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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醉无归 第 13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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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梦很长很长,多年前的场景时不时出现,他依然被吓得全身绷紧;但还会有yi个男人的声音,yi个女人柔软的手,他们会驱散欲将自己拖入地狱的恶魔,带来yi丝阳光和温暖,他有时能记起那个男人是大哥,有时却又记不得;他想不起那个女人的名字,却记得她有滑腻的手指,有yi张俏丽的脸。
那个男人常常说要把那个女人送走,引得他yi阵窒息难受;但那个女人还yi直在身边,会送给他清凉的水或是苦涩的药,她的声音很温柔,似柔风拂过湖面,涟漪yi圈yi圈,她说:“北遥,你要好起来,你说了要照顾我的。”
过了不知多久,那个柔和的声音换成了抱怨,“我受伤了,毕涵都不给我疗伤,你看你不在,我多可怜,还不快点醒过来。”接着还是苦涩的药水,但她的手拂过嘴角,就不会那么苦。
疼痛和热感在减退,似乎不那么难受了。
可他依然无法走出这梦境。
那个男人又来了,他又絮絮叨叨说了好多,从柔和到威胁,从威胁变成了无奈,再从无奈变成了恳求,他不断重复这些。
他在黑暗中走着,四处yi片混沌,找不到出路,但他不能沉睡,有人在不断呼唤他。
不知过了多久,走过了多少路,他看到yi丝亮光。
眼睛迷迷蒙蒙睁开yi条缝,陌生的营帐,却是温热舒适,身上多处伤口疼痛。
他偏了偏头,熟悉而挺立的身影映入眼中,双眼满是血丝,脸上没有平时的半分狠厉,憔悴而忧虑的脸见到他醒过来缓缓露出了yi个微笑,“你终于醒了”
似茫茫大海泅水脱力的人见到了海岸线,顾南远长舒yi口气,重新精神焕发。
“大哥,”他发出沙哑的声音,欲抬起手臂,却是没有力气,他微微皱了皱眉,“我昏迷了多久”
“三天三夜”,顾南远缓缓说道,“真是让人提心吊胆,渴了吧”
说着他倒了yi杯水,轻发力,杯子平平稳稳落到榻边小桌上,水yi滴都不曾洒出。他看着杯中水,露出yi丝疑惑,眼光又在屋中转了转。
顾南远看出了他的心思,“别看了,她在另外的帐子里。”
“哦”,顾北遥含糊yi声,“大哥,这几天你yi直在这里吗”
“嗯。”
顾北遥忆起睡梦中大哥威胁他要把施晓然送走的事,虚弱恳求道:“大哥,就算我有什么事,你也别为难她,行吗”
顾南远却唇角微勾,露出了yi个戏谑的笑容,“自己的女人自己照顾,大男人就要有担当。你要出了事,我就把她送给别人。”
“别,”顾北遥急了,手臂yi动牵连起胸背剧烈的疼痛,面上露出痛苦的纠结。
“好了,我才不会跟yi个女人过不去。”顾南远不想再刺激他,“幸好那日我来得及时,再晚yi瞬,怕是你连她的骨头都找不到。”
顾北遥皱了皱眉,昏迷之后他就没什么意识,自然不知道后来的惊险,他疑问地看向大哥,“后来怎么了”
“这里野兽太多,你们被狼围攻,那丫头自己跳了马,让你单独走,差点就被吃了。”顾南远寥寥几句简单描述,“说来那丫头还真不错,舍得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也不枉你对她付出那么多。这两日她也yi直在照顾你,喂水喂药,都不肯休息。她毕竟受了伤,我强制让她休息了。”
之前顾南远yi直对施晓然心有不满,患难见真情,他现在倒是真心为自己兄弟庆幸,于茫茫人海中找到自己所爱之人,而那个人,正好也深爱自己,这便是福分。“你好好养伤,等伤好再回去,就着手开始解毒,以后你们也能长长久久在yi起。看到你幸福,为兄总算了了yi件心事。”
顾北遥舒展了眉目,虽是虚弱,但眸中星光闪烁,熠熠生辉。药找齐,或许再过yi年半载,他就可以像个正常人yi样,可以和大哥并肩站在yi起,可以带着自己喜欢的人去见识大城的繁华,再也不用时刻注意着距离,再也不用看摘星峰上丫鬟仆从的惊悚的目光,再也不用见到那些丝丝缕缕鬼魅随行的毒气。
他自小便远离人群,在yi隅孤独地成长,所有人都能拥的东西对他却是遥不可及,是多年的奋斗和追求。就在他已经不怀抱希望时,上天送来了施晓然,帮助自己驱赶那些寂寞和孤独;现在,他看到了更多的希望,他要和手足兄弟yi起同桌欢庆,他要带着施晓然去看南北风光,做个正常人,他有太多的期待,幸福在前方招手,花开四野,溢彩流光。
他看着大哥,不是感激可以形容,这些年,大哥殚精竭虑为自己谋划,若没有他,恐怕自己早已不存活在世间,他带了雪色银辉般淡淡的笑,几生有幸,有此兄长。
毕涵进来,见他已醒转,忧思如潮水退却,绽开半片霞光,“二宫主到底身体底子好,要换了别人怕是没救了,我再给你瞧瞧。”
顾北遥费力将手臂挪出被褥,眨眼间,yi根细细丝线已经缠在他手腕上,另yi头执在毕涵手中。毕涵凝思细诊,说来这个悬丝诊脉他幼时极为不喜,觉得太过矫情,后来遇到顾北遥才勉力习之,偶尔也要用到。
片刻,毕涵舒展眉目,“休整yi两个月,应该就和以前yi样了。不过这段时间你不能剧烈活动,你的腿反复折腾,要是再不好好休养,以后怕真是要瘸了。”
顾北遥朝他微颔首,在阎王殿前走yi遭,再睁眼看到自己熟悉的人多了丝感恩和珍惜。但他毕竟初醒,精力太差,昏昏欲睡。
两人都看出他精神不好,便嘱咐再休息yi会,退了出来。
半睡半醒间,有人执了小勺带着药汁喂到嘴中,虽然她没有说话,但他知道是那个yi直陪伴自己的人,他微微张嘴将药汁吞下,慢慢张开了眼。
他皓若星辰的眼睛顿时点亮了施晓然的夜空,施晓然眉眼如夏日的雨后树叶,焕发出生机与活力。她朝他露出yi个柔糯的笑,却因为牵动左腮伤口引发疼痛,笑容最终纠结成yi片怪异。
她左边脸到脖子抹了药,裹了纱布,顾北遥面上不悦,直直盯着她,眸中荡出yi片心痛,“伤得重吗痛不痛”
他记得她很怕痛,没习过武的女子自然娇弱些,忍耐力差很多。
“yi点点。你醒了我很开心,就不觉得了。”施晓然回答得很慢,说话牵动脸上肌肉,很疼。这几天她似丢了三魂六魄,身体冰凉,满是忧虑,只要醒着就会来照顾他。有时顾南远会点了她的岤,强制让她休息。
她毕竟伤在身上,毕涵也不方便给她上药,她只是随便抹了点药,胡乱裹了纱布,是以虽过了几日,伤口也不见得怎么好,疼痛日日夜夜折磨她,只是这上的疼痛,比起心灵上的空虚与恐慌就过于微小了。
她继续拿着勺,舀了药汁递过去。
顾北遥yi口咽下,继而抬起胸背,欲起身。
施晓然连忙将药碗放在桌上,伸手扶他,塞了个靠垫在他背后,却不想扶他时用力过大,牵动身上被狼抓伤的伤口,yi阵剧痛袭来,她禁不住闷哼出声。
“疼着了到底伤在哪里”顾北遥yi脸担忧,急切问道。
“没事。”她在榻边坐下,又端起碗,抬起手将盛满药汁的小勺递过去。
顾北遥却没有接,他拧着眉,直直盯着她,似要看出个子丑寅卯来。片刻,见她手还是直直抬着,连忙喝下。又接过她手上药碗,yi口喝完。刚搁下碗,轻牵了她的手,“伤到哪儿了让我看看。”
“都说了没事,”施晓然转开话题,“你睡了多日,饿了吧,我去给你端碗粥。”
说着起身欲走,顾北遥却轻用力,将她拉向自己身前,两人都有伤,施晓然不敢反抗。
两张脸几乎紧贴,温热的鼻息喷在对方脸上,顾北遥轻道:“以前不是对你说过吗遇到危险赶快跑,你不是我,受伤很危险。”
“我被你吓着了,我不要再看到你那个样子,要是你出了事,我yi个人怎么活的下去”因为脸上的伤,她说得有些含糊,只要yi想到他满身是血,目中不由得流露出出恐惧。
顾北遥轻拍她的背,“不会让你受伤了。伤得重不重毕涵看过了吗”
“我上过药了,不严重。有点疼,真的没事的。”
顾北遥却觉得她没说真话,两人相处已久,他自是了解她的,yi点点小伤往往会叫疼,惹他yi片怜惜,然后她会露出很温馨幸福的笑意;倒真是有些严重了,她又往往不说。
“我看看。”
“不要。”施晓然侧过身,她才不要给他看,毕竟在身上,还要宽衣解带不成。
“别乱动,让我好好看看你。”顾北遥掰正她的身子,“你瘦了,憔悴好多。”
“你也瘦了,被折磨成这个样子,看来高手也不好当啊。”施晓然叹道。
“少说话,看你说话似乎都很疼,怎生伤到了脸”顾北遥触上她未受伤的侧脸,极度惋惜。
“你是不是怕我毁容了不喜欢那样的,嫌弃我”
“哪有”顾北遥忙辩解,“你就是你,好看或是不好看都是你,是我喜欢的人。女子都爱美,身上若留了疤,就是自己看到心里也会难受;若是留在脸上,多少会生些自卑,我不想你对镜自怜,不开心。”
“我才不会。”施晓然反驳,虽是这样说,但每个女人都希望自己是美丽的。
“叫毕涵进来,我问问他。”
“你还是好好休息,操这些心做什么”
“他也要来看看我的伤,”顾北遥松松yi笑,放下手,正欲唤人,就见顾南远和毕涵yi同进来。
顾南远看他精神比上次醒过来要好些,心安不少,轻道:“总算让人放心了。”
“毕涵,她的伤怎样了”
“这几天施姑娘yi心扑在你身上,心中郁结,吃不下也睡不好,伤势没有好转。”
顾北遥眉头皱得更深,“伤好后会不会留印”
“不好说,她的伤处理得不及时。”毕涵道。
这下连施晓然眉头也皱起来了。
毕涵停了好yi会,又道:“不过师兄那里有他配制的玉露膏,伤刚好即涂抹,保证跟原来yi样,倒不用担心。况且最近用的药也都是好药。”
施晓然狠狠剜了毕涵yi眼,说个话故意不说完,害她还以为自己要毁容了。
“那就好。”顾北遥安然。
“放心,就是毁容了七阳宫也有办法让她恢复,”顾南远接上yi句,“难不成还能让你的女人委屈不成。”
施晓然心里窘了。
“调了几个女卫过来,应该快到了,这几天我们对你的确照顾不周。”这个话是顾南远对着施晓然说的。
施晓然哪承受得起顾南远的客气,忙道:“北遥受了伤,我也没照顾好他,反而还要你们担心。”
“不说这些了,送点吃食过来,你们两人都多吃点,早点恢复。”
虽然这次是生死大劫,但这个事后,施晓然能够感觉到,顾南远对她亲近了不少。从前,顾南远只把她看做陪在顾北遥身边的yi个得宠婢女,可有可无,但现在,他似乎接纳了她。
遭此大难,也有所得
养伤
晚间施晓然宿在顾北遥的帐子里,是他做出如此要求,这段时间横生枝节,人在心上却不在眼前,心里总归不踏实。
施晓然也觉得方便照顾,既然其他人没有意见,她自然搬了过去,只是另外再放了yi张榻,毕竟两个人都有伤,碰到多有不便。
顾北遥半夜醒转,黑暗笼罩,帐中惟剩火盆冒着袅袅热气,深邃的暗夜中有人辗转卧榻,时不时发出隐忍的闷哼,像鼓槌敲在血肉心房,他睁开眼,惊慌闪过,焦急问道:“晓然,你怎么了伤口痛得很么”
前几日过于紧张,yi颗心高悬,每次都是顾南远点了施晓然的睡岤,她才休息。现在,心中大石落下,身体上的伤痕燎心燎肺地疼,痛得她睡不过去。她听到他醒过来,闷声回道:“有yi点。”
顾北遥不知她到底伤得如何,但听到她的声音就知道她忍得很痛苦,竟至半夜还睡不着,忙唤人进来点灯。
莹莹烛光燃起,施晓然额上有细细的汗,像银针闪着点点光芒,她有些费力起身坐起,不想打扰他休息,道:“我还是去另外的帐子睡吧,这里睡不安稳。”
“有何不安稳是太冷还是太热”
施晓然不答语。
“过来,到我这里来。”顾北遥的声音似从云中穿过,柔柔缓缓,却又带了丝阳光的气息,叫人拒绝不得。
施晓然掀了被褥,披上棉衣,穿上鞋走到他的卧榻,紧挨他坐着。
顾北遥往里面挪了挪,“睡在我旁边吧。”
“我睡觉不老实,会碰到你的伤口。”施晓然双眼有些迷蒙,面有疲惫,拒绝了他的提议。
顾北遥桀桀双目似暗夜星辰,半张脸隐在阴影中,他伸出手,将她yi手握在掌心,冷不防另yi只手伸出两指,在她身上迅速点了两下。
“你干什么”施晓然发现自己不能动了,眉眼带了疑问。
点岤对他来说虽然有些吃力,牵动伤口,但也不难办到,他双手撑在两旁,有些费力地坐起身,解释道:“我想看看你到底伤成什么样。你总不让我看,疼成这个样子,我担心得很。”
他掀了她披在身的棉衣,动手解起她的中衣。
莹白修长的手指纠结在盘丝纽扣上,施晓然心中yi片惶惶然,几分急切,几分窘迫,顾北遥yi向规矩,从未对她做出越矩之事,更遑论轻解罗裳,纵然他不是那个意思,但宽衣解带也要找个浪漫的时刻,头yi次遇到展现出来的是满身伤痕,丑陋狰狞,怕是颜面都丢到九天云外,她急道:“你住手,你非礼我。”
顾北遥果真将手从纽扣上挪开,指节紧握又慢慢张开,目中竟带了几丝哀伤,恍如月色,“你很介意么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你的伤,听到你在黑夜中的闷痛,痛得睡不着,我就全身都痛起来,担心得很。你我如影随行,又过了这诸多劫难,难道还在乎名节这些世俗虚礼还是你对我有所顾忌,有其他想法”
“这样不好,你先放开我。”施晓然的声音低低的,竟失了底气。
顾北遥面上带了yi丝执拗,“你也经常替我疗伤上药,这里也没别的人给你看伤,我只好自己动手。”
说着继续解繁复的纽扣。
施晓然咬着唇,面上薄粉喷出,满是尴尬和窘困,索性看向别的地方,任由他摆弄。
烛火轻摇曳动,整个帐子都带了几分迷蒙。
“怎么这般严重”顾北遥惊骇,墨黑的琉璃瞳孔竟迸出几丝裂纹,眉川似苍信山峰,紧锁烟雾。她的身上胡乱缠了绷带,覆盖了整个上身,右臂也包得像个粽子。包扎的手法拙劣之极,绷带上染上的血,已经变成深褐色,但还有yi两处浸出湿湿的鲜红,显然某些伤口还在渗血。脖颈到胸部还有两条深深的抓痕没有包扎,翻着血肉,被旁边白皙的肌肤衬得更加恐怖,直直向下延伸。
看来这个绷带是她自己缠上的,由于不方便才会缠成这样,伤势非但没有好转,只好还有恶化的趋势。想起他在昏迷中听到的话,他没照顾她,她便如此惨淡。
他的口气充满歉疚,低低哀息,似责怪她又似责怪自己,“都几天了,伤口都还没结痂,竟然还在流血,若是不慎溃脓,就要挖去腐肉,看你怕不怕我只几天没能照料你,你就成这个样子,叫我如何放心”
“那你不要受伤再说我涂过药了,只是好得慢,要怪就怪毕涵的药效果不好,你先解了我的岤。”施晓然辩道。
“毕涵拿出的药是极好的,只是你这几日没好好养,小伤也不能大意,我帮你再看看,后背有伤吗”
“没有。”施晓然低低答道。
“那你躺着,我给你重新上药。”顾北遥看着她,目光缱绻,歉疚似化不开的墨揉在他点金漆黑的瞳仁中,面上yi派执着,叫施晓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他扶着她躺下,仍然没解她的岤道,拉上被子给她盖上,捂了个严实,向外面唤了声“来人”。
进来的是路二,严肃恭谨,向床上瞟都不瞟yi眼。
“去把药箱拿来,再多点几盏灯。”顾北遥吩咐道。
不多时,东西拿来,又添上几盏明火,顾北遥让人出去,不要随意进来。
药箱放在床边,他伸手拿了把剪刀,欲剪开施晓然身上的绷带。
这下施晓然急了,她还没在yi个男人面前赤身捰体过,更不要说即将呈现的是肌肤上交错纵横的伤疤,面上腾起yi片红晕,着急道:“你不要看,我自己上药就好。再说你受伤了”
“不要大声说话,脸上伤口本来就好得慢。我会注意,不会把你弄疼。”顾北遥很坚定,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我不想点你哑岤,你听话yi些。”
施晓然动弹不得,知道拗不过他,索性闭了眼,面上却如六月骄阳灼烤,越来越热。
绷带被层层揭开,顾北遥吸yi口凉气,眉川拧得更深。她雪白的胸脯上抓痕纵横,露出里面猩红的肉,伤口边缘肌肤微微肿起,有些已经结痂了,但有几条较深的抓痕还在渗血,竟有溃脓的迹象。他见过更多更严重的伤,但见到她这般皮开肉绽,竟觉心口绞痛,比自己身上所有的伤口都痛。
这狼真是可恶的野兽,每条抓痕都很深很长,yi片冰肌雪肤被糟蹋自此,他此刻竟恨不得抓来剥皮抽筋,也难泄心中之恨。
他的眼似揉碎的月光,清冷忧伤,声音微微发抖,“小伤口上药就好,这几条深的要将脓血排出,怕是有些疼,你忍yi忍。”顾北遥说着,从药箱中翻出几个瓷瓶,白色药布,依次摆在小桌上。
“你动作快yi点。”施晓然睁开眼,弱弱乞求。
她的目光荡起心头yi片柔软,顾北遥缓缓低下头,在她额头蜻蜓点水般轻触yi下,就像施晓然从前做的那样,柔风般的声音在头顶回转,“我知道你怕痛,忍yi下就好,此时不好生照看,伤口愈合难免留疤,伴人yi生,叫人看到便会心痛。闭上眼,痛就叫出来。”
额上还残留淡淡濡湿,施晓然有些惊异,漾着眼看着他。
他受伤是经常有的事,都是自己治疗,故而对yi般的小病外伤处理得很熟练。白净的手指拂上她的眼睑,燕语呢喃道:“闭上眼,yi会就好。”
他先涂上类似药酒的东西,右手持yi把小药匙,按压深伤脓血,而后用药布迅速擦拭,再将药粉慢慢洒下。他修长的眉微蹙,面色低沉,嘴角紧抿,手上动作极轻极柔,小心翼翼唯恐稍yi用力便会捏碎什么美好的物什。
施晓然闭着眼,只见火光明暗摇曳闪动,那药酒yi涂上,她全身yi激灵,偏偏又躲闪不开,刚开始咬着唇忍耐,但脓血排除伤口被触碰却是痛苦缓慢的过程,何况还不是yi条两条伤口要处理,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最后实在忍不住,开始叫出声发泄,“好痛呜痛轻点”
起初只是细碎嗓音破出,后来就变成了大声的哭喊,甚至顾不上扯伤腮帮的伤口,震得顾北遥全身如坠冰窖,大滴大滴的眼泪流下,濡湿了枕头,像是滚热的油溅在他的皮肤,引起yi阵灼伤的疼痛,他yi面忍着心上风刮电击的痛意,yi面注意手上动作,尽量快,尽量轻。
短短yi盏茶的时间竟如yi场地狱的煎熬,这个疗伤对他而言简直就是把把尖刀的凌迟,药粉总算涂好,他拿了面巾轻拭她的眼泪,发白的面色带着柔和眷恋,声音微颤:“莫哭,再也不会了。”
他解了她的岤道,施晓然半起身,方便他裹伤缠绷带,眼角如雨后绿叶挂着半寸莹泪,低低呜咽,胸口微微起伏。
条条白布从指间滑过,最后yi个结打上,他常舒yi口气,心中大石落地,拿了衣服给她穿上,将棉被轻轻覆上,随即收好药箱,在她身边躺下,微凉的手覆上她的手背,轻轻摩挲,“还很疼吗”
“好多了。”她回道,糯糯软软的声音,“是不是很丑”
“什么”顾北遥不明所以,转念yi想,旋即轻轻笑开,在她耳边轻语呢喃,带了几分缠绵,“很好,不丑。”
停了半晌又说道:“不会让你留疤的,毕涵也说了让你放心,要是还是有痕迹,我再去给你找上次的那种花,定让你恢复如昨。”
施晓然扯出yi个曲水流觞的笑容,转头看到他额头有细细的汗,忙问:“你刚才做那么多事,要不要紧”
顾北遥灿然yi笑,似水缱绻的眼睛扫过她面颜:“你还真当我是青瓷做的,我底子好,恢复也会很快。倒是你,yi定要多注意。”
“嗯,”施晓然躺在他身边,莹莹烛火投下yi帐安静祥和,两人面庞不过几寸,顾北遥清亮的眼睛映出她的影子,柔情万千,看得她也晃了神。
过了yi会,她道:“很晚了,我去那边睡觉了。”
顾北遥却轻按住她的手,柔和道:“就睡我身边,我也觉得踏实,两个受伤的人只会安安稳稳老老实实睡觉。”
他修长的手指插入她的指缝,十指相扣紧紧握牢,皎洁隽逸的面庞带着润如羊脂玉的光泽,绵长沉稳的呼吸响在她耳畔,施晓然心中yi片眷恋,也不愿起身,轻轻阖上眼,不知烛火何时何人灭,慢慢沉入梦乡。
第二日来了几个女眷,让施晓然方便不少。两个伤员互相监督,互相照顾,也为养伤增添不少趣味。
顾北遥总会盯着施晓然喝药,要是她不喝,他也不会端起药碗,像个孩子般执拗。每次看她yi脸苦色咽下最后药汁,他总会亲手塞yi颗蜜饯给她,带着温软的微笑。蜜饯是他叮嘱部属专门从外面带来的,施晓然总是就着他的手含过,温热的小舌会濡湿他的手指,恍若yi阵电流滑过,心上会莫名震颤yi下。
施晓然每日亲自监督顾北遥吃饭,各式各样的菜夹上yi大碗,要是她觉得他吃得过少,就沉着脸用不喝药相威胁,顾北遥不置可否轻轻yi笑,看她杏眼圆瞪,半晌,又继续拿起碗筷。
她每天都会去找毕涵,询问顾北遥的伤势是否好转,该如何调养,饮食该如何搭配。
顾北遥刚开始的时候只能卧床休养,很多事都是施晓然在经手,她都做得熨帖妥当,面上半含笑意,恰如山花初绽。
顾南远进账就见两人yi副你侬我侬的浓情蜜意,禁不住脸上也带了远山般淡淡笑意,拿了yi瓶药放在桌上,对施晓然道:“你脸上的布棉可以撤了,这个给你,涂上两个月不会留任何痕迹。身上也能用,回到七阳宫再找薛神医要yi些。”
施晓然受宠若惊,忙不迭声感谢他。
“以后不用这么客气”,顾南远唇角微勾,满面霞光,“快过年了,看来这个年定然会热闹些。”
“这里过年怎么过啊会很热闹吗”她站在顾北遥身边,有喜有惑。
除了摘星峰会挂上很多红灯笼,顾北遥也没看出过年有多少特别,反正他都是yi个人,热闹总是与他无关,但是现在多了份期待,心境宽广无垠,眼睫微动,道:“过年七阳宫分舵的人会分批回来,唱上几天大戏,比平时热闹许多。”
他努力回想,还是想不出过年有何特别。
顾南远笑道,“到时人多热闹,或封或赏,有歌有舞,仆人下属都有红包,yi派喜气。你想要什么样的红包,我给你发yi个。”
“红包不是装钱吗”
顾南远下巴微抬,眉目俊朗,“也不yi定,钱是发给普通下属的东西。有时会装你想要的东西,可不是用钱能买到的。你既不是外人,当然不能用钱打发。”
施晓然眉眼yi弯,笑意吟吟,“我没什么特别想要的,大宫主发什么我都高兴,过年就是图个喜庆。”又转向顾北遥,“过年的时候摘星峰会下雪吗我好想看下雪。”
“过年前后都会冷yi段时间,通常会下yi两场。”顾北遥轻笑。
“等过完元宵安排yi下宫内事务,你也差不多该开始解毒了,我琢磨赤金花过年时就会开放。这段时间好好养伤,我过两天就回去,宫内事务多。毕涵留在这里,你也有人照顾,不用我操心。”
顾北遥颔首,大哥很忙,眼下他无危险,也是该回去了。
没有其他事,顾南远也不想打扰两人,嘴角噙笑踱出门,但见天空高远,白云轻飘。
过了两日,骏马飞尘,顾南远带了两个人走了,临行前yi番嘱托,满面温和笑意。
纵使有马车,长途跋涉还是不利于养伤,顾北遥还要在此地休养yi二十天再出发。这里野味较多,野鸡加上补血益气的药材浓浓炖上yi锅汤,yi口下肚,温暖熨帖;菜肴做得有滋有味,以清淡为主,烤鸡烤兔却没有再上,顾北遥只说是她的身体也需要好好调养,口食之欲暂时克制。
施晓然换了两次药,伤口愈合得很快,痕迹也不深,再用yi段时间的活血生肌药膏定不会看出来,顿时心情舒畅。
顾北遥能下床活动之后,就配合内功调息养伤,精神yi天比yi天好,过了几日就开始早起打yi套拳活络筋骨,他起身的动作很轻很缓,像是深夜降下的露水,悄然无声,他素来知晓施晓然贪睡,故而不愿打扰她的好眠。yi套拳过,拂晓天明,他携了几丝寒气回屋,替床上之人轻轻掖了掖被角,或坐在榻边看她睡颜,或隔了被褥搂着她,若是施晓然醒来,他会温柔说上yi句“再睡yi会”,声音比羽毛拂面还轻还柔,夹杂几分宠溺。施晓然也会唤他yi起脱了外衣躺下,他笑笑婉拒,yi是习惯早起,二是不想满身寒露扰了被褥的温暖。
这里是丘陵原野,冬日雨水不多,天气晴朗的时候,他们会在yi起并肩看流云,看夕阳。太阳的余晖给连绵的群山镶上yi道金光闪闪的边饰,西边天上yi两抹绛红深紫,颜色须臾万变。施晓然把头放在他的肩上,嘴角含笑,看云卷云舒,落日西沉。
她安安静静不说话的时候顾北遥也不言语,将她的手放在怀中,眸色似水,缱绻万千,在静谧中感受温馨幸福。若是觉得她手上皮肤微凉,只会悄无声息渡些真气过去,让她全身暖和yi些。直至太阳完全沉入山下,暮色四溢,寒气从枯黄的草地中透出,他才会在她耳边呢喃:“回去吧,天冷了”或是“天色已晚,该吃晚饭了。”
有时候施晓然也会很聒噪,讲过去的时光和见闻,顾北遥总是听得很认真,yi脸恬淡柔和。她兴致yi来会讲yi两个笑话,虽然他听不懂,但也会配合轻笑两声。
看着天幕高远,远山黛色如烟,他心里会升起诸多庆幸,庆幸她来了,在自己几乎在孤寂中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带着煦煦笑意而来;庆幸她yi来这里遇到的人就是自己,如果不是,只怕埋没在人海中难以追寻。
命运,果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个人觉得这章还是蛮温馨的,顾同学是好男人啊
七阳宫之劫
宿营地处苍信山外围,远处山势较平缓,虽少了雄奇之姿,但多了几分秀态之美。碧蓝的天空,连接在起伏的峰顶上,淡成yi片浅灰。
每到饭点,营地炊烟袅袅,越升越高,最后没了踪影。
顾北遥的身体好转,除了不能做剧烈运动,日常都不会受到影响。他和施晓然几乎形影不离,谈论高山,谈论流水,谈论晚饭,甚至天空中飞过yi只小鸟,两人都能说上半天。
若是逮到了小兔子或是羽毛长得很漂亮的野鸡,顾北遥会让人留下,然后在旁边看她逗弄,带着很浅很浅的笑意,似穿透疏云的月光。施晓然也是乐在其中,什么东西都能玩上yi阵,玩够了再放走,叫人分不清有趣的是这东西,还是娱乐的心境。
有yi日,顾北遥拎了个已经开膛破肚的山鸡,对她说:“我们来做你以前说过的叫花鸡,那时答应过你,只是找不到时间。”
施晓然满眼疑惑作回想状,在记忆的长河发掘,才想起几时说过,喜笑颜开,“都好久以前的事了,你还记得,我都忘了,还有我说的那个方法不yi定是对的。”
“我yi直都记得答应过你的事,这样烤制也不会添肝火,不如yi试。”顾北遥平和说道,叫人拿来调料,开始进行腌制。
施晓然看他动手,忙说:“这个既然麻烦,我们多做两只吧。山鸡个头小,肉不多,待会说不定不够吃,再说还有毕涵。”
“好。”顾北遥又唤人再拿两只。
下属将打理好的山鸡递过来,施晓然接过,帮着腌制,然后找了叶子包好。
顾北遥蹲着身开始在叶子外面糊湿泥,却不让她摆弄,侧过头,扇动长长的睫毛,“冬天太冷,你不要碰这些冰凉的东西,让我来就好。”
那双本是握剑的手涂上了泥,施晓然笑道:“堂堂二宫主还要亲自做这些,不怕被人笑话。”
顾北遥睨她yi眼,“我是凡人,总要吃饭睡觉。行走江湖的时候我多是yi个人,这些也要自己打理,有何可笑话的”停了yi会,又似不经意说道:“不过虽是打理饮食,但与你yi道,感觉自然不yi样。不是为了填饱肚子,而是yi种趣味。”
施晓然笑意盈盈,从背后抱住他的腰,心化作yi朵轻轻的云,柔柔飘在空中。
又是包叶子,又是裹湿泥,看着被裹成厚厚yi团的山鸡,施晓然疑惑:“这样烤制的话要费很多柴火吧”
“山上都是柴,我们也有时间,慢慢烤,不急。”
这里没有快节奏的生活,岁月静好,只需静心安享每yi刻,施晓然放了手,开始抱柴火。
他在地上刨个浅坑,将包好的山鸡放在里面,点上火。两人坐在火堆旁,面庞似被染上yi层霞光,金光艳艳,施晓然挽着他的胳膊,不停说着什么,有时会发出咯咯的笑声;顾北遥面上带了浅浅的笑,时不时拨弄yi下火堆。
天气是冷还是热都无关紧要,只要是两人呆在yi起,便是处处花开,春暖风柔。
毕涵对两人如胶似漆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远远看了yi眼就走开,被施晓然瞅到,忙问:“毕涵成亲了吗”
“没有,他还是孤云野鹤。”
“那你怎么不找几个美女给他。”
“七阳宫有美女,是他自己不要。”
等到毕涵再次出现的时候,施晓然忙叫住他:“破使大人,yi起吃饭吧,我们今天烤了叫花鸡,北遥还给你备了yi份。”
“施姑娘,你还是直接叫我名字吧。”毕涵面色温和走过来。
“你也yi直叫我施姑娘啊。”
毕涵不理,yi撩袍子在火堆另yi头坐下。
火越来越小,最后灭了光,只有丝丝烟气升腾,看烤制的时间差不多了,顾北遥动手将鸡刨出来,轻轻运力yi推,便有yi个泥球滚到了毕涵面前,附言道:“自己动手”
外面的泥已被烘干,腾腾冒着热气,顾北遥怕她烫到,把她阻在yi边,运气于掌,但见那泥球在手中翻转,泥土刷刷落下,连带两片叶子飞出,只剩yi个深绿色的东西落到了旁边的盘中。再待厚厚的叶子yi展开,鸡的香味扑面而来,馥郁醇香,鸡肉鲜嫩泛着水汽,让人食欲大动。
毕涵也觉得很有新意,眸中带了半丝赞许,问道:“这个吃法是施姑娘的提议”
“嗯,我觉得这个吃法还不错,反正也闲得无聊,就想试试。”尽管是回毕涵的话,顾北遥的目光却看着旁边的女子,半面含笑。
“的确不错。”毕涵赞道,心如明镜荡起笑纹,这就是男人yi心想讨女人欢心罢了。
施晓然起身去拿碗筷,动作轻快,怡然自得。
毕涵看着她走远的身影,轻笑:“施姑娘是挺不错的女子,眼前这样,我都替你高兴。”
顾北遥面上挂了淡淡笑意,“我也很满足。毕涵,你也该成家立室了,打打杀杀终过不了yi辈子。”
“我现在yi个人多自在。”
“毕家就只剩你yi个人,终是要传承香火的。”
“你怎么跟师兄yi样尽说这些。”毕涵抱怨,师兄每次见到他必然会提此事,早就烦得不得了。
顾北遥轻笑,徐徐说道:“等你有了喜欢的人,心里就会有牵挂,就算再与人对战,也会为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努力活下来。”
“你那时就是这样坚持下来的你昏迷时,大宫主在旁边威胁说你要死了,就把施姑娘送走。”
顾北遥的面庞温润如水,徐徐道:“昏迷的时候,的确有想过放弃。可是我要是放弃了,她就无依无靠了。以前我觉得生或死都没有什么差别,七阳宫有大哥在就行。但现在我知道,要是没了我,她会伤心,没人管她,她说不定会很可怜,可能会活不下去。”
“大宫主也很欣慰看到现在的你。施姑娘没来之前,你yi点生气都没有,话也少,那时我们都很担心”
见施晓然拿了碗筷过来,毕涵止了话,当年他到了七阳宫,后来遇到了同岁的顾北遥,两人yi同成长,宛如兄弟。看着对面两人浓情蜜意,毕涵脸上也是yi派天朗气清。
只是毕涵的轻松没持续多久,第二日yi大早,七阳宫传信的苍鹰飞来,yi打开纸条,他面色大变,火急火燎找到顾北遥。
“出大事了”
他言语急促,顾北遥疑惑,“何事”
yi纸信条扔过去,毕涵忧心忡忡,“腾云阁和玄剑门联手,还加上几个小门派,大举进攻摘星峰,要铲除七阳宫。”
“真的联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