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偕老 《四四》

    　　藏身在自然环抱中的屋子，四周环绕着山。暗藏在林子里丶这里的聚落，盖了一些较为高档次的别墅型透天厝。虽然格局很小，也很老旧。况且，有些还隐身在巷弄内。砖瓦都被渗出来的水泥透出了白灰的粉沫，铁窗也因长期被雨水冲刷而渗出黑褐色的水渍。

　　但却是那个人口中所谓的天堂。

　　逃到这里来，假装一切事情都没发生，自以为与世无争，结果是过的人不像人的生活。在腥臭的渔港工作，远离熟悉的家乡，甚至逃离了我。

　　穷乡僻壤，就是在说这种地方吧？

　　谢薇洁看着眼前的光景。这里住着许多皮肤黝黑的人，表情悠哉自若，踱步在社区的其他地方，自我的活动。她观察过，这里的人似乎作息都依日出日落，也没有多馀的休闲。偶尔穿插几个说奇怪口音的人，再不久，街道口的杂货店就会打开屋檐下的卤素灯管，继续做生意。

　　距离最近的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超商，开车也要十几分钟。

　　衣着随便丶生活慵懒，没有繁华，就只是一些看起来过腻人生的人。不守规矩，到处都看的到没带安全帽骑着旧式打挡的摩托车。狗，这里很多野狗，体型都很大，经过某一户人家时，他家的围墙，用喷漆写上了几个字『我爱高山犬』。

　　高山犬？谢薇洁忍不住鄙视着眼前几个字。这分明就只是土狗，跟家里以前养的那只长的差不多啊。

　　暗巷里的最後一间。这栋建筑物里头，到底会住怎样的人？

　　谢薇洁是没有钥匙可以进去的。除了刚才吩咐司机在这里等候，她再也没有开口跟谁对话过。她心态上的确很不屑。反正得罪了人，这辈子至多只见这一次面，之後也不用担心再度碰头，也不会感到尴尬。

　　她只想见那个人。这个心愿，就是唯一的目标。

　　刚提起勇气欲靠胆量向前走去时，屋里头正好窜出了影视节目的声响。紧接而来的便是推送门轨时金属相互摩擦与纱窗门开阖的撞击声。这些足以证明有人正要外出的暗示，强烈的引起谢薇洁的注意。

　　是他吗？正当谢薇洁尚未理出思绪的同时，迎面撞见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她小小的手掌握着铜板，轻轻的掩上一楼的大门。似乎怕吵醒什麽人般，蹑手蹑脚的要到外面的杂货店去买东西。

　　「咦？」小女孩系上的双马尾不算短，已经过了肩。她对於眼前始终驻足不前的谢薇洁很好奇，甚至还正经八百的问候着，像在替家长招待客人。「阿姨妳好，请问妳要找谁吗？」她还露出开朗的微笑，指着巷子口说，「我认识很多人喔，我可以带妳去找他。」

　　谢薇洁又抬头望了这栋建筑。看起来是独栋透天厝，但或许也是分租套房的公寓，所以出入较为复杂。这个小女孩才这麽有把握，这里住了哪些人。

　　那就问问吧。向一个小女孩开口，也比较没那麽具杀伤力。

　　谢薇洁对着眼前的小女童释出善意，虽然并不完全出自於真心。口吻显得很和蔼可亲。「那阿姨问妳，妳认不认识一个叫做黄礼敦的叔叔？」

　　小女童一听，歪着头，像是努力的在脑海里搜寻这个陌生的字眼与面容的关联性。谢薇洁等了一会儿，最後还是选择放弃。「算了，妳年纪太小。是我太高估妳了。」说完，她打算直接走进去一探究竟。便开口拜托拥有出入口钥匙的小女童。「还是妳帮阿姨开个门，让阿姨上去，好吗？」

　　这要求对小孩来说，应该很容易达成才对吧。谢薇洁甚至很不以为然，「反正阿姨一下就离开了，不会待太久。」为了说服眼前满脸空灵的纯洁女孩。「相信我，我只是来找人，不是什麽坏人。」

　　女童思忖了片刻，才缓缓的开口说道，「阿姨，我是楚楚。那妳能不能先陪我去买东西，我再帮妳开门。」她扬起小巧的脸蛋，无害的模样。「我肚子饿扁了，想先去买面包吃。」

　　「呃，」谢薇洁似乎完全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於是她又从头到尾丶仔仔细细的打量楚楚。「妳就帮阿姨开个门，一下子就好了呀。」

　　「可是我已经下楼了。」楚楚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也显得这孩子聪明。「既然我都下来了，我就是想买完再回家去。而且我可以顺便带妳去附近参观，妳就不用在这边等我，也不无聊了。」

　　「啊，这样啊。」谢薇洁本来是打算摊牌完之後，就马上开溜的。原因没有其他，只是害怕刘书晏乱想，也怕他操心自己的安全。这趟旅行，完全没有对他说明。一心只想复仇的想法，若是被他知道，或许也会被当作恶劣的坏女人看待吧。

　　更何况，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

　　谢薇洁突然感到无比感慨辛酸。要是没有经历这些事情，自己还与黄礼敦一直稳定的交往下去的话。是不是有可能因为怀上一个孩子，就顺理成章的结婚了呢？

　　按照自己赚钱的能力，他大可当一个家庭主夫。让他照顾孩子，自己去工作赚钱养家的话，其实也不是那麽糟糕的事。要是孩子可以长大，跟眼前的小女童一样聪明伶俐，今天或许是一个辛苦却幸福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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