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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浪荡子 第 37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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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带了这主仆三个上路,势必就要委屈他家主子让出马车——凭什么啊?
林楠带的从人不多,但是包括林全和车夫在内,每个都是身强体壮,甚至还练了几手工夫的,几人起动手,轻轻松松便将翻倒马车抬到路边,二话不说,上马护着林楠的马车离去。
道旁,少女看众人马绝尘而去,只气的浑身发抖:莫说下车相见,竟连隔着帘子说句话都不曾,就这么不顾而去他怎么敢?等她,等她
虽隔着帷幕看不清她的脸色,但搀扶着她的小丫头却从那剧烈颤抖的面纱和手里攥的变了形的帕子看出她家主子的心情极度糟糕,于是低下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成了主子的出气筒,然而下刻,她家主子发出的声音却是委屈柔弱的,惶惶无主:“秦叔,我们可怎么办”
出了三人的视线,林楠掀帘子:“林全上来。”
林全应了声,下马,上车:“大爷。”
林楠道:“等再走远些,派人绕回。”
林全愣,继而醒悟:“您是说黄家四姑娘?”
林楠淡淡道:“马车最结实的就是主轴,照说便是马车散架,主轴也不会有事,哪有车好好的,唯独断了主轴的道理?且那车轴断口尤新,可见也不是往日留下的隐患。”
留下这样大的破绽,想必是无心,二是无法:马车遇上颠簸出点岔子原是常事,是以但凡赶远路,稍有经验的车夫都会带上简单的工具和几件替换的小部件,错非是断了主轴,林楠随便留个人替他们修修就成,万万达不到他们想要的结果。
且若他记得不错,这位黄家的四姑娘旖梦小姐,应该就是李旭在扬州“邂逅”过的女子,这样奇货可居的女儿,黄家的小老儿将她当菩萨似得供起来还来不及,岂会只让她带着两个仆人上路?这事儿,还是少站为妙。
林全闻言大怒,道:“原来竟心怀不轨,大爷放心,小的亲自过去,定会将他们逮个正着!”
林楠摇头道:“逮他做什么?我让你派人去,是怕万我猜错了,她们又遇上歹人,岂不是平白造孽?你派人悄悄过去,若是半个时辰还没有人去接,便就近雇辆车给她——且莫亲自出面。”
到底也算是李旭的女人,且关系着他爹某些隐秘的布局,总不能让她当真出事。
晚间住在临近京城的小镇,天色已暗,林全提了食盒上楼,嘤嘤的哽咽低泣声入耳,柔弱凄切,听得人心中恻然,但林全却只觉得厌烦无比,冷哼声,转身进了林楠的房间。
林楠刚沐浴出来,正用帕子擦头发,林全忙上前接手,又取了件外衣给他披上。
将头发擦到半干,林全面摆放碗碟,面道:“大爷下次出门还是带上哪位姑娘的好,否则遇到乡野之地,想寻个细致点的吃食都难。”
林楠看了他眼,笑道:“怎么?我还没说什么,你倒先受不住了?”
林全挠头道:“小的是孤儿,进府之前,就没填饱过几次肚子,连用把米糠煮的野菜也不敢敞开了吃,什么苦没受过?小的这不是心疼大爷您吗?”
林楠摇头失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他,又比谁精贵些不成?
洗了手,就着鱼汤吃了大半碗饭,又用白水漱了口,林全侍候他收拾停当,才努努嘴道:“大爷方才可听到了?”
林楠嗯了声。
原就是哭给他听的,他要听不到才怪了。
林全道:“先前小的半路派人回去盯着,果然那黄家主仆在路上不过等了盏茶的功夫,便有马车过去将他们接走了。这会儿又故意住到我们附近,哭哭啼啼的让人好不厌烦,大爷,要不小的命人将她们撵走?”
林楠摇头道:“她们就等着你去理下呢,何苦给自己找麻烦?”
见林楠已然拿了笔墨出来准备练字,林全知道主子的脾气,只得收拾东西走人,道:“小的就在隔壁候着,大爷有事叫声便成。”
房间里只剩了林楠个,关了门,外面的哭声就只偶尔传进来丝半絮,却越发的勾人心魄,幸好若论心静,这世上少有比的上林楠的人,就着烛火练字,并未受多大影响。
过了不到刻钟,外面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接着,隔了两间的房门被人敲的震天响,男人洪亮粗豪的嗓子带着明显的醉意:“里面的小小娘子,哭得哭得这般伤心,是死了爹还还是死了相公啊?可怜见的,心疼死哥哥了快别哭了,开门出来,哥哥疼你”
“是啊,小娘子,快开开门,咱们赵哥可是最能疼人的,保准让你快活的将你那短命的相公忘得干二净”
接着是阵阵哄笑。
哭声早在敲门声响起时便停了,此刻更是半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好在那几个醉汉也不敢当真胡来,在门口说了阵醉话,便被人劝走。
哭声再未响起。
林楠摇头失笑 ...
(,少女的哭声不高,只走廊上和附近三两个房间能听见,那几个醉汉显然不是这层的住客,却专门跑到这里来闹事,可见是受了什么人的挑唆林全那小子手段虽低俗,倒是管用的很。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有轻巧的脚步声停在门外,敲门声响起,先是声,后是两声,声音极轻,中间略长的间隔显出十足的犹豫胆怯。
林楠却知道来人的性格绝对和胆怯二字无关,叹声阴魂不散,起身收拾桌面,道:“门没关。”
门没关
带着明显不欢迎的意味的话让门外的人又足足犹豫了半刻钟,才小心翼翼推开门。
刻下是月初,外面月色昏暗,令房中闪烁的烛光显得格外明亮,房中人却不在烛光下,而是蹲在暗处的火盆旁,低着头将手上写满字的宣纸张张丢进火盆,长发披散如墨,白衣拂地胜雪,偶尔腾起的火光照亮的那张脸,更是足以让任何人自惭形秽。
门外的两名少女迟疑了片刻才进门,错后半步显见是丫头的少女正待转身,耳中传来少年清冷的声音:“不要关门。”
为首的少女身形僵:他竟是怕她污了自己的名声,她身为女儿家还他居然
还未开口,门外飞快的闪进来人,不屑的看了她眼,快步来到林楠身边:“大爷。”
因林楠不惯有人守夜,这小镇上的客栈又没有独院,为安全计,林楠虽人独住,但左右两侧的房间都是齐租下来的。从那少女在林楠门口停下时起,林全几个便在隔邻贴着耳朵听,只是不知道林楠意愿,不敢豁然露面,直到林楠的开口说“不要关门”,才冲了过来。林全个进门,其余几人守在门外。
林楠起身,将剩下的宣纸交给林全,洗了手,擦干,回到案前坐下。
见他依旧是副从容不迫雍容闲雅的模样,少女藏在暗处的眸子越加幽暗,咬了牙,盈盈福,哀哀道:“林公子”
少女的容颜在隐在昏暗的烛光中看不真切,但发出的声音却低柔婉转,像初生的猫儿般,娇嫩诱人。
林楠脸上显出愕然之色来:“这位是”
林全暗笑自家主子会装,面上却本正经道:“大爷,要是小的记得不错的话,这位应该就是今儿日间遇上的黄家四姑娘了!啊对了,四姑娘,早先的时候我们大爷怕坏了四姑娘您的名声,没敢请您上车,令小的快马加鞭去附近寻了马车去接,谁知到了却不见了四姑娘的人影,不想竟也来了这里四姑娘,您的马车修好了?”
黄旖梦微微滞,低声道:“多谢林管事了,我们路上遇上了好心人。”
“四姑娘不要嫌小的多嘴,出门在外,不比在家里,凡事都要小心些,什么人都不可轻信,自家的举止也要多加注意,旁的不说,您这半夜三更的朝男人房里钻,也太不捡咳!您说,就算您不介意给我们家大爷做妾,咱们大爷也不来个就收个不是?”
旁的小丫头大怒,斥道:“你什么东西,竟敢这么”
“住口!”黄旖梦怒斥声,努力抬着头,望向林楠,身体却难以抑制的微微颤抖。这副受尽了委屈后依旧用骄傲来伪装自己,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掩饰自己的脆弱的模样,让正要反唇相讥的林全个字都说不出口,甚至生出几分悔意,觉得自己对个弱女子说这么难听的话,也太过分了些。
林楠时有些恍惚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女人的伎俩?
忽然脑海中就出现前世被单琪拉着在电视上看过的许多形象——大丫鬟小百花等等等等,顿时觉得阵厌烦,只听这位四姑娘声音微颤,道:“小女子知道自己来的唐突,让公子误会也是难免”
顿感不耐,打断道:“我这小厮说话虽然直爽了些,却也是片好心,四姑娘出门在外,瓜田李下,还是不得不防。若四姑娘当真有什么急事,还请直言,否者有话不妨等到日间再说。”
黄旖梦咬唇抬头,却见林楠不悦的拧着眉,于是将要出口的话收了回去,咬唇道:“林公子,小女子今日来,只是想向你打听个人。”
林楠并不多问,直截了当道:“他姓甚名谁,家住何地?”
四姑娘犹豫了下,道:“我知道他姓殷,排行二,不过,我有他的画像”
从袖中取出个纸卷,小丫头接过,递上林楠,林楠看了眼,却不接,望向四姑娘道:“敢问此人与四姑娘是何关系?”
黄旖梦摇头不答,低着头,咬着唇,尽显脆弱姿态。
林楠道:“四姑娘知其相貌却不知他的身份,可见是萍水相逢之”
黄旖梦猛地抬头,眼中泪光闪烁:“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连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可是我有什么办法,谁让我在茫茫人海中遇上了他,谁让我就是忘不他,谁”
“四姑娘错了,”林楠淡淡打断道:“感情是自己的事,我作为外人,哪有资格说三道四?只是想提醒四姑娘句,聘则为妻,奔则为妾,但若是姑娘今日所为被人所知,便连去有些人家做妾的资格都没了。”
四姑娘猛地僵住,瞳孔骤然放大,张了口,却个字都说不出来。
林楠道:“林全,去收拾东西,我们连夜赶路。”
林全声量不小的嘀咕道:“大爷,凭什么咱们避出去啊,她们姑娘家都不在乎”
林楠斥道:“闭嘴!女儿家名节何等重要,岂由你胡言乱语!”
林全缩着脖子领了命,将有些魂不守舍的主仆两个请了出去,回转来悄声道:“大爷,我们真的走啊?”
林楠没好气看了他眼,林全讪讪笑,吆喝外面的人去收拾东西,自己也动手替林楠收拾,面道:“大爷,不过就是个盐商家的庶女罢了,至于吗?”
林楠靠在椅上,懒得答话。
和女人面对面的斗心眼儿,他还是第次,不难,但累,心累。
他从第眼看见翻倒在路上的马车就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才避之如蛇蝎,只是没想着这位四姑娘居然这般好的韧性,直纠缠不休。
在扬州的那段日子,这位四姑娘和李旭相处满打满算也就两天,想必自那日李旭被李资的人从小村里叫走之后,两人就再未见过——否则但凡李旭临回京前有半句交代,这位四姑娘也不必千里迢迢上京寻夫了。
用“寻夫”二字其实是不妥的,则李旭不是她的夫,二则根本不用寻。当初在村子,设的原就是美人计,冲的便是两位皇子去的,黄四姑娘又怎会不知道她的良人就是当今的二皇子?可关键是,她是天真无邪足不出户的富家小姐,“偶遇”京城来的贵公子,除了他姓殷,除了底下人叫他“二爷”外,她理应无所知这让她怎么找?和李旭再来次巧遇?若是皇子的行踪那么好打听,也轮不到她和李旭“邂逅”了。
幸好还有个林楠。
林楠和李旭相识,以林楠的身份定 ...
(可以再见到李旭,所以她不需要再次和李旭偶遇,她只需和林楠偶遇便成。
只要能坐上林楠的马车,同林楠同进京,她相信自己可以打动林楠,如此不仅能见到李旭,且李旭看在林楠的面子,也会对她好上几分。至不济,也要从林楠口中“得知”李旭的身份
谁知路上翻车,林楠不顾而去,客栈啼哭,林楠充耳不闻,反而招了些不三不四的人过来。按惯例,林楠第二日早就要上路,当天便到京城,她若是再不得手,等到了京城再找机会就难了,这才亲自登门。
她早算的清楚,只要林楠看了画像,知道了她和李旭的关系,不管他告不告诉她李旭的身份,等他见了李旭,必定会将她来京的事儿转告给李旭——否则不怕他们重逢之后,他被李旭见怪么?
只是想不到林楠枉被人称风流才子,为人居然这般古板!坏了她的事不说,还口口声声是为了她的名节!
她虽聪明,却也万万想不到,她知道李旭的身份,却假装不知,想要从林楠口中再听次,而林楠却也早知道她和李旭的事儿,同样假装不知,且准备直不知下去——如何肯去看她的画像?
“姑娘,”小丫头缩回头去,关了门,道:“他们真的走了。”
黄旖梦安静坐着,不知想些什么,半晌才道:“惠儿,他说的,连妾也做不成的话,是真的?”
惠儿偷看她眼,呐呐道:“听说大户人家,是极重规矩的”
“可是我爹他不是”
惠儿不由腹诽:那能样吗?他们家老爷,可是不讲究的很,什么香的臭的都朝家里抬,就像这位四小姐的娘,当初在秦淮河上可是风光之极
黄家是什么人家?不过是商贾之流而已,换了是官宦人家,连招妓都是不许的,更别说娶回家做妾了。更何况,那殷二公子是什么门第?
口中却道:“没事的姑娘,方才直开着门,且林公子又连夜离开,连住在个客栈都没有,旁人便是想编排也是不能的”
林楠到京城的时候,正好赶上开城门,坐船先步到京的林才知道林楠今儿到京,正忙着安排人手做准备,不想正主儿就已经到了,顿时又惊又喜,比起上趟路慢悠悠的还被大雨阻了行程,这次真是顺利之极。
刚回的人自然是去休息,林才则安排人手去各处府上传话,说他家主子已然到了,因旅途劳累,改日再去拜望云云
林楠这些日子已经习惯在车上睡觉,刚下车也不觉得累,沐浴更衣,用过早餐,便寻了林才来说话,问京城发生的事儿。
“蔡航和那些犯事的知府知县,在八日前就已经押解到京了,交由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会审,听说吵的厉害,到现在还没审出个所以然来,连罪名都还未拟定。不过又拿了不少人下狱”
“除了下狱的这些,有十多个大臣,或贬或撤,都是先前为皇后娘娘还有六皇子殿下说话的。现在朝上已经没有人再议论此事,只等着刑部审出结果来”
“皇后娘娘病了,已经两日滴水不沾”
“二皇子殿下上书说,蔡航是国舅,也是他的长辈,所以该当避嫌,主动卸了刑部的差事,三皇子殿下也没守着工部,又去帮大爷您修园子去了,进展极快,估摸着年前就能完工”
“舅老爷家的大表姑娘先前不是吵着要出家吗?王夫人和宝二爷原央了老太太,说在家建个家庙给大姑娘住,不想方动土,小二舅奶奶就病倒了,高烧不退,寻了许多大夫也不顶用,后来找了马道婆看了,说是冲撞了。说来也怪,家庙停工,小二舅奶奶的病就有了起色后来大表姑娘就去了京城附近的馒头庵出家”
馒头庵林楠扶额,居然去了那种地方。
皇宫中,六皇子李昊正不紧不慢的写着字,旁的内侍急的团团转:“殿下,娘娘已经三日水米不进了,您赶紧去劝劝吧?”
李昊嗤笑声,漫声道:“劝?这些日子,我劝的还少吗?你若是有心,怎的不去请父皇?”
内侍滞:若他敢请李熙,请的来李熙,也不会到这里来了。
李昊却不理他,将墨迹未干的纸提起来,轻轻的吹气,叹道:“也不知林郎小小年纪,这笔字是怎么练出来的,我临摹了这么些日子,也没练出什么名堂来。”
“殿下”
李昊看了他眼,淡淡道:“你去告诉母后,让她好好做她的皇后就是——她不会有事,我也不会让她有事。”
内侍愣,李昊紧接着问道:“皇上现在在哪儿?”
见内侍迟疑,李昊不耐烦道:“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内侍低头:“陛下在荷塘边的水榭赏花,招了二殿下和三殿下说话。”
李昊嗯了声,将身边跟着的人撵了个干净,大步出门。
水榭中视野开阔,于是同样的,远远的,李昊便能看见那父子三人喝茶闲聊其乐融融的模样,冷笑声,也懒得听他们说些什么,高声吟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他刻意放开声音,是以开口,李熙三人便看了过来,李昊边走边吟,到了亭前时,恰好首词背完,叹道:“林郎首明月几时有,旷古绝今,只怕日后再逢十五月圆,再无人敢班门弄斧。与林楠同处世,实为天下文人之大幸,也是大不幸,皓月出,繁星尽掩啊!”
转向李资,眉梢轻扬道:“说起来,这天下人都是沾了三哥的光了,若非是三哥抗旨,拒不返京,留在江南陪林郎赏月,这世上也就无此旷世之作了,岂不是人间大憾事?”
此言出,李熙李旭二人目光都落在李资身上,却见李资神色淡淡,看不出丝毫变化,李旭正要开口打圆场,却见李昊撩起衣襟,缓缓跪倒,以头触地:“儿臣李昊,有本启奏。”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发现,最适合我的职业,其实是丐帮!
总结归纳有如下三点:
起跳快,蹦的高,自从有了丐帮,麻麻再也不用担心我卡屋檐了!
天下无狗超级好用,自从有了天下无狗,再也不用遍遍听她念经了:请正对目标请正对目标请正对目标
最后,当然也是最重要的,丐帮的轻功超级帅有木有啊!蹦到天上喝酒,还有双人轻功——好吧,后面那个其实我不会
当然,也有缺陷,比如山太高,水太多,做任务的大圆盘太危险等等正在克服中
第97章
( 李熙目光从李资身上落回李昊身上,半晌没有说话,也没有叫起。
李昊今天有些失常,但李熙并没有放在心上。他的这个儿子自出生以来,便直被人惯着捧着,这十多年过的实在太顺遂了,突然遇到这么大的变故,有些反常才正常。
而李熙要看到的,正是这些反常。
除了先太子,他对其余儿子的教养,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因为他们最终都是要闲养在京城的,是否有才,是否上进,是否正直,这些都不重要,只要健健康康活着,只要不要歪的太厉害有损皇室的威严便成。反正他们最大的作用,就是安安分分的呆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生上几个健康活泼的孩子,等到万什么时候今上无出,可以拿出来备选。
但是如今,他却不得不重新去了解他的儿子们,从中挑个最合适的,来坐他的位置。
看看得意的,挫折时会如何;看看隐忍的,风光时会如何;看看默默无闻的,际遇时会如何
李昊依旧以额触地,动不动,李熙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许久才淡淡道:“呈上来。”
李昊的表现,让他有些失望了开始就狂态毕露,面对李熙和他两个哥哥,到现在都不曾见礼,便是此刻跪伏在地上,也透着某种强硬的味道。
过刚易折,即使是做皇帝的,在某些时候也要学会隐忍退让,而显然,在这方面,这个儿子并不合格。
王公公直如同隐形人般站着动不动,听到呈上来三个字便立刻活了过来,轻手轻脚的过去接了折子,送到李熙面前,退下,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李熙缓缓打开折子,直到将折子完全展开,目光才从李昊身上转到折子上,下瞬却忽然勃然色变,将折子狠狠摔在李昊身上,暴喝声:“逆子!”
将石桌上的热茶把扫落,又飞起脚踹在李昊肩上,还要再踹时,李资和李旭反应过来,左右扑上来抱住,拥着向后退了几步,连声道:“父皇息怒!父皇息怒!”
李熙被两个成年儿子死死抱住,靠近不得,却仍余怒未消,戳指咬牙怒骂:“逆子!逆子!”
忿然甩开两个儿子,冷哼声,拂袖而去。
王公公低着头,连回头看眼李昊的反应都不敢,路小跑跟上。
李熙走远,李旭和李资过去搀李昊,李旭叹道:“六弟,你这是又何苦?这几日父皇原就心情不佳,你何必”
李昊侧身避开二人的搀扶,自行起身,拍打两下肩上的鞋印,漠然道:“我不过是想替父皇分忧罢了。”
径直转身离去。
“你说他这唉!”李旭摇头叹息,捡起被扔在地上的折子,打开看了几眼,顿时呆住:“这这也太胡闹了”
脸上的神色,却复杂之极,说不上是喜是悲。
林楠在家歇了日,第二日早便动身去贾府,到底贾母是他的外祖母,于情于理都要第个来见。
先陪着说了好阵子的话,又将带给诸位表姐妹的特产托付给贾母后,就在宝玉的陪同下,处院子处院子的转过去,寒暄加送礼,转眼就到了中午,于是回到贾母院子用饭,末了又同宝玉贾琏道去东府。
东府贾珍不在,剩下男丁皆是晚辈,是以只略略寒暄几句,就又回了荣国府,由贾琏宝玉陪着喝茶聊天。
林楠知道他们二人的习性,是以只说些风土人情民俗趣事,宝玉有数次想将话题转到黛玉身上,都被他轻飘飘语带过。
不多时,贾兰贾环二人又到了,他们特意请了假,提前个时辰下学,就是为了见见林楠。
贾环对林楠这个表哥的印象极好,他因是庶出,容貌性情又不讨喜,是以从贾母到贾政再到王夫人,都更看重宝玉些,加上赵姨娘又是个浅薄自私的,种种影响下,他的性格难免就有些偏激,觉得以为天底下没有个人看得起他,没有个喜欢他。却恰在此时,却来了个林楠。
先前林家也年年朝贾府送东西,可是到了他这儿,却什么好东西也轮不上,但自林楠进京之后,不管什么,有宝玉的,便有他份,半次也没落下过。林楠待他并不亲近,可是同样的,待宝玉也不亲近,宝玉的小厮说打就打,点情面也不留。
他见惯了旁人将宝玉当宝将他当草的日子,好容易有个将他们两个视同仁的林楠,自然乐意亲近。是以往日府里来客,他避都来不及,今儿却主动同贾兰道过来。
若说贾环对林楠的感觉是亲近,那么贾兰直接就是仰慕了。整个贾府中,贾兰算是唯正统的读书人,三字经“林体”书法,还有抄来的数首诗词,无疑让贾兰对林楠崇拜到了极点。
是以二人来后,几人的对话方向不可避免的发生了改变,贾环有兴趣的是林楠在江南的经历,譬如破案,譬如和皇子相交,譬如“明月几时有”在江南的风光,贾兰则心请教学问。
几人话题转,贾琏也就罢了,宝玉却渐感不耐,在座的又是同辈兄弟,说话也没什么顾忌,在贾兰问及乡试事宜时,终于忍不住道:“林表哥神仙般的人物,怎的也热衷于这些功名利禄?”
林楠听便知道他的痴劲儿又犯了,摇头失笑道:“我若真是神仙,自然不必理会这些。只可惜,我不能餐风饮露,不会聚云为裳,不懂乘风代步若不科举,若不做官,若没有俸禄——我吃什么?”
若没有俸禄,我吃什么?
坐在许多人世都见识不到几次的华堂上,喝着寻常百姓全副身家也买不起两的香茶,穿着足以买下条街的雪白轻裘,姿容如仙,气质如仙,才华如仙的少年如是说。
这下连贾琏都生出强烈的违和感,更别提宝玉了,顿时有种卿本佳人,奈何那什么的感觉。
只是就算说着这样俗透了的话,那清美绝伦的白衣少年依旧是云淡风轻悠闲自在的,就这样懒懒的靠在椅背上,偶尔低头抿口热茶,整个人清清浅浅的如同幅绝美的江南水韵图。
刚才那句话,只是错觉吧?
宝玉刚生出这样的想法,便听见林楠悠然的声音传来:“琏二表哥有祖上恩荫在,日后有爵位可袭,自不必为这些琐事烦忧。小弟可没有这般好福气,若不能自食其力,难道让父亲将我养大还不够,还要让他给我养老不成?”
若找不到工作,吃什么?难道当啃老族不成?
这原是现代社会年轻人最为朴实的思想,但在这个时代却是新鲜的甚至是不合时宜的,宝玉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辩驳,最后只得道:“林表哥家大业大”
林楠摇头道:“祖宗家业,也都是先人辛苦打拼而来粥饭,皆不是凭空而来,若当真是神仙中人,可餐风露宿也就罢了,若是俗世凡人,面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娇婢侈童,穿金着玉, ...
(面又要鄙视所谓的功名利禄,那就委实可笑了。”
宝玉红了脸,不知该如何答话,却听林楠又温声道:“日后链二表哥袭爵,宝玉和环儿还有兰儿都是要搬出去的环儿和兰儿也就罢了,宝玉如今也不小了,可想好做什么营生么?”
宝玉顿时张口结舌:做什么营生?
这是他需要考虑的问题吗?营生?营生?什么东东?
林楠见了他这幅模样,摇头无语:也难怪原著里是出家做了和尚的
见他点不透,便也不愿再多事,转了话题,说起江南才子的风流韵事来,这却是几个人都爱听的,时听的入迷,连宝玉都将方才的尴尬抛之脑后。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小厮来报,贾政回来了,正在书房等候。
许是因为知道林楠今儿要过来,贾政提前下了衙,等林楠并宝玉几个去了,说了几句话,贾政便将宝玉等人打发回去,只留了林楠人说话。
替林如海带了好,又答了几句关于林如海和黛玉身体的问话,林楠见贾政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问道:“舅舅可是有心事?”
贾政每次见到宝玉,总要忍不住或嘲讽或训斥几句,这次却沉着脸嗯了句就放过,可见是心里有事。
林楠不由有些感叹,贾政每次拿了他做对比来呵斥宝玉,亏得他的脸皮够厚,才不觉得尴尬难耐,也亏得宝玉果然如书中所写的心性纯良,才直到现在还没有对他产生什么负面情绪。
见贾政沉吟不语,林楠试探道:“可是朝上出了什么事?”
贾政点了点头,叹道:“是有两件事,却不知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还请舅舅明言。”
贾政道:“先前户部尚书告老,陛下着吏部拟定继任人选需知六部尚书职权高位重,向来是陛下钦点,或同部升任,哪有由吏部拟定的道理?同僚们皆猜测,是不是陛下心目中的人选,在资历上有些不足,所以才找个台阶儿下。吏部尚书想的头都大了,精心选了几个上去,却都被陛下驳回——这几日却有人暗传,说陛下属意的人,是你父亲。”
林楠微楞。
贾政叹道:“若此事是真的还好,若是假的传出这话的人,居心叵测啊!”
林楠皱眉,此事无论是真是假,都算不得是什么好消息。
他和林如海早有默契,江南那块地儿,原先是好的,但自打太子去世以后,就成了众人疯抢的块肥肉,越早离开越好。是以林楠才会故意在两个皇子面前显露林家在江南的巨大影响力,好促使李熙将林如海调离,但是他们却从未想过来京为官——做京官名义上好听,但是哪比的上天高皇帝远的逍遥自在?
只是在这件事上,他完全插不上手,只道:“此事我回头便写信告知父亲。”这样的事儿,还是留着他爹自己处理吧,省的他不知道他爹的意向,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贾政摇头叹息,林如海远在江南,他便是知道又能怎么样?而林楠又年纪太小,全然顶不上用,他自己也是全无计较,只得道:“也只有如此了,我也会留意此事。”
他倒希望消息是真的,贾家东西两府,在任为官的只有他个,其余大多只顾着自己的风流快活,以致遇上什么事儿,他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以往还可以向王子腾请教,可是现在他和王家关系尴尬林如海向来是个有主意的,若他上京为官,凡事也能指点他二。
林楠点头,写信什么的,不过是个过场罢了,林如海在京城的消息向来比他灵通,只怕早就知道了。
只听贾政继续道:“还有事,是关于六皇子的。”
他顿了顿,才沉声道:“今儿早朝时,六殿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上了折子,自请出京镇守苗疆。”
林楠微惊:“镇守苗疆?”
大昌在皇室安置上,与前朝皆不同,无实权,无封地,有的只是丰厚的俸禄和皇室的尊荣。
大昌的皇室旁枝,早就习惯了这种风光悠闲而又奢靡的生活,充当着京城里最大的众纨绔党。除非是直接参与谋逆,般的事动不了他们,虽手中并无大权,但手握大权的重臣也不敢轻易得罪他们,甚至他们有些不太过分的要求也会尽量满足,否则被他们状告到皇上面前,就算没有实质性的惩罚,顿挂落也是免不了的。若将他们得罪的狠了,整日到皇上面前哭诉,皇上个不耐烦,说不得就将你这罪魁祸首扔到哪个穷乡僻壤去,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这些宗室子弟,度过少年时期的精英教育以后,便可什么都不做,享受着朝廷发放的丰厚俸禄,悠闲度日——对于没有多大野心的人来说,这样的生活,实在是人生最大的梦想。
而对于其中有些志气的,也比旁人高的多,不仅学文习武有名师指点,要入仕谋官也不难,当然想如前朝般只凭出身就权倾朝野那是不可能的。
比起这些出路,所谓的“镇守”,实与流放无异。
无兵无权无封地,受地方官员挟制,不得圣旨不能离开驻地百里,身边护卫下人皆有限制,府上身边皆有皇帝派来的官员随侍,每三年更换次代为王,二代为公,三代为候,再向后便与普通贵族无异。
皇室子孙,非是被当权者厌恶太甚,绝不会有此下场,李昊可是皇子,而且还是皇帝唯的嫡子,何来厌恶太甚的说法?
何况苗疆那种地方,可是真正的穷山恶水,土地贫瘠,毒虫肆虐,且民风彪悍,百姓向不服管束,他们才不管你是皇子还是什么,若惹了他们,拿起刀便杀人,末了朝十万大山中钻,谁也奈何不得——那处地方,便连大规模的□□都不是次两次了,朝廷也派大军剿过,却都无功而返,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那种地方,便是从底下步步熬出头的官员也畏之如虎,岂是李昊这样的天子骄子能呆的地方?
贾政叹道:“我们先前还以为六殿下不过是以退为进以求自保,毕竟最近陛下发作了不少保嫡党,但是听说昨儿六殿下已经在御花园禀过回了,惹得皇上大发雷霆,拂袖而去。谁想今儿早朝竟又闹这么出,陛下大怒,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他逐出殿外我回府之前,却又传来消息,说六殿下在御书房外长跪不起,最后被陛下派人强行拖回自己的住处。”若是虚晃枪以退为进,便该见好就收才是,这般再三再四的闹,那就不是示弱,变成和皇帝较劲儿了。
贾政摇头叹息声,又道:“六皇子也是傲气太过了些,陛下既是君也是父,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怎么就和陛下卯上了呢!”
虽这些事儿对他影响不大,但是上面风云变幻,下面衙门自然也紧张起来,整日战战兢兢的过日子,生怕被拿住了半点错处。且在他心中,李资和六皇子同母,他是跟着李资升的官,勉强算是李资边的人,若是皇后和六皇子出事,也不知会不会影响到李资
正暗自叹气,却听直默然不语的林楠突然开口问道: ...
(“陛下只是发怒——可曾明白驳回?”
贾政先是愣,又是惊,觉得林楠的想法也太荒唐了,皱眉道:“这怎么可能?那可是皇子!且是陛下唯的嫡子!”
他心绪波动之下,连声音都不由自主的大了起来,他自己却浑然不觉,站起来转了两圈,又道:“陛下大发雷霆,态度还不够明确吗?”
林楠不说话,低着头,净白的手指在杯沿轻轻摩挲——咱们的万岁爷,可不是这种黏黏糊糊的性子。
若是当真不允,断然驳回,句不许再提便可,何至于让他而再再而三的闹?还有御花园的事儿,第二日便各处衙门都传遍了,若说是朝中有大臣放了人在陛□边,得了消息又刻意传播——谁信啊?
谁不知道宫里的消息向来传的快,谁不知道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大都是宫里的主子刻意放出来的?
没有第时间就驳回,便可见李熙在考虑此事的可行性。
旁人只看李昊的皇子身份,便觉得李熙绝不会将他“流放”,却也不想想,镇守到底还是镇守,李熙是皇上,能让他走,便能让他回,以李昊的性子,去外面历练上两三年,吃上点苦头,也不是坏事——且数百个人侍候着,保护着,他又能当真吃什么苦头?
更何况李熙还需皇后替他平衡后宫,却又要遏制其势力——比起辛辛苦苦清理保嫡党,还要时刻防止他们死灰复燃来说,直接将李昊送走,是何等的干净利落?
且等时机成熟时,该招回来就招回来,该传位还是可以传位
至于为何要大发雷霆,这却简单了,咱们的皇帝陛下,最重的就是个“名”字,怎肯背上不慈两个字?哪怕是暂时的也不成。当然要六皇子自己不知进退,将陛下彻底激怒,怒之下允了他,待过了两三年,气消了,想儿子了,于是再叫回来
贾政又转了两圈,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拿起岸上的茶杯喝了大口,眼角撇见林楠起身要告辞,知他误会,忙示意他坐回去,自己也坐了下来,却时无话,好阵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林楠回江南是去参加乡试去了,问道:“楠儿此次乡试可顺利?”
林楠道:“八月十五的时候点了草头,想来取中是没多大问题的反正乡试的名次并不影响前程,其余便顾不得了。”
贾政大喜道:“既点了草头,想必就解元有望,这可是大喜啊,大喜!可曾禀过老太太?”
林楠摇头道:“榜单还没出呢,若是小侄不争气,岂不是让老太太白高兴场?”
贾政点头道:“此乃持重之言。”
见林楠小小年纪,就得了举人功名,甚至大有可能高中解元,贾政高兴之?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