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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蛮郡主请息怒 第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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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前下山来到上京,明面上以经营糖业为生,暗中却为璇玑宫搜集情报,是为璇玑宫在上京的眼线。

  七年前,她随易魁来到上京,便是住在他们的店里。

  那次的行动很神秘,璇玑宫上下数百人,知晓者不过二三人而已。

  易魁是冒生命危险,去遵守他对济南王许下的一个诺言。

  那时信石夫妻成亲近二十年,却无儿无女,十分喜爱孩子。见了云潇,百般的疼爱,为了逗她开心,信石使出的他的拿手好戏,拔丝山芋。他支起大锅,将糖烧滚,巧手变化间,缠人的香气扑鼻而来,诱人食欲。那一碟宛如金珠缠丝的拔丝山芋,是云潇对他最深刻的记忆。

  香甜酥脆,还有绵绵不断的糖丝,好玩又好吃,见小云潇喜笑颜开,信石与桔梗温情对视一眼,说不出的恩爱。

  云潇玩的开心,易魁却焦头烂额。

  他意外发现除了铮儿之父,还有一位年轻女子也需要安置。她是他的侍妾,那时刚刚身怀有孕,绝不适合长途跋涉。

  信石便自告奋勇,将孕妇留在上京,许诺精心照顾,以一年为期,待母子平安,亲自护送他们回璇玑宫。

  只是一年之后,信石与桔梗,却再也没有了形迹。

  易魁屡屡派人打听,终于得知,那名侍妾生下铮儿不多久,便病逝了。信石夫妻膝下无子,便产生了留下铮儿的想法。

  为防止师门责备,他们隐姓埋名,从此再无消息。

  易魁大怒,璇玑宫弟子做出这般出格之事,岂能容忍?是以数次派人寻觅,却无功而返。

  想不到信石夫妻为掩人耳目,便既不使用武功,也不重操制糖旧业,竟用了璇玑宫上等功夫搬运大米。是对铮儿太过疼爱,不惜荒废前途,也不把他送还师门么?

  正文 棋逢敌手

  没有为人父母经验的上官云潇,一时之间也不好评价这两个人的行为,只好和铮儿两个,大眼瞪小眼。|纯文字||

  算了,父母爱子拳拳之心,谁又能够责备?至少他们给了铮儿真诚的疼爱,这些平淡而幸福的点滴,是璇玑宫所不能给予。而且瞧铮儿神色,他们竟不仅教了他功夫,还教授了许多书本道理。如今既找到铮儿,也不必多加责备了。

  云潇想了一想,便笑道:“好了,都过去了……如今你跟着我,愿不愿意?”

  铮儿抹了把泪,难得的郑重,想了半日才道:“姑姑,铮儿愿意……可是姑姑,不生气我要害你么……那可是剧毒的夹竹桃啊……”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是委屈无比。

  上官云潇叹气,无奈的瞅着铮儿:“你真的确定你取的花粉是夹竹桃?”

  铮儿小鸡啄米。

  “天香园里有桃花六品十二种,唯独没有夹竹桃。”云潇优哉游哉的捏起一片云片糕,“因为管花木的大叔对夹竹桃过敏,所以种了与夹竹桃品相极似的‘天宫巧’……看来确实很类似啊,小铮儿都认错了呢……”

  浪迹天涯整整一年,见过世间百态自诩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容铮,终于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干脆的、彻底的、二话不说的,拜倒在上官云潇的……独特风度之下。

  “哄小孩儿睡觉真是一项艰苦而伟大的工程啊……”毫无形象的伸个懒腰,睡眼惺忪的盯着依旧炯炯有神的某人,“尤其是这么 难缠的小孩儿……”

  嫌恶的看了看颓废的上官云潇,凌寄风冷哼:“这是积攒育儿经验的良机,也好改一改你的坏毛病,一举两得一箭双雕,抱怨什么?”

  “……”

  “瞪我……干嘛?”回忆起才思敏捷的上官云潇的种种捉弄人劣迹譬如让他扮遗体让他扮男宠让他奔前跑后的查账等等,凌寄风顿时不寒而栗……

  “我突然觉得……你长的这么妩媚,很有哄小孩的潜质……而且这是积攒育儿经验的良机,为了让以后你的夫人感谢我的良苦用心,不如以后就由你负责这一任务,好不好啊?”上官云潇很难得的好脾气,眸含秋水清喉娇啭娇莺初啭嘤然有声。

  “不……不必了……”

  “既然不必,还不快给我汇报情况!!”

  恶狠狠的一拍房顶,惊起寒鸦两三只:“敢让你亲爱的宫主坐在房顶上听你汇报,还不麻利一点!”

  凌寄风表示很委屈……他再也不想进那间据说是为他特设的屋子里了……暗香袭人绣履遗香幽韵撩人的刺激,可不是谁都能坚持住的……

  正文 通敌卖国?

  “齐师兄扶灵回宫时,偶然得知了一个消息。|纯文字||就在郡主遇刺的时候,有一批神秘的西梁高手来来去去约有三次,路过了幽冥谷。”清了清嗓子,他干巴巴的开始汇报情况。情报研讨会正式开始。

  幽冥谷,通九幽,达玄冥,身处地府之狱,幽暗无光,与璇玑宫相距不过百里,却历来无交。一来璇玑宫地处大周,而幽冥谷位于西梁,两国邦交颇少,因此江湖人士也甚少走动,二来幽冥谷素来行的是剪径暗杀之事,行事诡秘阴毒,江湖中人谈之色变。

  虽然无交,但也一直是相安无事。

  大周与西梁之间,有一条官道连接;除此之外,唯有一条小路通达,幽冥谷便处在这条小路之上。

  不走宽敞平整的官道,而冒险经过幽冥谷的领地,看来这批人行动诡秘,绝非善辈。

  “具体是哪一天?”

  “是三月十二日晚间。”

  “郡主是三月十三的午夜遇刺,而我十四日便顶替她回京,至今没有遇到西梁人。因此,路过幽冥谷的这批人,大约就是刺杀绮月的凶手。”

  “不错。这些人来往三 次,引发幽冥谷注意。于是便捉住了其中一批人,意图做笔买卖。却不料其中有一个是西梁的贵族,幽冥谷担心引火上身,便迅速将其放还。但在囚禁他们的地方,发觉他们遗漏了一把精巧古朴的匕首,还有一支女子所用的玉钗。”

  匕首乃是西梁人结盟所用,并无稀奇;但这玉钗的来历,却有些匪夷所思。

  上阳郡主一年前派人前往西域开采玉矿之事,天下人尽皆知。那座玉矿盛产上好白玉,若是经营得当,是笔不小收入;而上阳郡主,也率先将那些白玉制成了饰品,供自己佩戴。西梁贵族身上的玉钗,居然正是上阳郡主所有,那镌刻的家族图案,正是绮月所用。

  此事处处透着稀奇。这位异国贵族,与上阳郡主之间,是否有什么关联?

  “而更叫人纳闷的是,幽冥谷居然将这两件东西都送到了上阳郡主府。”凌寄风淡淡说着,幽深双眸里也带了几分不可置信,“昨儿夜间送到的,说是原物璧还……”

  云潇心中一沉,慢慢抽出小刀,刀柄已然有些生锈,却仍看出小刀用料不凡,做工精良,是难得的防身武器。

  “上阳郡主与幽冥谷,何时有了这么好的交情?”

  凌寄风犹豫一下,道:“也许不是上阳郡主与幽冥谷,而是,上阳郡主与西梁。”

  “西梁人,为什么要杀郡主?”

  凌寄风淡淡开口,提示性的问道。

  正文 怀疑深种

  “方才在书房查访时,我找到一封密函封皮,虽然内容缺失,但能肯定的是,书写使用的墨迹昂贵非常,只有皇室宗亲才能使用。看(书网>?另外,去岁六月,郡主派遣一位得力的账房先生远至西域开采玉矿,这事本身便透着稀奇,从大周去西域,非途径西梁不可。种种迹象显示,上阳郡主或许并不是昏聩无能,或许她暗中与外国勾通也说不定,而匕首也许是用于订立某项盟约,首饰也许是信物。而若是事迹败露,他们杀死郡主,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西梁……郡主虽说地位不凡,政治却一窍不通,如何能被外国皇室秘密追杀,这说不过去的。”忆起那一日,来势汹汹的七名西梁刺客,云潇终于皱紧了双眉。

  莫非,她从一开始,就猜错了?

  不,不可能。绮月是她上官家的女儿,上官家代代忠烈,怎会做如此行径,惹世人唾弃呢?

  凌寄风悄悄打量她一眼,小心翼翼道:“云潇,你一向机敏,但此刻容易为感情所惑。我并非质疑郡主的忠诚,只是……一个提醒,若是上阳郡主果真与西梁有染,那你顶着通敌卖国的罪名继续留在上京,便很是危险。”

  “我相信绮月。”云潇挑一挑眉,“我相信身为上官家的女儿,她不会如此不识大体。我这就让凝烟去幽冥谷附近走一次,看看这批西梁人为何持有绮月的贴身首饰,幽冥谷又为何将它送到上京来……”

  “也好。我在上京也还有其他的任务。”

  “至于府内的账簿……可有了眉目?”

  “账簿记载混乱不堪,且还有丢失散佚的单页,若是想细细查明账册,只怕已是不可能。这样杂乱的账簿,想做手脚还不是轻而易举。郡主从来不在记账上留心,甚至从未查过,才叫这些人糊弄了十几年,也不知有多少银子白白流了出去。上阳郡物产丰富,土壤肥沃,赋税足够支撑起小半个国家,如今只怕所剩无几。”凌寄风叹气,幽深双目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

  “怎至于……如此?”

  细长的双眉挑起,云潇微微讶异的看向翩然落地的凌寄风。

  “郡主豪奢,人所周知。”他轻声道,“天香一园,奇巧无双,香园五湖十二景,绮丽非凡,金银自然水一般的流出去。而据说她一年前,出资在西域建立了一个玉矿……所耗之资,只怕在百万之上。”

  “锦绣珠玑,紫脂琉璃,富贵煊赫,纷华靡丽……”云潇幽幽一笑,不再开口。

  凌寄风的神色中略有些怜悯:“据说,府里的账房总管事已经出门大半年了,去的正是西域。郡主宠爱这位管事,因此把许多重要事情都交给他做。再有一两个月,此人便要回到上京,若是云潇你能跟他打好交道,查找事情一定是事半功倍。”

  正文 刁难

  “郡主,皇上他……”

  “又去了西苑。”微微笑着看向一头冷汗的小内监,上官云潇眸子里含笑。

  做皇帝也不容易啊,长居深宫,能去的地方就那么几个,连躲人也没有什么新意。这貌似是他去西苑的第三天了……

  小内监说话出来尾音都带着明显的颤抖:“是,皇上和楚国使臣在西苑骑射,共商国是……”

  他怎么这么倒霉?上次上上次的拒绝上阳郡主的人都是他,虽然上阳郡主很宽宏大量的没跟他计较但是……谁知道这一次她会不会勃然大怒……

  “你走罢。”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小内监觉得自己已然御风而行惬意无比……

  “我亲自去西苑拜见皇上。”

  啪。然后重重的落地……

  “郡主,西苑可是皇家牧场,而且有外国使臣……”小内监冷汗淋淋。

  “无妨。”云潇潇洒的挥一挥衣袖,拒绝了他的好意提醒。

  想躲她,没那么容易!

  “丛兰啊……去把六公主请出来。”

  太阳底下出了一会儿神,便看见六公主带了一行 人,逶迤的过来。云潇轻轻抚上自己鬓间的碎发,轻声道:“今儿找六妹妹出来,是想一同出宫游玩的。”

  容舒玄不待见她,不能不待见他的亲妹妹吧?就算是挨了批,以公主的高贵身份,也断然不会挨罚到哪儿去。

  果然六公主欣然笑道:“好啊,姐姐带我去哪儿?”

  云潇微微一笑,待要说话,却听到内侍们尖锐的声音遥遥响起:“惠宁宫贤妃到。永宁宫忻贵人到。”

  身后宫人早已规规矩矩下拜。巷弄的深处,两位宫妆丽人不慌不忙向云潇与六公主走来。

  云潇与六公主地位高于二位宫妃,因此安然而立,待她们行过礼,才淡淡道:“两位娘娘有礼了。”

  贤妃轻轻一笑,绘了赤霞妆的丹凤眼多了几分妩媚风流。

  戴九曲金环嵌宝赤金护甲的手,扶了扶额上的赤金芍药富贵百蝶穿花华胜,才慢慢道:“多日不见上阳郡主,本宫可真是想念。想来郡主去了甘泉岭向佛,还没有见过本宫的大皇子。皇上与皇后都说,那孩子有几分郡主的风致呢,聪明机灵的很,又有一股威武英勇之风。”

  云潇低了头,嘴角带笑,却飞快的瞟了一眼贤妃身后的忻贵人。只见她上身月白水墨竹叶纹长衣,下边天水碧水纹凌波裥裙,全身上下的首饰不多,但那琥珀青金石手串色泽通透,是难得的雅致。

  再看时,只见她巴掌大的瓜子脸上,最温柔婉约的是那一双美目,顾盼生姿,灵动俏丽。檀口微张,露出一口糯米似的齐整好牙,两个浅浅的酒窝衬得整张小脸更加清秀纯真。

  再看向贤妃时,便觉得俗丽不少。尤其是发间那支七翅鎏金嵌红宝石凤钗,红宝石固然浓艳,却被满头珠翠压得失了该有的雍容,多了些堆砌的庸俗。

  走了个神,贤妃便略略嘲讽的道:“郡主出宫的日子久了么?竟似待人接物都不利落了?”

  正文 复仇计划

  云潇乜斜她一眼,柔声道:“可不是么,我出宫的日子这么久,不知道贤妃娘娘喜得贵子,娘娘却不该忘记我的身份。若是我对谁都有问必答,不仅显示不出我皇家郡主的威仪,反而像是民间无知妇人,喋喋不休,惹人厌烦。皇后娘娘屡屡教导后宫,女子以娴雅温柔为要,切莫多语,后宫妃嫔更要恪守妇德,贤淑端庄,看来贤妃娘娘辜负了皇后的劝诫啊。”

  贤妃一愣,似乎想不到云潇会如此回答,半晌才涨红了脸,道:“是嫔妾无知冲撞了郡主,还请郡主见谅。”

  忻贵人温柔接口道:“上阳郡主说笑了。嫔妾与贤妃娘娘正要去永福宫为太后请安,不知郡主与公主从何处来?”

  云潇不再搭理贤妃,向忻贵人道:“方才去探望了太后,如今太后已经睡下,两位娘娘不宜再去叨扰。忻贵人看上去面生,是哪家的小姐呀?”

  忻贵人福了福身子,恭敬道:“家父光禄大夫江驰,嫔妾是去岁十月入宫。”

  云潇点头道:“江大人好家教。”说毕,看了看天色,道:“今日入宫,本想为皇后、太后逐一请安,如今皇上该已下了早朝,我还打算去向皇上请安,六公主可愿陪我?”

  贤妃闷闷道:“郡主可是省省心吧!皇上在西苑骑射,陪同楚国的使者呢,哪有闲功夫见你?”

  云潇瞥她一眼,道:“楚国来使?所为何事?”

  贤妃绞着帕子,不阴不阳道:“谁知道有些什么事?在上京流连了半月,天天霸着皇上不放,真不叫人省心。”

  复仇,要有计划。

  云潇的计划,便是利用皇帝,容舒玄。

  大周之帝容舒玄,文武之才,高出前古,拔人物则不私于党,负志业则咸尽其才。

  然而他并非代太后亲生。他的生母,出身卑微且早早离世,因此少年容舒玄,沉默寡言,虽然聪明英俊,却并没有受到多少重视。即使是成为皇帝,他也屡屡受制于代氏外戚。

  代太后把持朝政多年,自然培养了一批为数众多的心腹;而代家外戚势力与日俱增,俨然有挟天子令诸侯之势。身无母族可以仰仗的皇帝容舒玄,固然有励精图治的心,却无翻云覆雨的权力。

  他虽是明主,奈何身无权力,故而在与代氏争权夺利中,吃苦良多。

  他继位以来,仍然不动声色间排除了不少异己,且将本来固若金汤的石、代联盟土崩瓦解,成就不可谓不小。

  但数十年外戚专政,岂是一日之内就能剪除?

  正文 敌人的敌人

  虽然势单力孤,但与老谋深算的太后及代氏外戚的斗争中他并不曾显败,足以说明这位年轻儒雅皇帝的政治手腕,虽不强硬,但能以柔克刚。151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骄不馁,步步为营,殚精竭虑。

  若能得他信赖支持,必定事半功倍。

  正是:敌人的敌人,便是盟友。

  所以,会过了两位杀害郡主的嫌疑人,第二步,便是争取容舒玄的信任。

  云潇不欲多话,径直向六公主道:“既然如此,咱们去西苑,可好?如今春日里,西苑的风光最好,红杏必然开得正妙,而且闷了一冬,总该活动些筋骨。”

  六公主最是爱玩的,听云潇如此说,哪能不心动?便欣然应了,急急忙忙的催云潇快去更衣。

  云潇却不急,转身向忻贵人道:“忻贵人出身书香门第,是个娇弱小姐,可会骑马?皇上虽好文墨,却也喜欢骑马射箭,舞刀弄枪的,忻贵人若是有兴致,不妨一同作伴,咱们做个巾帼英雄也好。就是瞧不见皇上,出宫松快一下也是好的。”

  忻贵人正踌躇间,贤妃沉声道:“郡主果真是胆大!西苑正接见使臣,如何能让你去放肆……”

  云潇不理会她,只看向忻贵人,忻贵人揉一揉手中的帕子,像是下定了决心,毅然道:“多谢郡主美意,只是嫔妾蠢笨不通骑射,还是不去为妙,省得扫了郡主的兴致。”

  六公主身后的宫人听见,一个个都苦了脸。

  六公主身份尊贵,云潇亦是皇家郡主,若是骑马射箭时受伤,他们必然免不了受打骂责罚,即便她们平安无事,却在西苑冲撞了皇帝与使臣,耽误了国是,事情也不好收场。

  更何况,六公主身边的人是最能惹是生非的上阳郡主,郡主喜怒无常,暴戾乖张,如何是宫人们能劝解的?这一旦闯出什么大祸,可怎么收场才好?

  当下便有一位年老的苏姑姑出来劝说:“公主千金之体,不能有丝毫闪失,奴婢们服侍公主,自然以公主安危为紧要,骑马危险,还望公主三思。”

  云潇毫不在意地挥手道:“究竟你家公主是主子,连马都不能骑,怕摔着。还是我这郡主身份卑微些,不是什么千金万金之体,总爱骑马射箭也不怕有什么闪失。”

  苏姑姑立刻噤声,哆哆嗦嗦后退了两三步。云潇心知她惧怕上阳郡主素日的名声,便不再多话,只是拉了六公主的手,径自去了不提。

  正文 虞美人

  西苑位于皇宫以西三十里,乃是一处皇家消夏避暑、骑射演练的大型庄园,圣祖三年开始修建,断断续续修了五六十年,方有今日的规模。看(书网>?

  云潇与六公主都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当下备了车马,一路来到西苑时,正是上午晨光最好的时候。

  只见远处平畴绿野,错落帘前,近处奇峰翠障,奔赴脚下。清新风光,恰似田园。最妙的是远远听得笛子清远之音,正是吹得《虞美人》一套,更觉心旷神怡。

  二人绕过碧桃溪,穿过竹篱花障,见粉垣环护,绿柳周垂,便知是到了西苑的马厩。六公主在马厩流连了许久,终于看向云潇,笑道:“我不懂这些,姐姐帮我挑一匹。”

  云潇打量了一会儿,指着一匹纯黑的建昌马道:“这匹体型小又灵巧敏捷,很适合你骑坐。”

  看守马厩的奴才连忙点头道:“郡主好眼力!这匹马性子温顺,脚程也好,是难得的好马,前年进贡进来时,是最懂事听话,最合适小公主骑坐。”

  云潇扶六公主上了马,又仔细打量了一会儿马厩中的马匹,遥遥见一匹栗色的伊犁马,体格高大结构匀称,头颈高昂四肢强健,心中很是中意,便命人牵来。走近看时,此马四蹄覆盖均匀的白毛,看上去更加俊秀,当下便翻身上马,甚为满意。

  云潇与六公主身份高贵,奴才们个个谨慎的看着她们,生怕她们出了意外。六公主年幼不善骑马,因此云潇带着六公主慢慢绕着围场走了一圈,日头已经很高了,六公主一手遮阳,一手牵缰绳,略有些烦腻,便向她央告道:“姐姐,我累了,咱们去亭子里歇息吧。骑马委实无趣,真不清楚皇兄为何如此热衷,还特特陪了楚国的使者在此骑射!”

  六公主今日穿的是骑 装。石榴红缕金百蝶穿花云缎的紧身背心,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露出水红色折牡丹纹的长裤,穿着鹿皮鎏金镶珠的短靴。腰间系着柳叶合心璎珞和缠丝嵌三色宝石流苏。

  因骑射之便,梳着简单的双螺髻,一对金累丝镶珠石长寿宫花簪于发心,耳边两个点金嵌宝耳铛左右摇摆,更衬托她的娇媚可爱。春日中,她一身鲜艳多娇,华贵逼人,尽是彰显皇家威仪。

  云潇不欲与她争锋,便穿银白色骑装。银白织锦刻金丝云纹长衣,同色的织金团花如意纹的裤装,腰间是一条赤金八宝镶珠流苏。银白色虽然冷清,却是最新的妆花缎品种,名为月华缎,初看平平无奇,却能将阳光反射成流光溢彩的色彩,既新奇有趣又富丽娇艳。

  头上累赘的首饰尽数除下,只有一只云纹翡翠四须珍珠松石插梳。

  云潇看向她时,果真见那水润白皙的小脸已经晒得微微发红,心中疼惜,便笑道:“既然如此,你便自去歇息,我定要玩个痛快的。”

  正文 多年不见

  话音未落,便见那亭子外缓缓转出一人一骑,向二人走来。看(书网>?那男子约三十上下年纪,生得倒是英俊不凡,神采飞扬,尤其是一双深邃黑亮的眼眸,更是夺人心魄。一身正红的骑装正显出丰神俊朗,潇洒出众。云潇乍见生人,不免心中疑惑,看向六公主时,见她也是一脸迷茫,心下稍安。

  正猜测此人身份,那男子略略嘲讽道:“素日听闻大周的人物风流,在下一直心中敬仰,却不想堂堂皇家公主,却不懂骑射之要,乃是定国安邦之本。”

  这话当真唐突地紧,六公主登时恼怒起来,怒气冲冲:“你竟敢对本公主这样无礼?”

  云潇轻轻皱眉,能出入西苑者,非皇亲国戚不能。而此人口口声声,虽然把上京话音说得字正腔圆,却是异国口吻,莫非是楚国来使么?

  当下有了主意,向那男子微一俯身,权作行礼:“公子文采风流,妾身佩服。然而公子不吝赐教,妾身却不能苟同。公子说骑射乃安邦定国之本,固然有理,然而我大周遵行孔孟之道,凡事以礼仪为先。以武力取天下,以农业固天下,以经济荣天下,方使我大周局势和平,国力强盛,百姓富足,此时我国之要务,是教化百姓,使其知礼守礼,不失我上邦大国风范,动辄动粗乃是莽夫所为,不值一提。再者,公子何以断言我大周公主不能骑射?若公子不嫌弃,妾身乃济南王之女上阳郡主,愿与公子在马背上切磋较量一番。若是公子能胜过妾身,再说大话不迟!”

  话音甫落,便见四周随侍悉数下跪,那男子亦是面色一滞。云潇心念一转,迅速翻身下马,只见那明黄|色身影已是近在眼前。

  云潇镇定地抬头看向他,只见他二十上下的年纪,极为斯文儒雅,那双含笑的眼睛尤其清秀晶莹,却在这澄澈之后,似有暗波流动。

  悠悠明月,月辉轻洒,浅浅月色,薄薄雾霰。他仿佛便是这空旷悠远中的一缕笛音,渺远轻微,却动人心魄。

  操存涵养,定云止水中;风狂雨骤处,波恬浪静之光。那一身明黄|色的骑装如此硬朗 威武,却也掩不住他身上浓浓的书卷气与绝代的清冽风流。

  然而这惊叹只是一瞬,云潇迅速低下头去。

  唇边不自觉带了一抹笑容。

  九重宫阙之中的你,是否还有当年皎洁如月、浩然如风的本性?

  容舒玄,咱们多年不见了呢。

  正文 情定

  “好一个快嘴的上阳郡主,朕以前倒是埋没了人才。”不痛不痒的一句话,也听不出喜怒。然而声音温和好听,还夹杂着几分磁性。他的靴子在她面前停下,金线团龙的图案分外耀目。

  方才出言讽刺的男子沉声道:“臣楚国文澈,拜见皇上。”

  “都起来吧。”皇上简短的说着,伸手拉住六公主的手,笑道:“你这小丫头成天闯祸,朕一定告诉母后,好好罚你抄录女则。”

  六公主不依地扬起小脸,然而外邦使臣在侧,她也只能低声道:“皇兄笑话臣妹。臣妹只是见天光和暖,想来西苑走动,没想到扰了御驾。”

  “无妨。你是皇家的公主,谁能说你半个不字?”他轻轻一笑,锐利的目光随即看向云潇 ,“多日不见,上阳郡主可好?”

  不,不是多日不见。

  而是多年。

  云潇,与少年时的他,有过一面之缘。

  沉默,并利用沉默掩饰自己的光辉的少年容舒玄,韬光养晦,明哲保身。

  作为先帝多位皇子中,生母地位最低微的一个,他常常被忽略。又由于生母的早逝,他被送给当时的慧妃抚养。代皇后艳压六宫,其他妃嫔们的日子都不好过。慧妃体弱多病又脾气暴躁,是以他的童年,充满阴霾。

  他看似敦厚无知,却是在暗中明哲保身,安然度过一次次宫廷危机;

  他看似安稳沉闷,学业平平,却私下将四书、五经等背的滚瓜烂熟;

  他看似渺小卑微,默默忍受兄弟们的嘲笑侮辱,却不知在漫漫长夜里,孤独淌下过多少辛酸的泪水。

  十几年来,他冷眼看着老师们恭维太子,因为太子是未来的帝王;看着宫人们讨好舒律,因为他的母亲是深得圣眷的妃子。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没有依靠,没有支撑,所以,在没有足够保护自己的能力之前,一定要低调、内敛。

  方能长久平安。

  直到有一天,他忍耐不住了。毕竟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总有疲累抑郁的时候。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一个善良明快的宫女,她会唱歌,就是这如黄莺般清脆的歌声吸引了他的父皇。春宵一度,暗结珠胎。她平安产下了他,自己却因为产后失调撒手人寰。

  那是九月十五。月色明亮柔软如霜。他悄悄央求最疼爱自己的内侍,带自己出宫去游玩。内侍经不住他的请求,便偷偷带了他出去,又因为突然有事,将他放在一处安静的宅院附近,自己匆匆离去。

  那是不同于皇宫的风景。

  正文 月下少女

  在孩子的眼中,那条青石板铺就的小路,是通往神秘世界的钥匙。那一丛蓬勃生长的野菊花,里面住着丑恶凶煞的精灵。那一指溪流,流淌着醉人的音乐。更何况还有明月在天,虽在人间,胜似仙境。

  他顾不得自己身上华丽的绸缎,肆意的打着滚,又蹦又跳,开心不已。宁静的夜,温柔的守护着他,就像守护自己的孩子。

  突然,他听到一个小女孩清脆甜美的声音:“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不回家?”

  他愣愣的看着那个白衣胜雪的女孩。她只有六七岁,却双手叉腰,高高的扬着头,像个大人一样,站在一块大石之上。

  彼时的云潇,是离开上京四年之后,再回来的一次。

  是司空默带她回来的,瞒着易魁等众人。而一回到上京,他便去忙自己的私事,将云潇放在安全的地方,任她自己游玩。

  见他没有答话,小云潇忽的笑了:“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没有家,对不对?”

  他没有否认,因为对他还说,那座皇宫只是一处处精美的房屋,是牢笼,跟“家”这样温馨的词汇,是毫不相关的。

  她轻轻巧巧的从大石头上跳下来,软声道:“你没有家,我给你盖一个,好不好?”

  她走近了,他才看清,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仿若秋水,璨若寒星。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那清澈明亮的眸子也顽皮无比,一刻也转个不停的。

  他就这样跟这个陌生的小女孩玩起来。她很活泼,很淘气,他惊讶的发现她很会玩。粗糙的茅草,被她编织成精致的毯子;泥巴敲敲打打,做出一套简易的小桌椅;她随手捡了几颗石子,摆出一张形状奇怪的床来。

  从没有人跟他玩过家家,他只觉得新鲜有趣。在云潇幼嫩甜美的声音解说下,一座豪华的房子建造完毕。

  “你看,这里是厨房。我会做好多好吃的,所以厨房要大。这里是书房,里面有好多书哦。啊,这就是卧室啦,这是一张大床,好柔软的。”

  在她的指点下,他真的看见了一个舒适温馨的家,干净整洁的厨房、窗明几净的书房,还有散发着芬芳的卧室。

  云潇似乎有一种魔法,让他不由自主的跟随着她,服从着她,膜拜着她。

  “这是我送你的家,喜欢吗?”她甜甜的笑 着,就像纯真无暇的小仙女。他有些惊诧于她的美丽,更惊异于自己心中那种酸酸甜甜,隐然有些期待与害怕的感觉。

  这是一种完全不同于以往的体验,他很乐意尝试。

  正文 惦记

  后来,月亮升的很高了。他们躺在干草堆上,她开始讲故事。她去过好多地方啊,草原上的牧马、田地里的蟋蟀、高山中的草药、清流中的鱼虾。都是璇玑宫的长老们带她去的,开拓她的见识,是独一份的待遇。

  严格来说,她讲的很乱,很难懂,但他彬彬的听着,偶尔会问问她,蟋蟀会不会很难逮,鱼虾能不能用手捞到。

  这真是新奇有趣的体验。他们聊了好久,久到他看见东方有些发白;他们说了好多,多到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说这么多的话。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一整夜,你的家人不会找你吗?”他终于忍不住问她。

  她仿佛也愣住了,半天才说:“我叔叔说,我的家就在这里附近。他去办自己的事了,我想找一找,但找不到。我也不能问,因为问了会被人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罢。我长大了之后,给你种一圃菊花,咱们赏月赏菊,饮酒谈天,你说好不好?”他说着,暗暗下定决心。他遇到了一个值得期待的女孩子,他想让这种清纯和真实一直一直存在下去。

  “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云潇歪着头笑。

  “我……我叫做玄。”不知为何,他隐去了这个王国中最煊赫的姓氏,也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

  “玄哥哥……可是,我不能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她苦恼的想着。

  突然灵机一动,笑道:“这个也不难。我们约定一个暗号,这样不就能够认出彼此了么?”

  容舒玄微微一笑,心知,如她一般的少女家训严格,是绝不能告诉外人姓名的,于是欣然道:“那好,我们约定什么暗号?”

  云潇想了一想,轻轻的唱起。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唱毕,她绝美的小脸有些低沉:“这是我娘最喜欢的歌曲,但是她……已经不在了。我每次唱这首 歌的时候都会想到娘,现在,唱的时候也会想起玄哥哥的。”

  他静静的听了,突然心中涌出一阵暖意。

  这种被想念、被需要、被信任的感觉,使他笑容更深。

  “丫头,你家住在哪里?”他探起身问道,却惊讶的发现,她已经酣然入睡了。恬静的睡颜毫不设防,红润的小嘴微微弯起,仿佛做了最甜蜜的梦。

  他不忍去打扰,便安静的躺下来,心中想,等她醒了,一定要问个仔细。如果可以呢,就带她回宫去,让她每天都陪在自己身边,那时候,他一定对她很好很好。

  然而这样睡过去,他却一连病了三天三夜。夜深露重,他受了风寒,终于高烧褪去,他问内侍:“那个小女孩,你见到了吗?”

  正文 御前

  内侍一脸 的茫然:“奴婢去找您的时候,您在干草上睡着了,身边并没有人呀。”

  他越发奇怪起来。这一切仿佛是一场一厢情愿的美梦,如今他梦醒了,梦中女孩就不见了。又仿佛这是真的,那个一身白衣、玉雪可爱的小仙女,确实曾经给他唱过一首歌,那首歌里,有她和他最甜美的记忆。

  他心里住了这个女孩,便觉得生活顿时美好起来。读书,有什么困难,背一背不就记住了吗?吃剩饭,有什么不行,子曰,天将降大任,必先饿其体肤。没有朋友,也没什么大不了,他有小仙女一个,其他再好的人,他也看不上啦。

  后来,东宫太子得病去世;

  再后来,舒律成为太子;

  再后来,舒律太子不好政务,屡屡被父皇斥责,最后因病去世;

  这时,父皇似乎才想起,宫中还有他这一号人物。父皇觉得,这个孩子蛮不错。相貌也英俊,才学也突出,身体也健壮,为人也和蔼正直,这不就是做明君的料吗?

  于是,他成为了太子。几年之后,又成为了九五之尊。

  当然,这些,云潇是后来才知道的。彼时的她,只是含了一抹悠远的微笑,静静的看着年轻英俊的帝王。

  也是个心机深重的帝王啊。

  只是,玄哥哥,说好了要告诉你我的名字,只怕现在还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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