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偕老 《三五》

    　　§ 台东 §

　　圣诞节正好有三天连续假期。其实，是船务老板刻意替黄礼敦与小乖安排的，目的是让他们两个人有机会可以带楚楚出去玩。目的，是想顺势培养情感，与创造些度过美好时光的回忆。

　　虽然是好意，但是黄礼敦在旅途中，每次让小乖不经意的瞥去时。看过去，并没有任何多馀的表情。

　　在这之前，楚楚已经向黄礼敦要了很多礼物。包含精致的文具组丶芭比娃娃套装，还有一颗新的上头挂着粉红色玩偶的儿童绒毛背包。

　　小乖不喜欢黄礼敦任由女儿楚楚予取予求。但是黄礼敦似乎不在乎，或许他说的对。『童年就这麽一次，只是过圣诞节嘛！不要拒绝她。』小乖才不再吆喝楚楚放下手上贪得无餍的进口棒棒糖，因为那真的不便宜。

　　「啊，妈妈，快看。」楚楚几乎将脸贴在玻璃车窗。「那个石头好大啊！」

　　车辆刚驶进吉安。要往鲤鱼潭，要爬一点山路。蜿蜒的道路陡坡不大，只是趋渐缓的往上，引擎的转速偶尔会偏高一点。旁边的木瓜溪最终是接花莲溪的，沿着河流旁的段路走，途中都是园艺造景之类的艺术馆。美其名如此，其实也是贩卖的店家，亦或是工厂。被堆叠在路边的石头，几乎快比轿车同大。不可数清的规格较小，也被堆成一小山。往目的地时，两侧的树荫在路面之上，挡住了大多数刺眼的阳光。剩馀的洒在地面，与来来往往的车辆交错。

　　这真是一个适合阖家出游的好地方。

　　「真的耶，怎麽多了这麽多石头啊？」小乖皱着眉，思索着以往的对於台东的印象。「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呀。」

　　黄礼敦淡淡的笑着。原来他对於台东的了解，竟然会比小时在这里成长的小乖来的多。这一点，是他始料未及的。

　　「有求必有供。西半部没有这种东西，况且又是无本生意。越大颗越值钱，放在眼前能赚钱的生意不做，妳说卖不卖？」黄礼敦在笑意之中，勉强提了那些自己也不爱讲的话。「我几年前也来过这里，我看是差不多。没什麽变化。」

　　「咦？你来过这里。」小乖的目光一亮，表现出欣喜有趣。「这麽说，鲤鱼潭也去过？那麽有啥好吃好玩的，就交给你罗？」

　　「妳自己不也来过吗？」黄礼敦觉得小乖的反应过於出奇，「小时候经历的事情全忘了，真是败给妳。」

　　「人生经历的事情那麽多。怎麽会有心思记这个。」小乖笑的开心，「反正出来玩，就是要开心快乐！我今天，就是要玩个痛快。」话才说完没一会儿，就又扭过头，与楚楚面在同一侧，趴在摇下的车窗上，一前一後的看着随速度奔驰而逝的怡人风景。

　　黄礼敦顿时感受到车上的小乖已然变成了一个大小孩，与楚楚几乎可称作姊妹。天真的讨论着眼前那些未曾看过丶或被遗忘的人事物，甚至还嘻嘻哈哈的笑闹丶谈心。

　　他心想。这一刻，要是自己再不懂事的话，或许这辈子，就不可能再拥有了吧？而这样的念头，却是他真正忏悔後所萌生的。不是虚伪，也不是骗人。

　　「哇，那是公园吗？好大喔。」突然，楚楚惊呼。同一时间，小乖也碰见了。窗外逐渐映在眼内的，是一座被筑起红色围墙的建筑物。围墙的上头有被捆做一圈又一圈的流刀刺网，甚至还有高压电。即使里头铺满了翠绿草皮，试图让人感到和蔼好亲近，但站在外头的人走入时凝重的表情，却又让人顿时产生庄严丶制式的错觉。

　　「那是花莲监狱。」黄礼敦冷不防的将事实穿插在母女俩的臆想里，有点像是戳破了幻想中的理想。「我来过这里很多次。为了某些人丶某些事，不得不来这里。」

　　小乖原先还挂在嘴角的开朗，瞬间僵在那里，连同上扬的嘴角些许的抽蓄着，无法动弹。这是什麽意思？莫名而来的不安，并没有因为眼前快速消失的『法务部矫正署』镶金边的字眼离去。

　　你？监狱？某些人丶某些事？

　　黄礼敦感受到小乖因为被冲击而跌入谷底的讶然，反而有点松懈了原先假装的情绪。他认为，要跟小乖走的长久的话，这些话就必须让她知道，也必须说。

　　「嗯。我前任女友的父亲，就是在这里入监服刑的。」黄礼敦刻意把音响调的比较大声，只是不想让孩子听见对话内容。「本来在台东，後来申请移监。这样台北来回，也省事多了。台东或者是花莲，我都载过。後来，她虽然说自己有空会去探，不过聚少离多以後，我并不知道後续她跟她爸怎麽了。」

　　「还在关吗？」小乖深深的吸一口气，才和缓的吐出来。像是在惋惜，「可怜了一个女儿，小时候没父母照顾，长大後还要照顾父母。」

　　「吸毒入狱好几次了。吃安，很难改。」黄礼敦的心情突然一阵沈重，很想抽烟。但是顾虑楚楚在车上，便隐忍下来。「这种恶习，本来就会反覆发作。没有决心，是戒不起来的。」

　　「我的前夫好像也有吸毒。只是，我没跟他确认过。我一向不喜欢管他的事。」小乖也把视线放在了挡风玻璃前的位置。树穿梭的很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