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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溪之恋 第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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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缠溪之恋 一

  缠溪的源头在凉水井。

  那不是一口井,而是从隐蔽的山洞里悠悠然淌出来的一股泉水,漫溢在岭腰的一片低洼处,形成了一个幽深的水塘,形成了顺着弯弯拐拐的山势淌下去的那条缠溪。

  缠溪源头的这一片水清澈得诱人,水面映出团转的巍然群山,映着山巅草坡上的树木花朵,映着耀眼的蓝天和白云。人站在水边,眉宇五官如同照镜子一般清晰地映现出来。人走过,会情不自禁探头探脑地俯首瞅瞅。

  山乡里的祖先们,就给这片水起名凉水井,世世代代地这么叫下来。

  这地方虽说偏远荒僻,可在高高的山崖上,却镌刻着两句文绉绉的、流传千古的回文诗:

  青山碧岭逼山青

  缠溪长水常溪缠

  偶有文人雅士路经缠溪,看到这两句诗文,总要驻足猜测、咀嚼一番,这两句诗是什么意思,包含着什么意蕴。说的时候十分热烈,最后往往又是各说各的,不了了之。久而久之,这两句回文诗,也同缠溪和凉水井一样,成了这片土地的一部分。

  在省城商界的成功人士安阳的心目中,凉水井并不是这一片水,也不是这两句颇有意味的回文诗,而是坐落在山坡脚下的寨子,那是他出生成长的地方。只因岭腰间有了这一片水,这股水又淌出了一条缠溪,山脚下缠溪边的大寨子,也就跟着叫凉水井。

  缠溪的源头在凉水井,对于安阳来说,却是别有一番情韵和意味。那是埋藏在他心灵深处情感的源头,时常萌动着的爱的源头,搅动着他心绪的温馨的源头,难以忘怀的初恋的源头,青春年华中可以称作畸恋的源头,都发生在他的故乡凉水井寨子。

  近年来,经营着他引以为自豪的茶叶,忙忙碌碌地在商海中浮沉的他总以为,久久地栖居在喧嚣繁华的省城,在离开偏僻蛮荒的凉水井寨子六七年之后,那一切都已然远去。

  谁知,就像故乡的那条缠溪水一样,凉水井寨子上曾经的人和事,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又会那么鲜明、那么清晰地缠上他的心头,浮上他的脑际。

  初冬时节,省城的晚报上登载了一条消息《警惕煤气“杀手”》,报道的是,入冬以后,又有两个女人死了,死于煤气中毒,原因是煤气热水器通风不畅。从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这一类意外事故几乎年年冬天都会发生,见惯不惊了。

  晚报用大号字作标题特意报道这一消息,用意是在提醒省城里的广大市民,每年冬季都是煤气中毒的高发季节,今年也不例外。自从入冬以来,两百多万人口的省城里煤气中毒事件已频频发生,死亡了多人。省城居民在使用煤气热水器时,一定要注意通风透气,小心、小心、再小心,千万不能麻痹大意,酿成惨祸。

  安阳读到这消息,愣怔了片刻。他的双眼瞪得直直的,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呆了一阵。

  使他发呆的是,这一条豆腐干那么大的消息中,顺便提了一句,死去的是来省城里打工求生的母女俩,母亲一看就是个农妇,叫任红锦,女儿还小,刚进附近一所小学的预备班借读,叫李昌芸。

  坐在临窗的沙发上,安阳的脸色沉郁了很久,似还有些悲伤。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塞满了吸过的烟蒂。那一杯茶,几乎喝光了所有的水,嫩绿的茶叶黏糊在杯底、杯沿上。

  天色渐渐黑下来。

  安阳起身打开电灯,又随手翻了翻其他几张报纸。

  其他几张报纸上都有类似的报道,日报的题目是《天冷了,沐浴时谨防“煤气杀手”》,都市报的消息是《煤气管泄漏,母与女中毒》。

  不管是哪家报纸,在报道此事或是配发的相关言论及专家提醒中,都说到了初冬时节煤气中毒事件的多发和频发。

  把报纸丢在一边时, 安阳的脸色又释然了,眼神中还透出一股轻松感。

  不过他的隐忧还是很快应验了。

  孔雀苑别墅小区的大块头保安陪同民警小毕,专程来安阳新装修的三十八号别墅拜访了一次。尽管小毕仿佛不经意地解释,说她是刚分来的管段民警,早就想来逐家逐户认识一下各位业主,安阳却还是把她的到来和任家母女的意外死亡联系在一起。

  果然,寒暄了几句,看上去才二十出头的小毕把话题绕到了任家母女的意外死亡身上。

  “你认识他们吗?”

  “哦,认识。”

  他不能说不认识,一旁的胖保安是知情人,胖保安看见过她们曾住在他家里 。

  “听说她们在你家中住过一阵。”

  “住过。”

  “你和她们是亲戚?”

  “哦……不,进省城之前,我和她们同是缠溪边凉水井寨子上的乡亲。她们,不……任红锦是寨子上的农民。那年头李昌芸还没出生呢。”

  “同一村寨上的农民,咋个会住进你家呢?”

  “是这样……”

  安阳换了一下坐姿,知道必须解释一下才能把话讲明白。

  “任红锦的男人李克明,在寨子上时,和我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他年前死了,母女俩在乡下活得艰难,就跑到省城来,是想同很多进城民工一样,打工混口饭吃。她们找到了我,要我设法介绍打工的活,在没得正式打工之前,先借住在我这里,顺便也帮我料理料理家务。住过一阵,后来活找到了,娃娃进了小学预备班借读,她们在学校附近也借到了房子,就搬了出去。一切都好好的,哪晓得,会出这样的意外……”

  “任红锦找到的是啥子活路?”小毕看似随意地问。

  “好像先是在哪家餐馆洗碗,后来,后来……找到的是钟点工的活吧。都不是我介绍成的,是她自己出外去找的。”安阳淡然道。

  听她问话,安阳觉得,她一点也不像个刚分配工作的民警。特别是她那一双大大的充满狐疑的眼睛,望着人的时候,眼神定定的,有点执拗,仿佛要对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问一个为什么。

  果然,她又问了:

  “从你这儿搬出去以后,她们来过吗?”

  “没来过。”安阳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你呢,去看过她们吗?”

  “没得。”安阳沉吟了片刻,淡淡地说,“哎呀,我生意上的事情太忙了,顾不上。咋个啦?”

  “没什么,我只是问问。”

  谜底很快让安阳晓得了,是胖子保安告诉安阳的,没有人知道胖子保安是安阳的人。胖子保安打公用电话告诉安阳,警方在农妇母女死亡的现场勘察,发现一个可疑点,在母女俩租住房的煤气淋浴器排烟管道里,紧紧地堵着一包草。由于管道堵塞,洗澡时燃烧产生的废气无法正常排放到室外,滞留在房间里,才造成了母女俩的死亡。

  是谁在煤气淋浴器排烟管道里堵上一包草呢?

  是什么人想要害死一对贫困打工的母女呢?

  警方产生了怀疑,故而对曾经认识母女俩的人都进行了排查。她们曾在安阳家中住过,民警小毕总是要来问问情况的。

  幸好胖子保安是打电话告诉过安阳的,要不,安阳当时吃惊的脸相和眼神,非得引起胖子保安的疑惑不可。

  安阳的眉头皱紧了,事情咋个会是这个样子呢?

  那以后,小毕没再来找过安阳。

  安阳仍在为明年推出的茶叶新包装紧张忙碌着。可只要一静下来,他就会想起这事儿,想到无端死去的任红锦和李昌芸母女,似乎她们是拂不去的阴影。

  妻子聂艳秋还在沿海城市出差,时有手机打来,说及出这一趟差的收获,说及参加的两次春茶拍卖会,她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一再地说,深受启发,对他们来年推销春茶,会有很大的帮助。

  他有时暗自忖度,幸好任红锦母女死亡的时间,聂艳秋正在上海、杭州一带出差,要不,听到这一死讯,不知她要对他抱怨多久。当初任红锦母女借住在他家,聂艳秋是一百个不愿意的,为此安阳不知遭了聂艳秋多少白眼。

  时间在流逝。

  安阳以为,再没人会跟他提起任红锦和李昌芸的死亡了,他的心境逐渐平静下来。

  这天,一个电话打到安阳公司的办公室,打电话的人劈头就问:

  “安阳在吗?”

  “我就是。”

  答话的同时,安阳已经听出来了,这是李昌惠,原先也是凉水井寨子上的乡亲,比他要年轻好多岁。现在的安阳已经有些神经质了,凡是和凉水井寨子有关的人与事,他就会想起任红锦母女的死。

  “有人要和你说话。”李昌惠在电话里说。

  “哪个?”

  李昌惠沉默片刻说:

  “你猜猜。”

  “猜不着。”安阳敛神屏息地抓着话筒。

  “是我妈妈任玉巧,你还记得吗?”

  “记得。”

  “记得就好。我们来看你吧,你说,是去你公司,还是在哪里?”

  “不、不,”安阳急忙说,“都不要,还是我去看你们吧。你们住在哪里?”

  李昌惠报出一个地名,七里冲,过去是离省城七里路的郊区,这些年城区扩大,几乎和城区连在一起了。可以算是城郊结合部吧,孔雀苑别墅小区离那里很近。

  安阳在纸条上记下地址,说得空就去看她们。他问任玉巧在省城里会住多久。

  任玉巧夺过电话说,要住些日子,昌惠的男人在省城里做些小生意,昌惠给人当钟点工,家中要她帮忙照顾娃儿,做点家务。她一时不回凉水井去。

  这女人还是老脾气,说话的声气大得惊人,那特别的嗓音带一点沙,带一点浑厚,话筒里都有共鸣音,很好听的。从她的语气中听得出,她想见面的愿望相当强烈。

  挂断电话,安阳跌坐在沙发上,脑壳里一片空白。

  总以为这个女人已从他的生活中消失,总以为偏远村寨凉水井的一切都已成为尘封的往事,没想到她又固执地出现了。

  她的出现,会不会搅得他的生活重又掀起波澜呢?

  见了面,她会要什么,提出什么要求呢?

  唉,原先,说起来真是六七年前了,在凉水井寨子上发生的一切,和任红锦的感情瓜葛,一团乱麻似的,不都是由她引出来的嘛。

  缠溪之恋 二

  长声吆吆的山歌在旷野里歇息下来的时候,安阳身前还有一长溜的包谷没有薅尽。远远近近和他一同在各家的田块上干活的男男女女,纷纷提起背兜,扛着锄头,退出自家的田土,越过平缓起伏的茶坡,往缠溪边凉水井寨子上走去。

  太阳落坡以后,西天边的那一抹晚霞,顷刻间由浓重的暮霭笼罩着。

  天擦黑了。

  安阳振作了一下力气,动作麻利地挥锄薅着草。

  收工的人们渐次走远,山野里显得清静下来,锄头切碰着泥巴的“嚓嚓”声清晰可闻。

  不过就是几丈远的包谷林,天黑之前他是能薅完的。

  当他一口气薅尽自己的那一沟包谷,扛起锄头走出包谷土时,从山坡各处田块上收了活路回归寨子去的乡亲,只能依稀望得见隆起的茶坡山脊上模糊的影子了。

  他刚沿着田埂走出几步,后头有人在喊他:

  “安阳,你停一下。”

  安阳没转身,就听出这是凉水井寨子上的寡妇李幺姑的嗓门。

  李幺姑说话的声气不像寨子上的一般妇女,尖声拉气,或是细声细气。她的嗓门带一点沙,带一点浑厚,却又不失柔顺,重重的。是那种特别的女人声气,在黄昏时分清寂的山野里,听上去另有一番韵味。她不但说话的声气动听,她还会哼唱几句山歌的调调。有一回,安阳路过她家的田土,恰好听到她一边歇气,一边低低地在唱,调门有些凄凉,仿佛在倾诉啥子。

  不晓得为啥子,安阳这会儿听到她叫,心就怦怦地跳。他心虚。这一阵子,凉水井寨子上关于他和李幺姑的女儿李昌惠,有一些闲言碎语。

  李幺姑脚步重重地朝安阳直冲而来,胸部隆起的一对乳房,在衣衫后兔子一般颤动着。

  安阳镇定着自己,明知故问:

  “你找我?”

  李幺姑也不答话,走到安阳跟前,手里的锄头一横,不容置疑地说:

  “走,到那边去说。”

  安阳眼一斜,李幺姑指的是田土边挨着茶坡的一片杉树和青冈混种的小树林。那里地势低,也晦暗一些,离得远一点,就看不到了。

  “走啊!”李幺姑催促着,还重重地逮了他一把。

  安阳只觉得她的力气大得惊人,下手很重,一把像要把他逮倒。薅了一下午的包谷土,她的身上散发出一股浓重的女性身上的汗气。

  他一走进小树林,李幺姑就把手中的锄头“砰”的一声放在地上,身上的背兜也搁落在地上。

  安阳肩上的锄头刚倚着树干放下,李幺姑不由分说地一把将他推靠在树干上,厉声说:

  “你干的好事!”

  安阳晓得要遭李幺姑咒骂了。

  高中毕业回凉水井寨子好几年了,他对寨子上的妇女们吵架骂人,已经司空见惯。虽说从没见过李幺姑扯直了嗓门谩骂,可他知道,一旦骂起来,她一点不会比那些泼女人逊色。况且李幺姑的嗓门那么大,她又是那种宽肩粗实的女人。别人家妇女只干女边的活,她只因男人死得早,那些女子胜任不了的粗重活路,像挑重担啊、挖泥巴啊、上坡割草啊,她也经常挺胸咬牙干着。常在太阳底下晒,她的一张脸黑得像被煤炭涂过一般。

  “你说的啥子呀,李幺姑?”安阳不想得罪她,也不敢得罪她,只好装糊涂。

  “你还装。”李幺姑的声气压得低,语调却是十分严厉的,“跟你说,不要再缠我家昌惠,她才十六岁!”

  李昌惠长得细细巧巧,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儿,很讨人喜欢的。安阳不能想象,这么粗蛮的母亲,咋会生得出那么秀气的姑娘。

  安阳连忙辩白:

  “我没缠她啊,我只……”

  “还没缠,”李幺姑打断了安阳的话,“没缠她,她咋会说你这么多好话,她咋会不要媒人上门,咋会说,要嫁人,就嫁你这样的?你说!”

  她真这么说了吗?安阳惊喜得几乎要问出声来,但他克制着没说。这一定是当女儿的,给当妈的说出的心里话。真没想到,李昌惠这姑娘,会是这么一往情深。他记得,他和李昌惠的交往,不过是在一个雨天开始的。

  那天突然之间下大雨,她正走过他家门前,就小跑几步过来躲雨。雨越下越大,她在外头屋檐下躲不住,就走进堂屋里来。那一刻,他正在灶屋里烙饼,她连声喊好香好香,他就拿了块饼子给她尝了,她咬一口就说好吃,抹一点辣椒会更好吃,他就给她抹了一点辣椒。她吃得连连咂巴着嘴,十分满意。也许正是这第一次有了好感,在看见他拆洗了被子以后,她带了针线来,主动说要替他缝被子。只因爹妈死了以后,只要拆洗了被子,他常常把被子抱到人家屋头,请寨子上的大婶、叔娘、嫂子缝。那天,他为了感激她的帮助,又给她烙了饼子,让她蘸着辣椒尽兴地吃了个饱。

  缠溪沿岸的寨子上,没有吃烙饼的习惯。这是安阳在县中住读时,跟着学校里一个祖籍山东的老师学的。爹妈先后死了以后,他一个人过日子,为贪图方便,时常吃一点面食,烙饼子吃。

  莫非就是一来二去这些细枝末叶的交往,使得李昌惠姑娘动了情?

  李幺姑的话,道出了李昌惠的真情,安阳感觉一阵莫名的亢奋。说真的,父母死后,一个汉子过着日子,安阳常有一种无助的孤独感,他也喜欢见到李昌惠,盼她来找自己。当这个充满村野清新气息的女孩站在他身旁时,他就有一股愉悦感、兴奋感。他晓得只要自己伸手过去揽住她,她是不会反对的。但他终究比她大了十多岁,家里又穷得滴水,他克制着自己,没这么做。可这会儿,李幺姑的神情,仿佛他已经欺负过她的女儿似的。

  他连连摇着头,结结巴巴地申辩说:

  “我真的没缠她,真的,今天,今天幺姑你这么说了,以后我就不理她吧。”

  “这才像句话。”李幺姑的声气和缓下来,又似解释一般道,“你要晓得,昌惠是我的命根子。已经有媒人上门了,男家是信用社干部,他那儿子出息得很,在街子上开了一家小商店,会做生意,好不容易说定了的,出不得半点丑哪!”

  安阳只觉得头发根竖了起来,这么清纯年少的姑娘,就要谈婚论嫁了。他点了一下头,沮丧地说:

  “我明白。”

  “你莫泄气,”李幺姑像是听出了他失望的情绪,就伸手推了一下安阳的肩胛,似要安慰他,“我会替你找个伴,女伴。”

  “替我?”安阳吃了一惊,愕然地问。

  “你不信?”

  小树林里一片晦暗,她脸上的神情已看不分明,他只觉得她黑亮的脸上泛着光泽,露出一嘴牙齿在笑。

  “是真的。”李幺姑以肯定的语气说,“我不蒙你,你多大了?”

  “二十七岁。”

  “是啰是啰,二十七岁的大男子汉,还没挨过女人身子,我晓得是个啥滋味。女人们凑在一起,都在说你……”

  “说我?”

  “是啊,说你要不是给爹妈的病拖累,说不定早进了大学,现在而今眼下,早毕业成了国家干部或是知识分子,哪会仍旧是个农二哥;退一万步讲,就是不进大学,凭你的聪明才智和劳力,也像寨子上很多汉子一样,去外头打工赚了钱,早回寨子砌房子、娶婆娘、生下娃娃了。”李幺姑用的完全是善解人意的同情口吻,声气也随之低弱下来,“不过,不要紧。凉水井寨子上有人已经瞄上你了。哎呀,你看我这一脸的汗。”

  说着,李幺姑顺手撩起自己的衣襟来,使劲抹拭着自己脸上的汗。

  安阳既惊且惧地听着她说话,正想问是哪个看上了自己,不料眼前的一幕让他陡地瞪大了双眼,屏住了呼吸。

  李幺姑把衣襟撩起来的同时,胸部一对雪白的乳房鼓突地跳了出来,两颗红殷殷的乳头上下颤动着。

  安阳还是头一次挨得这么近地看见一个成年女人健壮丰满的胸部,他目瞪口呆地盯着她的乳房,敛神屏息地紧靠着身后的树干。

  李幺姑把撩起的衣襟在汗津津的脸上抹拭了一圈,又抹拭着额头。一股女人身上的气息那么强烈地拂上安阳的脸。随着她的动作,那一对生气勃勃的乳房不住地弹跃跳动着,那么蛊惑诱人地晃着。

  安阳忍不住伸出手去。

  李幺姑抹尽了汗,衣襟落了下来。

  安阳伸出的手,恰好隔着衣衫,触碰了一下她的胸部,他惊慌地缩回了手。

  “你这是……”

  李幺姑的双眼愤愤地瞪了他一下,嘴角一翘,似要笑出来,继而连人带身子,重重地挨了上来,顶住了安阳身子,眼波灼灼地一闪,嘴里的呼吸直喷着他的脸,声气陡然放低了说:

  “要晓得是哪个瞄上你了吗?”

  “嗯。”

  “我知道你想晓得。”李幺姑的手逮住了安阳耳垂,重重地摸了一把,“任红锦。”

  “是哪个?”

  “李克明的新媳妇,和我一样,是从猫猫冲嫁到凉水井来的。娶她那天,不是请你当的伴郎吗?忘了。”

  安阳眼前晃过一张丰满的脸庞、结实的身架子。这是凉水井寨子一个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少妇。况且,他和李克明还是相处得不错的好朋友。

  见鬼了。

  安阳只觉得脑壳里头一片昏热,讷讷地说:

  “她、她……不是克明的婆娘吗?”

  “哪个说不是啊,跟你道实情,任红锦嫁给李克明,还是我牵的线呢。”

  “那她……”

  “真憨,”李幺姑逮住他耳垂的手又用了点力扯了一把,像在耍玩,“你想一下,克明娶她,有几年了?”

  “三……三年吧。”

  “三年半。”

  “是我回乡第三年接的亲,”安阳回忆着说,“那时我娘还瘫在床上,眼睛没有瞎,有三年半了。那又怎么样?”

  “你想想,任红锦怀娃娃没得。”

  “呃……”

  安阳记起来了,婚后,任红锦真的没生下孩子。凉水井寨子上,为此总有一些流言蜚语。

  李幺姑扳着手指说:

  “比李克明晚接亲的陈家陈忠才,王家王进财,还有小马儿、小鸭儿、小荣贵五个,都抱上了娃娃。连今年春节接亲的小羊贵,新媳妇的肚皮都腆老高了。你想想,任红锦急不急?”

  听李幺姑这么一说,安阳脸上一阵阵发烧发热,他听出点道道来了。

  李克明在家的日子,有时安阳去他家坐,嗑瓜子聊天,任红锦给他端茶水时,总是双手端着杯子,恭恭敬敬地递给他,两眼瞪得大大地出神望着他。有时他和李克明聊得忘形,无意间一抬头的当儿,他会看见任红锦倚在门框上,痴痴地盯着他。

  那时他从不在意,这会儿,听了李幺姑的话,他怔住了。

  李幺姑双手搭着安阳的肩,顶住他的身子轻轻一扭动,鼓得高高的胸部在他胸口摩挲了一下。

  “你说,是不是一个中意的伴儿,脸庞晃人得很,又年轻又漂亮,嘿嘿。”

  小树林里静静的,风儿吹来,凉凉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李幺姑的声气放得很低很低,脸挨得他很近,她说话间的唾沫星子溅到他的脸上,他觉得痒痒的。安阳没觉得讨厌,他甚至觉得,李幺姑嘴里喷出的气息,都是香香的,很好闻的。

  此刻,她挨得他太紧了,他只想推开她一点,挪一挪身子。

  不料她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腕,追问:

  “送上门的女人,你、你喜欢啵?”

  “你瞎扯个啥呀,”安阳想要挣脱她的手,岔开话题,“人家哪愿意做这种事。是你在瞎操心呗。”

  “胡打乱说。”李幺姑轻声呵斥,“这两口子,做梦都在想要个娃娃。偷偷摸摸的,两口子不晓得出外去找了多少医生看,找了多少江湖郎中的偏方来吃。就是没得用,一丁点儿的用处都没得。那些药又特别贵,克明家这些年赚的钱,都花在这件事上头了。唉……”

  安阳虽和李克明是好朋友,但李克明从没说过这种事,哪怕是给他透露过一点儿消息。

  李幺姑管自往下说:

  “不瞒你讲,克明家的几个老辈子聚在一起思量过,干脆,找克明哪个本家兄弟替代一下,说啥子灯一黑,不都是一样吗?是克明死活不干,不愿在本家兄弟面前出这个丑。老人们催急了,克明甚至对任红锦说,让她回娘家自己去找人。”

  李克明也真可怜,安阳不吭声了。

  李幺姑说得如此有板有眼,他不得不信了。

  “嘿嘿,”李幺姑得意地笑了,“这下你信了吧。”

  说话间,李幺姑的脸不由分说地贴了上来,她的脸颊汗津津的,有些黏人,嘴里的气息热烘烘地拂上安阳的脸。她的两片嘴唇似舔似亲地在安阳脸上吻了一下,遂而脸颊又紧贴上来。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

  安阳骇然用双手抵住了她的双肩,他感觉到她柔软的胸部紧挨着自己,浑身燥热不安地叫了一声:

  “李幺姑,你不要这样……”

  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原先只是对李幺姑的女儿李昌惠有好感,李幺姑不让他和李昌惠接触,可这会儿,却变成了这样……这、这叫什么了?

  “咋不要?”

  李幺姑的喉咙顿时粗起来,一边说话,一边在他脸上摸了一下又一下,她做惯了农活的手粗糙得像在轻轻割着他的脸。

  “得了任红锦,你就把我这个串线的蹬开了?”

  “你说哪里去了,”安阳辩白说,“任红锦是哪个,我还没想起来哩。”

  “谎话!你以为我不知,你常去她家玩,还说她家的茶叶香,她炒的瓜子好吃。”

  这倒是实话。

  “呃……”安阳没话了,他既不安又惶恐。

  小树林里已是漆黑一片,树林子外头也已黑尽了。

  他和李幺姑那么近地挨在一起,远远地看就像是两人紧搂着,他只要对李幺姑的热情稍有回应,两个人在树林里不知要发生什么事了。

  他感觉得到李幺姑作为一个女人对自己强烈的诱惑,想要推开她的手伸出去时,总是乏力的。他几次想张开臂膀,不顾一切地回抱她,但是手一触碰到她的身躯,他却又似遭到火灼般收了回来。

  李幺姑比他自在沉着得多,她的一只手从他的脸上摸到了他的颈脖,另一只手又悍然不顾地伸进了他的衬衣,张开巴掌抚摩着他的前胸。

  “听我说,安阳,我愿替你牵这个线,一来是觉得当年为他两个牵线,没生下娃娃,总感到是个欠缺,好事没做圆。二来嘛,就是觉得你这么个壮壮实实的男子汉,也该享受享受女人了。记得你妈病在床上时,我去看望她,她还惦着你的事,托我给你找一个媳妇呢……”

  安阳不吭气,这是真的,他妈躺倒在床的日子,时常唉声叹气地说,把他的婚事耽搁了。

  李幺姑的双眼若有所思般睁得大大的,放低了声气说:

  “你安阳有孝心,忙着照顾他们两个病壳壳,得不到姑娘喜欢。现在你一个人了,昌惠许给了人家信用社主任家儿,不能给你。我思来想去,只能让任红锦陪你睡,她要个娃娃,你呢,需要女人的温存。对不,你说对不?”

  说着话,她整个身子都贴了上来。

  她把事情说得赤裸裸的,安阳还能说什么呢?

  她的手虽然粗糙,可终究是女人的手,摸在他身上,他感觉到一阵一阵的快慰和舒服。他轻轻地“哼”了一声。

  “这才对头嘛,哪有大男子汉不喜欢女人的呀。”

  李幺姑的手在他胸口放肆地抚摩着。

  “安阳,看你,这一小会儿就激动起来了。我感觉得到的,瞅你眼神就晓得了,你也想女人。跟你说实话,做好事,我就要管到底。在你和任红锦睡以前,我还要试一试,看看你究竟行不行呢……你莫动、莫动呀,安阳……”

  冷不防,李幺姑双臂一张,紧紧地抱住了安阳,整个身子扑了上来,嘴里喘息着,一张脸贴上安阳的下巴,柔柔地颤声喊着:

  “憨包儿,你咋个还不醒啊,我也是女人哪!你、你嫌弃我吗?来,来,安阳,来哪……”

  李幺姑的身子不住扭动着,一双眼睛饥渴企盼地睁得老大。

  这简直是直接在引诱他了,安阳只感到浑身像挨着一团燃烧的火,他似被人抽了一鞭,全身一惊,用尽力气,猛地推开李幺姑,大步往小树林外冲去。

  身后,传来被他推倒在地的李幺姑一声叫喊:

  “嗨,和任红锦约定了,我再找你。”

  缠溪之恋 三

  是的,安阳和任红锦之间,是李幺姑牵的线。没有李幺姑,安阳不会和任红锦相好,也不会让任红锦那么快怀孕。

  李克明死了以后,任红锦到省城来找到安阳,安阳的心中已有些隐隐的不安了。而当任红锦明白无误地告诉他,随她而来的李昌芸,是安阳的亲生女儿时,安阳简直是紧张了。尽管任红锦说,这话她没对李昌芸讲过,也不会讲,但安阳当然晓得她对自己说的意思。

  任红锦是率直的。

  她说,长久地生活在凉水井寨子上,尽管时常想到和安阳的情意,想到他们俩呆在一起时的幸福时光和那些个难忘的短暂的夜晚,不过碍于李克明整天守在家中,她也只能是想想而已。听说安阳发了财之后,她也冲动地想过要来看他,但她顾忌着李克明,始终没有来,也没把生下了李昌芸的真相告诉安阳。

  任红锦也是通情达理的。

  她说,现在李克明不幸死了,她自然而然想到了安阳,带着女儿来找安阳,盼望能做成真正的一家子。不过安阳已成了家,婆娘聂艳秋又是一个那么能干而又美丽的城里女人,任红锦无意坏安阳的好事。她只求安阳能帮帮她们母女俩,让他们在省城里安顿下来,有一口饭吃,能打一份工,过上一份安定的日子。

  安阳怎么能拒绝呢?

  他对聂艳秋说,当年好友的家人找上门来了,让她们先在家里住上一段日子,等找到了活干,租到了房子,她们自会搬出去。聂艳秋老大的不愿意,但碍于安阳已经答应了人家,也就忍下了。

  哪晓得,任红锦嘴上说的是一回事,生活中行的又是另一回事。只要聂艳秋不在家中,孔雀苑花园别墅家中,就是她说了算,俨然是这家里的另一个主人。更让安阳惧怕的是,她只要逮着机会,就想和安阳重温旧梦,想和安阳亲热,一脸的无所顾忌。

  能怪她吗?

  她也只有三十来岁啊。

  安阳应付着她,每次总以聂艳秋随时随地可能回家搪塞。

  那一次,聂艳秋离开省城到茶园出差去了,李昌芸一入睡,任红锦就缠着安阳上了床。她在床上对安阳极尽温存缠绵,又是哭又是笑。她说,她是安阳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安阳也是她真正的头一个男人。她口口声声喊着安阳老公,说在凉水井寨子上,虽然生下了李昌芸,堵住了寨邻乡亲们的流言蜚语,可在这些年里,她始终是思念着安阳的。陪着李克明这个没得用的男人,过的实在是痛苦寡味的日子。现在好了,她说,她终于自由了,安阳和聂艳秋不是没生孩子吗?她还要替安阳生一个。

  听听,她简直是啥都不管了,

  安阳能说啥呢?她讲的确是实情,李克明死后,她来找他,似乎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说,他会负责给她们母女俩租一套房子,让女儿昌芸进省城里的小学校发蒙读书,任红锦愿意打工,就找一份工做,她若觉得打工累,尽可以呆在家中照顾娃娃,他会对她们负责到底。他唯一央求任红锦的是,不能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对聂艳秋说。

  “为啥子?”她瞪着安阳尖锐地问,“你是怕她晓得了我们过去的事,晓得了昌芸是你的亲生女儿,和你离婚?”

  “她会这么做的。”安阳说。

  “那最好,让她走好了。”

  任红锦往安阳身上一扑,紧搂着他幸灾乐祸地说:

  “本来她就是多余的。”

  安阳扳开了任红锦的双手,严肃地对她说,不行,她一走,生意就要垮,生意一垮,那就啥都没了,还得回到过去那种穷日子。

  任红锦说安阳是在蒙她,凉水井乡间和省城里,哪个不晓得安阳是靠贩茶叶发起来的?怕她个啥!

  安阳告诉她,这是实情,他们是靠茶叶发起来的。在公司里,安阳负责的是茶叶的采购和加工,而茶叶的销售,也就是卖茶叶这一头,完全靠聂艳秋,离了她,茶叶就卖不出去。

  你不信吗?直到今天,茶叶仍是凉水井乡下山坡上四处可见的那些烂贱的茶叶,最好的那种,在赶场时也只能卖到二十五元钱一斤。你想一想,在凉水井周围团转所有的寨子还有哪个靠这些茶叶发了财?

  任红锦眼神游离,不置可否地回望着安阳,沉默了好久,才勉强地点了点头。

  瞅着她的目光,安阳不能确定她永久不说,但他以为,事情至少暂时是捂住了。

  不料,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聂艳秋出差一回家,态度坚决地要任红锦母女搬出去,并且果断地采取了行动。她说,在省城里找一个打工的活、租房子,都容易得很,一切全由她来操办。

  她是个能人,不但很快找到了那套两室一小厅的房子,还为李昌芸办妥了借读的小学,替任红锦介绍了一份在餐馆洗碗的活。这一切,她全是以任红锦名义办的。

  除了向她表示谢意,安阳能说啥呢?

  但是在心底深处,他在猜测,聂艳秋去茶园出差期间,也许突然想到了,他是和这对孤儿寡母住在一起的,况且任红锦虽说是个农妇,已三十来岁,但她的相貌还是很中看的。肯定是这一念头促使她回来后雷厉风行地采取了措施。也可能她是从任红锦平时的行为举止甚至眼神中,看出了啥子。

  不过,聂艳秋什么都没对他说,没有表示过任何猜测和怀疑。

  不幸的是,任红锦和李昌芸死了。

  对于安阳来说,她们死得太突然了。尤其是李昌芸,终究是他的女儿啊。

  母女俩住在孔雀苑的日子里,安阳时常会在李昌芸耍的时候,久久地凝视着她,陷入沉思。

  他承认,这娃儿的脸貌眼神,这娃儿的一举一动,都有几分像他。

  安阳几次在李昌芸入睡时,悄悄地走近过她的床边,久久地怀着复杂的感情端详着她。是的,这是他的女儿,他从没负过一点儿责任的女儿,正像任红锦说的,他和结发的妻子聂艳秋还没生儿育女。而他的心灵深处,是盼望儿女的呀。

  是不是他无意中流露的这一份感情,让任红锦看出来了,任红锦才会得寸进尺地说,还要为他生一个娃娃呢?

  是不是聂艳秋也从他的眼神举止中,意识到了一些什么呢?唉,婚后聂艳秋总说,现在生娃娃太早,太耽搁生意。她有远大追求,她有一套完整的计划,尽快地想要做大、做强,在几年之内,成为千万富婆,在多少年之后,成为亿万富婆,可作为妻子,她哪里晓得安阳的心事呢?

  现在任红锦和李昌芸死了,不要说派出所有怀疑,就是安阳的心底深处,也是存有疑惑的。

  煤气热水器的排烟管道里,咋个会堵塞着一团草呢?这团害人的草是什么人故意塞进去的呢?聂艳秋当然不可能干这样的缺德事,究竟是什么人干的呢?她那么聪明,那么能干,那么会支使人。她……

  安阳不敢往下想,心头充满了疑惑。这疑惑堵在他的心头,搅得他吃不香、睡不安稳,谈生意时常常走神。

  尽管如此,他也不能把这种疑惑说出来,他也不便把那一套房子是聂艳秋出面租的如实告诉给民警小毕。他只能把一切埋在心里,他只能在心里对这件事情暗暗焦虑和自责。

  正是这一自责歉疚的心理,使得他不断地回忆起往事,回忆起在缠溪的源头凉水井寨子上度过的日子。

  安阳至今仍清晰地记得,被他推倒在小树林边的李幺姑朝他喊出的那句话,会对他起那么大的作用,以致影响了他这一辈子同女人的关系。

  怪得很,以后的几天里,他一直在期待着李幺姑来找他,他一直在暗自想象真和任红锦在一起时会是一个什么情形。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李幺姑为他安排这档子事情期间,他和李幺姑会急转直下地产生浓烈的感情,以致他在凉水井寨子卷进了一场感情的旋涡。

  他不能明白的是,那个时候,李幺姑为什么能准确地洞察他的心思和下意识。直到进了省城,慢慢稳住了阵脚,生意有了起色,日子安定下来以后,恢复了中学时代养成的读书习惯,他偶然读到翻译进来的一本性学书籍,才渐渐地明白了自己当年是怎么回事。

  在孤寂乏味的乡居生活里,作为一个身强力壮的男子汉,青春的洪流不断骚扰着他,撩拨着他,他的身心和生理上都有这一需要。

  设在伦敦的杜里克斯公司在全球调查的结果显示,人们初尝禁果的平均年龄为十八岁。美国人最低,只有十六岁,德国人是十六点六岁,法国人是十六点七岁,英国和新西兰都是十六点九岁,马来西亚是二十岁,印度是二十点三岁,中国是所有国家中最高的,为二十二岁。

  而那一年,安阳已足足二十七岁了。怪不得他那单身汉的日子,就连偏远山寨凉水井的妇女,都会在背后议论纷纷。

  缠溪之恋 四

  初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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