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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惊仙 第 100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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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红颐,她温和的语气和身后鹧鸪天等人愤怒的目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阿恒在哪里”
真禅的回答在即将出口的霎不知为何改成:“我说的话,你信么”
明山大师道:“阿弥陀佛,真禅,你何出此言”
真禅把眼睛往上翻,冷冷道:“对不起大师,如今我已非云岩宗弟子,也没工夫听你大义凛然的训斥。”
匡天正皱眉道:“真禅,你怎么变成了这样起初听说老夫还不敢相信”
真禅眉毛耸,冷笑着打断匡天正道:“如今你便信了”
鹧鸪天怒道:“不必和这小子白费口舌,他是死心塌地要做吴道祖的走狗”
真禅的眸中焰光闪而逝,往旁退开两步,说道:“杨恒和南宫北斗就在楼上。”
魔教紫霜卫队的统领翟宽闻言,掣出屠欺钩马当先冲上石梯。眼见头顶有张绿网挡住去路,他想也不想挥钩就劈。“铿”地脆响,屠欺钩斩在巨网上被加速弹回,翟宽立足不稳蹬蹬倒退,赶紧提气翻身飘落后底楼地面才没闹出洋相。
真禅不屑地瞥了眼翟宽,双手负后不说句话。然而这讥嘲的神气却比杀了翟宽更令他难受,怒喝道:“小哑巴,是你搞的鬼”
“小哑巴”“小贼”“小畜生”真禅渐渐已习惯了旁人对他的怒骂与嘲讽。而很久以前,还有过位美丽少女,口个“小滛僧”,外带拳打脚踢
回忆的片断晃而过,而他竟在不知不觉中露出缕微笑。只是这笑容在所有人的眼中,都被视作对翟宽质问的得意默认。
尹自奇勃然大怒,叱喝道:“你还有脸笑,快将这破网解开”
真禅眨眨眼睛,唇角的微笑渐转成寒冰样的蔑然,回答道:“我没本事解开它。你们谁有这能耐,尽可上前试。”
同样的话语,在不同的语境中,往往会生出相反的含意。就听毒郎中司马病寒声断喝道:“真禅,你认贼作父还是不是人”
真禅面颊上的肌肉记抽搐,随即冲着司马病咧嘴笑道:“我也想知道。”
倒是无极真人没动气,拂尘摆道:“真禅,你可不能错再错呀”
什么叫错再错真禅突然感到心头有股灼烈的火焰在蹿升,点滴的杀意在不断滋生我说了实话,他们自己不信,反成了我的错
他的视线从这些人的脸上缓缓扫过,忽又阵悲凉,不觉想道:“如果师父也在这里,定然不会和他们样怀疑我”
念及明灯大师,他扭过头去不再看眼前的干人,徐徐道:“废话”
众人听他居然敢当众直斥雪峰派的掌门无极真人,无不勃然变色。盛西来抢先越出,凝掌蓄势沉声说道:“不可救药”
真禅当然明白,旦盛西来出手,其他人绝不会冷眼旁观。自己修为再高,又如何能独挡三十多位当今正魔两道流高手的合围
然而胸中涌动的杀意使他忘乎所以,甚而迫不及待要让这些侮辱自己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既然如此,为何不能放手博,血溅当场又如何
他抬眼望向楼上不见任何动静的巨网,反手取下乌龙神盾,摆开了门户。
忽听大殿门前有人说道:“让我来。”石凤阳青衣缓带,从白光中逸出。令人诧异的是,他身后背负的并非仙剑神器,而是张再普通不过的棋盘。
众人见剑圣到来尽皆大喜,边向他问候边往两厢退去,让开条通道,均自欣慰道:“剑圣来了,咱们今日的胜望无疑又添几分。”
石凤阳缓步走到石梯前,清如秋水的目光凝视真禅,轻声道:“孩子,你身上好重的戾气,莫让杀戮之心挖空了自己。”
真禅看到石凤阳,心里也是凉,情知对方得剑圣坐镇,胜负已毫无悬念,自己好比螳螂挡车,无论如何都难逃死。
但听对方教训自己,他的胸中戾气又盛,更觉天下之大尽是敌仇,举目四顾孤立无援,把心横嘿嘿低笑道:“能劳动剑圣亲自出手,在下幸何如哉”
石凤阳摇摇头道:“我来,是找吴道祖。”说罢举步走上石梯。
真禅怔了怔,旋即感到到种被忽略的羞辱,见石凤阳背对自己往楼上行去,猛地挥动乌龙神盾便朝对方背心斩落。
在众人的惊呼怒斥声里,石凤阳的身形闪了闪,骤然消失在真禅的视野里。
“呜”乌龙神盾带着暴戾的咆哮声落到空处,真禅愕然相望,却见石凤阳的身影重又出现在了石梯上,好整以暇地跨上两步来到那张绿色巨网前。
他伸出手来,在网上轻轻按。“嗖”地声,偌大的绿网立时融入石凤阳的掌心,上楼的通道豁然开朗。
真禅呆呆瞧着石凤阳的右手,掌心里直冒冷汗,僵立在原地。
石凤阳回过头向他悠悠说道:“我帮你打开了这张网,可以上楼了。”
这时候群雄心悬杨恒和南宫北斗的安危,见绿网已被石凤阳收起,也无暇和真禅罗嗦,纷纷掠动身形抢步上楼。
匡天正带着爱女匡柏灵捷足先登,刚到二楼便看见横七竖八躺倒在地的血池高手,不由惊愕道:“这不是天心池的古霸风么”
无极真人也见着了失去音讯数年的无缺无动二真,看到门下的大弟子正要解开他们的经脉禁制,振腕用拂尘挡道:“别动,这些人十有**是被吴道祖控制了心智,才教杨宫主与南宫教主点倒。”
众人闻言省,当下留下数名二代弟子在血池旁看守,其他人往三楼奔去。
这时候只剩下真禅还动不动地站在楼下,石凤阳深深看了他眼,说道:“我想,不管杨恒此刻遇到什么,都会希望你能在他身边。”
“砰”南宫北斗连攻了吴道祖三招,胸口就像连捱了三锤,不得不飞身飘退。
他落地时身子竟是个趔趄,齐肘以下的袖袂尽皆碎裂飘散,露出赤裸的小臂。
“呸”他恶狠狠往地上吐了口血沫,脸上又恢复了满不在乎的神情,微微喘息道:“娘的,你这家伙吃了谁家配的十全大补膏,身蛮力比老子还厉害”
吴道祖气定神闲,左手在右拳上轻轻按摩,说道:“难得你也有服软的时候。”
“放你娘的狗臭屁”南宫北斗须髯戟张,豪情勃发,施展出八十年来从未在人前显露过的北斗神掌最后式“粉碎星斗”拍向吴道祖胸口。
掌风所过之处浓烈刺目的红光劈裂虚空,画出道深邃无底的黑壑,到后来连整只手掌也消融不见,情景诡异惊人之极。
杨恒这才知道,南宫北斗为何始终不肯将这北斗神掌的最后招传授给自己。并非老爷子敝帚自珍,而是当年的自己尚未踏入神息化境,即便将要诀背得滚瓜烂熟亦毫无用处。而南宫北斗无疑已将掌招和神息绝技完美无缺地融合在了起,委实不负代魔道大宗师的盛名。
然而吴道祖对于这式石破天惊的“粉碎星斗”却只有两个字的评价
“有趣”他的眸中闪过丝兴奋的微光,打出右拳。
“啵”拳头上紫气波荡,迎上劈裂虚空呼啸而至的黑色长痕。就在拳劲与掌风激撞的刹那,黑色的长痕骤然褪淡,重又露出南宫北斗的铁掌,避无可避地轰击在了吴道祖的拳头上。
南宫北斗右臂劈啪爆响,身躯跌跌撞撞往后退出七步,没想到吴道祖拳头上散发出的紫气居然能够轻而易举将自己的神息化于无形,同时也将他平生最为得意的绝技“粉碎星斗”破得精光。
吴道祖自己却颇不满意地皱了下眉头,为未能拳轰杀南宫北斗而感到意外。
抛开吴道祖与南宫北斗孰强孰弱的问题不谈,在遭遇无量天雷的劫击之后,他的元气至今未复。否则适才亦不至于让杨南泰从指尖逃脱,生生让这三人苦撑至杨恒与南宫北斗赶到。
设若在往日,哪怕半个他也足以荡平当世任何个顶尖高手,连剑圣石凤阳亦概莫能外。可今日他却感到事情绝非自己设想的那么简单,随着杨恒南宫北斗和明灯大师等人的出现,麻烦似乎如滚雪球般正越来越大。
好在他仍有足够的信心摆平这些麻烦。没办法,自己天生就该是这样的人。平乱,清空,然后重设。
“嗡”声神剑龙吟,他蓦然觉察到阿耨多罗剑气已遥指自己的背心,强烈的灵台警兆之下,只能暂时放弃了趁势击杀南宫北斗的念头,背对杨恒道:“想不想知道,老夫为何要将你诱来千药岛”
杨恒左掌按住厉青原背心,右手执剑指向吴道祖的背心,边在救儿子,边要杀他的老子,心里也不免感觉有点儿古怪,淡淡道:“那是你活腻味了。”
南宫北斗拊掌喝彩道:“说得好,他娘的”猛地皱眉,闭紧嘴巴才没让涌到嗓子眼的淤血从口中喷了出来。
吴道祖不以为忤地笑,傲然扫视过小夜厉青原与杨南泰,说道:“我在救你们,你们却想杀我。可叹古来圣贤皆寂寞”
南宫北斗勉强压下的气血,苦笑道:“吴道祖,老子求求你别说了我恶心得难受,又实在不想口口往外吐血。”
吴道祖也不羞恼,似若有憾地摇摇头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谁人能知”
话音未落,就听薄云天的声音传来道:“狼子野心,路人皆知”
在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的云岩宗明法大师引导下,三十余位正魔两道耆宿元勋穿过丝缎法阵,来到了场中。
吴道祖轻蔑哼道:“杨恒,你还真是教老夫惊讶。居然把这群素餐尸位的庸碌之辈全都邀来了千药岛,没的玷污了我这方净土。”
众人闻言群情激愤,试想所来者无不是执正魔两道牛耳的翘楚人物,到了吴道祖的嘴里竟然尽皆成为素餐尸位的庸碌之辈,与其说他是狂妄自大,还不如说这家伙已疯狂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却听小夜问道:“明水大师,匡掌门,你们都来了可有见到端木远”
明水大师含笑道:“即蒙真源传书相邀除魔卫道,老衲如何能够置身事外说不得要下山前来共襄盛举。不过,我们路行来并未见到端木老施主。”
小夜心感失望,却是急于想从端木远的口中探听父亲的生死。
杨恒说道:“小夜,其实端木远就在这里,只是你尚未意识到而已。”
小夜愣,就见杨恒目光转向吴道祖,悠然说道:“端木爷爷,我说得对么”
这句话宛若炸雷轰向在众人脑海里,场内霎死寂无声,人人都难以置信地将视线聚焦到了吴道祖的身上。
吴道祖笑了笑,又笑了笑,然后从容地颔首道:“不错,端木远就是我。”
小夜颤声道:“你你收摄了端木爷爷的元神那他”
吴道祖望向小夜,眼神里竟有丝罕见的柔和,轻轻道:“小夜,你不认识我了”
这声音与端木远模样,听得小夜怔然半晌,忽然掩面轻泣。
“没想到吧,端木远和我彻头彻尾就是个人。不过是分作了两个截然不同的身份个悬壶济世以医术救人;个坐镇凤凰岛以苦心救世。”吴道祖得意地笑,很满意群雄惊骇的神态,对自己精心经营了八十余年的身份被揭穿亦就完全释然。甚而在他的潜意识里,还有些感激杨恒将这个秘密说出来,引来众人惊叹。
“悬壶济世”凌红颐记冷笑道:“怕是利用端木远的身份游走仙林刺探消息来得更妥帖吧。吴道祖,时至今日你还有何话可说”
吴道祖摇首道:“对你们这等愚昧无知又自以为是的蠢材,老夫自然无话可说。”
厉青原忽然睁开双目说道:“那么明灯大师是否还活着”
吴道祖哈哈笑道:“你终于有求于我了可惜,我不想说了。”
小夜悲愤交加道:“吴道祖我不知是否还该称你声端木爷爷又或师尊,为什么你可以待我那样的和蔼可亲,却又同时做出这些人神共愤的恶事”
吴道祖沉默须臾,缓缓道:“人神共愤的恶事,你是说在老夫抚育你之前,命人杀了你的母亲,废了你的父亲么”
众人哗然,小夜却经受不住这而再再而三的残忍打击,昏倒在杨南泰的背上。
空痕大师低颂佛号道:“善哉,善哉吴施主,你扪心自问就不觉得有愧于天”
吴道祖从小夜身上缓缓收回目光,轻蔑道:“天有什么了不起,没我它早完蛋了。”
众人见吴道祖不可理喻到了极点,俱都又怒又惊。
这时候就听丝缎后响起石凤阳低缓的声音道:“没有你,天已在了。”
吴道祖怔了怔,望向与真禅相偕而至的石凤阳,嘿然道:“它在哪儿在我头顶上么那不过是块无用的遮羞破布罢了”
石凤阳走到吴道祖面前,隽逸微笑道:“那是你的眼睛只看到了自己想看的东西。”
吴道祖不以为然道:“上次没杀了你,这回又来替女儿女婿报仇了”
石凤阳脸上古井无波,默默从背后解下棋盘道:“还记得你助我雕铸石像时的事么闲暇之余,你我总喜欢摆局对弈盘,谈今论古聊解疲乏。今天,我又把它带来了。”
吴道祖注视石凤阳的脸庞,说道:“你该谢我替你弥合了仙心最后丝破绽。”
石凤阳不语,右手轻轻推,棋盘凭空悬浮在两人之间,再从袖口里取出棋罐,稳稳摆放在了盘上,说道:“白云苍狗,八十年前的三魔四圣,就剩我们三个了。”
众人霍然省,才意识到短短两三年间空照大师厉问鼎杨惟俨相继谢世,再加上身败名裂不知所踪他们还不晓得宗神秀自爆精元的事的道圣,余下的两圣魔业已全数在此。
杨恒却是心头佩服,暗道:“敢情石老爷子已瞧出来了,才没说四个。”
南宫北斗也油然生出沧桑之感,罕有地叹息道:“娘的,可不是么就剩咱们这几个老家伙还在蹦躂.不晓得过了今日,会不会又少个。”
吴道祖低哼道:“不是个,而是两个”晶莹如玉的手指捻起颗黑子放在盘中。
众人愕然相顾,均未料及吴道祖居然真要跟石凤阳在这儿摆开棋盘对弈。
按照预先的计划,今日破晓时分各路人马齐聚千药岛发起总攻,可仗还没打,这便先下起棋来。也不知石凤阳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若非对剑圣尊崇有加,只怕早有人站出来脚踹翻棋盘了。
趁着当口,司马病凌红颐等人紧急救治小夜和杨南泰,又替换下杨恒为厉青原运功疗伤。杨恒盘膝坐地运气调息,目光却关注在了棋局上。
只见石凤阳从容自若,在棋盘的三三路上也落定了颗白子。两人对弈十余个回合,棋路中规中矩并无特异之处,令群雄愈发看不懂。
但杨恒南宫北斗和空痕大师等人的神情却渐渐凝重起来。二十余个回合后,厉青原薄云天等人的面色也起了变化,全神贯注地静观两人对弈。
这时棋盘上的战局逐渐展开,双方落子如飞各行其道,黑白之间泾渭分明,全无打入对手腹地的意图。等到彼此都将架势摆开,棋盘上再无闲子可落,吴道祖沉吟须臾,目不转睛地盯着棋局,却将手伸入了对面的棋罐里。
众人低声惊咦,吴道祖却恍若未觉,将颗白子放入自己布列的黑子腹地。
石凤阳也不提醒他拿错棋子,探指捏起颗黑子也放进了自家的亩三分地里。
小夜悠悠醒转,诧异道:“厉大哥,外公和他在做什么下棋么,我怎么看不懂”
厉青原注视棋局,回答道:“我也不明白,但隐约觉得他们并非是在下棋。”
小夜道:“不是下棋,那这些棋子用来做什么”
厉青原简短道:“打劫。”察觉小夜神情愈发困惑,他顿了顿道:“弈棋如弈心。我想,他们先在盘上摆下各自的阵势,然后互易棋子,要寻找到攻破灵台壁垒的办法。如今每落下子,都等若在攻杀对手的心劫。旦战败,就不仅是棋局的胜负,更关乎修炼了百年的仙心安危。若仙心告破,搞不好会沦为废人。总之”他字字沉声道:“事关生死”
小夜大吃惊,不自禁地抓住厉青原,小手冰凉道:“那现在的局势是谁占得上风”
厉青原摇头苦笑道:“我的道行不够,不到最后刻怕是看不出来。不过”他拍拍小夜的纤手,安慰道:“目下应是势均力敌,毕竟真正的对杀才开始,还没到决断生死的时候。”
小夜的心稍觉宽慰,才发现自己紧紧握着的已非厉青原的胳膊,而是他的手掌。
第八章 楼顶
渐渐地,两人的头顶都冒出了水汽。石凤阳的且细且长,凝成束直抵屋顶;吴道祖的既淡又散,如朵紫云笼罩在头顶。
在这密闭的楼房里吹不进丝缕的风,即使是呼吸也被众人不自禁地紧屏。然而随着每颗棋子的落定,青紫两色水汽都在微微颤晃,显示出双方灵台的波动。
忽然吴道祖“啪”地将颗白子拍落在棋盘上,自得笑道:“你的劫材已尽。”
即使对围棋并不在行的小夜也已看出,石凤阳左上角有二十多颗黑子已被白子重重围困无法求活,随着吴道祖不断收紧气眼,大龙被屠只是三两个回合里的事。
她情不自禁地声低呼,却见南宫北斗猛然拔身而起,就想强行拨乱棋局。
石凤阳边低头审视棋局,边淡淡道:“南宫兄,你要做什么”
南宫北斗嘿然笑道:“石大哥,天都快晌午了,你们有完没完”
石凤阳对南宫北斗的用意心知肚明,摇头道:“你不必插手,老朽自有应招。”
吴道祖胜局在望,哈哈笑道:“石兄,你这算不算是自欺欺人呢”
石凤阳默不作声地捻起子,手在空中微微凝顿,而后轻轻放到棋盘上。
四周阵失声惊呼。原来石凤阳落下的黑子,竟是自己堵死了个正在苦苦求活的气眼,只需吴道祖顺势紧气,大龙被屠殊无悬念。
可吴道祖的面色居然微微变,抬眼说道:“杀敌八百自损千,你疯了”
“哇”石凤阳将口深红色的鲜血喷在了抬起的袍袖上,神情轻松就如卸下了万钧的重担,淡定道:“剩下的两百,自有人料理。”
吴道祖的眸中陡地厉芒爆闪,但在视线触及棋局的霎,又迅即黯灭下来。
他如石像般伫立不动,久久地盯着那颗自杀式的黑子,猛地低哼了声,从嘴角溢出缕血丝,伸手“哗”地将满盘棋子扫落在地,冷笑道:“我让你没得玩”
表面看来似乎是他在耍赖搅乱了棋局,但在场之人却深知其实这局棋如果继续对弈下去,石凤阳必输无疑。只是吴道祖没料到对方会狠下心来,拼着仙心被废的危险也要将他继续滞留在这场看不见的惨烈杀局里。
石凤阳面色晦暗,头顶的水汽瞬间幻灭,微笑道:“那是你玩不起。”
吴道祖终于露出怒色,低吼道:“胡说八道,有什么是我玩不起的”
“天道人心”石凤阳泰然回答道:“你已经意识到了,自己众叛亲离形同孤家寡人,连你的弟子你的部下也站出来反对你。我是输了,但在我身后还有许多同道能够前仆后继,直至彻底击败你。吴兄,看看你的身边,还有谁呢”
吴道祖的眉毛渐渐立起,头顶的紫色云气发出“呼呼”怪音,骤地散开。
他恨恨望着石凤阳,神色变得越来越凶狠,猛然扬声大笑道:“我有盖世无双的修为,我有随心所欲的神通我可以叫天崩叫地裂,我可以教你们所有人都去死。我什么都有,什么都能做到,又有谁配站在老夫的身边”
石凤阳脸上缓缓呈露出道道皱纹,头发也如霜雪般转成银白。但他的眼神依旧清邃,且怜且憾地叹了口气道:“你没救了。”
空痕大师掌抵住石凤阳摇摇欲倒的身躯,说道:“石老施主,你受累了。”
石凤阳虚弱地笑了笑,再也说不出话来。他最后放下的那颗黑子,只有少数几个人才能够明白其中的分量它相当于下将原本矗立在仙林之巅的剑圣打到了半山腰下,至少还得花五十年才能恢复今日之水准;它相当于给了不可世的吴道祖当头棒喝,坚不可摧的灵台壁垒开始崩裂,由此为众人铺平了道路。
可在此之前又有谁能想到,在空照大师驾鹤西归,宗神秀和吴道祖先后露出狰狞面目之后,已成当今正道第人的剑圣石凤阳,竟然义无反顾地将自己当做垫脚石,几以毕生修为的代价扳断了吴道祖无人可敌的嚣张锋芒
四周鸦雀无声。在这里几乎每个人的修为此刻都已超过了曾经令他们望尘莫及的剑圣石凤阳。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人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敬重与关切,看着这位银发老人,就似在仰头眺望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
群情澎湃同仇敌忾,股无比惊人的力量在沉默里慢慢汇聚在石凤阳的身周。
真禅的心激荡难平。他看到明水大师无极真人匡天正凌红颐薄云天许许多多人都在沉默中迈出步伐,逼向孤零零伫立在棋盘前的吴道祖。
他们每个人的修为都远不及吴,却以决意去当第二块第三块第无数块垫脚石,用众志成城的血肉之躯铸起镇魔之碑
吴道祖的左眼皮跳了跳,无视双双足以将他焚为灰烬的愤怒目光,嘿嘿低笑道:“这就是石兄所说的前仆后继么我看更像是飞蛾投火”双手蓦地向两侧平伸,大袖无风鼓荡焕放出炫目紫光,瞬间向四楼的每个角落里涌去。
“呼”三百六十五道丝缎齐齐飘动,迸射出绚丽多彩的精光。强烈的光雾登时遮挡住众人的视线,只看到吴道祖的身影若隐若现,张狂大笑道:“虽千万人吾往矣有本事到楼顶来”
随着他的话音在楼中回荡,那些飘舞的丝缎应声幻化,变作五光十色的邪灵在雾光里翩翩起舞,从四面八方冲向众人。
“三百六十五罗刹阵变”厉青原不顾切地跃身而起,冷喝道:“向我靠拢”
话说完,全身的气力仿也用尽,阵头晕目眩往后便倒。不防身子暖,被小夜拦腰接住,灵玄神息汩汩绵绵涌入进来,稳住他的心脉。
他感激笑,就见吴道祖和杨恒前后隐没在上方的五彩光雾里。南宫北斗腾起三丈高也想追摄而上,却猛地刹住身势,捂胸口仰望上空喃喃骂道:“你娘的吴道祖,这是打架又不是请客,还带挑三拣四发请柬”却是伤重之下无力穿过上方结界。正自懊恼担心之际,身旁人影晃,却是真禅声不响地掠了上去。
杨恒破开结界禁制向上疾掠,忽地眼前黑,四周的流光溢彩消失不见,自己已站立在空旷的古堡天台上。头顶虚空幽暗了无尽头,没有星辰月亮,只悬浮着座静静旋转的凤凰岛。
吴道祖大袖飘飘傲然屹立在天台的另端,看上去点儿都不像灵台遭受重创的样子,眼睛里闪烁着兴奋妖异的光彩,注视杨恒道:“怎么,只剩下你和我了”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自己这句话说得太早,真禅的身影无声无息地飘现,落在了天台的另角。三个人鼎足而立,谁也不知道下刻孰友孰敌。
真禅站在天台上,在呼啸而过的凉风吹拂下,头脑渐渐冷静,忽地意识在这三人中,自己或许是最不该出现的那个。
可是当他看见杨恒紧追着吴道祖奔向楼顶时,脑海里只回荡个声音。于是他来了,不管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你来做什么”吴道祖藐视向他,“是想替他收尸,还是想让自己也变成具尸体”
真禅的身躯颤了颤,低下头不让从心底里悄然升起的惧意落到吴道祖的眼里,回答道:“我想向你借用轩辕心和聚元珠,复活杨北楚。”
吴道祖点点头道:“这是你投靠老夫的真实用意之吧至于另个用心,是不是伺机杀了我,好向杨惟俨交差,以换取你娘亲在杨氏家谱里的地位”
真禅不得不抬起头,好看清吴道祖的唇语,神情压抑长久不语。
吴道祖冷冷笑道:“明白告诉你,即使拿到了轩辕心,也不可能救活杨北楚”
看到真禅神情大变的模样,吴道祖嘿然道:“杨惟俨骗了你除了太古道秘术和聚元珠外,当世没有任何种办法能将元神收摄保存。何况据我所知,当他赶到时,杨北楚已死去阵子了。即使杨惟俨有莫大的神通,也无法将已散入虚空的元神收回。更不用说从阴曹地府里追回他的魂魄了”
这字字清晰无比地通过唇语吐露出来,恰似根根钢针扎进真禅的心头。
他这半年来苦苦支撑孜孜以求的所有动力与幻想被吴道祖的话瞬间击得粉碎,下子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
他像瘫痪了样蹲踞在地,双手抱住脑袋发出记声嘶力竭的嘶吼。脑海中绝望与愤怒跌宕交织,恨不得拳砸碎了这该死的世界
这时候有只温暖有力的手按在了他剧烈抽搐的肩膀上,杨恒走过来蹲下自己的身子,让真禅看到唇动:“无论如何,我很高兴你在这里。站起来,你还有我,这天塌不下来”
真禅痛苦而漠然地望着杨恒,心里迷茫地在想:“我还能做什么”
“好感人啊,”吴道祖很得意自己兵不血刃就击垮了真禅,接下来的目标无疑该轮到杨恒了。“可惜都是屁话,”他指向虚空道:“你以为自己是谁啊不是我暗中护送保你们母子路安然无恙上了峨眉;不是我命令明华将你关在南宫北斗的隔壁;不是我用药物惑乱杨北楚的神志,让他狂性大发死在真禅手下,扫清你取代杨惟俨接掌灭照宫的所有障碍,你现在什么都不是”
他说得眉飞色舞,心里也在自鸣得意。说出这些隐秘的事情,他并非是要让杨恒对自己感恩戴德,相反,他在试图激起对方的怒气。
对吴道祖而言,杀人就像治病,都必须对症下药。如对付真禅这种性格的人,就需设法夺其心志,不战而屈。至于杨恒,则是要让他的斗志越强越好,在激愤中不自觉地背离空明无尘的禅心境意。
果然,杨恒的呼吸渐转急促,缓缓地站直身躯道:“你有病”
吴道祖不怒反喜,得意洋洋道:“没什么奇怪,事实就是:老夫选中了你,如此而已”
杨恒看了眼蜷缩在地的真禅,吐了口气,摇摇头道:“如果不是有病,你就不会说这么多话,妄图激起我的仇恨,蒙蔽禅心。由此可见,石老爷子并非白白负伤他已令你开始怀疑自己的实力”
吴道祖就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哈”地声道:“你说什么,你再说遍”
杨恒毫不畏惧地盯着他凶恶狂乱的眼神,坦然道:“你受了伤,你的自信也受了伤。”
吴道祖的眼神骤然转寒,徐徐道:“可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
杨恒步罡踏斗慢慢走向吴道祖,微笑道:“但你的瞳孔在收缩,你开始紧张了。”
“放屁”话出口,吴道祖登时意识到,他平生第次感觉到了惶然。但这惶然刹那便化作了股自恋的狂意,想着杨恒也正对自己展开攻心术,表明这小子还不算笨,能够清醒地意识到对手的强大。而他的对手,不正是自己么
于是他又笑了,缓缓舒展收缩的瞳孔,补充道:“不过这屁放得还不算太臭。”
杨恒心里微微觉得丝遗憾,他边走近吴道祖,边道:“我很好奇,你处心积虑,杀人布局,究竟想干什么”
吴道祖情不自禁地手捋三缕须髯,呵呵笑道:“你总算找到问题的关键了。不妨告诉你咦”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察觉到杨恒所过之处表面看来似乎毫无异样,但正是这没有点儿异样的虚空才是最大的异样
虚空消失了。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悄无声息地化作了团真正的空无。
如果说他的“太古碎空斩”是像刀样能够将空间片片割裂,那杨恒此刻施展出的神息绝技便如同只巨手不着痕迹地将虚空抹去
神息第四境而且是专以用来对付“太古碎空斩”的不世绝学。
吴道祖的眼睛里闪动着光火,望着从远处步步走近的杨恒,双手高举过顶道:“虽有不有,不无而无不错,真不错”
他的体内紫气冉冉升腾,在身周形成束庞大的云柱,呼呼旋转冲向深幽无尽的虚空,居然仍是用“太古碎空斩”。
杨恒的步履渐渐变慢变重,由紫色云柱卷裹起的狂风将他的衣袂向后猎猎吹飞,空气里发出密集的爆鸣。但这些都只发生在杨恒的身前,旦他的脚步跨过,所有的风起云涌都刹那消逝。
“有点意思”吴道祖微合双目,用心感受着狂风被空无幻灭的律动,直觉得这简直是世上最迷人的风景之。可惜美中不足,在这幅风景中自己在被削弱,不自觉地沦落为陪衬的配角,这又怎么可以
“呼”吴道祖的双臂挥斩。紫色的云柱霍然膨胀,而后不再是向四面八方扩展,所有的力量都涌动向前。弹指之间,幽暗的虚空支离破碎甚而令人产生往下剥落的错觉,从裂口后迸射出亮白色的强光,吞噬熔化天地所有。而那虚空碎块就在白光里载沉载浮,不停地激撞组合,拼接成新的空间。
但是这切惊天动地的奇景到了杨恒身前便立刻消失。他就如同个清扫工,将吴道祖碎毁的空间残片尽数纳入玄之又玄的空无中。
他还在往前走。只是前方的天台已荡然无存,离乱的空间充满狂乱肆虐的能量,令他的步履变得更慢更沉,就似身上背负着个急速加重的包裹。
这场面正在吴道祖的意料之中,他的脸上还带着胸有成竹的笑意。
真禅身不由己地抬起头,察觉到杨恒的身躯正在发出轻微的颤抖。这颤抖几乎无法用肉眼观测到,但很明显杨恒正处于难以想象的巨大压力之下,远非他此刻的表情来得那么轻松自如。
事实的确如此,在杨恒身上,恐怖重负正以惊人的速度倍增,试图将他的身躯乃至魂魄起摧垮,起泯灭在无尽的虚空中。
这场对赌,吴道祖赌的是杨恒无法承受太古碎空斩所释放的庞大能量,未及推进到自己身前便会魂飞魄散;反之,完蛋的就是他。
杨恒能成功么真禅的心悸动了下。恐惧悲伤愤恨绝望所有激荡在脑海里的杂念瞬时撤空,眼中只剩下鼓勇前行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杨恒。
“喀喇喇”杨恒艰难地迫近吴道祖,而与此同时,从紫云里化出的光芒缓缓地逼向了他。他的神息绝技“空无之端”寸寸地在向身周压缩,身子的抖动越加剧烈起来。
最后九步,还有九步就可以站到吴道祖面前。而这九步,便是胜与负的区别,生与死的天堑。他深吸口气,抬脚举步落足切都像是慢动作。
突然,他看到吴道祖的背后涌起了奇异的红光。如血般炽烈的光芒淹没了虚空,向他的背脊排山倒海冲去。在血光之中,真禅手持乌龙神盾凌空飘立,胸口被锋锐的锯齿划开条直抵小腹的血口,汩汩冒出的鲜血融入虚空,不断加深光焰的色彩这是杨恒此生所见的最醒目动人的红。
“血洗长空”真禅站起来了,他切割开自己的胸膛,从吴道祖的身后猛然发动魔真十诫第九层的绝杀之技。
吴道祖所有的心神与力量都灌注在正前方与杨恒的对决上,尽管他也留了手,专为防备真禅临阵倒戈。但显然,他低估了真禅。这小子上手就直接用了最凶猛霸道的神息杀技,就在他与杨恒胜负将决之际。
顿时他腹背受敌。两害权衡取其轻,吴道祖容不得有过多的犹豫,口中发出尖锐怒啸,双臂猛向前振,身躯朝着斜上方倏然拔起。
“轰”身前的紫色云柱尽数碎裂成光电,切开虚空直冲杨恒,却在他身前五尺处迅速湮灭。
与此同时真禅的“血洗长空”亦破开了吴道祖的护体罡气,如惊涛骇浪般轰击在他的后背上。吴道祖的身形剧颤,啸音骤转哑黯,背后的白衣先是染成片血红,继而“丝丝”熔尽,肌肤片殷红闪光煞是可怖。
他终于发现,自己的力量并非真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在经过整夜的轮番大战后,功力的耗损和灵台上留下的重创隐患,已将自己和杨恒拉近到几乎同个层级上。而真禅扮演的就是那压垮驼背的最后根稻草。
然而他毕竟不是骆驼。在付出相当惨重的代价后,吴道祖脱出杨恒和真禅的前后夹击,身形越拔越高直射虚空。
那座悬浮在上方的凤凰岛迸射出万丈红光,在熊熊烈焰中幻出了原形。
吴道祖晃身站上凤冠,俯瞰脚下光澜动荡余波未平的天台,撕下破碎的白衣,甩手扔向虚空之中,随着声尖利长啸,火凤舒展摩天巨翅往下俯冲,犹如团呼啸过苍穹的雷云,肆无忌惮地撞向天台。
“疯子”当真禅看到杨恒唇动的霎,立时明白了吴道祖疯狂之极的意图驾驭火凤,将古堡秘境彻底撞碎,让所有置身在堡中的人灰飞烟灭
这时的真禅已没有任何游移的理由,也没工夫去害怕与吴道祖正面冲突的后果。他拨动乌龙神盾,在胸前划出另道深深的十字血口。
蓬火红的怒焰如云柱般冲天而起,直射火凤的下腹。但未等迫至近前,大半便被它巨翅卷荡的狂风震散。
杨恒掣出阿耨多罗剑,仰视从天而降的火凤,用左手打哑语道:“好样的,现在换我上”而后捏作剑诀,全身腾起金光。
真禅的眼睛有点模糊,却发现天台上忽又多了条窈窕身影。
“你也来了”吴道祖张狂大笑道:“好得很,正赶上陪他们起死”
蝶幽儿目露煞气,不屑冷笑道:“老东西,该死的是你”唇间发出记刺穿耳膜的尖利啸音,几乎盖过了吴道祖久久不绝的笑声,体内银白色的光雾往外涌,幻动出三道闪闪发光的元神。
杨恒顿时认出,这三道元神正是南宫北辰青天良与天妃
“天地人三魔灵”吴道祖悚然变色,竟不顾切地驾驭火凤向上猛提。
但要从急速俯冲专为大力拉伸,终究需要时间。而这点时间,也正是蝶幽儿算好来的。在火凤堪堪止住去势欲待往上方飞升的瞬,三大魔灵齐头并进,以摧枯拉朽之势从下方赶上。
“轰”蝶幽儿的意念催动,经过炼化的魔灵爆裂元神,迸发出沛然莫御的光澜,如潮水般吞噬去火凤的身影。
随即蝶幽儿也似掏空了所有,虚脱地坐倒在天台上,大口大口喷出银色气雾。
“小贱人”吴道祖咬牙切齿地嘶吼,身形从即将被银澜碎散吞没的火凤上电射拔起,扬手招来太昊鼓。鼓声咚咚,回响在不平静的虚空中。
第九章 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