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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面俪人 第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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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吸新鲜空气……」

  看她两眼一泡泪,他还以为她是要打个霹雳大呵欠。

  「你的条件是什麽?」

  她沮丧至极,垂头哀悼自己短命的恋情,什么都不想谈。

  他根本不在乎她会开出什么样的条件。无论她要什么,他只有一句话:没问题。原以为这样可以讨她欢心,但情况竟与他预期的完全相反。

  这其中出了什麽岔子?

  两人各自沉默,对峙半天,世钦愈发感到自己的庞大与笨拙。既不适合这座小巧雅致的院落,对眼前娇娃的纤柔心思更是手足无措。

  「可以坐下来谈吗?」

  喜棠这才顿悟,她一直让客人罚站。「请、请自便,别客气。我来帮你倒杯——」

  「不了。」他淡漠地按住她忙乱的小手。

  他还在提防她碍…「这是茶,不是什么会灌醉人的怪东西。」

  「我知道。」他专注盯牢对坐的落寞小人儿。「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让你受委屈,而是怕你受委屈。」

  先前又是挨骂又是挫折的她,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突然走起好狗运了?

  「我知道这事对你有些难堪,我仍得确实问清楚。」他不自觉地严厉握紧在他箝制中的柔荑。「我昨天伤了你吗?」

  其实不需喜棠回应,看她骤然涨红的呆相即可明白,但他就是要一个具体的答案。

  「喜棠?」

  「我、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他捺著性子吐息,保持温和。「基於我们俩的婚约,我有义务告知你实情。我的酒品很不好,一醉就不省人事,甚至连自己干了什么都不清楚。现在只有你能告诉我,昨天究竟发生什么事。我再问一次,我们昨天是不是……我的意思是……」

  可恶,这种男女苟且之事,要怎么问才比较文雅?一旦文雅,又该怎么把事情确实厘清?

  他受不了地又一次猛力爬梳浓密的鬈发,万分狼狈。

  他妈的8我是不是上了你了?」

  她被吼得快快点头,一脸呆愣。

  老天爷,他这只禽兽!

  「好,既然如此,我们就一次把事情谈开。」他重重吐息。「我为自己的恶行郑重向你致歉,我愿意为此负起一切责任。」

  「不、不用负什么责任埃我们、已经有、有婚约了,不是吗?」

  「但那并不代表我就有权在婚前侵犯你。错就是错,我无法容忍自己拿婚约当藉口。」

  「喔……」世钦此刻看来好帅喔。

  「眼前有一项问题,我们必须合力解决。」他搁在桌上故作怡然的交握十指,紧绷得喀喇响。「我也承诺你,无论你的决定如何,我绝对帮你到底。」

  她快被他的男子气概迷晕过去。有他这么动人的回应,教她去死都甘愿。

  「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噼啪一声,喜棠的浪漫情怀顿时迸裂。「什、什么?」

  「你还要这桩婚事吗?」

  他这是什么意思?

  喜棠的小嘴开开合合,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还有什么好说。他是不是上过她之後,觉得她不适任,所以打算解聘?那,他现在跟她谈的重点,是她的遣散福利了?

  「我这么提议,是为了尊重你的意愿。」他暗暗清了清喉咙,强迫自己把话吐出来。「因为,昨天那件意外之後,或许,你会对我有些改观,不愿意下嫁我这种人。」

  她不懂。世钦的意思,怎么老跟她想的差好多?

  「你若仍愿意嫁我,我会很感激,也定会尽可能答应你提出来的任何条件。你若不愿意嫁我,想另觅更好的对象,我也会倾力协助。」

  「协助我什么?」

  「钱。」他的视线有力地钉入她双瞳。「纵使我无法还你童贞,我可以付出让你夫婿完全不在乎这点的价码。」

  她傻眼。「你干嘛要这样?」

  「赎回你的幸福。我不能让你的终身,完全牺牲在我一次的疏失上。」

  吓死人了。她这辈子,还没被人看得这么贵重过。「万一人家狮子大开口呢?」

  「开多少,我就付多少。」他不会拿她的幸福来讨价还价。

  喜棠呆瓜似地僵坐著,半晌合不拢嘴。愈认识世钦,就愈发现他的不同面貌。而且,愈是发现,她愈是心动。

  这种好货,不先下手为强,难不成还拱手送出去给人抢?

  「你的答覆如何?」

  「我、我觉得这样、就很好。」她原本也想学他那样,表现一下冷静雍容的气度,不料才优雅地颤颤啜了口茶,就呛得满桌都是。

  「哪样?」他高度警戒地绕到她背後,温柔拍抚。

  「我咳咳、不需要改变婚咳……」他的大手几乎烧烫她的背,害她咳得昏天暗地。

  「你是认真的吗?」

  她困窘地任小脸被他捧在双掌间,尴尬地闷咳著,深怕口水不小心喷出去。

  「我希望你是慎重考虑过再回答我。」

  被他这样倾头对眼地专注凝望著,她脑浆都沸腾了,还能慎重考虑个头。

  可是,她真的从没见过这么有担当的男人,显得她过往周遭的家伙,全是富贵垃圾。虽然他对她的印象颇恶劣,虽然他如此关注她只是基於道义,她还是想跟他在一起。

  柔软的小手怯怯覆上他双掌时,他微有错愕。凝睇他捧在手心的粉嫩小脸时,他更是不可置信。

  天底下再也没有如此纯真可人的神情了。那份完全的信赖,完全的投入,让他充满了被紧紧依靠的踏实感。一时热血澎湃,激起胸中前所未有的震撼。

  刹那间,他有股冲动,想深深地吻入她娇润的红唇,重重地传递他难以言喻的感受。但他的举止却激烈得连自己都吓一跳——

  他竟本能性地猛然抽手,打退她的碰触。

  场面猝然难堪。

  他在搞什么?他气恼地暗暗谴责自己,愠怒的神情却对著喜棠,像在谴责她的逾矩。

  喜棠赶紧缩头,闪躲他的怒视,心里倒没什么反省的念头。

  要激怒他,实在好容易喔。可是没办法,她就是莫名其妙地很想亲近他。感觉起来,还真像她在乘机吃他豆腐。

  呵呵,真不好意思。但陷入感情中的女人,好像都会愈来愈不要脸。说不定再过一阵子,她连坐在他腿上剥葡萄喂他吃的蠢事都干得出来哩……

  「那么,」他暗咳。「事情就这么说定:婚约照旧?」

  她羞怯地垂望鞋面点点头。

  他极力忍下放心的叹息,板著俊脸,坚守硬汉立常「为免节外生枝,我会尽快打理我们的婚事,细节我会亲自和你太爷洽谈。」

  「什么节外生枝?」

  他咬牙一阵子,才厌恶低吟,「我怕你肚里可能有了孩子。」

  耶?孩子?「什麽时候放进去的?」

  「就是昨天。」

  愈说愈玄了。

  「别再多想这些。」他也没空详细解释。「如果没别的事就——」

  一只小手偷偷拉住他旋身而去的西装衣摆。力道虽然微弱,却直撼他的灵魂。

  蓦然回首,就瞥见安坐在花凳上仰望他的羞涩容颜。他不知该如何处理这类困窘,只能一脸死相地公事公办。

  「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但她不想让他这么快就走。「你要不要喝茶?」

  「不要。」

  「那……要不要吃点心?」

  「谢了。」

  「想不想看我家的古董收藏?」

  「没兴趣。」

  「可是你昨天在房里不就在检视我家的收藏纪录?」

  这下他可终於完全转回身来。「你眼睛还真尖。」

  「你想找我家的哪样收藏作指定嫁妆?」快快请坐,一起来好好聊聊吧。

  他不想再耗下去挑战自己的定力,也不想拿她当探测内情的工具。「不劳费心,这事我自会处置。」

  「喔。」好冷淡……但她就是不死心。「你看那些纪录可能只是浪费工夫,因为很多上头登载的极品,早已不在我们府里了。」

  俊眉一蹙,害她心脏跟著一抽。

  「没办法呀,王府日子已经大不如前,所以只好各自想办法开源节流。」变卖家当,省时省力。手脚俐落些,也就没人发现。

  「现在府里剩下的大概还有多少?」他冷道。

  「不到一半吧。这一半里头又有一部份是赝品,真品早就当掉了。」

  「你真清楚。」

  「是埃」呵呵,很贤慧吧。

  「通常只有作贼的才会明白有多少东西已经不在。」

  喜棠笑容顿时冻僵,状甚冰清玉洁。

  「你私下偷当府里的东西?」

  呃碍…

  「你平日窝在家中,又没什么额外开销,拿那些钱做什么?」

  「时、时候不早了,我想……」

  「你是个人私自典当家产,还是另有共犯?」

  死了。她没成功留住一个可谈心的情人,却留住了一尊铁面无私的恶煞。

  「干嘛脱鞋子?」

  「好像……进石子了……」

  「少埋头打混,给我坐好回话!」

  呜,他的正气凛然的确很迷人,但不包括用来对付她的时候。

  他简直失望透顶,一肚子火。「为什么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我没有偷鸡……」倒有摸狗。「可我只摸大妞妞……」

  「还敢顽皮!」他重喝。「你明知是错的事,你还去做,做了又完全不悔过。你的是非之心在哪?你对这个家的责任感在哪?」

  讨厌,她是想找他情话绵绵的,现在却被骂到臭头。

  「我还没娶你过门就发现你一大堆毛病,成亲之後该怎么处置?你又会用什么态度面对我和你的家?」

  「你想太多了,我不会那样啦。」赶快卖可怜。

  「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他愈来愈难以捉摸她的面目。「你在夜宴上公然促销自己,急著抢亲,又直接跑到我下榻之处陪酒兼独处,还乘机大开利益交换的条件,拿终身大事做筹码,现在则发现你私下典当家产,而且满不在乎。」

  哇。「听起来……我好像满烂的。」真有意思。

  他著实不愿接受事实,可这张纯稚娇颜底下硬是包藏著腐败心肠,教人又是心疼,又是愤恨。

  「你希望我心地善良一点吗?」她说得像在问咖啡要加几匙糖。

  他闭眸屏息,调节情绪。

  「你需要好好的管教一番。」

  「你要管我吗?」

  「不然呢?」

  「真的?」

  他还以为他眼花,但,她确实是在开心。这是什麽奇怪反应?

  「你真的要亲自管我?」

  「你皮痒欠人揍吗?」他已经莫名其妙到火气四溢。

  「可是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我埃」

  她天真的雀跃笑容,怔醒他的思绪。

  喜棠从来就不是家中重要的角色。父祖叔伯们妻妾成群,儿女满门,喜棠不过是众多人口中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自小由看妈丫头们带,周遭不是闲散糜烂的少爷小姐,就是迂腐酸臭的老学究,只教之乎者也,不管为人处世。谁会管她死活?

  她的少根筋也未尝不是老天的格外恩待,没有被污染得太彻底,也没有因此失去天真的本性。

  他能苛责她什么?她不过是单纯地期待有人关注,不管是任何方式的关注,都能让她开心不已。

  「是的,我会亲自照料你。」

  喜棠专注地瞻仰他转而温柔的承诺,连奔回她脚边的大妞妞都无暇理睬。

  「你的衣食住行,我会为你打点好。你的品德修养,我会一一指导。你这一生不会只是现在这个样子,你可以不断长进,变得更好。」

  她好喜欢世钦这样跟她说话。「万一,我变得太好了呢?」

  「那是变相的坏。」

  「啊?」

  「当人觉得自己够好了、太好了,不用长进了,那就叫骄傲。」

  世钦好棒,每一句话都好有学问喔……

  「我走了,好好保重。」保重身子,也保重小小心灵。

  喜棠差点在他大掌抚揉她脸蛋的刹那蒸散成水气,痴痴望著他远去的背影,老半天回不了神。直到大妞妞在她脚边哀鸣到快痛吠的地步,她才恍恍惚惚地把它抱回怀里,呆望早没了人影的花丛幽径。

  「啊,大妞妞,姊姊真的没救了。」连每个叹息都软呼呼、甜蜜蜜的。

  嗯,决定了。为了世钦,她非得用功不可,努力学习做个好妻子。原本她对成亲之事毫无概念,不过是尽男婚女嫁、传宗接代的本分罢了。现在却不一样了。她发现,婚姻中另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受:她好像爱上自己的丈夫了。

  从那天起,喜棠每日为做贤妻埋首奋斗,流著鼻血全力苦读……春宫图。

  第三章

  世钦与喜棠的婚宴,拖延了他原本返回南方的日期。一个北京、一个上海,两家不同声浪透过各式管道相互攻击,外加旁观者凑兴的贺电,喜棠府里电报收发的数量,几成全城之冠。

  喜棠本家已是落败中的王府,门面却依旧风风光光。世钦深谙此道,大手笔地筹办北方婚宴。按满洲旧俗,女方家要大宴亲友吃肉,喜棠的家人席开三天,日夜不辍,不限亲友,都可上门大快朵颐。

  女方豪迈大宴,男方买单——该喜棠家付的钱,全由世钦私下负担。

  热热闹闹一场格格出嫁的好戏,办得喜棠只剩半条命。之後连休养生息个几天的机会也没有,就被世钦一行人拖入火车头等厢,一路杀往南方,赶赴夫家正式的大礼。

  她不行了。

  连日劳累,加上长途跋涉,她又坐不惯火车,睡不安稳。在火车上,她几乎天天上吐下泻,苟延残喘地度日。

  「喜棠,来,把糖水喝下去。」

  「不要……」放她瘫在褥上自生自灭吧。

  「不行,世钦哥交代,你一定得不断地喝水。 乖,起来。」

  喜棠欲振乏力地望向同行的姊姊喜柔,勉强起身,却只拾得起脖子以上的部分。「姊……你可能要扶我一下才行……」

  与妹妹同龄的喜柔虽然温婉细腻,却也是个没伺候过人的大小姐。一时之间,竟不知自己该如何一面端稳糖水、一面扶喜棠起身。

  「糟糕,钏儿清理你的衣服去了,纽爷爷又在别的车厢午睡。」这下还有谁能帮忙?「这样吧。喜棠,你端糖水,我就可以空出手扶你起来。」

  「好……」只不过她的手虚软似芦苇,哪撑得住整碗糖水?加上起身时的震颤,以及大妞妞的捣蛋……

  「啊!」

  「大妞妞!」

  两小姊妹尖叫成一团,为这场乱局增添优美旋律。

  完蛋了,这全是甜的东西埃」喜柔难过地甩甩被翻倒糖水溅湿的手,无助得快掉泪。「现在褥子、衣裳又得重新换一遍了。」

  「没关系……这样就好。」喜棠她只要能躺下就行,其他什么的,都随便啦。

  「喜棠,要不要叫世钦哥过来一趟?」看她这样虚弱,实在教人担心。

  「不要,让他忙去……」

  她知道世钦为了办妥婚事,推开不少正事。不仅上海天天来电话,电报也是一份接一份地发个不停,最後甚至连他的律师都亲自北上找他紧急洽谈。

  还以为成亲後会更常和他在一起,哎。

  「喜棠,来。」喜柔捧著精致的盒子。「你的朱古力糖。」

  她虽然反胃到什么也咽不下,却还是好喜欢世钦送她的这盒漂亮玩意儿。小时候家中常拿到宫中赏赐的进贡洋糖,但样式千篇一律,不如世钦的时髦有趣。

  「要贝壳的,还是娃娃头?」

  「要哉逸来。

  「她坐不惯火车和汽车,又不习惯长途跋涉,一路上一直又吐又晕,连医生开的药也全呕出来。」

  「该不会是有了吧?」

  世钦完全不回应这轻佻的浪笑,迳自抱她上楼。

  「开玩笑的。」那人自楼下凉道。「不过你爹你娘和叔公都等著拿你算帐,你可得仔细你的皮罗。」

  好个幸灾乐祸的家伙,真想看看他的嘴脸……

  「不要乱动。」

  好嘛。世钦厉声斥责时很吓人,小声恐吓时也一样吓人。

  「二哥回来了?不是应该晚上才到的吗?」

  「二少爷,有您的电话。」

  「大小姐要我们紧急通知您,她明天会回来一趟,请您空出上午的时间给她。」

  「世钦,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带喜柔出去逛逛。」

  「不、不用了,世方哥。我想先休息一下……」

  一屋子热闹烘烘,吵得喜棠又累又不好睡,倒是世钦,定力过人,彷佛早已习惯蚊蝇小虫在身边乱飞乱叫,文风不动,恍若无闻,照做自己的事。

  终於,喜棠被他小心翼翼地抱上篷顶大洋床,柔软的床褥当场惊醒她,骇然尖叫,七手八脚地急勾世钦颈项。

  「怎么了?」活像快给溺毙似地环著他不放。

  「这、这个床,会陷下去!」

  「是会陷下去。」才松软舒服。

  「我不要睡这个!」太可怕了。

  他不解,何以她会慑得魂飞魄散。

  「这简直像睡在水里,浮浮沉沉的,我不敢!」

  搞半天……「你要睡北京老家那种硬板床?」

  她的头使劲点到都快震出泪花,想来真的给这西洋弹簧床吓坏了。

  世钦没奈何,思忖半晌,才把她抱往楼下办公用的书房。他们家向来过洋派生活,只有他书房里有张买来当做收藏的紫檀嵌螺钿弥勒榻,可以充当小人儿的硬板床。

  这一趟下来,喜棠才看清了董宅。

  西式大屋光是厅堂,就有两层楼高,虹形拱梯自楼上环抱至楼下。整栋宅邸雪白净亮,衬著落地大窗外的大片绿茵,蓝天白云,好似人间仙境,不像北京老宅般地厚重沉郁。她不曾见过西式格局的房子,但也感受到董宅的奢华非凡,处处显示主人家底丰厚,却呈现内敛简洁的风骨。愈是朴实,愈是潇洒俐落。

  若她调查得没错,董家在扬州的老宅应该是长子世方的,而上海多数房产,则是世钦挣来的,他才是这屋子的男主人。哇……她真有眼光,一嫁就嫁到了好货。

  世钦好优秀喔。

  「二哥这是在搞什么,搬来搬去的?」远处一名青年见著一大票人急跟著世钦到处乱转,趴在楼上扶手怪叫。「不过娶个前朝古董,干嘛摆这么大阵仗?」

  弄得活像供进了尊大菩萨。

  「这里如何?」

  娇贵小娃一被搁上弥勒榻,就舒懒得像只找到好窝的猫咪,悠然眯眼蠕动著,寻找最惬意的睡姿。

  下人们全傻在一旁半侍半窥地,瞻仰世钦是如何板著铁面,任劳任怨,亲手为佳人调整绣枕,覆毯奉茶。

  「把水喝完再睡。」

  「不用了,我不渴……」呵埃

  「我不管你渴不渴,都给我喝下去。」

  困得眼皮都睁不开的喜棠,可怜兮兮地任一只铁臂将她上身微微扶起,倚在冷酷的胸怀中惨然饮啜,活像被迫服毒自荆

  她委屈归委屈,饮水之际,还是忍不住偶尔抬眼偷瞄。

  唔,世钦看来真的很不高兴。

  她使劲地、认真地、勤奋地把整杯水仰头喝到彻底,得救似地大呼一口气,期待地望著世钦猛瞧,跟个等著主人称赞的小狗没两样。

  旁人看了也好奇。不仅是二少爷一回来就一堆反常举止,连这新进门的二少奶奶也反常,与平日往来的各家名媛大相迳庭。

  世钦冷睨这露骨的凝睇。意识到这场面有多少双眼睛正明的暗的旁观著,他咬牙抽动的面颊,变得格外刚棱无情。

  「睡觉。」

  喜棠才没那么好打发,马上卖可怜。「可是……」

  「你如果要睡这里,最好乖乖守我的规矩。」他淡漠地将她塞回薄毯中,矗立榻边。「我的书房内严禁任何干扰,妨碍我处理正事。所以,请闭好你的嘴巴,否则我只能请你回楼上去。」

  一想到那张载浮载沉的恐怖洋床,她立即抿紧双唇,怯怯保证。

  很好,权威奏效。他正满意地回身打算处理一车车运进家里的各色行李,榻上娇客就嗯嗯啊啊地造反。

  「干什么?」他不爽地自肩头斜睇。

  「大妞妞……」

  他压抑地吐了口气,大步踱向门外观望的喜柔,将她骇然环紧的那团毛球夺走,塞回喜棠怀中。

  「还有什么事?」

  喜棠恭敬地闭嘴猛摇头,不敢捣蛋。

  世钦好凶喔。

  见他毫不恋栈地转身就走,她只好没趣地搂著大妞妞再打个呵欠,眼皮沉得只剩一条缝。

  她一点都不觉得世钦可怕,只觉得他太重面子了。让下人看到他宠她又怎样,铁汉也可以有柔情的一面埃不过,这的确会在日後管教他们的事上有些麻烦。一旦下人们发现你也不过是个凡人,就会渐渐地不拿你当主人。

  或许这就是她常 被府里仆妇踩得扁扁的缘故吧……

  小人儿迷迷糊糊地飘荡到梦乡,却仍依稀传来遥远彼岸的隐隐交谈。

  「……真的太莽撞。」

  谁莽撞?

  「所以她气到决定明早就来算帐。」

  这声音跟世钦很像,不过没他的沉,也没他的缓,像转太快的唱盘。

  「我先前还吓一跳,想他怎么会买个大娃娃和玩具狗搁在书房。」谁知这人和狗都是活的。

  「我倒是觉得她很面善。」

  这声音又是谁?

  「你们怎么都跑进这儿来?」又一个好事的笑声加入。

  「世钦自个儿门户大开,就顺道进来逛逛他藏了什麽贵重宝贝。」

  「也的确难得,他向来不放没用的东西在书房里。」这会却自坏门规。

  好过分,怎么拐著弯骂她没用呢?有话大可直说埃

  「你可别小看人家,这可是『千金』大小姐呢。」

  她本想暗喜终於有人说公道话,却被後头接上的一片讪笑怔住,茫然不解。

  「花了千金,买个中看不中用的玩具。世钦这趟北行,好像终於开窍了,懂得出去散散钞票,享受人生。」

  「喂,请别再宣扬你那满脑子的腐败思想,小心你老头查封你的户头。」

  「你们不觉得这娃儿很像『她』吗?」

  这声沉吟一起,轻浮的嬉闹声顿时止息,化为凝重。

  「你不说我还没发觉。 怪不得,我总觉得她眼熟。」

  她?指谁?为什么气氛一下子就变了?

  「世钦还是忘不了她埃」

  电光石火之际,喜棠赫然顿悟:世钦另有女人!

  这念头令她一惊,就由梦中惊醒。撑肘起身一望,四下幽微,周围无人,只有大桌那头有著一盏明亮。

  晚上了?这是哪里?什么时辰?她怎么了?

  「作恶梦了吗?」

  如丝绸一般软滑细腻的醉吟,镇定了她惶恐的心。

  「世钦?」

  他放下文件,淡然起身步向榻边,轻抚小人儿额头。「没有发烧,很好。既然起来了,就吃点东西。」

  他怎么丢下她就转身离去?

  世钦走向偌大书房的大门,开了条缝,也不知在对谁低声低语,一回身,便拧紧眉头。「你在干什么?」

  鞋也不穿就爬下榻来。

  「我以为你要走了……」

  「我一大堆事没处理完,能走到哪去?」他没好气地撵她上榻。

  「那万一你处理完了呢?你会不会在这里陪我?」

  她太紧张,屋里也太黑,让她无暇识出世钦脸上掠过的一抹悸动。

  「你多大了,睡觉还要人陪?」

  这本是出於爱怜,可惜语气硬得像抱怨。

  「可是我不熟这里,会怕。」连她怀里的大妞妞也瞠著大眼猛点头。

  他向来不喜欢办公时有太多闲人在侧,倒忘了她从小就习惯有人在旁随侍。

  「要我叫你陪嫁的侍女们过来吗?」

  「我要世钦。」他比较高大,房子看来就不会那么辽阔阴森。

  她不知道这话的暗示性,但他知道,也立即有了反应。

  「别任性。」

  「不管!」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真怕这陌生之境,还是怕先前那个记不清楚的恶梦。

  「礼成之前,你最好还是矜持点,别随便逾矩。」

  要他陪她算哪门子逾矩?「你也太保守了吧。」

  「是你过分先进。」开放的程度,足与欧美并驾齐驱。

  「你好冷淡。」一次两次,她还能忍受,可是久了还是会令人落寞。

  「你到底之前都过著什么样的生活?」还以为豪门深闺里养的,应该都是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这么寂寞难耐?」

  「你怎么知道?」太神奇了,他竟这么了解她!她是怕寂寞,所以总爱把自己的院落搞得乱烘烘。「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很烦?」

  「烦?」

  「对啊,我就是爱闹爱玩,你却好像不太喜欢。」

  「不尽然。」

  她起初不解,世钦为什么走得那么近,後来才想到他可能是打算坐在榻边陪她聊天,马上开心地躺下。

  「我实在不了解你。」

  呃?她才不了解他。为什么不是坐在榻边,而是撑手俯至她身上来?这样彻夜长谈不是很奇怪?

  「你对这种事为什么如此不在乎?」

  哪种事?「为什么要在乎?」

  「我家再洋派,也好歹有个礼数在。」礼未成之前就先行燕好,著实大胆。就算他们曾不小心逾矩一回,也是酒醉之误。可现在没了这项藉口,本性就愈见坦白。「我希望你再想清楚一点。你真的要吗?」

  她无聊地叹息。「你真婆妈。」彼此聊聊天、作个伴儿也要深思熟虑。「给你弄得兴致都没了。」

  他猛然重重覆上她的唇,来势之汹涌,连大妞妞都滚翻到地上去。喜棠吓傻了,完全不知该怎么应付,任他沉重地压俯著,深沉吮噬。

  他如脱缰野马般,放浪地与她唇舌纠缠,毫无节制,弄痛了她柔嫩的唇。

  她急著想推开他,问清他到底在干嘛,被吻住的抗辩却像热情的回应,引来他更狂妄的进击,一面重吮一面探入她腰际,粗暴地扯出重重交叠的衣物,推上她的胸脯,顿时暴露盈盈雪乳,浑圆丰硕,撩人烈火。

  他忘情地挤捏著,胡乱揉弄,一偿渴望已久的欲火。他从未料到喜棠外表纯稚,内心会如此豪放,本性会如此浪荡。

  但他不在乎。他既是她唯一的男人,不管她需求有多强,他都有义务承担。

  喜棠被他折腾得连连喊救命,话被他吮在唇中,都化为激越的申吟。她只得卯起来狠抓他厚实的背肌,几乎弄断指甲,却只撕绽了他的衬衫。

  世钦疯了!赶快把他踢走!

  暴躁挣动的小脚,彷佛催促。他只想好好地继续品味她的吻,无奈她任性至极,需索无度,他只得边吻边扯下她身上的层层掩覆,照她的催促拉开雪嫩大腿,也释放紧窒的亢奋,贴在娇柔的女性上。

  「不行,你还没备妥,可是我们时间已经不多。」

  她还来不及在他咕哝的刹那喘口气,小嘴就又被他悍然吞灭。

  她突然瞠眼呜呜急叫,却阻止不了在她开敞的女性上粗暴拨弄的手劲。她吓得使劲挺身抗议,情势却愈搞愈糟,活像她在以自己的嫩蕊热情迎接他的蹂躏。

  娇柔的甜蜜被他哄骗得逞,盈润了她的秘密。但他要的不止如此,这样的回应他并不满意。

  结实的长指夹拢著脆弱的小小悸动,开始另一波狂乱的节奏,激切拧揉,害她霍然抽声惊叫。

  他深深品味著她的放浪高吟,痛恨她稚弱花蒂似地奋力折腾,欺陵那无辜的滑嫩。无论她如何扭身呜咽,企图撒娇,他都坚决不撤手,持续急剧的挑拨,激起她强烈的哆嗦。

  她在他唇中颤颤讨饶,他却迫於时间有限,不能再听任她所哀求的继续磨蹭。就算她再喜欢,也不能随她予取予求,过分放纵。他不能只顾她的需求,却不顾自己沉重灼热的需求。

  一道强而有力的悍劲,猛然贯穿她的意识。他的存在狂妄地侵略她的生命。她的最女性与他的最男性激烈地彼此吸吮,随著他一再深入的进击,她的柔嫩将他咬得更紧,跟著他火爆的节奏战栗。

  不止她在交缠的唇舌中痛声尖叫,他也以沉沉的低吼回应。他以为他思慕的是个纯稚的天使,现实却冲破他的幻影,让天使展现放荡的身姿。

  他失望吗?

  是的,他失望。他的天真小女娃并不存在,存在的是一个妖娆小女人,大方袒露欲望。以丰挺的双ru喂养他乾涸的大掌,以开敞的双腿迎接他饥渴的来访。

  这不是他的北京娃娃,不是他记忆中甜美的印象。

  喜棠猝然失控地挣脱他的吻,仰首申吟,痛苦至极。某种潜藏的力量几乎撕裂她,嚣张地膨胀著。她只惊狂於这濒死的恐惧,不知道自己强烈起伏的娇躯多么妖媚撩人。

  世钦乱来!他怎么都不照她事前苦读的春宫图那样,一步一步慢慢来?而且他的那个……和书上画的尺寸根本不符!他怎么可以不按规矩来?

  他悍然以手封住她的泣吟,以免惊动到好梦正酣的人们。他的唇失去了红艳的小嘴可尝,只得吮噬起她狂野弹跳的ru房。

  他懊恼地想著,自己怎会忽略了这两团鲜嫩饱满,愤而加重冲刺,做为补偿。他不耐烦地捏住颤动不休的丰乳,虎口圈著无处可躲的娇嫩乳头,任他舔洗,任他挑弄,任他咬扯,任他放浪吮噬。

  猝地,他狂野地奔放自己,咬牙制住胜利的咆哮,感受自己的生命与她完全地、深深地融为一体。

  沉重的身躯崩溃地瘫塌在她身上,刚烈的男性并未撤退,仍在她的领地享受至上的温润,分享她的余波荡漾。

  这不是他渴慕的喜棠,不是他思念多年的纯稚姑娘。但,他愿意为她疯狂,乐意随她一同放荡。

  世钦并未继续沉沦,反而神采奕奕,郑重起身,为彼此理好衣装,沉静以待。

  喜棠仍飘浮在虚脱之中,呈弥留状态。

  她的脑袋一片昏蒙,不知道世钦发了什么疯,也不记得刚才那场世界大战究竟在打什么。她只感到……

  感到世钦现在抚著她脸蛋摩挲的大手,好温柔喔。

  可是要享受这般的温柔,一定得先经历先前那段惨烈战役,太坎坷了。她可不可以只要售後服务,不要货物?

  这种实地演练太壮烈了,她宁可看安安静静的春宫图……

  一阵叩门声轻悄响起,一名下人便捧著餐盘开门而入,动作稳当,甚是俐落。

  「二少爷,您要的烂糊肉丝好了,只是来迟了些——」

  「还好,与我估算的时辰一致。」

  下人呆怔,喜棠也呆怔,只有世钦一人满意地微扬嘴角。

  她一看那碗面目模糊的软烂泥沼,活像别人口里吐出来的。 管他是什么上海风味的佳肴,她打死都不吃进嘴里去。但,世钦只冷起一张脸,她就乖乖地含泪下咽。

  味道再好,口感依旧令她毛骨悚然。

  「你这两天就多吃这些容易吸收的东西,才能尽快恢复体力。 别忘了多喝水,免得你过度吐泻,造成脱水。」

  这种烂糊再吃两天,她都要脱皮了,还脱水咧。

  可是,世钦这么做是为著她的健康著想。为著这份心意,她甘愿冒生命危险吞灭世上任何垃圾。

  当她形容凄惨地咽尽最後一口淤泥,白著小脸殷殷四望方才一直在旁边监工的世钦,却发现他早巳沉入大桌的文件里,继续钻营。

  不会吧?才跟她这样那样,下一刻就立即衔接上热呼的膳食,再下一刻又扣回他原本著手的工作。

  这就是他所谓的时辰刚好?

  「世……世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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