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偕老 《三六》

    　　黄礼敦与小乖一同进到了贩卖部的礼品区，看了许多原住民图腾的织品与摆饰。最後，只拿了两罐运动饮料去柜台结帐，才一起走回到车辆旁边看里头的楚楚。

　　她侧卧在後座的沙发椅上，依然在休憩，微启的嘴里有鼾声。小乖舍不得，便不惊扰，只好与黄礼敦并肩走到附近的树下坐一会儿，等孩子自然睡醒。

　　否则，今天难得出来玩，楚楚都没有活动到的话，也太惨了。彷佛不只小乖这麽想，就连黄礼敦，也有志一同。

　　「其实，我有一个想法。」黄礼敦选择在小乖扭开宝特瓶盖时，仰头就饮的霎那，说出了藏在心里许久的丶却未曾对小乖说出的话。「我在想，是不是该找一个时间，回去家里整顿那些被摆烂的债务。」

　　小乖原本还认为是些没什麽大不了的事。但是，一听懂黄礼敦的话中话，不知为何，一股被揪紧心脏的刺痛感，瞬间就麻痹了全身上下。

　　「你的意思是指，」小乖难免已经联想到了答案。只是，不由自主的想再三确认。「你要离开了吗？」

　　没说出口的，是不忍往下揭穿的舍不得。你是不是要彻底的离我们而去了。

　　黄礼敦没回应。只是一直盯着远处鱼贯准备上车丶手持大包小包的乘客。那些游客随着导游的指挥，自动自发的进入了全车贴满缤纷色彩丶广告文宣的游览车。

　　到底有什好买的？可以买这麽多？此时，黄礼敦倒没有其他的心思，只是顾着眼前所见的，单纯思索着无关紧要的东西罢了。

　　小乖一心最惧怕的，无非就是即将面对自己一个人生存的人生。她很害怕，因为一路走来，都十分坎坷。她不懂，为何老天爷对於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过日子，还会认为这样不够残忍。所以才会指派这麽多磨难让她学习丶让她承担。

　　真的还不够吗？所以要带走黄礼敦？既然是这样，当初不要遇见，不是更好吗？

　　呵。真是笨蛋。分明就是这段日子以来，已经依赖成性。就是因为习惯了有他在的日子，所以才会逐渐开始害怕孤单吧？

　　一定是这样的。

　　「也好。」小乖刻意说的轻描淡写，也不打算加入太多个人情感。「还是要堂堂正正的做人。回去跟债主商量清楚，我相信你很快就可以站起来的。」

　　她笑得很克难，就像是面临了一场世纪大灾难，却不得不庆幸自己还活着，那般惨不忍睹的幸灾乐祸。「很好的决定，我会支持你的。」

　　「是吗？我若走了，那妳呢？」黄礼敦知道小乖的心里很难受，只是不知道该不该说，自己的内心其实也不好过。「妳应该不会希望我丢下妳不管吧？」

　　刹那间，小乖的眼前像是黑了一片。她看不见，看不见眼前风光明媚的景色，也看不见所有的人。包含黄礼敦在内。这句话的意义竟然顿时分裂成许多层面，就像是不能被理解为何会遭受到前夫的背叛，又为何要生下楚楚。一切，包含决心与黄礼敦来到台东，过崭新的生活。

　　所有的所有，随着小乖不愿意被揭开的那一面，那些隐忍了好几年，从没说出口的害怕。害怕自己面对产捡丶害怕自己生小孩，害怕自己扶养楚楚，害怕面对黄礼敦若有似无的爱。

　　我真的坚强吗？我明明试过示弱。我知道礼敦的为难，也知道人要面对错误本来就不简单。就放手让他去承担，在台东等待他回来。或者，他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这些问题，难道自己从没有思考过吗？如果有，那还顾虑什麽。爽快的回应他，不就好了吗？

　　「别问我这个。」小乖低下头，发丝从耳後，垂盖到披散在脸颊的位置。「我真的不懂，也不想介入你的人生。这种时刻，决定权在你身上。」

　　黄礼敦的喉头正在上下抖动。某一部份看上去，是吞咽。眼角里没有流出来的，通过了共同的通道，彷佛流进了食道之中。

　　再说一次，也无伤大雅吧？此时的小乖正在天人交战。要自尊，还是要安全感。

　　「是不是，这一次妳会选择放我走呢？」黄礼敦将手从双脚大腿间抽出，改抚摸着小乖的头。「妳还是决心要这麽大爱吗？」

　　「嗯。」小乖的泪水，正滴滴答答的喷溅在自己的浅色牛仔裤上。「是啊，既然一开始就说要帮忙了，就要情义相挺到最後。」她不想看见黄礼敦脸上现在是什麽表情。「反正都说好了，既然是好朋友。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

　　黄礼敦听见小乖的话，沉默了很久。他甚至觉得之前做了那麽多，却依然挽回不了小乖的信任感，自己实在是很没用。

　　「相信我好吗？在我的内心里，虽然我没有得到她亲口向我说的分手。但是，我已经认定了妳就是我的女朋友。」黄礼敦的眼底，充斥着不可告人的悲伤。「我做人失败，没道理再拖一个人陪我凄惨落魄。妳挺我，我知道。但是我终究还是要给妳一个交代，因为我也喜欢妳啊。可是，我这种人，现在没头没脸，到底能给妳什麽？给的起保证吗？我自己也没有把握，凭什麽耽误别人。」

　　小乖压根没想到自己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