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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同人)红楼之昼暖新晴 第 1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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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昼暖新晴 作者:棵开花的树完结
第回
珍珠洗完衣服,个人抱着笨重的木盆往家里走。路上遇见几位邻舍,见她小小的人,却抱着比自己大倍的木盆,晃晃悠悠的,都不由又是赞许,又是可怜,都道:“哎哟,这不是珍珠么你娘可好些了有几日不见了,怎么你又来洗衣服了,婶子帮你吧”
珍珠含笑答了,婉拒了四姑八婆们欲帮她的好意,然后慢慢往家里去。将路的窃窃私语扔在身后。
“哎哟,这珍珠倒真是个好的。只是命不好,上阵她爹病死了,她娘如今听说也不大好的样子,虽有个哥哥,却还小呢,也不顶用”
“唉,如今的世道不好,何况咱们呢,这命啊,都是注定的”
轻手轻脚推开推开破旧的木门,生怕将屋中睡着的母亲吵醒,珍珠将木盆放下,正欲将竹竿子架起晾衣,不想却听那屋里阵说话声。珍珠不妨此时家中竟有人说话。她娘身上不好,才出门的时候已经睡下了,怎么这会子竟有人来吗便先放下衣服,往那间破旧的小屋里去。
“他家倒真是个好人家,家里有四五间大瓦房,兄弟儿虽多了些,倒有四个,只是打小没了娘,却也更好在没有婆婆管束如今的意思,就是想聘了珍珠过去”
珍珠站在门口,倒抽了口气,这说的是什么又细听,看那屋中人正坐在炕边长凳上与母亲孙氏说话,孙氏半倚在个半旧的大袱枕上,神情忧郁,脸上病容难掩,时不时咳两声,听那人说完,面上更白,喘了阵,道:“哥哥说的可是城西的李屠户家他们家有四个儿子,大的有十七八了,只是那李屠户是出了名的暴虐的,头位去的,虽生了两个儿子,却是被他生生虐死的。后来又娶了个,终是没熬过两年去,也留了两个儿子。这四个儿子,个比个不堪,但凡是好人家,躲他们家都来不及呢,哪里还有送上门去的哥哥,你是我嫡亲的哥哥,这珍珠是你嫡亲的侄女儿,虽不承望你能待他们兄妹二人入亲生的般,却也不能害了她辈子啊”
那孙大舅面上红,轻咳了声,瞪大了眼睛道:“这是怎么说的,我好心好意为外甥女儿说亲,倒得了不是了况市井流言,哪里是能信的”
孙氏道:“苍蝇不盯无缝的蛋,若真不是如此,为何他们家这么些年竟没有个闺女肯嫁与他们家的父子五个,竟是门的光棍这日子如何过得便是流言蜚语,也能把人淹死我虽不大出门,也是知道的。此事快休提了。”
孙大舅面上有些羞恼,冷笑道:“妹妹也不比如此。实话与妹妹说了吧,若不是看在妹妹的份上,妹夫又去得早,外甥和外甥女还小,我哪里肯管这样的事。妹妹便想为珍珠订下人家,赚些聘礼,也要看人家肯不肯。不说花家今时不同往日了,便说芳哥儿还小呢,若真等他成家立业,也还有好几年呢若是订了人家,便是亲家了,珍珠模样什么的都是好的,只是岁数还小呢,这几年可怎么过还是不是要亲家帮衬这哪里是定亲,是要定个讨债的呢这李屠户家虽差些,可怎么着也不会少了人口饭吃。我寻摸了这么些日子,也只他们家肯定下珍珠。人家可还说了,只要你肯应下,直到芳哥儿成家,他们就养着你和芳哥儿母子两了。你且想想,若是坏心的人家,谁愿意接这样的烂摊子呢”
孙氏冷笑声,自己亲哥哥的品性还不知道吗只进不出,毛不拔的铁公鸡,从来不做无得益的事,自己若真信了他,那才是昏了头了,当下便道:“无事献殷勤,非即盗,珍珠今年才八岁,正是好揉搓的时候,若是真过去了,我们孤儿寡母,又吃人嘴短,便又能奈他何”
孙大舅被妹妹道破心思,又急又窘,真想当下就离了这里,只是又不甘心那丰厚的礼钱。原来那李屠户家确不是户好人家,家子虽有几个银子,待女眷下人却是非打即骂。他又惯会做人,贿赂了官府,将这带屠宰牲口并买卖肉类的生意揽了大半,其余人竟沾不到点余力,故才挣下这份家私。只是他府中阳盛阴衰,老娘死地早,前后娶了两房媳妇都被他虐打致死。留下四个儿子,也是个模样,每日穿花逐柳,纨绔无类,闹地乡里鸡犬不宁。但凡好人家的闺女都会远远避了他们家子去。
这说起来也是命里的孽障,珍珠的命苦。那日他家老大走过时正好瞧见珍珠。别看珍珠虽小,却已出落地好模样,待过个几年,只怕更不得了,当下便留了心。原来花老爹在时还好,这会子见花家败了,又是病母弱兄,便落井下石来了。
孙大舅脸上白阵红阵,又被妹妹奚落了通,正要勃然大怒,却听外面脚步声由远而近:“娘,我回来了”
孙氏和孙大舅都是惊,却见珍珠已经掀了帘子进来了。进了门倒是惊的模样,想是没想到孙大舅也在,便笑道:“大舅舅什么时候来的,我竟不知道。”
孙大舅见珍珠笑颜如花,天真烂漫,不由轻咳了声,对于这个外甥女竟生出几分愧疚之情来,当下笑道:“有会儿了,你去哪里了,我来时没看见你,便进来和你母亲说说话。”
珍珠只笑道:“大舅舅和娘亲说什么事呢,连我进来都不知道。”
孙氏道:“你舅舅只是来瞧瞧我们,无甚大事。”孙大舅看她眼,轻咳声,把话给咽下去了。
珍珠只作道:“舅舅难得来回,便留这里用点便饭吧”
孙大舅还未说话,孙氏便道:“你大舅舅还有事呢,再说咱们这样的吃食,你大舅舅哪里吃的惯”
孙大舅忙道:“自家亲戚,哪里还说得上嫌弃,妹妹太多心了。”
珍珠谎作不知,道:“那我这就做饭去。”转身出去,孙大舅见妹妹面上不好,心下也惴惴,便作观望状,四处打量这个家徒四壁的地方。可花家自珍珠他爹去后,越发穷了,如今竟是点值钱的东西也无了。只是里外皆收拾地干干净净,丝不乱。饶是孙大舅刻薄,也挑不出什么不是来。
院中实在无甚可看的,便转回正房去,才走到廊下,却听里面珍珠哭道:“娘,家中已无粮了,可如何是好,大舅舅好容易来趟不若问大舅舅借二个钱使使,待过两日”
孙大舅听“借钱”这话,心中疼,转身便走。不想失脚碰到地上的瓦罐儿,便听窗内人声道:“谁在外面”走动声传来,帘子掀,珍珠已经出来了,孙大舅叫苦不迭,只好转过身来笑道:“是我,外甥女不必急。”
珍珠微扬着脸,笑道:“原来是大舅舅啊,我还以为这青天白日的,竟有那挖墙脚打地洞的老鼠呢”孙大舅心中有事,只觉这话分外刺耳,便讪笑几声,并不答话。珍珠又笑道:“方才外甥女正要去寻大舅舅去呢,可巧大舅舅在这里,更便宜了。外甥女有件事求大舅舅”
话还未说完,便听孙大舅道:“我正要和妹妹告辞呢,我才想起来,竟有件要紧的事没办呢,就不留下了,可巧你就来了,你与你娘说也是样的。事情要紧,舅舅就先去了。”
说完,也不待珍珠反应,溜烟便没了人影。珍珠看着远去的人影,冷冷笑,关门。
第二回
这段故事只当是打住了。不想没几日,珍珠做好了饭,和孙氏左等右等也等不见芳哥儿来吃饭。实在急不得了,便对孙氏说道:“娘别忧心,想是哥哥的师傅待见他,留着传他技艺呢,我去瞧瞧去。”
芳哥儿如今在家裁缝铺子里做学徒。那裁缝师傅脾气古怪,却难得有手好手艺。只是授艺十分严格,芳哥儿吃了不少苦,却也获益良多。平日里留在店中晚了也有的,只是从未像今日这般迟过。孙氏和珍珠难免悬心。
听珍珠这般说,孙氏也着实着急,便道:“我同你起去,天色不早了,你小孩子家家的,怎么出门”
珍珠听了也称是,便服侍了母亲穿了补丁最少的件外出的葛色对襟棉袄儿,系上条玄麻裙子,母女两个方起身出门。
谁知才刚到门口,便见远远跑来个人,气喘吁吁,竟是孙大舅的模样。
孙氏奇道:“这个时候,哥哥来做什么”
孙大舅好不容易略喘匀了气,道:“出,出大事了芳芳哥儿叫人给打了,如今在那医馆里,如今只怕是不好了”
“什么”
孙氏听这话,便两眼翻,厥了过去,可怜珍珠小小的人儿,哪里支撑的住还是孙大舅帮着起往屋里扶去。待扶至房中,又是掐人中,又是灌热水,好半天才见孙氏气幽幽地醒转过来,脸上点血色也无了。
珍珠哭喊了两声,方见孙氏哭道:“我的儿,我苦命的儿啊,竟是天要亡我们母子吗”
珍珠也是哭得哽咽难语,却也是勉强打起精神来,道:“母亲先别急,哥哥到底怎样还不知道呢,咱们在这里这样急,哥哥那里许只是小伤罢了。若是娘哭坏了身子,可让哥哥怎么处呢”
孙大舅听着侄女的话,心中暗暗诧异,自小他妹夫便甚喜此女,有时甚至更越过了芳哥儿这个嫡长子去了,他从前听了,只当妹夫糊涂,竟重女轻男。如今看来倒是他眼拙了。这小小年纪,处变不惊,且遇事有条有理,确是比她那个说是老实,实是木讷的哥哥好了数倍了。也难怪她父亲在世时这样疼她。
而孙氏这厢听了珍珠的话,方才明白此时不是哭的时候,便忙问道:“哥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芳哥儿断不是那等惹事的,哪里竟出这样的事情了如今到底怎样了”
孙大舅叹声,把事情道来。原来那日他接了李屠户家的赏钱,想说了珍珠给李家,谁知事竟没成。李家原就是个不讲理的,那李家老大那日见了珍珠后,便存了心思,可巧喝了酒,围的人都是些起哄看热闹无事生非的,便闹着让人寻了孙大舅来说亲。不想事竟没成,当下羞恼变成怒。若说原本只有三分心思,此时竟变成十分的了。毕竟这珍珠虽长的好,可终归还小呢,家里又有弱兄病母,说是个烫手的山芋也不为过,只是不想这花家从前虽说有两个钱,但花家家长死后,便败落了。如今已是穷得饭都吃不起了,竟还端这样的架子,还真当自己是个东西呢
当下便寻思了几日,孙大舅是个老油条,想寻他的不是也是难的。等了几日,李家老大便越发恼了,又想起那珍珠的兄长芳哥儿如今在街上那家裁缝店做学徒,当下便上门订了几件衣裳,言明了三日后拿衣裳。不想三日后来了,试了衣裳,却说衣裳做得不合身,穿着不舒服,又恼当日给他量身的芳哥儿不尽心,巴掌就挥了过去,扇地芳哥儿半边脸立时肿了起来。
芳哥儿今年十二了,却自小从未挨过打的,况这衣裳做的不合身,改就是了,何必动手。芳哥儿年轻,到底没忍住,便辨了两句,说道李家老大“怎地这般没有道理”
这下更惹了大祸了。李家老大更来了事儿,道“你既说爷没理,爷就让你瞧瞧什么才是没理”说着提拳就来,将芳哥儿狠揍顿,又将裁缝铺砸了个稀烂,扬长去了。
众邻居路人此时方敢出来,抬了芳哥儿往医馆去。此时芳哥儿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好在那医馆的大夫医术高明,将给芳哥儿吊回了命。老裁缝原出门置办货物的,此时听说这事,忙赶回来,见店铺被砸,欲哭无泪。又听学徒被打地只剩半口气了,又是气又是怒又是悲,只得认命罢了。
不然又能如何那李家就是个活土匪窝,谁让他倒霉呢只好自去收拾铺面不提。而那芳哥儿不过是个学徒。古来学徒便如奴才般,不但没有工钱,而且师傅打骂都是随意的。毕竟有句话说的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但凡做师傅的,待徒弟没几个是好的。这裁缝已是好的了。而且如今他番心血付诸东流,哪里还能顾得这小小的学徒
好在和芳哥儿好的另个小学徒小丁儿知道孙大舅家就在这街角上,便跑去寻了孙大舅来。
孙大舅听了这事,也是大吃惊,欲不管事,却是说不过去。只得随了那学徒来了医馆,见外甥被打得遍体鳞伤,身上竟无处好的,又是气又是恨。医馆便催他抓药付钱,孙大舅叫苦不迭。李老大是不指望了。这流氓无赖打人就是为了出气,还能给你付药费不成到底没奈何,孙大舅拿了钱出来让大夫用了药。他虽抠门,却也不是黑心透了的人,毕竟是嫡亲的外甥,还真能眼睁睁见他死了不成只是这钱却也出的甚是肉痛肝痛。
待安妥了,天色已是不早了。孙大舅才想起妹妹家里竟还未得信呢,当下便托了那小丁二看顾会儿,自己急急到了花家报信。
听罢孙大舅的话,孙氏便大哭起来,道:“我的儿啊,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天底下竟没有个说理的地方了不成,我儿被打得险些出了人命,这官府竟都不管管么”
珍珠边拭泪边哭道:“娘说胡话了,从来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咱们无财二无势,哪里能与他们讲理”
孙大舅听了,也道:“外甥女说的是,你们先把家里收拾收拾,我回去让人将芳哥儿送家里来。”孙氏挣扎着也要去,孙大舅和珍珠忙劝住了。时孙大舅去了。孙氏坐着垂泪不已,珍珠也是红着眼将芳哥的卧房略收拾了。
过了约莫顿饭的功夫,便见几个人用块门板抬了个人来了。珍珠忙开了门,见门板上的那人满身是伤,若不细瞧,哪里能看出兄长的模样那眼泪刷得就下来了。众人帮忙起将芳哥儿安置在炕上,孙氏见,哪里还顾得上避嫌,只哭得更狠了。
珍珠见了,只得勉强收了泪,赶上来谢了各位叔叔伯伯。这抬了芳哥儿回来的几人对此事皆是敢怒不敢言的,此时见珍珠小小年纪这般懂事,又见这花家家徒四壁,不由更添了几分同情。皆知花家此次这坎儿只怕是难过了。只是各人都有各人的难处,谁都不富裕,劝慰了几句,便都回去了。只余了孙大舅人留着照应。
孙氏身上本就不好,此番伤心过度,又引发了旧病,便有些耐不住了。珍珠劝了好回,方劝了孙氏回房安歇。自己却又至灶下升火,将仅剩的点小米狠心煮了,待哥哥醒了好吃。又拿了玉米面烙了几个饼给孙大舅果腹。
孙大舅忙活了半日,早饿得狠了,也不客气,三两下就吃个精光。珍珠笑笑,又送上碗野菜汤,孙大舅便慢慢坐着喝。
珍珠道:“今日哥哥的事,多亏了舅舅了,外甥女这里多谢舅舅了。”孙大舅暗叹声“吃人嘴软”,道:“罢了,芳哥儿是我亲外甥,我还能见死不救不成”珍珠低头不语,又看了回芳哥了,见他吃药后已睡得熟了,心下安慰了几分。又见孙大舅脸疲累,忙去收拾了铺盖与他休息。自己却是不敢睡,只拿件衣服披了,在炕边坐了,又拿了针线来做,预防晚上芳哥儿发烧或要喝水。
这里珍珠面做面想,心中早将家中诸事咀嚼了遍:孙大舅为人自是知道的,素来是小气的。此番代垫了医药费,又这般照顾,已是十分难得的了。哥哥此番伤得重,这医药费只怕是止不住的。母亲的病也是个问题,家子吃喝用,这里里外外哪里不是要钱的这栋屋子便是典押了,只是却还不够
孙大舅此番能如此仗义,更兼有愧疚的情谊在里面。毕竟这事往源里说,还是有孙大舅的事。故他才如此慷慨。可若是自家不寻个法子谋个出路,这第个翻脸的肯定是孙大舅。毕竟这“银子”才是他的真亲人,其他的,不过是耗他钱割他肉的主儿罢了。
思来想去,竟是没有别的法子了还是要走这条路啊
珍珠苦笑阵,揉揉发酸的眼睛,看看天色,又剔剔油灯,以最暗的光线,最快的速度做完了手中的针线活。水蓝的绸料子,并蒂荷花的活计,鲜亮出色,那荷花仿佛开在眼前般。珍珠看着这活计,发了会儿呆,又小心收起做好的针线。照料回哥哥。见东边天色渐露出鱼肚白了,吹了油灯,略收拾了,便往后门菜园子摘菜做饭。
第三回
早上芳哥儿醒了来,倒是好多了,珍珠将米汤喂他喝了半碗,又吃了药。孙氏歇了夜,却不过辗转反侧罢了,早便挣扎着过来了,见儿子已好了许多,只身上肿的厉害,难免疼痛。可怜芳哥儿小小年纪既要忍痛,又要安慰母亲妹妹,龇牙咧嘴的模样,又是伤心又是安慰。
孙大舅告辞去了,珍珠托言要送针线去换钱。孙氏便应了。
珍珠拿布包了针线活计出了门,往西街上拐。迎面遇上几个熟识的婆姨,见了珍珠,都问了好,又问了孙氏和芳哥儿。众婆娘们叹息了回,便罢了,目送了珍珠远去,自去嚼舌头去了。
珍珠在西街上走到底,而后敲了间普通的小木门。不会儿,里面有人应了,道:“是谁啊”
珍珠道:“王大娘,是我,珍珠”
里面应了声:“哎,来了来了”而后是阵脚步声,门“吱嘎”声开了,个四五十岁的看着极精明爽利的婆子笑道:“珍珠啊,怎么来地这么早啊快进来快进来。”
珍珠随她进了门。这王婆子是京中有名的牙婆,且又做着些小生意,生活过得十分滋润。早年她男人有难时,珍珠之父曾帮了把,故这王婆子待花家母女十分感激。珍珠与孙氏日常做的针线便是托付于王婆子转卖换钱。
王婆子游转于大户人家女眷之间,早已是成了精的人了。昨儿花家芳哥儿被打的事也听说了二,心中也十分不耻。只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不过口中不忿两句罢了。此时见珍珠早上门来,便知她是有事相求。待问了孙氏和芳哥儿好,便道:“好孩子,你有何事但说无妨,我但能帮你的定帮。”
珍珠大喜,起身福了下去,道:“多谢大娘。”王婆子忙扶起她道:“快起来,快起来,左邻右舍的,互相帮衬些,也是应该的。”珍珠道:“若按我这个岁数卖身为奴,想问问大娘,这活契多少,死契多少还请说与我听听。”王婆子口茶险些呛住,好容易喘匀了,惊道:“你说什么”
原来这王婆子虽说身为牙婆,身份所限,但她见多识广,口齿又伶俐,很得些大宅内院们的喜欢。且她为人做事很有几分侠气,很不齿那些卖良做娼的勾当。同在地住着,与花家都是熟识的,见珍珠小小年纪十分懂事,操持家事不说,且还做的手好针线,十分疼惜。给她家的钱都是第等的。如今芳哥儿又遭了这样的事,只当珍珠是来借钱的,心下便忖度着该借多少方才合适
不想珍珠竟提出这样的事来,真是从未有过的。王婆子活了大半辈子,见过穷人家父母卖子女的,男人卖老婆的,多数是凄凉悲切的,再惨的也有。她都见惯了的,便是有自卖自身的,也从没有这么小的。当下便惊着了。
咳了两声,见珍珠点般的眸子看着自己,王婆子数十年来练就的冷心肠竟有生出几分怜意来了可怜了这么个懂事又可人疼的孩子了。
王婆子叹道:“珍珠啊,这事是你娘的主意么”
珍珠低头,道:“我娘不知道。”王婆子道:“我想想也是,你娘我还是知道点的。可是”珍珠凄凉笑,道:“王大娘,若不是实在没法子了,谁又能想到这个去”
古来卖身为奴,凭卖身契,卖身契在谁人的手里,便是谁的奴才,入了奴籍。运气好的,得了主子的眼,主子开恩放了出来,或赏了卖身契。这是上上等。运气略差些,凭主子的意配个不知是天聋地哑的过辈子就完了。运气最差的,便是打杀卖流了。
王婆子不语,知道她年纪虽小,却是最有主意的,沉吟了会儿,便道:“这事也巧了,正好有宗合适的,荣国府里过两日要放批丫头出去,他们管事来与我说买几个小丫头进去”
珍珠心颤,道:“荣国府”
王婆子见她面上白了几分,只当她年纪小,虽有主意,可心底还是怕的,便更觉得要为这孩子好生打算番,道:“你放心,这荣国府贾家虽是高门大户,但是却是甚少打骂下人的。若是做的好了,能伺候了主子奶奶小姐们,那便是般人家的小姐们都比不上的”
珍珠心下苦不堪言,道:“王大娘,就没有别的人家了吗”
王婆子只当她是忧心高门大户规矩严,便有这惴惴不安的神态了,心下越觉得她可怜,道:“你放心,我还能害你不成”
珍珠心下只想尖叫,暗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罢了罢了,大不了以后我躲着还不行么
又说了几句,王婆子大概是多年未发善心,发起来,便如洪水泛滥了。将珍珠送来的针线活计清点后,如数给了钱,又拿了吊钱出来。珍珠如何肯要王婆子道:“这不是白给你的,不过是提前与你的卖身钱罢了。日后签了契,自从那银子里扣回来。这会子,你兄弟这会子看病吃药,哪样不要钱了还有你妈身上也不好。这些时日你总得照料好了他们才是,不然,你日后进去了,老惦记着家里人,若出了错,岂不是拆了我的招牌”
珍珠听了这话,知是正理,方才将钱收了,告辞去了。
珍珠拿了这钱,自去买药买粮。众卖菜卖粮的,都是知道的,见了她来。也甚是同情,都便宜了几分卖与珍珠。珍珠道了谢,回家做饭煎药不提。
中饭时孙氏见了这些,不由十分诧异,道:“这些东西哪里来的”
珍珠道:“娘放心,我这几日赶了许多针线,早上送与王大娘。又支了些钱来”
孙氏甚喜,笑道:“阿弥陀佛这世上还是好人多”珍珠低头笑,不语。
如此,十数日便过去了,王婆子已递了消息过来,就在明日了。珍珠将里外收拾干净,呆坐了半晌,待收拾毕了,方至芳哥儿房中。可巧孙氏也在。经过这些时日的调养,芳哥儿日好似日,已能下地走动了。孙氏高兴,身子也好了许多。娘儿两个正说话,见珍珠进来,便笑道:“珍珠,你快来瞧,你哥哥好多了。”
珍珠笑笑,而后道:“娘,哥哥,你们卖了我吧”
孙氏和芳哥儿听这话便愣了,孙氏哭道:“我的儿,这是谁在你耳边嚼舌头了咱们家再穷也不能卖女儿,要死咱们就死在块儿”
芳哥儿今年十二了,自从花家家长,也就是芳哥儿和珍珠的爹过世后,家子的重担便放在了他的身上,况经了此次的事,越发沉稳了。此时听了这话,不由暗恨自己无用,竟让妹妹生出这样的心来,不由满面悲戚,道:“好妹妹,是哥哥的不是。你不必担心家里,哥哥已好的差不多了,明日便出去寻活”
珍珠摇摇头,道:“娘,哥哥,咱们家不过时的艰难罢了,以后定会好的。”顿了顿,又道,“可如今这时的艰难都过不去,还谈什么以后呢”
孙氏执拗,道:“这不是你个女儿家该管的,罢了,明儿你去寻王大娘,将我这两日做的针线送去,好歹换两个钱来。咱们家虽艰难,却不能做这等卖女求生的事。”
珍珠道:“娘”口中说着,眼里边流下泪来,“来不及了”
孙氏道:“怎么”
珍珠道:“我已和王大娘说好了,明儿她便过来写契领人,我就去人家家里做丫头了。不然她又怎么预支咱们吊钱”
孙氏惊得呆住了,句话也说不出,芳哥儿也愣了,孙氏猛回过神来,扬手便欲往珍珠脸上挥去。可手贴近了珍珠的脸了,却是怎么也挥不下去了,眼中的泪便汹涌而出,哭声“我苦命的儿啊都是娘不好啊”痛到深处,又想起那早去的丈夫,便骂:“杀千刀的,你怎地这么早去了,如今竟让咱们的心肝宝贝儿去做那服侍人的事儿。日后,我该拿什么脸去见你啊”芳哥儿听了这话,在旁叹息流泪,只是却把拳头攥地紧紧的。
唯珍珠谈声,眼中是与年纪不相称的哀伤与镇定。
次日早,果然王婆子便过来了,与孙氏谈了许久。而后,写了契画了押:今有花氏珍珠,年八岁,京内人,因家中生计艰难,愿卖身为奴
第四回
天色尚未明,辆半旧的马车吱嘎吱嘎地走着,车内同坐地还有五个十岁光景的女孩儿。珍珠环视她们眼,见她们都是脸悲戚,两个还带着泪痕儿。
珍珠想了想,自己似乎是她们中的异类了吧不由叹了口气,低了头。
此番的作为,她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世道,从来都是重男轻女的。穷人家卖孩子,也都是先卖女儿,待女儿卖完了,实在没法子了,才卖儿子。
在家时,芳哥儿见妹妹主动卖身救家人,时气血冲头,便道要卖先卖了他,不能让妹妹受苦。可这哪里能行的通先不说如今他身的伤,谁肯要个半残的人回去,便是他好了,真有人来买,这花家已是人丁单薄,若这唯的男丁亦不在了,这孙氏母女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况孙氏虽心疼女儿,但毕竟儿子才是她养老的依靠。眼前若因时意气弃儿救女,花家断了香火,只怕日后生了悔意,便要怨恨珍珠。
珍珠如今这样,却是先手了。如此来,孙氏与芳哥儿母子俩个必定对珍珠又愧又疼。比之原来的主动卖女,这心中的愧意只怕更翻了倍不止。日后她有机会回了家,也能有个安栖之所。便是那个如今还不知道在何处的嫂子进了门,有哥哥压着,也不敢嫌弃这个“大义为家卖身为奴”的小姑子。
何况珍珠此去却也不是受苦,竟是享福去了。从花家这个饭都吃不饱的地方,到了“吃穿与主子也不差什么”的荣国府,可不是飞上枝头了么不过她不是原来那个她,虽是飞上枝头,但是凤凰不是人人都有命做的,她还是安安分分做个小喜鹊便罢了。
想到此处,珍珠又叹口气。来这里这么些年了,竟也同古人般了么心下有些悲凉,好在她向来是看得开的,只按下心中所想不提。
车马行了半日,虽看不清车马的景物如何,却可听见外面声响渐渐大了,依稀可辨得车马穿息,商人叫卖之声,想来已到了那“宁荣街”上了。又过了盏茶的功夫,那声响却是渐渐没了想是快到了饶是珍珠镇定,也不免忐忑起来。只是忐忑之余,更添了几分好奇。正在此时,听到外面传来声音,帘子便也被掀起了:“好了,到了,快些下车,都规矩些。”
珍珠醒过神来,按次序随了前面的略大些的女孩儿下车。待脚落了地,才觉得身上乏的很,险些就没站稳,想是方才路上想得沉,也没换个坐姿,车又颠得厉害,如今腿脚气血不顺,便麻了。忍着腿脚酸麻,珍珠,忙站稳了,若在这里跌了个狗,这脸可就丢大了。才刚想着,便有后面个小女孩儿,屁股坐到了地上。四周传来窃窃的笑声,那女孩儿脸上大红,眼泪没忍住,便哭了出来。
王婆子恼了几分,上前撕拉了那女孩儿下,骂道:“糊涂东西,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也敢在这里号丧若是惹恼了贵人们,有你好果子吃的。”
那女孩儿噤若寒蝉,忙道:“大娘,我再不敢了。”
王婆子将她这般,随息了怒火,又见其余数人都是乖巧的,其中的珍珠更是稳重,不由满意地点点头。此时车已经停在了个小门外面。珍珠偷眼打量了四周,并不见甚大富装饰,只是屋宇高大,自有番气派。想来这里连那“东西角门”都不是,而是荣府后面哪个后门罢了。珍珠自嘲想想,还当自己是什么人,不过是卖来做丫头奴才的,还想从哪里进呢
不过此处应是管事的小门吧,但见来了往往许多媳妇婆子,穿戴都是不俗的,看得两个同来的没见过世面的女孩儿睁大了眼睛盯着。那些人也有对她们视而不见的,也有瞟眼就过去的,不过却都带了几分高傲与不屑。
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儿还真当自己比人高贵了珍珠腹诽,面上却不露出。转念想,却又泄了气,这地方,奴才们可不是分了三六九等的吗自己如今却是最下等的呢当下欲哭无泪。
那边王婆子与门上的个婆子奉承了几句,又侯了顿饭的功夫,方带着珍珠等几个女孩儿进去。
进了门,又绕着廊下走了路,穿过个垂花门,方见个不大不小的正厅上,个约莫三四十岁的女人坐着正与人说话。王婆子觑着她们说完了话,方上前请安笑道:“给您道福了,多日不见,姐姐面色越发好了。”
这女人正是周瑞家的。她本是贾政之妻王夫人的陪嫁丫头。后来王夫人将她配了府中的小厮。因为惯会奉承,又有王夫人提携。如今已是王夫人的左右手,府中的管家娘子了。此时见了王婆子便笑道:“我方才还说你这老货怎的还不来,各处都等人使,上头催了好几遍了,偏你左磨右蹭总不见人,可是又哪处混去了,将我这里的事都耽搁了”
王婆子忙陪笑道:“哪里敢耽搁您的事实在是没法子啊您这里又比不得别家,囫囵买个就可混过去的。又要身家清白的,又要模样好的,又有机灵的,还得是不淘气的。我手上的人虽多,要寻这么个周全的,却是难得的很。这不,我前前后后寻了那么些日子,才找了这么几个出来。”说着令珍珠等人上来磕头。
王婆子在家时已交了她们些简单的规矩,这磕头是第样。几个女孩儿上得前来,也没人拿垫子,便对着地板跪下磕头。
见她们虽礼行得不大好,但却也有模有样的。难得的,都是清秀的孩子,梳洗地干干净净。只是
周瑞家的皱眉道:“人倒都还不错,只是怎么就这几个,这次里面预备要放出二十个人来,家里的选了十个进去,竟还有十个缺儿。没法子,才让你买了人来。不然何必叫你来这外面买的总不比家里的知根知底。先不说这个,便是规矩上也要些时候的,若有不好的,还要再刷下来。成不成还是个事儿呢”
王婆子赔笑道:“这事也是老太太老爷太太们开恩,体恤下人们。”
周瑞家的笑道:“很是,咱们府上最是和善,从来都是款柔待下的。”又细细打量了这六个女孩儿,问了话,见她们虽有些怯懦,但都不是愚笨的,便点了点头,道:“这几个就先留下吧,规矩你是知道的,会儿我回了太太,先看着。至于能分到哪里,就看她们自己的造化了。”
王婆子笑道:“姐姐说的很是,多谢姐姐了。”
而后又奉承了周瑞家的几句,便又有人来回事体,王婆子知趣地告辞去了。几个女孩儿惴惴不安地站着,时林之孝家的便唤了两个婆子来,带了她六人下去。
那两个婆子看着便是下等的,身上穿着与周瑞家的差了不是个档次。面上也是那种木讷与呆滞的,偶尔还有凶恶的。
七拐八弯间,到了处院子里,看摆设,应是下房。婆子敲了门,带了女孩儿们进去,便见院子正中生着汪汪的炉火,上面个大造,正煮着滚开的水。两个穿戴差不多的婆子看她们进来,便笑道:“老姐姐,可算来了。我们都等好会儿了。”
那来的婆子想道:“那边事多,推到这会子才完呢”转头带了女孩儿们进去,只见里面三四个大木桶里装着热水,个婆子上来,挽起袖子,道:“把衣服都脱了”
珍珠等人大惊失色,这是要做什么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
上回说到那婆子带了珍珠等人到了间屋子里,里面三四个大木桶里装着热水,个婆子上来,挽起袖子,道:“把衣服都脱了”
女孩儿们惊得不知如何是好,这是要做什么难道要把她们煮了吃了个已怕得哭了出来。
那婆子骂道:“哭什么哭快脱”
另个媳妇笑道:“哎哟,我的老姐姐,不过几个毛丫头,吓唬她们做甚吃了两口酒,您老脾气越发大了。”面安抚她,面又回头笑道:“进这府里的规矩是这样的,你们别怕,但凡外面买的,都是统查验洗漱了,才能留下。”
众女孩儿方才定了心,不过终归是女孩儿,解衣的时候便有些扭扭捏捏。那凶些的婆子又喝了几句。待她们都解了衣裳,便见又来了两个体面些的媳妇儿,上来从头到脚查验了回,其中有两个身上有两处疤痕的,二人皱皱眉,问了名字,记下。待查验完了,便出去了。
剩的原来两个妇人,拿了剪刀便上前来。珍珠惊恐地看着她手里的剪刀在头上,手起发落。珍珠头乌油油的头发,今日用红头绳绑成了辫子,还是孙氏早起来帮自己梳的,如今竟就落在地上了。珍珠说不出心中的感觉,只觉得心中酸,眼中已经滚下泪来
却听那婆子骂道:“哭什么你们这些从外面进来的,也不知道是哪个旮旯里出来的,若不弄干净,谁知道会带了什么脏东西进来若是传给了奶奶小姐们,有几条命能担待”
女孩儿们哪里还敢哭,珍珠看旁边的女孩儿的头发被剪得坑坑洼洼,配着苦哈哈的萝莉脸,真是可笑极了。只是如今哪里能笑的出来她们的头像收割后的稻田,难不成自己的还能是个花园子么女孩子都爱美,珍珠扁扁嘴,看到对面那凶婆子的目光,抽抽噎噎把泪意憋回去。
而后几个人便被扔进浴桶里泡着,待泡得身上起皱发白了,那婆子便拿了个棕毛刷子,将她们当做将要上架的乳猪般,从头到脚刷洗了个干净。而后又换水洗了遍,方让出来,擦净穿衣,至另室候着。
那衣裳半新不旧,却是比几个人穿进来的好了不知繁几。有两个见了,忍不住摸了摸。那和气些的媳妇便上来问话。不过是问姓什么叫什么,多大了的话。
却原来大的两个,个叫七月,个叫二丫,都是十二了。两个和珍珠同岁,都是十岁光景的,是翠儿和珠儿,还有个九岁的叫小莲。
那媳妇点头道:“名字道还都罢了,只是既进了来,这名啊姓啊,便都不必记挂着了,日后若得了主子的青眼,蒙主子起个名儿,也是你们的福气了。”而后又说了番忠心,不可淘气的话,便让婆子带了她们去厨房用饭。
此时早已过了午时了,饭点都过了许久了,剩的饭菜都是些残羹冷炙。但她们饿得狠了,哪里能顾得上许多,狼吞虎咽地吃了。厨上的人见了,皆忍不住大笑起来。
时饭毕了,便有人来带了她们去住下。住的地方是方才洗澡的院子里的间通铺小炕,阴暗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