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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良缘 第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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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乐观其成。不过嫣然住在这里,是不是有点于礼不合?”
老人家的疑问,令天行一时语塞,还好及时想起了他那位不请自来的大姊。多亏她,否则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嫣然重逢。
“请舅舅放心。家姊镇国将军夫人,暂时会在我这里做客,有她陪伴,足以堵住悠悠众口。再说我和嫣然是未婚夫妻,早晚会成亲,应该不会有什么闲言闲语。”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颜荣站起身,心情出奇地愉快。呵呵,天行华贵的气质,俊朗的外貌,比前来求亲的年轻人出类拔萃,老爷子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
***
瞪视透过纱帐照射进来的午后阳光,宋嫣然仍然有作梦般的不实感觉,心情起起落落,忽喜忽悲。
早上醒来时,她像往常一样准备下床梳洗,才要翻身时,右脚的抽痛沿着腿筋往上蔓延,她忍不住轻声低哼,立即有个梳着三丫髻的青衣姑娘赶到床前,戒慎惶恐地问她需要什么。
嫣然连眨了好几次眼,昨天发生的一连串像梦境般的情景,在脑中倏忽闪过,猛然记起所处的地方不是舅舅家,就像身上穿着的这件质料上好的白色睡褛,不是她自己的一样,这间华丽中不失典雅的睡房,跟她惯常睡的朴实房间完全不同,连薰染香味的绣花枕被,都不属于她。
她是在哪里?
记起来了。
昨儿个她昏昏沉沉之际,舅舅在那人的带领下前来探她。看到那人,嫣然娇羞的不知该把眼睛往哪里放,只好顺着袭来的困倦半合上眼眸。意识逐渐涣散时,仿佛仍感觉到那人温暖的凝视笼罩住她,舅舅说的话,跟着听得迷迷糊糊,好像是说要她放心留下来休养,那人会照顾她之类。
想到这里,嫣然眼里的茫然完全消失,粉脸胀得通红。
她在青衣姑娘——桂儿的搀扶下,解决了生理需要,然后是近十年来的第一次,被人当做是千金小姐般的服侍照料。净手洗脸穿衣梳妆,全部由着别人打理,身上的衣物跟她原先的粗布衣裳完全不同,而是上等的丝绸;连发上的饰物都是金钿玉簪,价值不菲的明珠珥王当悬在她耳垂上,雍容华贵的装扮看得她眼都花了。
“小姐,好美。”桂儿娇笑地赞美她,嫣然颊上的晕红反映在铜镜里有着一双描黛媚眼、柔滑如脂的肌肤渲染两团红霞的姣好脸蛋上。
那真的是她吗?:
嫣然睁大眼,难以相信。
镜里云鬓雾髻、肤光似雪的美丽佳人真的是她吗?
绫罗绸缎所堆砌出来的风神高雅仪态,炫惑了嫣然的眼睛,她觉得镜里的人好陌生,像她又不像她。
除却那层华衣后,她还是自己吗?嫣然陷人困惑的情绪中,直到桂儿从厨房工作的华嫂手中接过新鲜的鲍鱼粥,肚子咕噜作响的嫣然才回过神来。
鲜美的滋味是许久未曾尝过的,嫣然那刻真有感激涕零的冲动,同时也有些不安。独享这美好的滋味,不能跟舅舅、舅妈和表哥一起分亭,她是不是过分了些?
可是,真的很好吃,要是……要是能求得主人的允许,带一点回去舅舅家就好了。
咦,舅舅呢?
他不会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吧?
惶恐的情绪在嫣然心里流窜,勉强露出笑脸感谢桂儿的服侍,桂儿受宠若惊地摇手,嫣然笑了笑,不再勉强她接受自己的谢意,只温和地开口问她舅舅的事,桂儿仍是摇头,忙着准备香片茶给她漱口,又拧了条温热的毛巾替她拭脸。
好像回到了从前倍受宠爱的小姐生涯。
嫣然不明白此间的主人为什么对她这么好,狐疑之际,想起舅舅前天晚上对她说的话。
舅舅说她有个未婚夫,这消息令她震惊,难怪舅舅一直拒绝求亲的人。舅舅还说她未婚夫叫君天行,她颈间悬挂的那块“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玉癿,就是夫家给的信物。舅舅怀疑九江府的君大爷就是君天行,所以要她一起进城。
怪不得舅舅会同意姚小聪的馊主意,害她误会了舅舅,以为舅舅要出卖她。嫣然想起这事便羞愧得无地自容。她实在太不该了,舅舅是这么疼惜她,怎么可以误会舅舅!
所以,昨天一早她就跟着舅舅和姚大伯进城里。她揣着要送到彩绣坊寄卖的绣品,没想到在路上见到两名孩童遇险,想也不想便跑去救人,倒楣地被布匹砸到脚,脚踝上捆了一处像棕子般的包裹,膝盖也被小心糊上药膏。
但那是之后的事,在大夫替她上药之前,她疼得心都要翻转出来的身体,一直都是待在一副健实温暖的怀抱里。忆及那副胸膛的主人,嫣然的脸再度红成熟透的柿子般。
长大之后,连舅舅都没这样抱过她,她却让一名英挺的男子如此对她。而那名英挺的男子,还是她一直悄悄藏在心房,有过一面之雅的俊公子。
他……哎呀,好羞。可是又不能不继续想下去埃
他把她抱到这里来。
先是一团混乱中安抚两名吓坏的孩童,然后以冰冷得让人从脚寒到头的声音对闯祸的伙计说话,吓得他连滚带爬地冲进店里把掌柜拉出来。那人对店掌柜仍没什么礼貌,她还记得他当时冷峻严厉的表情,比周老师罚学生时还要凶。不知道他跟店掌柜是怎么说的,只交代几句即有人赶了辆马车过来,然后不理会在一旁想接过她的舅舅,也不管一名跑过来搂住两名孩童哭叫的贵妇人,他将她抱上马车,把所有的混乱留给店掌柜。
稍后,在两人独处密闭马车的短暂时间里,她痛得晕过去。但在要晕未晕之际,仿佛听见他淳厚好听的声音以一种哄婴孩的温柔旋律在她耳畔咕哝,厚实温暖的大手在她背部抚揉,某种熟悉感自遥远的记忆处升起,她奇异地感到安全。
直到大夫替她医治,她被脚踝上的椎心之疼痛醒,睁开弥漫着泪雾的眼睛,看到他拧着吓人的一字眉,冒火的眼光紧盯向耆艾的老大夫放在她足踝上的手,害得老大夫边抖着手边冒冷汗地替她接骨治疗,起身时还不敢看他,僵直背交代她的伤势无恙,休息大半个月即可,他拧紧的眉才舒缓,唇部紧抿的严厉线条跟着松懈。
等到那双幽深如井、漆亮如夜星的眼眸转向她,内在的温柔使得他的眼散发着能迷醉人的温暖光芒,他试着想投给她一个笑容,但那两片泛白的美丽嘴唇只是抖了抖,扭曲的笑容刺痛了嫣然的心,眼泪突兀地充盈着她的眼,他立刻趋前以结实的双臂拥住她,轻声在她耳畔哄慰。
“没事了……”他一再重复,灼热的鼻息吹拂得她的皮肤发烫,鼻端闻到他夹带男人气息的温暖味道,心被薰暖迷醉。
不知过了多久,嫣然感觉到他灼热的唇在她额际轻触了一下,她羞得不敢睁开眼。他以为她睡着了,将她轻放在床上,交代侍女照应她,才悄悄离开。
后来,服过药的她果真陷人昏沉,直到舅舅来才勉强打起精神,对舅舅的话却听了个迷迷糊糊,害她到现在仍搞不清楚状况。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留她在这里?这栋华丽的住宅是属于他的吗?舅舅为什么这样放心由他来照顾她?
种种问题,困绕着她单纯的小脑袋,她终于忍不住向桂儿探问此间主人的身分。
“小姐不认识君大爷?”桂儿显然比她还要震惊。
原来他就是……
颊生芙蓉,嫣然伸手捂住火红的脸颊,羞埃
他……他知道她是谁吗?是因为晓得她是他的未婚妻才这样温柔待她?还是他对每位落难女子一律热心地伸手相助?
涩涩的感觉突攫心房,很快却释然了。就算是那样又怎样?他只是心地特别好而已。她宁愿相信他是因为她是他未婚妻的关系,才对她特别。这也解释了舅舅将她安心留在这里的原因。
而且就算他先前不知道,事后舅舅定告诉他了。难怪他会以温柔呵宠的眼光看她,尽管今早到现在还没来探视过她(一定是因为他忙的缘故),可是……她知道……他一定是关心她的,毕竟——她是他的未婚妻嘛。
是这样吗?
心情反反覆覆,乍忧还喜,但总归是甜多酸少,直到午膳前来探望她的华贵少妇:她认出是昨天搂着两个孩子,在他们身后哭叫的贵妇——热络地一把搂住她,盈满激动的泪水扑簌簌往她身上落,蠕动不休的小嘴夹杂着感激的赞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大串,嫣然困惑茫然的眼瞳渐渐转为震惊,继而被破碎、哀痛的情绪所取代,但很快隐藏在强颜欢笑下,教人看不出她心里的失落。
那位夫人是怎么说的?
嫣然意兴阑珊的回想,心房涨着奇怪的酸楚。
“嫣然妹妹,我可以这么叫你吗?天行都告诉我了。礼红、礼纶的命全都是你救的,要大姊怎么报答你?好妹妹,大姊不晓得该怎么说,总之,孩子们和我都欠你一次。”说完,她以宽大的袍袖拭泪,那双尊贵美丽的眼睛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她当时听得一头雾水,只张嘴惶恐地喊了声:“夫人……”
贵妇人掩嘴咯咯笑地打断她的话,笑得眯眯的眼睛里眨着亲爱,拉着她的手道:“好妹妹,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干嘛?喊我大姊就行了。”
大姊?
她张大眼睛,不知所措。一小缕不受欢迎的思绪渐渐占据她的心,她该不会是君天行的……不,怎么可能?他是她的未婚夫啊,婚事十六年前就订下来了,难道……天哪!她仿佛听见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
贵妇人完全不明白她从胸臆间直涨到眼睫处的酸楚,只纳闷她粉红的曼颊怎么会突然失去血色,掌中的温度为何会骤然变冷。
“妹妹,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桂儿,快请大夫来!”她大惊小怪地呼嚷着仆妇,嫣然着急地摇头。
“我……我没什么,只是……嗯,有点疼而已。”她搭住胸口道。
贵妇人眼中有着迷惑。“你不是脚受伤吗?”
当嫣然尴尬地转开脸时,她却像是恍然大悟地笑开怀。“我懂了。人家说十指连心,脚筋大概也连心吧,难怪妹妹会心痛。天行也真是的,一早就跑得不见人影,不会来陪一下妹妹。”
“他忙吧。”她嗫嚅地为未婚夫辩白,曲握成拳的手抵住不断抽痛的心房。
“难得妹妹这么体恤他。”贵妇人向她抛了个暧昧的眼色,嫣然抖落唇边的苦涩,勉强回她一笑。
“咱们别管他了。我吩咐厨房替妹妹熬了些人参乌骨鸡粥,还有几样清简的小菜。甜点是冰糖燕窝,给妹妹补身子。”贵妇人向随身侍女吩咐,很快地桌面上便张罗了一盅盅色香味俱全的精致美食。
“桂儿,服侍小姐用餐。”贵妇人扬起娇美的芙蓉脸蛋,倨傲地对侍女下令,转向嫣然时,再次堆满笑。“妹妹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大姊。原谅我不能陪你用餐,我家那两个小鬼见我不在就作怪,怕奶妈管不住他们,我得看着去。”
“夫人……”
“叫我大姊就行了。”像来时如一阵风般,美艳贵妇的离去更像旋风般迅速俐落,嫣然怔忡地凝视她离开的方向,许久之后才在桂儿的催促下,食不知味地享用美食。
她真的好心痛,若不是桂儿在一旁服侍,她一定、绝对、必然会哭得很凄惨。呜呜呜……心好痛,可惜了这些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入口后全和着她往肚里吞的眼泪成了苦涩。
为什么这样?
她就不会晚点再过来告诉她这桩令她梦醒、心碎的消息吗?等她享用完这顿难得一尝的美食,再告诉她嘛!一个死刑犯总有先吃饱好上路的权利吧?
可恶,好讨厌!
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吃到这么精致的菜肴,却因为心里的苦而走味,气死人!
连甜郁爽口的燕窝吃到嘴里都涩涩的,嫣然的味觉彻底被变坏的心情打败。
宁为鸡口,不为牛后。
尽管有夫婿的宠爱,当人家的妾注定是没什么地位的。可恶,她明明是正室,怎么隔了十六年就走样了?君天行,我恨你!你怎么可以抛弃我娶了别人?
嫣然恨不得捶胸顿足,但一来有桂儿在场,不好发作,二来她知道一定会很痛,只好作罢。
看那位贵妇人雍容华贵的样子、惯于颐指气使的作风,嫣然清楚对方的出身非富即贵,她一个穷哈哈的小村姑,怎么跟人家比?何况刚才人家还很大方、很亲蔫地喊她妹妹,分明是占定正室的位置了。呜……她不要啦,还她的正室来!
不嫁了,回去告诉舅舅她不嫁他,虽然他是那么英竣温柔、体贴、多金……反正,她不要嫁他了,她绝对不要当他的妾,随便嫁个人也比嫁他为妾好!
呜……想哭,却得命令嘴唇往外咧,硬教眼泪往肚里吞,只等桂儿收拾好餐具往外走,硬挤出来的欢颜瞬间垮了下来,泪珠儿扑簌簌往下掉。
把握机会使劲地哭,桂儿一会儿就回来了。她将脸转向床里,用袖子遮住,这样桂儿就不会发现了吧?
冷冷的泪落了满腮,嫣然努力控制胸臆间五味翻转的情绪。 桂儿在床边唤她吃药,她装睡,可是桂儿仍不放弃,还用可怜兮兮的哭腔唤她,嫣然心软了下来,只好硬着头皮、红肿着眼睑转向她。
“小姐,你怎么了?”桂儿大惊失色。
“我脚痛。”她勉强笑了一下。
桂儿像是想不明白脚痛可以哭得这么伤心的道理,低声安慰了她几句,服侍她将药汁服下,告诉她晚点大夫会过来替她换药。
而后,嫣然就躺在床上,对着层层床幔发起呆来。
阳光透过纱帐照射进来,却温暖不了嫣然冰冷的心。她幽幽叹气,十年来的委屈酸酸涩涩地涨满胸臆。她是怎么了?从不回头看的人,为何在此刻会被以往的伤心事所困扰?
她不明白。
从再度和君天行重逢后,她就什么都不明白了。
如果,只是如果——五年前他问了她名姓,知道她是他的未婚妻,是否他们就会有美满的姻缘?可是……粉白柔嫩的唇瓣轻颤了起来,那两个孩子看起来不只五岁,他早在那之前就成亲了!
压抑的悲痛自唇间逸出一声,泪,不经意又溢满眼眶。
“小姐,小姐……”桂儿突然的呼唤吓了嫣然一跳,还以为哭声被人听见。
“桂儿……”她迟疑地应了声,吸了吸鼻子,以袖子拭掉泪渍。
“小姐,你醒了埃”桂儿松了口气。“有位周公子自称是小姐的朋友,希望见见小姐。”
“周公子?”
“他叫周书宇。小姐认识吗?”
桂儿的声音里有着无法掩饰的好奇,但是嫣然无心理会。
“他在哪里?”她勉强从床上起身,桂儿掀开帘帐过来扶她。
“人在大厅。小姐要见他吗?”
“好吧。”周公子对她那么好,又来看她,总不好意思不见吧。可是脚受伤不能走路呀,嫣然浓密有致的秀眉蹙了起来。“桂儿,可能需要麻烦你扶我到大厅。”
“小姐不用担心,我去叫人准备软轿。”
桂儿兴匆匆地跑出去,半晌之后便回来,还打了盆水服侍嫣然净脸,替她梳理散乱的鬓发,直到镜中的人儿再度光鲜亮丽起来,才吩咐外头两名勇健的仆妇扛了软轿过来抬她。
嫣然还是头一次坐这种轿椅,好奇心之外还有种麻烦人家的不好意思。
从她所住的院落到大厅要好一会儿,沿途花木扶疏,虽是秋天,还是有应时的花朵轮番开放,阳光自枝楹间斑驳洒落,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没多久便来到大厅,周书宇一见到她立即双眼发直,眼光无法移动分亳。
他知道嫣然很美,可不晓得她有这么美丽。
盛妆的她,艳若桃李,华贵的气质像王者之花牡丹。只见娉婷娇弱的佳人在俏丽的小丫头搀扶下,单脚跳向大厅后部的座榻。她不好意思地朝他一笑,那嫣然回眸只能用倾国倾城来形容,令周书宇屏住呼吸。
“劳您久等了,周公子。”甜柔的嗓音、温婉的笑容,并不因为她装扮的不同而有所改变。仍是那个善体人意、温柔可人的宋嫣然。
“哪……里,我没等多久。”就算等再久都行,只要能一睹佳人的丽颜,周书宇觉得自己纵使等上一辈子也无所谓。
“您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嫣然困惑地问。
“呃……”周书宇腼腆地笑了笑,“是从周老师那里听说的。我又问了姚大伯,才晓得宋小姐昨儿个受了伤,暂时在君府休养。”
从这座装潢气派的大厅,便知道君家主人富可敌国的财势并非只是传言。看向嫣然身上高雅华丽的衣裳、发上的金钗玉钿、耳垂的明珠珥王当,周书宇心里不禁兴起怀疑。就算嫣然救了君家主人的一对外甥,君家主人留下嫣然,还裁制华衣、用上等珠宝装饰她,这种种作为好像有违一般常理。
“谢谢您来看我。”嫣然习惯性地绽出美丽笑颜回应。“太麻烦您了。”
“应该的。”周书宇以热切期待的眼光凝望着她。嫣然晓得自己的笑容有多美吗?自眼瞳深处往外扩散的笑意,可以像阳光般灿烂,也可以如月光般柔和,让人好想自私地将她所有的笑珍藏。
嫣然伤着脑筋,她不晓得该跟周书宇说什么。上回恭喜过他中了举人,这次该说什么呢?正感困扰时,沉稳的脚步声充盈了满室的空寂,嫣然抬起头,迎向君天行蹙眉的凝视。
乍见到他,心里涨满惊悦的情绪,但想到他已有妻儿的事,心情跌向谷底,眼里的快乐瞬间转变成凄楚,薄雾聚拢,微笑的唇委屈地扁起,幽怨又难舍地望着他发怔。
君天行的心跟着生疼起来。她为什么一见到他就变得这么忧伤?
一早交代和风赶到景星村处理杜亮的事,又接到烈火的报告,南昌方面有笔生意出了状况,乘快船亲自去摆平,心里悬念着她,又兼程赶回来,没想到一进门却见到她对着另一个男人笑。
心情顿时转为郁闷,满腔热情像被人用冷水浇灭,然后她又用这种眼光看他,活像他做出什么对不起她的事。该死,私下会男人的人可是她啊!
尽管有满肚子闷气,君天行仍不动声色,冷冷扫了一眼相貌忠厚的白面书生,潇洒举步走到座榻坐下,和嫣然隔着茶几,眼光睨向桂儿问话。
“是谁让小姐下床的?”
他又用那种足以冰冻人的声音说话了,桂儿颤抖着身子差点脚软地矮了半截,嫣然立即仗义执言。
“是我自己要见周公子。”娇柔的咕哝声里里隐含指责。
君天行掀唇冷笑,没有理会她,仍针对桂儿。“大夫来了没?”
“还……没……”可怜的小丫头嘴唇抖得像暮秋的枯叶。
“叫人催去。”
桂儿如临大赦,向君天行弯身福了一礼,飞也似地离开大厅。
君天行仍不理会生着闷气的嫣然,将眼光转向呆书生周书宇。
“周公子吧?”扬眉含笑,可惜俊眸里一点笑意都没有,看得周书宇背脊起冷颤。
“您就是君大爷?”他沉声问道。
“嗯。”君天行好整以暇地点头微笑,如刀斧凿成的俊美侧脸转向嫣然,冰冷的眸光转为火热,在书宇和嫣然瞠愕的目光下,伸手捉住嫣然耳上的珥王当,眯眼观视。
“喜欢吗?我替你挑的。”
“别……别这样。”她羞得耳根子发热,气他突如其来的轻薄无礼。以手想拨开他,却被他顺势捉住柔荑,握在温热的掌心里不放。
“周公子,嫣儿的脚需要休息,不应该随便下床。”他专注在掌心里的温润触觉,心不在焉地对周书宇道。
他竟敢用这么亲热的口气喊她嫣儿!还管她应该不应该怎样!
嫣然气得双眸冒火,曼颊涨满气愤的红晕,这样可爱的表情让天行意乱情迷。没想到她生气时,另有一番风情,美得更加耀眼。
周书宇显然被天行对嫣然的亲蔫举止所困扰,一时间不晓得该如何回答。
“我说嫣然需要休息。”周书宇这么不懂暗示,让天行十分火大。俊目朝他一瞪,不怒而威,吓得他从椅子上跳起来。
“那……在下告辞了。”
“周公子……”嫣然对天行的恶劣态度感到不好意思。
“嫣儿,你脚不方便,由我代你送周公子吧。”天行将未婚妻交代给回大厅覆命的桂儿,走到周书宇身边时,又突兀地侧转过身对未婚妻深情笑道:“你乖乖别动,我等会儿回来抱你回房。”
说完后,他不理会嫣然气得通红的双颊,猛烈的抽气声,铁腕挽住周书宇,强押着他往外走。
可怜的嫣然连跳脚都不能,只能呆视他拉着周书宇离开。
第五章
“周公子。”大厅到正门口约有一百步的距离,天行亲热地把着周书宇的臂弯,醇厚的嗓音温煦,低下闪烁着冷淡笑意的眼瞳,倨傲、嘲弄地俯视“情敌”。
“君大爷……”君天行笑时比他不笑时更让书宇不寒而怵,他小心翼翼地估量他讳莫如深的俊颜。
“我只是想谢谢你来看嫣儿。”他的笑容更加灿烂,眼中的寒意却宣示着完全相反的意思。“你知道嫣儿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他嫣儿嫣儿的叫,听得周书宇浑身不舒服起来。他拧紧眉,困扰地问:“你跟宋小姐似乎很……熟悉?”
“你不知道?”君天行状甚惊讶地掀了掀眉。
“知道什么?”一颗大石头突兀地压向周书宇胸口。
“嫣儿是我的未婚妻。”
“什么?”君天行得意的笑容在他眼前旋转起来,书宇脚步踉跄,一时之间无法承受这个打击。
“怎么从没听人说过?”问话十分软弱。
“这桩婚事是宋世伯生前订下的。”
“宋小姐知道吗?”
“当然。”天行抿唇冷笑。“若不是宋世伯突然身亡,宋夫人将嫣儿送走,我早就找到嫣儿,将她迎娶进门了。嫣儿是天下男子梦想的妻子,你不会认为我会傻得放弃吧?”
末了的尾音,还搭配着他斜睨的浓眉冷眼,更像寒天冰水彻底浇熄了周书宇心里残余的希望。
怪不得颜荣一再拒绝,原来是……
“成亲时,一定请周兄过来喝杯喜酒。”他松开对周书宇的箝制,将他交给门房。“嫣儿还等着我呢。我就不送你了,周公子好走。”
含笑凝睇失魂落魄的情敌,天行轻快地转身,大步迈向厅门。先前的不快沿路抖去,笑嘻嘻地迎向甜美、可人的未婚娇妻。
***
甜美?可人?
如果小嘴嘟得像山般高叫甜美,冒火的怒瞳瞠瞪他叫可人,那她真的很甜美很可人。
是气他将周书宇赶走吗?
恼人的思绪不受欢迎地袭来。他有哪一点比不上周书宇?
气愤她错将明珠当鱼珠,天行任由胸臆间狂侥的不知名火焰燃到眼睫,拧眉怒视怀中臭着一张小脸的嫣然。
嫣然倒抽口气,被他眼中的凶光吓到,明明就是他的错,还瞪她!雾气渐次凝聚眼瞳,小嘴儿一撇,所有的委屈泛上眼睫,泪花乱转,眼看就要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君天行可不只头痛了得!
生平最怕女人哭,他忙将酷脸摆一旁,把怀中的娇弱人儿小心翼翼放在床上,顺势坐在她脚边。千般温郁、万般柔情的蜜语,被胸中的一股怒气梗在喉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昨日她是那般温婉顺从、半羞还半喜;今日却像变个人似的尽摆脸色给他看,教他不由得怀疑起周书宇在她心里的地位。顿时五味杂陈在眉睫间,大眼瞪上她的小眼,瞪得那双水眸里的雾气更加氤氲,眼看乌云罩顶,小雨滴滴答答开始落下,天行急得搔头,却无计止住她的梨花泪。
庆幸桂儿及时沏了壶茶进来,嫣然忙侧转脸面对床里,趁着桂儿和天行说话,一把抹去脸上的泪痕。
君天行眉一掀,找着法子制她了。
原来她只会对他发脾气,对旁人一律笑脸相迎,这代表什么?
“少爷,大夫在偏厅等候。”桂儿戒慎恐惧道。
天行将注意力转向她,纳闷他从来没跟她大小声过,怎么这丫头同府里的人一样怕他?难道他长了一张恶人脸不成!
小事一桩,不想理会,但他仍放柔声音交代,“请大夫进来。”
桂儿受宠若惊,不敢看向主人,衔命离去。
清朗俊眸凝睇佳人曼颊上残余的一滴清泪,无法抗拒地凑上唇吻去她的泪,嫣然被皮肤上的灼热轻触吓掉魂,看进和她距离不到一掌的温柔眼眸里,心脏猛地紧缩,想要靠近他,但想起他的妻儿,满腔柔情顿时化作一地碎琉璃,唇瓣无助地颤动起来。
“走……开,登徒子!”
“什么登徒子?我是你的未婚夫。”他不满地抗议。
嫣然气得全身发抖,见他脸又靠过来,忙用两只手抵住他的颊。
“谁……承认你了?就算是……也不行!”
“可你昨天不是这样……”
想起昨天的事,便教她着恼。“昨天我……痛晕了,现在理智正常!”
“我看你现在才是神智不清!说,是不是因为那个姓周的?!”
“什么姓周的?”嫣然瞪大眼问。任何正常人跟那张俊脸相对太久,都会跟她一样头晕目眩起来。若不是清朗的星眸突然露出凶光,她可能会继续晕下去。
“就是周书宇啊!”
“关他什么事?”
“若不是他,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跟他没关系!”
见嫣然一味地撇清周书宇,天行更加火大,她眼里的不驯,激起他心中的一丝野蛮。一把捉住她纤细的手腕,在嫣然的娇呼声中用力往怀里带,还来不及施展男性魅力,便听到一声呼天抢地的惨叫——
“我的脚——”
他急急忙忙放开她,嫣然已痛得泪珠儿在眼眶转动,委屈地跌在床里扁起小嘴。
“嫣然……”
“走开,别碰我……”她口齿不清地挥开他,将脸蒙在枕头上,只想大哭特哭。
“嫣然……”
还想再说什么,寝室和花厅间的落地罩处传来一声轻咳。天行侧过头去,看见桂儿用手指着侧转向花厅方向的大夫佝偻的身影。
“大夫,你来得正好。”天行大跨步将年届耆艾之龄的老大夫扯到床旁,催促他赶紧帮哭得泪涔涔的佳人看伤。
嫣然看见老大夫在君天行严厉的目光监视下抖着手为她里伤,心里过意不去,强忍着痛,投给老人家一个安慰的笑。
大夫松了口气,很快完成包扎,迅速起身告辞。
“不痛了?”天行柔声细语地问她,想到他的种种罪行,嫣然心里有气,背转过身不理他。
“嫣儿,周书宇究竟有什么魔力,让你对所有的人笑,就是不对我笑?难道你忘了从前你有多依赖我?忘了你常冲着我笑得好甜,忘了我俩之间的婚约……”
字字句句摧折肝肠的指控,听得嫣然既心酸又着恼。明明是他先忘的,还把一切过错推在她身上,怎么可以?
“我没忘,忘的人是你!”她逸出一声哀鸣,悲痛地捂着脸。
“我没有忘,我一直在找你。”听出她话里的伤心,天行试探地将双手放在她肩上,嫣然含在眼眶中的泪水,不争气地泛滥下来。
“找我做什么?”她哽咽着,小脸皱成一团。“你已经有了妻儿,还找我干嘛?”
“妻儿?谁说我有妻儿的?”
“你不用解释了,我都知道。”
“知道什么?嫣儿,你转过身面对我,咱们把话说清楚。”听得一头雾水的天行,坚持要她说个明白。
“你还想骗我?”无法相信他有这么卑劣,明明有了老婆和孩子,还要哄她!他把她当成什么了?嫣然心里的幽怨全化作凄厉的愤怒,霍地转向他,纤纤十指揪住他的衣襟。
“可恶,你为什么这么可恶?”泪雾遮迷了她的眼,教她看不清楚他脸上怔愕的表情。“你早就娶妻生子,还想瞒我?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如意算盘打得滴答响,把我当成无知村妇,会傻得被你骗去当小妾吗?你想都不要想!”
泫然涕泪还要故作强硬的脆弱表情,有说不出来的诱人、令人心疼。天行好想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温存,可先决条件是得把她小嘴中嚷的什么娶妻生子、骗她当小妾这些字眼弄个清楚。
“嫣儿,你胡说什么?我何时娶妻生子的,自己怎么不知道!你不但是我的正室,还是我唯一的妻子,今生我不会再纳进其他妻妾了!”
这番宣示十分令人感动,尽管心情跌到谷底,嫣然还是得这样承认。可是——他骗人!
“你敢否认昨儿个我救的那两名孩子不是你的?还有……”忆及高贵少妇温婉、亲蔫的态度,嫣然的两只泪眸再度蓄满水气,捶着胸房哽咽道:“孩子的娘都向我表示了,她还要我……喊她大姊!”
呜哇一声,嫣然投进他怀里痛哭失声,她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心里埋怨他,还是身不由已地投入他怀中寻求安慰。可是……这副胸膛感觉起来既温暖又牢靠,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近。呜……就是这样啦,没别的意思。她就是想在他怀里哭嘛!
天行总算从嫣然没有条理的哭诉中,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显然今早大姊来看过她,不晓得她是怎么跟嫣然说的,使得嫣然产生误会,以为大姊是他的妻子,礼红、礼纶是他的一双儿女,才会对他这么阴阳怪气,跟周书宇完全无关。
这样的结论,令天行松了口气。
难怪她会这么伤心,一个笑容也吝惜给他。心里漾起柔情,他决定尽快将事实解释清楚。
“嫣然,其实……”
哗啦啦的珠帘被掀起、落下的声音,细碎的脚步杂沓声,嘻嘻哈哈的孩童笑闹声,加上一两声为人母的娇喝,依次灌进静谧的睡房。
嫣然自天行怀抱里抬起惊惶的泪眸,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一对粉雕玉琢的姊弟从半垂纱帐的落地罩门户闯了进来,见到天行嘻笑出声。
“舅舅……”礼纶飞奔向他,短胖的身躯爬到床上,一双肥嫩的小手巴住天行不放。
舅舅?
嫣然的脑子瞬间转为空白,吃惊地张圆小嘴,眼光从小男孩俊秀可爱的脸蛋,看向天行深邃的眼眸。那眸心里闪烁的一点光亮是什么?一抹促狭自他漆黑黝亮的眼瞳扩散向眼角,再扩散到健康的脸颊,然后是向上扬起、含着揶揄笑意的美好唇形。
“舅舅。”礼红像个小淑女般,踩着端庄、细碎的步伐来到床前,优雅地福了一礼。
嫣然的樱桃小嘴张得更大,可以吞下一颗鹌鹑蛋了。
“咦?”礼红讶异地望着嫣然。“姨怎么在哭?谁欺负她了?
“谁在哭?”君明珠头上绾着牡丹头,梳得黑亮亮油光光的蓬松发髻上插了数只金银珠玉做成的发簪、步摇,粉嫩的鹅蛋脸上柳眉凤目瑶鼻樱唇,身穿一袭大袖圆领的红缎子袄,下着沙绿绸裙,脚上一双大红锻子白绫高底鞋,婀娜多姿地走进来,娇媚的模样端的是风情万种迷煞人。
嫣然见到她,才止住的泪又不自觉地往下流。跟人家一比,她觉得自己像个不起眼的小丫头。
“娘。”礼红迎向母亲,白嫩的小指头向震惊到极点的嫣然比过去。“昨天救我们的那位姨在哭哩,可不是我们欺负她喔,一进来便见她在舅舅怀里哭了。”
赶紧撇清自己和弟弟的清白,礼红睁着乌亮圆眸,看到亲爱的母亲大人如一阵风般朝床上扑过去,人未到,清脆的数落声像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直落到舅舅身上,骂得他目瞪口呆。
“天行,你是怎么回事?嫣然妹妹伤成这样已经够难受了,你还惹她生气!娘从小对你的教导都忘记了吗?女人要哄要疼,不是让你拿来出气的!大清早不见人也就算了,才回来便惹得嫣然妹妹伤心,看我饶不饶得了你!”
小嘴儿一张一合,完全不让受委屈的天行插嘴,哼的一声,撤下晚娘脸,改换上一张堆满笑的慈眉善目菩萨脸,转向嫣然仍挂着泪珠儿、欲说还休、满涨羞愧桃晕的脸庞。
“妹妹别难过,有什么事跟大姊说,大姊会为你做主!”她一把将头低低、楚楚动人的可怜人儿搂进慈母般温暖的怀抱,轻拍着她的柔肩安慰。
嫣然怯怯地从明珠肩上偷觑向被人冤枉的天行,被眼泪洗得分外清亮的眼瞳盈满歉意及羞愧,见他似笑非笑地扯动唇角,表情讳莫如深,心里忐忑不安。
他会不会生她的气?
嫣然握紧小拳头,粉嫩的唇瓣有如被寒风拂过的梅瓣,颤巍巍地抖了起来。都怪她啦,捕风捉影地误会了人家,无理取闹地发了一顿脾气,看她现在要怎么跟人家赔不是。
“妹妹,你这样不吭一声,叫大姊怎么替你讨回公道?”
“夫人……”她羞怯地抬起螓首。
“还叫我夫人,咱们是一家人,该叫大姊了。”明珠爱怜地拍抚嫣然红嫩的粉靥,沾染上水气的无邪眼瞳清楚反映出她的形影。瞳里的人有着一张笑咪咪的脸,看起来贤良高贵。嗯,她就是这样没错。
“大……姊。”嫣然结结巴巴地蠕动小嘴。“你别怪他,是我不好。”
“他对你这样,你还帮他讲话。”明珠不以为然。
“真的是我不对,怪不得他。”嫩涩的嗓音越说越低,歉疚加羞愧助长了胸房的鼓噪,越发不敢抬头面对受尽委屈的未婚夫。
“妹妹,别一味地往身上揽。男人不能这样宠,尤其是天行,他是铁石心肠……”
“大姊,真是我不对。”
“嫣然妹妹,别害怕,太姊会为你做主的。”
“大姊……”嫣然别扭地在她怀里摇头。她从来不是那种推过诿错的小人,自己闯的祸要自己负责,不能让天行替她承担。“是我误会他,才会……”
“误会?”低下头俯视怀中羞愧掺半的嫣然,明珠半信半疑。“你误会他什么?就算真的是误会,天行是男人,要有男人的胸襟,不该小气地跟你计较。”
嫣然不晓得天行小不小气,他根本还来不及跟她计较。
“我不知道。”她怯怯地向明珠央求。“你看他有没有生气?”
明珠睨向弟弟,发现他正闲适地倚在床脚,和礼纶玩耍。那张从小就教人看不出情绪的脸庞,仍是那副酷样,她也搞不清楚。
“有我在,他才不敢生你气呢!嫣然,你别怕,大姊给你靠。”说完还耀武扬威般地朝天行的方向扬起倨傲的下巴。
“可是……”
“嗳,不过是小误会,天行不至于那么小气。对不对啊,天行?”明珠瞪向弟弟,他要是敢说个不,就给她试试。
君天行停下在外甥身上的搔痒动作,瞟了一眼姊姊的夜叉脸,幽深的眼光直视向探出半截头偷窥他的始作俑者。害他被人骂得臭头,能这样轻易地原谅她吗?
嘴唇扭曲成一抹嘲弄,呶向嫣然。
“她知道错了吗?”
“天行!”明珠叱喝声中,嫣然小声地道着歉。
“对……不起。”
“就这样?”显然他不怎么满意。
“不然要怎样?”明珠挑衅地瞪视弟弟。
天行没说话,只拿那双教人莫测高深的漆亮星瞳瞅向有着深切罪恶感的未婚妻。
“到底是什么样的误会,让嫣然这样低声下气地跟你赔不是了,你还泄成这样,不肯原掠她?”明珠狐疑地问。
“你何不问问嫣然?”天行双手交叉胸前,老神在在地倚着床柱。
“嫣然,你说。”明珠轻摇着她的肩催促。
“我……”教她怎么说呢?粉色桃晕泛染上全脸,再沿着修长柔美的雪颈往领间蔓下。落红满腮的娇态,让天行看傻眼,先前所受的委屈和眼前的秀色相比,显得微不足道。
“我把你……呃,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又羞又愧地向明珠道着歉。明珠茫然地瞪视她,不明白何歉之有。
“嫣然,到底怎么回事?”
“我……我以为你是他的……”好羞,该怎么说?大姊一定会以为她是那种爱吃醋、又无理取闹的无知村妇。羞惭的明眸恳求地投向天行,期望他能帮她。
她可怜兮兮的表情,让天行无法坐视,只好不情愿地替她开口解释,“也不晓得你是怎么跟嫣然说的,害她以为你是我妻子,礼红、礼纶是咱俩的孩子,自己在那里哭得伤心兮兮,连带地把我也怪进去。”
“什么?”明珠无法置信地看向嫣然求证,只见她羞愧地点头。“嫣然,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记得我并没有告诉你……”
“对不起,是我误会了。”嫣然不晓得该如何表达心里的歉意,只能迭声道着歉。“你雍容华贵地进屋里来,然后要我喊你大姊。我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回事,竟然把事情想歪了,以为大姊是他的……”
明珠回想起早上来探望嫣然的那幕,她没头没脑地跟嫣然说了一堆话,那种情形难怪嫣然产生误会。她忍不住格格娇笑,拍抚着兀自羞惭的少女。
“嫣然,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