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偕老 《六》

    　　天亮了。

　　我的眼皮底下透进了一点光，然後才意识到自己正向左侧躺丶卷曲躯体卧着。左手搭在右肩上，像是拥抱着自己某一层脆弱无比丶初生般的思想。

　　还来不及醒来，还很想继续睡眠。脑子里却开始回想了刚才所做的梦。

　　无比真实。

　　在狭窄的公寓大楼，并排的两栋建筑物暧昧的靠在一起。落地窗户互相辉映，连阳台都几乎差不到一个手臂的距离。这里没有隐私，彼此看的清。於是我看见了我的男友站在阳台的彼端，用着毫无感情的眼神直视着我。

　　他身上没有任何一丝足以让人快乐起来的理由。而我却衣不蔽体，正在与一个路上与我搭讪的陌生男子交媾。我是兴奋的，带着些微的羞耻，跟着那人进到了这里。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却没有罪恶感，只有讶异。

　　因为我知道他没有那麽爱我。

　　腰酸背痛的继续咀嚼梦中记忆，却越想越模糊不清，最後彻底清醒。陌生的床，奇怪的香气，听的见的只剩下我的呼吸。

　　开始慢慢片段的寻找昨夜的对话。努力回想对方的五官，脑子却逐渐沉钝。我翻身，正面平躺看向天花板上坎着的装饰艺术卤素灯泡发呆。被单还盖在腰际，不免要好奇“ ? 他 ?”去了哪里。很快的，我发现了自己的内衣与短裤挂在书桌前摆放的办公椅。

　　真的想不起来，昨晚是不是有脱了它们。所以，我只踌躇了几秒，就决定起身爬下床到厕所去。

　　手忙脚乱丶紧急的拉开身上的黑色内裤。最後，快速的褪下到脚踝，从双腿之间拔了出来，坐在马桶上凑近细看。

　　像保丽龙胶般的透明，带了一点乳白色的分泌物。我再三确认，肯定这是我自己的，因为没有其他陌生的味道。

　　我们没有做爱吧。

　　如果有。记忆不会像尸体，爬不起来。

　　但是，如果不是需要爱抚，为何要脱了我的胸罩？於是，所有的细节开始杂乱无章的胡乱拼凑起来。我开始记得，我在睡梦中吻了他。他有伸手去抚我的耻骨，但当时闪电般的反应促使我伸手去挡。

　　後来，就都不记得了。

　　所以我们到底有没有打炮？只能靠另外一个人来替我解答。

　　坐在马桶上垂头丧气的模样一定很可笑。惨的是，今天下午就要开始上班。我开始在意现在几点，但肯定的答案是，一定很早。即使自己试图努力振作，却一点也没有元气。

　　男友甩了我的打击似乎不大了。更大的打击是，我无法确认我是不是被干了。

　　还是得生活。我这样对自己说。於是，勉强借用了“ ? 他 ?”的盥洗室，可怜的只能用男性洗面乳简单卸掉昨夜的残妆。我活像个花猫，眼影跟睫毛杂乱的像是焚烧过的焦炭稻草堆。

　　待我着好衣服走出房间，打点客厅桌上我的皮夹与手机，均都没被动过。才开始注意到那个人，并不在家。

　　幸好。不见到面，避免了尴尬。

　　我简单的观察了一下，这个家进出都使用磁扣。厨房的咖啡机还没有被动过，或许是在健身房运动也不无可能。总之，从客厅那一大片足以撩望整个台北市的落地窗前，盯着都市丛林所建构出的美景驻足许久，才匆然决定离开。

　　当我推开门步出时，特意留意了一下门牌号码，也发现了在上面挂着的监视器。

　　或许他返家时，会透过这个，清楚明白的得知，我是何时离开的吧？

　　走到电梯口，发现电梯也需要磁扣才能使用。真心不想打扰任何人，只好从一旁的搂梯往下，散漫的走着。

　　沿途遇到几个人影，他们都很自我。

　　最後，是管理员向我招手，邀请身为访客的我跟他一起乘坐电梯下楼。

　　还是得面对现实。我招手坐上计程车後，不免还是留恋了一会儿，忍不住回过头，如同慎重道别般看了社区最後一眼。

　　这是否算是人生旅途中的一个奇妙经历，亦或是里程碑呢？

　　总之，这样的经验，我想从今以後不可能会在有了。因为我知道，痛一次就可以了。大不了就是再等缘份上门，或者是我自己去狩猎缘份。谈感情什麽的，不过只是妳情我愿，还愿意待着的，得过且过罢了。

　　不是吗？否则，我为什麽会一个人活在虚无飘渺的繁华都市，却仍感到孤独呢？

　　最後，在回到家前，站在社区里驻店的药局犹豫了很久很久。心里挣扎着，要不要买事後避孕药。眼看着距离上班时间越来越近，我还是放弃了。

　　回到家，床上的凌乱还保持着他离去前的模样，我已经不会再受伤了。不过就是爱情里一次严重的重感冒，只要好好休息，学会忘记掉一切，那就好了。

　　我走到每一个地方，仔细寻找有关於他的。接着，毅然决然的扔了。包含牙刷丶包含刮胡刀丶包含他喝完的饮料罐。他爱喝特定饮料，他喜欢的香水。此时此刻，我只想通通眼不见为净。

　　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