,颜荣迫不及待地想求证小聪口中所言的君大爷,是否就是君家的大少爷?!
“小聪,快告诉我君大爷的名讳!”
村长伯急切的问话,吓了小聪一跳,总算在客栈里见识多了,小聪很快恢复正常回答。
“君大爷的名讳是上天下行。”
君天行!
灼热的气流直往眼里冒,颜荣激动地握紧拳头,终于让他等到了。
第三章
一手捂着胸口,感觉到玉佩抵在皮肤上的温润,宋嫣然眨着绵密睫羽,讶异着事情怎会这么巧。
自小就佩戴在她身上——除了父亲召来舅舅,命她将玉癿取下交给舅舅,到她去舅舅家前的那段日子外,镌刻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玉癿从未离过她的身。
为此,她又要感激父亲的先见之明了。
大娘的亲信仆妇在爹过世后没多久,便到她房里大肆搜刮,若不是奶娘帮她藏了些,只怕连贴身衣物都给她们抢走,更别提值钱的金饰玩意了。
八岁的她,看到了恶奴欺主的丑恶嘴脸,也受到了如奶娘这类的忠肝义胆忠仆的保护,更深刻领悟到失去父亲的自己,不再是往昔养尊处优的小姐了。
为了适应新生活,更为了不增添舅舅的负担,嫣然以笑脸迎人。不同于往昔的是,她的笑并非是完全无忧,而是刻意将悲伤隐藏,像把心事藏在背后的铜镜,永远只展露光亮的一面。
大家都看到她欢笑的一面,不知道她也有忧愁吧。久而久之,她似乎也遗忘了那些悲伤。
“小聪,带我去见他。”颜荣压抑着内心的激动,眼光霍霍地逼迫小聪答应。
“村长伯……”小聪被他的目光压迫得口吃起来。自然是要带村长伯去的,可是,他话还没说完呢!
“小聪,村长伯答应去见君大爷了,你可得快点安排。”张大婶急切地催促。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催着小聪,根本不让他有机会开口说话,最后他受不了,人吼一声,趁着大家目瞪口呆怔愣住,赶紧抢回发言权。
“君大爷是何等人物?能说见就见吗?我姚小聪不过是他名下产业之悦宾客栈里的一个小跑堂,有什么资格觐见他这个大人物?”
“小聪……那你之前说的……不都是废话吗?”小聪的伯父姚大伯气得结结巴巴。
“伯父,我是没办法安排村长大摇大摆到君府谒见君大爷,可不表示不能让君大爷主动注意到咱们,进而有机会到他面前陈情。”小聪斜睨着眼,一副很有把握。
“什么办法?”颜荣迫切地问。
小聪不大自在地回避颜荣的眼光,心里忐忑着。不管啦,他是为村民好,可不是为一己的私利。答不答应还得看村民。
“嫣然小姐。”
“嫣然?”颜荣跟在场的其他人一样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小聪搔搔头,可恨他脑袋爪子就这点聪明,不然也不用委屈嫣然小姐了。
“君大爷喜欢鉴赏美女。”他有所保留地道,见众人瞪得更大的眼睛里仍然只有茫然,重重叹了口气,进一步解释。“府城里出色的名妓,没个不巴结君大爷的。君大爷的惜花声名,慷慨大方的出手,是出了名的……!
颜荣的心直往下沉,老爷子为嫣然选定的佳婿是个贪花好色的花花公子?
“死小聪,敢情你是当龟公啊!主意居然打到嫣然身上了!”张大婶第一个发飙,站起身就要过来打小聪,小聪赶紧大声喊冤。
“冤枉,小聪没这个意思。”他苦着脸闪躲张大婶的追打。“我不是要嫣然小姐去……哎唷!君大爷虽然喜欢女色,可从来没调戏过良家妇女,只是对美女心软……哎唷!上回有个标致的卖花女在客栈里被人调戏,刚好被君大爷撞见,立刻命手下将那两个地痞给撵出去。还在那位姑娘哭哭啼啼下,请了大夫为那位姑娘生病的父亲看病,并给了她不少银子。君大爷可没对那位姑娘怎么样喔,他是君子啦!”
听到这里,颜荣心里重新亮起希望。人不风流枉少年,只要人品不差,一点小瑕疵无伤大雅。
“小聪,你是说……”
小聪闪过气喘吁吁的张大婶最后一记强弩之末的捶打,窜到村长面前小心回话。
“只要让嫣然小姐在他面前晃一下,吸引他的注意力,我们就可以乘机到他面前说话了。”
“晃一下就行了吗?”姚大伯狐疑道。
“嫣然小姐是个大美人哩,十个人见了有九个人眼睛移不开。”
“那另外一个人呢?”祈大叔好奇地问。
“他是个瞎子。”小聪笑嘻嘻地回答,引来众人莞尔。
厅外的嫣然听得双颊泛红,以手搭着颊。她哪里是什么美人了?小聪就爱胡说八道。舅舅可别真信了他的话才好。
厅里的颜荣则陷入沉思。
嫣然十八岁了,他不能再等待君家主动上门,他得去找君天行。若是到时他没给一个满意的交代,他也可以死了心,替嫣然另择一门婚事。
周举人是个不错的选择,尽管私底下,颜荣仍认为他配不上嫣然。不过周家家道殷实,周老爷、周夫人对人仁厚,周书宇更是个知上进的士子,嫣然嫁给他不至于受太大的委屈。
“好。”他下定决心,对小聪点头。
“好?”小聪没想到村长如此开通,不禁心喜若狂。有嫣然小姐出面,这桩事八成可行。
厅外的嫣然却完全怔住了。舅舅居然答应?为什么?难道他真的认为自己可以吸引君大爷的眼光?
可是……这件事……热气不断自皮肤内层住外冒,嫣然头晕目眩起来。多羞人啊,尽管是为了帮助村民,她仍然无法接受舅舅的决定。
为什么要这么做?向来疼爱她的舅舅,竟然这样出卖她?嫣然无措了。
夕阳迅速往下沉,天地笼上一层暮色,黑夜来临。
***
伸手扶出大姊,那张呶呶不休的小嘴仍没有停下来的征兆,君天行当场有拂袖离开的冲动。
从她三天前来访便唠叨个没完,到往九江府最热闹的仕女购物商店街一路上,她仍讲个不停,君天行实在怪不得向来好脾气的三弟如意会受不了大姊的气焰,将她送来九江给他。他甚至猜测姊夫镇国将军李达仁,是不是因为受不了大姊的唠叨,才自动请缨去对付寇边的瓦剌军。
老天爷,她还要重复几回?
从三弟媳唐滟如何不尊重她,到他放弃君家继承人的位置,窝到九江这种地方,害得父亲日夜挂念,她都可以照一天三餐念给他听。他到现在还没有崩溃,实在是出乎一干手下的意料。
大姊真是被宠坏了。
君天行放开大姊柔嫩的玉手,改而从马车上抱出一对外甥。也不想想自己是嫁出去的女儿,不能仗着父亲宠爱她,就回娘家作威作福埃
人家唐滟才刚怀了身孕,害喜害得厉害,哪有心情、体力应酬她。况且她还嫌东嫌西,一迳拿京里的繁华相比,他若是唐滟,早将那张嘴缝起来,把她打包送上马车赶回京城去了!
咦?怎么安静下来了?
耳根子突如其来的清静,倒让天行感到不习惯。定神一瞧,发现大姊在侍女扶持下,走进他名下产业之一的彩绣坊。负责彩绣坊生意的巧姊儿,堆着一脸的笑热络地将她迎进店里去。
天行恍然大悟。
在外人面前,大姊总是端出温柔贤淑的官夫人派头,尤其是在逛街购物时,一张小嘴方会稍事歇息,改用那双不说话时才能显现出风情万千魅力的眼睛替代。
他一手各牵一名孩童。
李礼红今年十岁,小她三岁的男童则是弟弟李礼纶。 比起他们的母亲来,君天行宁愿伺候这两名小祖宗。
镇国将军夫人君明珠,一踏进店里,眼光不由自主地停在墙上的一幅绣画,难以移开。
从技巧、用色、构图方面来看,都显示出绣画人的不凡功力,但君明珠同一般人一样,并非被绣画技巧所吸引,而是被那帧如真实图像缩影画面里的皎若朝霞般明媚、笑容可爱的少女给迷祝
栩栩如生,有着清纯甜美笑容和一双顾盼生妍美目的可爱女孩,仰着优美的侧脸娇笑地抱住一头黑色的骏马,偎依向它。一双美丽的莲足赤裸在青绿的草地,从线条飞扬的裙裾,和自然起伏的草浪,仿佛可以感觉到风在流动。
这是幅很动人的画。
动人处不在于美丽的图面,而是少女灵动眼眸焕发出的快乐满足,仿佛只要能拥住那匹马,便是最大的幸福。就是那份几乎要从图面上满溢出来的幸福,让人忍不住胸臆间跟着涨满暖意。
君明珠蠕动樱唇,想开口问巧姊儿这幅绣画的出处。小嘴微张,正要说话时,却被身后情绪激动的男声粗鲁地捷足先登。
“这幅绣画打哪儿来的?”
大老板难得光临,还纡尊降贵地开口询问,巧姊儿赶忙堆满笑脸回答:“是咱们九江府最出色的刺绣高手宋姑娘绣的。”
见老板眼光失神地瞅着画中人不放,严峻的脸色竟然柔和起来,巧姊儿放大胆继续道:“这幅绣画是嫣然姑娘十四岁时绣的,若不是为了替她将出嫁的表姊添妆,嫣然姑娘可舍不得卖这幅呢。我是好说歹说才让她……”
是她!
掩不住心中的欣喜,以及一丝的懊恼,天行激动地瞅着画里笑语嫣然的绝色少女。
他居然在五年前和自己亟欲找寻的人儿失之交臂!
原以为已经忘了的,却在重见到那张快乐容颜而从记忆深处跃现。她的笑颜曾困扰他许多夜晚,为了遗忘她,他夜夜笙歌以麻醉自己,没料到她本该属于他的,没理由忘记。
他懊悔当时没问她名姓,否则不会直到现在才寻到她。可知他为她众里寻觅千百度,可知他为她牵肠挂肚到今年,可知他有多想望她、挂念她吗?
而她,一直在他触手可及之处,他却傻得不能及时伸手把握。
“嫣然倒是个挺雅的名字,画中人是……”君明珠睇了一眼弟弟怪异的神情,向巧姊儿打探。
“就是嫣然姑娘本人埃”巧姊儿没发现老板的不对劲,向君明珠送了个意味暧昧的眼色,神秘兮兮地往下道:“嫣然的名字可真特别,就像她的笑那般甜那般美。不少夫人、小姐看了这幅绣画都移不开眼光,央着要买她其他的绣作,还要嫣然为她们绣画呢。还有一些太太们,看上嫣然饱满、有福气的脸型,说她是大富大贵的相,遣了媒婆往她家说亲去……”
“她嫁人了?”君天行如受重击。
“才没呢。”巧姊儿道。“颜家大门都快被九江府里的媒婆给踩平了,她舅舅硬是不肯点头。唉,嫣然姑娘都十八了,可不能再这样蹉跎下去。”
一抹惊悦的情绪流窜在天行的血脉里。
一定是她。名字同为嫣然,又姓宋,还有个姓颜的舅舅,不会错的。
“她住在哪?”君天行一把揪住巧姊儿质问。
“天行,你做什么?”君明珠拉住弟弟的袖子制止他的失礼。
“大姊,别管我,我一定要找到她。”
“天行……”
“告诉我,她在哪?”管不了满屋子顾客诧异的眼光,天行只想知道心上人的下落。
“南门外的景星村……”受不住老板杀人似的眼光逼迫,巧姊儿颤抖地回答。
“天行,你干嘛?”见弟弟急着往外跑,明珠捉住他的手。
“我要去找她。”
“没头没脑地跑去找人家姑娘,把我和礼红、礼纶放着不管……咦,礼红和礼纶呢?”看不到一双儿女,明珠惊得花容失色。
天行心里自责,刚才他全神放在那幅绣画上,连牵在手中的礼红、礼纶什么时候跟他失散都没注意到,他怎会这么没有警觉性?这不该是他会做的事!
“礼红,礼纶……”明珠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伸长脖子四处搜寻,天行边安慰她,边吩咐巧姊儿挪出人手帮忙寻找,翻遍了彩绣坊仍见不到这双姊弟的踪影,他将明珠交由巧姊儿照顾,飞身奔出店外。
***
趁着母亲和舅舅不注意,礼红携着弟弟溜出彩绣坊,沿途上躲躲闪闪,来到街口的布店前。
姊弟俩的目标,当然不是布店啦,而是离彩绣坊有两条街的庙口闹区。那里有吸引礼红的卖画糖摊子,还有礼纶爱吃的冰糖葫芦。
站在伙计来来回回忙着卸货的布店前,礼红拿不定主意该走哪个方向。四边的街道全长得差不多,她睁着圆滚滚的乌睥,努力想从贩卖不同商品的店家寻找出与她脑中记忆吻合的正确方向。
“我记得要往左边走喔。”礼纶仰起的小脸满是笃定,礼红不禁迟疑了。她记得要往右边走,可是礼纶好像很确定是左边。到底是左边还是右边?
礼红左顾右盼,无法决定。礼纶干脆蹲下身,掏出怀里的糕饼,喂食摇摇晃晃走过来的小土狗。
一名孔武有力的布店伙计,走向满载布匹的驴车,扛起五匹布,回程时发现小土狗碍着他前方的路,粗鲁地蹋了狗一记。土狗吃痛狂性大发起来,汪汪叫地扑向他大腿,张嘴咬下。
“哎唷!”伙计痛呼一声,从地面跳了起来,仍甩不脱紧咬住大腿的可恶土狗,反而失去平衡,肩头扛的五匹布分从不同的方向往上抛落,离他只有两步远的礼红、礼纶姊弟倒楣地分到两匹布。
和舅舅进城,想顺道往彩绣坊寄卖绣品的宋嫣然看到这一幕,不及思索地抛下手中的包裹,扑向前方的两名孩童,以身体护住呆住的孩子。膝盖在石板路上狠狠撞击,还不及呼痛,厚重的布匹便往身上袭来,其中一匹布敲在她的腿筋上,痛得她几乎失去意识。
奔出彩绣坊,往前寻找一双外甥的君天行,刚好目睹到这一幕。他冲上前查看究竟,眼尖地发现一团混乱中的两名孩童。挥开碍事的布匹,将护住两个孩子的女郎抱入怀中检视,青布包头的秀发因这场意外而散乱下来,天行扶住她的头,精睿的眼光在捕捉到那张似曾相识的清雅丽容时惊愕地瞪大。
盈盈眼眸中含着两泡痛苦泪水、忍痛忍到将形状美好的下唇咬得粉白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他渴望见到的宋嫣然。
在如许的睽隔之后,再一次的不期而遇,她比他记忆中更加美丽,痛苦的表情宛如数万枝细针般穿透他的心,他颤抖着手抚摸她柔亮的发瀑,心为之悸动。
感受到环住她身体的男子温暖,嫣然羞赧地强忍剧痛,集中注意力想看清楚抱着她的男人。
当视线触及和埋藏在心田深处的俊容相叠的男人脸孔时,嫣然讶然地瞪大眼,复又迷失在他充满呵怜、心疼的灼热眸光下。目眩眩,眼花花,沉寂已久的心弦被蓦然挑动,麻热的情潮窜遍全身,眼里起雾,心境却出奇的平静安适,腿上的疼痛似乎消减了许多。她释然笑开颜,涟漪般扩散在如春日芙蓉的脸庞,双眸深处凝结的泪滴,是去日无怨、今生无悔的痴迷。
感觉到心被什么击中了,君天行震动不已。
紧闭的心扉又一次被推开,而这次他无心也无力再将心门锁上。
***
“君大爷。”
在老姚伯侄陪同下,跟着君天行进人华丽大厅的颜荣,仍一心记挂着外甥女的伤势。
君天行吩咐管家安置他们后,将宋嫣然抱进内室,身后还跟着应诊而至的大夫,忙了大半天,君天行才施施然现身,端坐在主人之位接待他们。
从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威棱俊容上,瞧不出任何情绪。姚小聪不安地在座位上欠身,他从没想过自己也有成为君大爷座上客的一天。事情的进展比他预料的来得顺利,带着伯父在客栈里等待的他,哪知道和村长去彩绣坊寄售绣品的嫣然居然会适逢其会地救了君大爷的一双外甥,实在是天助他们也。
“君大爷,我外甥女的伤势……”压抑不住心中的忧虑,颜荣迫不及待想知道外甥女的状况。
“您是嫣然的舅舅吧。”眼前的这位长者,给天行十分良好的印象。厚朴古拙的面容上,有着掩饰不住的忧愁,刻划了皱纹的眼角,露出对人事沧桑的洞悉。尽管衣饰朴实,做一般农夫打扮,却有种端静沉稳的气质,跟寻常质朴的农人有些不同。君天行深深看进颜荣眼里,或许这正是属下一直找不到嫣然下落的原因,颜荣绝非一般的佃农,或者他根本就不是佃农。
外甥女的名字被他这么自自然然地挂在嘴边,令颜荣心生警觉。他凝神打量君天行,从他清朗的眉目间流露出的气势,知道他是个惯于发号施令的人。他是个相当英俊的年轻人,饱满的前庭,瘦削的脸颊,方正的下颚,加上浓密有致的卧蚕眉下那双深炯清澈的眼眸,在在显示出他的出身不凡,教养良好。
这样的男人,才足以匹配得上他呵宠爱护的嫣然,就不知道他对当年两家父母所订下的婚事,是否有足够的诚意实现。
嫣然如今只是个身世寒碜的小村姑,而宋家的家况又已今非昔比。
颜荣愀然地紧拢眉,严肃地点头,算是回应他之前的问题。
天行得到他的回应,微扯唇角道:“大夫已经诊断过了,嫣然伤到右脚筋脉,暂时不宜移动,得休息大半个月。”
“她现在……”
“大夫替她敷了药,开了宁神的药方,服侍她睡下了。”
“我可以看看她吗?”
“自然,我立刻带舅舅去看。”忆及嫣然自始至终都没改变的乐观笑容,天行打心里对颜荣产生诚挚的感激。若不是他善待嫣然,可怜的嫣然不晓得会变成怎样。情不自禁地让唇边噙着的温和笑意向老人家扩散开来。
他亲蔫的称呼不但让颜荣受宠若惊,也让一旁的姚小聪下巴险些掉下来。心里狐疑着村长和君大爷之间的关系,正想好好琢磨这层关系是否和美丽的嫣然小姐有所关联时,见君大爷起身邀请村长,而村长也有跟他离开的意思,小聪不禁情急起来,他可不能让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从眼下溜过,忙咳了一声。
颜荣机警地看向小聪,接到他急使过来的眼色,脚步迟疑。
这些微的变化,自然逃不过天行的眼光,他询问地看向颜荣。
“君大爷,嫣儿的事可以等一下,我们此次进城是有件重要的事,想请君大爷帮忙。”
“哦?”天行坐回榻上,以眼神示意颜荣往下道。
颜荣虽身为村长,却不是个善于言词的人,看了小聪一眼后,对天行道:“姚小哥是我同村这位姚大哥的侄子,这件事他最清楚,君大爷不妨问他。”
君天行将眼光掷向小聪。
“小的……姚小聪。”被大人物的眼光扫到,小聪顿时结结巴巴。
“我知道。”天行懒洋洋回答。他在客栈见过小聪几次,他招呼客人的机伶模样令人印象深刻,何况他向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小聪对大老板居然记得他,不禁喜上眉梢,胆气一壮,慷慨激昂地说了起来。
“小聪是为景星村的村民请命而来。咱们村里的大部分村民都是宋家以前的佃农,宋家自宋老爷过世后,大权就落在宋老夫人手中,她滥用她娘家的人,像现在管咱们村里佃租的执事杜亮就是宋老夫人的堂弟。那家伙向来不管佃农死活,只顾着中饱私囊,死要钱,可不管佃农们日子是否过得下去。咱们这些苦哈哈的佃农,虽然曾鼓起勇气向宋志杰揭发他的事,可宋老夫人护短,杜亮反而变本加厉地欺负咱们。他占着宋家在甘棠湖畔的别业称王,吸佃农的血,却把这些血汗钱收进自己的口袋,宋家之所以会败成这样子,杜亮也要负一部分的责任。”
天行眉目一沉,宋家在甘棠湖畔的产业他是最近才收购的,由于这阵子忙着开拓南昌的事业,挪不出人手来处理,暂且放任不管,才会错过早些寻到嫣然的时机。只是他料不到还留着一个祸害占他便宜,连宋伯父甘棠湖畔的别业也任人糟蹋。
“小聪,你们来见我就是为了揭发杜亮?”他挑眉询问,看出小聪并不是那种甘于平淡的升斗小民。
“当然还有顺便将村中佃农日子过不下去的苦状陈情给君大爷知道。”小聪露出讨好的笑,如果再顺便让君大爷对他有好印象就更好了,只要能逮到机会接近君大爷,他将来还怕没前程吗?
君天行深深看小聪一眼,对他的机伶投以莫测高深的神秘笑容。
“小聪是认为君大爷不会坐视手底下的人吃苦。俗话说皇帝不差饿兵,大伙儿都饿得没饭吃,谁有力气为君大爷的田耕种?”
小聪的话深深打动君天行的心,他吩咐身边的侍从找来和风,要小聪将杜亮的恶行和佃农的窘况跟和风重复一遍,便起身领着颜荣离开大厅。
两人行在花木扶疏的花园小径,颜荣突然停下脚步,欲言又止。
“舅舅有话要说吗?”君天行侧转过身,温和地看向他。
“嗯。”颜荣拢了拢眉,眼光看向隐现花树间的凉亭。
“我们到那边谈。”天行领他走进亭内,和颜荣对坐后,静静等待。
第四章
“老夫想先确定令尊单名可是浩字?”颜荣小心翼翼地求证。
“没错。”天行猜想宋力鹏定是在临终前,将他和嫣然的婚事交托给颜荣了。
“令堂柳氏?”
“先母的确是。”
闻知天行的母亲过世,颜荣眼中浮现一丝难过。他曾听妹妹说起,君夫人待她的高厚情谊。
“先母是在十年前过世的,妮姨和宋伯父刚好也在同一时间谢世。当时家父处在极端悲痛中,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没派人上门吊唁,错过了将嫣然接回君家的时机。”
眼光幽幽地凝视向远方,天行心中泛起母丧时家中的愁云惨雾,他对母亲的哀思悲痛。当年才八岁的嫣然,骤失疼爱她的双亲,所受到的打击必定远甚于他。
“嫣然那时候一定很难过。”
“这孩子向来坚强。”缄默的颜荣眼眶泛起热气,喉头哽咽。“她娘过世时,她强忍悲伤,不敢在老爷子面前掉泪,为的就是怕她父亲伤心。后来老爷子也病了,嫣儿更是衣不解带地亲事汤药,时时以轻软的笑语逗老爷子开心。很难想像她才八岁,她是个再贴心不过的孩子了。”
颜荣喟叹一声,脸容陷人哀戚,鼻头酸热。
“她奶妈告诉我,老爷子才刚断气,夫人就纵容她身边的仆妇到嫣儿房间搜刮,幸好奶妈机警,之前就收拾了不少老爷子买给嫣儿的值钱玩意藏起来。奶妈说嫣儿面对那些恶仆丝毫不惧,只是静静看了一会儿,便回到老爷灵前守候。可怜她小小年纪就看到人世间最丑恶的一面,老爷子出殡后,嫣儿跟着我回家,什么都没说,只在半夜里偷偷掉泪,又怕吵着和她同寝的表姊、表妹,不敢哭出声,隔天还以笑脸迎人,却不晓得她红红的眼眶早已泄漏了心中的悲伤。”
“嫣儿……”涩苦的气流冲向眼瞳,心房为嫣然所受的苦而蛰痛。天行深深自责,恨自己没能在她身边呵护她。如果母亲一过世他即来寻嫣然,她就不用受这么多苦了。
“她总是露出可爱的笑脸,为的就是不让我们为她担心。跟着我过活后,家里的事她都抢着做,我跟她舅妈疼惜她娇贵的身子,舍不得她吃苦,嫣儿却以灿烂的笑颜对我们道,她现在是家中的一份子,要跟家里的姊妹做一样的活,吃一样的饭菜,我们听了后,实在是……”颜荣哽咽得无法继续,外甥女的懂事,是那么让人怜疼,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嫣然不要这么善体人意,宁愿她自私点、骄纵点,他也不会对死去的妹妹和老爷那样愧疚了。
没想到看似无忧的笑脸下,藏的竟然是一颗涩苦的心。
将所有的苦幽结心苞,选择将一瓣一瓣的欢颜展现给爱她的人看,不让如莲心般的苦涩困扰别人,将欢笑呈现在灿烂阳光下。
没有人知道这朵解语花内心深处的伤痛,欢笑背后的苦涩只能自己品尝。天行握紧拳头,再次怨恨自己未能及时守候在嫣然身边,将她圈进怀抱里给予安慰。他发誓,不会再让她的欢颜里有一丝勉强,他要她真正快乐、真正幸福,晶灿的眼眸同小时候一般天真无忧。他发誓一定要做到!
颜荣吸了吸鼻子,将喉头的苦涩吞回。 过去的已经过去,再追忆只是惘然罢了。他该着眼的是嫣然将来的幸福。
“其实我这次进城,除了替村中的佃户请命外,主要还是为了嫣然。”颜荣凝视天行坚毅的俊脸,迟疑地道。“当我从小聪那里听说你来自洞庭君家,就在猜想你会不会就是老爷子临终前要我等待的君天行。十六年前宋老爷和令尊、令堂曾……”
等不及老人家吞吞吐吐的说完,天行爽快地接口道:“订下我和嫣然的婚事是吧?其实我一直在找嫣然,却始终找不到她的下落。 关于这件婚事,先母临终前还牵 挂着,交代我要善待嫣然。舅舅放心,一等嫣然的脚伤痊愈,我便会送她回村里,禀告家父,择定日期迎娶她。”
颜荣心上的大石头放下,露出释然的笑容。
“老爷子果然没有看错人,君家人确是守然诺的君子,倒是老夫以小人之心度之了。”
“舅舅这话是……”天行疑惑地扬眉。
“唉!”颜荣不好意思地避开他的凝视。“嫣然十八岁了,一直等不到君家来提亲,我不得不替她打算。总不能让她继续蹉跎年华下去吧?这些年来,上门提亲的人不在少数,碍于君、宋两家的婚约,我始终没有答应。来找你前,我做了最坏的打算,要是你不承认这桩婚事,就为嫣然另择良婿。”
“怎么可以!”突如其来的暴怒连天行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是怎么了?嫣然的舅舅所担心的并不是没道理,他干嘛对老人家发脾气?
俊脸胀得通红,干涩地咳了声以掩饰自己的失措。
“我是说嫣然是我的未婚妻,哪有另嫁他人的道理。”
“当然。”天行脸红脖子粗的着急样子,奇异地取悦了颜荣,他勉强吞下喉咙里的咯咯笑声,却制止不住直往上扬的唇角。“你既有心完成这桩婚事,老夫乐观其成。不过嫣然住在这里,是不是有点于礼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