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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惊仙 第 101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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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咚从太昊鼓上发出道道红色冲击波轰向天台。
吴道祖神色如癫似狂,鲜血口口喷在了鼓面上。
杨恒祭起天若有情诀,迎头撞向轰落的太昊鼓波。
“来,我让你来”吴道祖双目射出狂乱的异光,猛力击打鼓面,频率越来越快。
在雨点般的鼓声轰鸣中,剑华似风中的旌旗剧烈飘摇,却依旧不屈不挠扶摇直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金色的锋芒迫面而至
吴道祖挥手祭起玄阴河图幡,蓬乌光大盛迎向剑芒。
“铿”阿耨多罗剑激撞在玄阴河图幡上爆出串串刺目光花,剑势趋缓。
吴道祖不住拍击太昊鼓,想用从鼓面轰出的冲击波将杨恒震落。他瞪视力压玄阴河图幡,徐徐向自己迫近的杨恒,面目狰厉地喘息道:“我本将切都设计得完美无缺,如今全都被你毁了你该死”
杨恒御动剑诀,抗击着潮水般涌来的太昊鼓波,艰难地向吴道祖寸寸逼近,灵台仅存的神息瞬间释放,透过惊仙令注入阿耨多罗剑。
只见成千上百的金刚经文如万箭齐发,沿着阿耨多罗剑金煌煌的锋芒直透玄阴河图幡,破入吴道祖的前胸。
吴道祖面色大变,却已是第二次领教金刚经雷的威力了。与上次在凤凰岛的境遇不同,他的灵台在与石凤阳战后已元气大伤,颗被魔意吞噬的道心在恢弘广大的佛意涤荡下,顿时风雨摇摆难以自持。
他嘶声长啸,甩开玄阴河图幡,双拳重击太昊鼓,身形往后疾退。
“轰”杨恒身形剧震,阿耨多罗剑不由自主向上弹起数寸。吴道祖趁机脱出金刚经雷,远远飘飞向数十丈外的虚空。生平第次,他面对敌手弃阵而逃。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刚刚还萎顿在地的蝶幽儿陡然挺身而起,口中锐啸不止,眉心迸射出道银白轩辕神光。
这道神光又细又长,如支银光闪闪的利箭撕裂太昊鼓波,刺入吴道祖的眉心。
吴道祖身躯急速翻飞,幻动出层层叠叠的虚影,却始终无法摆脱轩辕神光。
他的灵台已是千疮百孔,元神便如被敲去硬壳的核桃仁彻底暴露在轩辕神光之下。头顶紫气哧哧直冒,眼看就要被蝶幽儿摄走。
“呀”吴道祖发出阵痛楚的嘶吼,双手抱头面容扭曲,俯视蝶幽儿射出刻骨铭心的怨毒目光,粗喘道:“小贱人,你好大的胃口”
蝶幽儿情知吴道祖已在劫难逃,抑制住心中兴奋与狂喜,咯咯娇笑道:“老东西,八十五年前你就该想到会有今日”
吴道祖的元神化作丝丝缕缕的紫光源源不绝被摄入轩辕神光里。很快,原本银白无暇的光箭逐渐变深变紫,似缕水银线般回流向蝶幽儿的眉心。
杨恒仗剑飘立在三十余丈外的虚空里,凝望这幕,心里竟隐隐生出丝不安的异感。
他又有些奇怪,假如说吴道祖能假身端木远向小夜传授专以克制轩辕神光的灵玄心境,那他自己为何直到此刻还不施展
突然,吴道祖声大吼道:“小贱人,你休想得逞”从身体里刺透出千百道紫色强光,瞬间将身影完全吞没。
蝶幽儿俏脸变色,低叱道:“老东西”急急收住轩辕神光。
“轰”团巨大的紫色光云以吴道祖的身躯为中心爆炸开来,强劲之极的罡风竟令位于三十丈外的杨恒也被生生震飞,眼前忽而紫光盈动忽而天昏地暗,“嘿”地吐出口淤血,才勉强凝住了身形。
吴道祖焚精爆元,在最后刻自我了断。向崇尚完美的他,甚至连根头发都没留下,全部泯灭在自己创造的可怕光爆里。
过了许久,杨恒的视力才逐步恢复正常。天台在脚下变作个几乎渺不可见的小点,虚空里充满了流离的紫色光气,像是给吴道祖送上的灵幡。
“呼”阵冷风吹卷着玄阴河图幡从杨恒的面前拂过。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摄过玄阴河图幡。黑色的仙幡在风中飘动,似乎在宣告曲终人散的落寞。
真的曲终人散了么杨恒若有所思。
“杨大哥”蝶幽儿笑意盈盈地飘身行来,手中多了面太昊鼓。
杨恒也想笑,奇怪的是怎么也笑不出来,只淡淡说道:“幽儿,恭喜你夙愿得偿。”
蝶幽儿似乎心情极好,脆声笑道:“你是不是在提醒我,该将石姑娘完璧归赵了”
杨恒这才笑了下,蝶幽儿却不笑了。她垂下眼帘注视着手中的太昊鼓,幽幽道:“我终于得到它了,可我宁可用它来换你的心,如果可以”
杨恒摇摇头,此时此刻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片刻后,蝶幽儿展颜浅笑,娇俏道:“不过嘛既然得不到你,拿到它也不错。”
杨恒觉得自打吴道祖恶贯满盈后,自己的脑海就变得有些僵硬,什么都无法想,什么也想不了。
蝶幽儿见他懒洋洋的样子,显得丝毫没有同自己说话的兴趣,明亮的眸子里慢慢变得黯淡。但当她再次抬起脸时,又是笑容满面,说道:“放心,我已命人将石姑娘送来千药岛。等到今天傍晚时分,你就又能见到她啦。”
杨恒心宽,勉强道:“那你呢幽儿,你今后有何打算”
蝶幽儿微笑道:“你还会关心我么”顿了顿说道:“大仇得报,该做的事也都做了。我会回到星沉海底的太古神殿里,从此隐居不出。除非”
她黑漆漆的眼珠转了转,狡黠笑道:“某人愿意陪着我浪迹天涯。”
杨恒笑了笑,心里荡漾起丝惆怅,说道:“我会来看你。”
蝶幽儿笑吟吟道:“好啊不过咱们有言在先,你来我欢迎,设若身边还带着石姑娘,却莫要怨我给你吃个闭门羹。”
杨恒怔了怔,那边蝶幽儿又是“噗嗤”轻笑道:“瞧你这傻傻的模样好啦,我是和你开个玩笑。到时候你只管带着石姑娘来探望我嗯,再多十个八个的美女,我也样欢迎。”
杨恒啼笑皆非,说道:“你以为我是皇帝老儿,坐拥三宫六院”
“差不多啦,”蝶幽儿道:“经过千药岛战,三魔四圣死的死伤的伤,往后的正魔两道,还不是惟你老人家马首是瞻”
杨恒摇摇头,说道:“首先我不老,其次我从不骑马。所以,什么都谈不上。”
“胸无大志的家伙”蝶幽儿浅怒薄嗔地瞥了他眼。那眼神似怨似喜,教人看得心神荡漾,如饮醇酒。
杨恒的视线望向下方的千药堡,缓缓道:“经过这么多事,死了那么多人,我也该平平静静地过几天好日子了。”
他并未注意到蝶幽儿神情忽然变得有点古怪,继续说道:“你不是也想隐居太古神殿,远离尘世是非么”
蝶幽儿叹了口气道:“想是想啊,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
杨恒点点头,油然笑道:“奇怪,明明咱们胜了,为何却似斗败的公鸡”
蝶幽儿笑道:“那是你,可不是我。你在找什么真禅么他已走了。”
杨恒沉吟道:“要不是他最后出手,或许我会倒在吴道祖之前。”
蝶幽儿白了他眼道:“杨大哥,你这可是话里有话。莫非在指责小妹适才坐山观虎斗,任由你和吴道祖拼命么”
杨恒怔道:“你想哪儿去了,我是有点儿担心他今后的事。”
蝶幽儿忽然伸出纤指轻点在杨恒的胸膛上,道:“你的心呀,总想着他们。”
杨恒的心弦颤,凝目望向蝶幽儿,真挚道:“幽儿,我也会想你的。”
“是么”蝶幽儿转忧为喜,说道:“那就来太古神殿看我吧。”说着蓦地凑过娇躯,在杨恒的嘴唇上轻轻吻,旋即退开三步笑吟吟道:“要记得哦。”
杨恒呆了呆,无法不去回味这绝美少女突如其来的亲吻,兀自感觉唇有余香。
她要自己记得什么呢是记得她,记得去太古神殿,还是记得这临别吻
杨恒的神思惘然,忽听蝶幽儿道:“看在你对我还有点儿良心的份上,再送件大礼给你。”
他不由愕然问道:“什么”
蝶幽儿得意笑道:“就是你未来的岳丈老泰山明灯大师。他被我救下,安置在真禅和司徒筠住过的那栋小木屋里。放心,我派了人在那儿守护照料。”
杨恒大喜过望,情不自禁握住蝶幽儿的双手道:“幽儿,你真太好了,谢谢你”
蝶幽儿有意无意地看了眼杨恒紧握着自己的手掌,叹道:“你这个人啊,真怪。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从不说谢。可要是帮你救了别人,却比什么都高兴。”
杨恒笑道:“你对我好,我当然都记得。咱们永远都是好朋友”对蝶幽儿挟持石颂霜胁迫自己的心结也渐渐释然。
蝶幽儿缓缓抽出纤手,正色道:“但愿你能永远记住这话。杨大哥,后会有期。”娇躯晃隐向虚空。
杨恒的心没地酸,不由自主地想唤住蝶幽儿。然而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默默地目送她背影远去,消逝在自己的视线中。
他又怅然伫立须臾,却听下方的天台上传来空痕大师的声音道:“真源”
杨恒省,收拾情怀御动身形飘落在了空痕大师的身前,躬身礼道:“大师”
空痕大师望了望广漠虚空,问道:“吴老施主已驾鹤西归了”
杨恒点头,却不愿再提及真禅和蝶幽儿的事。两人齐穿过结界回到了四楼。
此时楼内的法阵已被群雄破去,数百条丝缎支离破碎,散落地。
见到杨恒归来,众人喜出望外纷纷迎上,问起与吴道祖决战的情形。
杨恒简略说了,取出玄阴河图幡交还小夜道:“这仙幡还是由你保存吧。”
小夜接过玄阴河图幡,念及年幼时端木远待自己的种种好处,睹物思人眼圈又红了。
杨恒无以安慰,只好暗自叹,转首道:“明水大师,劳烦你派人前往峡谷外的乔木林中,明灯大师正在林内小屋里疗伤。”
大伙儿听到这意外的好消息,尽皆喜动颜色。小夜更是惊喜道:“我爹爹还活着”
杨恒道:“他被幽儿姑娘救了。还有颂霜,不久也会被送来千药岛。”
小夜道:“太好了杨大哥,我能不能和云岩宗的大师们起去见爹爹”
杨恒失笑道:“当然可以。而且有你这位旷世神医在,大师的伤定会好得更快。”
小夜俏脸红,偷偷望了眼坐在角落里运功疗伤的厉青原,低声道:“杨大哥,厉大哥他”
杨恒点点头,道:“我知道。”小夜这才安心地随同明山大师等人离去。
盛西来直到这时才有机会插上话,问道:“阿恒,真禅去了哪里”
杨恒摇头,说道:“他投靠吴道祖,原来是受了老宫主的指示,打算盗取轩辕心和聚元珠复活杨北楚。可惜没能成功。”却也不说杨惟俨事实上欺骗了真禅,毕竟人死为大,亦不必在其身后再加以鄙薄。
众人这才晓得了真禅叛逃的真实原因,无不唏嘘感慨,对其恨意不免大减。
尤顾东问道:“那轩辕心和聚元珠如今又在何处”
杨恒的答案已到嘴边,又改变了主意,暗道:“幽儿已回星辰海,此生不再踏足中原。我何必再因此事,给她平添麻烦”便答道:“那只有吴道祖清楚了。”
“阿恒”杨南泰坐在旁忽向杨恒招了招手。他断去的左腕已被司马病妙手回春,续接了起来。但十数日内无法运动,只能吊在胸前。
杨恒走上前去,缓缓跪下身子道:“爹爹”
杨南泰单手托起杨恒,说道:“刚才我已听小夜姑娘和红颐说了这三年里的事。你做得很好”
周围众人见父子久别重逢,定有许多话要说,都悄然退开。
厉青原运功醒转,独自人静静坐在角落里。他听到了杨恒和众人的交谈,也知道了吴道祖在最后刻选择自爆精元魂飞魄散的消息。
在听到这消息的瞬,他的心中五味杂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万里之外的娘亲。
忽然,他很想回家。环顾四周或救死扶伤或低声攀谈的群雄,厉青原感到自己的存在已是多余。他悄悄站起身,用青冥魔枪驻地,步履蹒跚地往楼下走去。
往日纵而上的石梯,这时候却成为他难以逾越的障碍。厉青原每走步,浑身都会出阵冷汗,五脏六腑的剧痛参杂着内心的激荡,令他身心俱疲。
脚下软,厉青原的身子骤然失去平衡往石梯下滚落。蓦地从腋下伸出只温暖有力的手掌,抓住了他的胳膊。
厉青原站住身躯没有回头,向身后说道:“你该多陪陪自己的父亲。”
杨恒走下两步,微笑道:“小夜交代,要我照顾好你。”
厉青原愣了愣,摇头道:“不必了,我自己能行。”
杨恒扶着他缓缓走下石梯,说道:“可你声不响地离开,未免太不够朋友。”
厉青原唇角逸出缕笑容,说道:“有你这个朋友,是我倒了八辈子大霉。”
“又来了,”杨恒拍拍他的肩膀道:“不过英雄所见略同,这话也正是我想说的。”
厉青原侧目望向杨恒,两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等伤势好转后再走吧,”杨恒劝道:“你这样子,很可能会掉进海里喂鲨鱼。”
厉青原摇头道:“我的伤,自己心里有数。”
杨恒见他固执己见,苦笑声道:“也罢。我送你。”
厉青原怔道:“你不是要在千药岛等颂霜么”
杨恒道:“反正石老爷子明灯大师和小夜都在,也不缺我这份儿。”
厉青原注视杨恒片刻,问道:“你真要送我”
杨恒笑道:“君子言驷马难追,那还有假”
厉青原颔首道:“那好,就送我去乔木林的小屋。我累了,想先在那儿睡觉。”
杨恒愣了下,心中感到片温暖,嘴里却笑骂道:“你这人还真麻烦”
两人相携离开千药堡,来到了小木屋。守在屋外的是祁连山大恶谷谷主包不平,杨恒也曾在黑沙谷中见过。他迎上前来恭谨施礼,说道:“杨宫主,刚才出了桩怪事儿,你瞧”
他指向乔木林中座新坟道:“就眨眼的工夫,这坟头也不知是被谁刨开,将司徒姑娘的遗体给偷走了。”
杨恒惊,首先想到的便是吴道祖。但就算他活着,也不应该对司徒筠的遗体有兴趣才是。他又转念想到行踪不明的真禅,不禁心头微动,于是托请包不平将司徒筠的坟墓先行复原。
他和厉青原走入小屋里,就见小夜正在催运灵玄神息为明灯大师疗伤。
见到杨恒和厉青原到来,明灯大师笑道:“好嘛,又来个跟和尚我抢床榻的。”
厉青原在榻上盘腿坐定。杨恒估摸了下时间,尽管离傍晚还有个多时辰,但他已坐不住了。当下和明灯大师说了几句,告辞出屋。
他御风来到山顶,站立在百丈悬崖上极目远望浩瀚海天,等待着石颂霜的到来。
日头缓缓往西边的海平面沉落,天色渐暗。石颂霜的身影却迟迟没有出现。
杨恒的心焦灼起来,直到西方的海上渐渐露出个小黑点,才长舒了口气。
他纵声发出清啸,啸音嘹亮矫夭长空。远处的摩云金雕振翅向山顶飞来。
杨恒收住啸声,望着摩云金雕徐徐降落在山崖上。鹿仙子从座驾上跃落,来到杨恒身前恭恭敬敬地躬身施礼道:“杨宫主,幽儿小姐命我护送石姑娘来此。”
杨恒暗赞蝶幽儿心细,安排了同为女性的鹿仙子驾驭摩云金雕将石颂霜送来。
他谢过鹿仙子,足尖点掠上摩云金雕,打开暖轿的侧门,唤道:“颂霜”
石颂霜坐在轿中,因经脉受制身不能动,双明眸含情脉脉亦自笑盈盈地看着他。
杨恒屈指弹出道指风,解开石颂霜的经脉禁制。石颂霜在暖轿里坐久了,手足微感麻痹,边运气疏通筋络,边道:“阿恒”才说了两个字,娇躯已被杨恒不由分说地抱了起来。
石颂霜且喜且羞,低声道:“鹿仙子还在外面呢。”
杨恒抱着石颂霜飘落在地,心情舒爽,笑了笑道:“抱抱又有什么打紧”
石颂霜纤手在杨恒的胳膊上狠狠掐道:“还不快把我放下”
杨恒笑嘻嘻放落石颂霜,就听鹿仙子道:“杨宫主,石姑娘,若无其他事情我这就回返祁连山了。恭祝两位举案齐眉,百年好合。”驾起摩云金雕径自往西去了。
杨恒牵起石颂霜的玉手,问道:“这些天你都在祁连山么”
石颂霜点点头,说道:“鹿仙子她们待我倒也恭敬客气,只是心里担心你。”
杨恒将她的纤手握到面前,鼻子里嗅到从石颂霜衣发上幽幽散出的清香,微笑道:“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么”
石颂霜凝视杨恒良久,忽地将娇躯靠入他的怀里,双手环腰道:“你不知道,这几天里我都在胡思乱想,怕你去不返,怕你出事我闭上眼睛,见到的都是你和吴道祖惨烈血战的景象。要是你真有什么事,我我”
她的嗓音微微发颤,将螓首深深埋入杨恒的胸口,说道:“也不能再活。”
佳人情重,杨恒胸中又酸又甜,紧拥着她柔若无骨的娇躯,低低道:“别说傻话。”
两人在崖顶相拥相抱,齐享受着日落时分的恬静光阴。
什么都不去想,什么也不用说。他们的经历已足够多,分离也足够长长得让他们再也不愿彼此的身影从视野里消失,哪怕仅只刹那。
海风吹拂,鸥鸟高飞。难得千药岛没有被无量天照波及,依旧保持着旧日的美丽风景。他们便是这风景里最美的幅画面。
落日消隐在海平线下,天色幽暗了下来。两人只是这样相依相偎,甚至觉得光阴已无意义。若可以,就请永远停留在这刻
又是许久之后,杨恒感觉石颂霜的身子在轻微发颤,心紧问道:“你冷么”
石颂霜在他怀里摇摇头。杨恒却难以安心,他轻轻地将她的俏脸抬起,刚要开口再问,顿时呆了呆。
月光映照下,石颂霜的星眸里荡漾着幸福快乐的泪花,轻声说道:“吻我”
杨恒身心俱醉,如奉御旨纶音深深亲吻在了她颤动湿润的樱唇上。
两人耳鬓厮磨难舍难分,爱意的火花点亮了黑黔黔的天空,让风听得见,让云看得见。
许久许久之后,杨恒恋恋不舍地松开石颂霜,抬起头霍然便见夜色里有双死灰色的眸子在死死盯着自己和石颂霜,司徒筠,那位从坟墓里凭空消失的真禅的妻子,这会儿正伫立在山崖边。
第七集 有情人间
第章 隐秘
“是他”杨恒的脑海里刹那闪过个人的名字,将石颂霜挡在了身后。
“你放心,就算你不动手,老夫也活不到明天日出。”圆润的声音是司徒筠,但那语气分明和吴道祖模样。
石颂霜站在杨恒的身后诧异地打量着司徒筠,她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但看是司徒筠脸上灰败的面色及渗出深色血斑的肌肤,分明不似活人,顿时醒悟到这是吴道祖借尸还魂。
“我不是来找你复仇的。”吴道祖脸上的神情平和异常。
察觉到杨恒眉宇间的警惕与怀疑,又自嘲笑道:“就当老夫是有心无力吧,事实上,我有些事想在死前告诉你,所以在自爆精元时勉强逃出缕元神,瞒过了蝶幽儿的眼睛。”
他顿了顿,环顾空旷的崖顶道:“这儿是谈情说爱的好地方,但不适合谈话。”
杨恒觉察到吴道祖体内的生机极弱,全凭缕即将涣散的精元维续才能支撑至今,这家伙活着的时候自己尚且不惧,此刻奄奄息自己又岂会怕了他
“你想说什么”杨恒问道:“假如是临终前的忏悔,我乐于洗耳恭听。”
“临终忏悔”吴道祖咯咯低笑道:“也许吧,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啊何况我猜你定很想知道如何化解真禅心中的魔性;或者是如何破解小夜的龙女誓咒。”
杨恒注视吴道祖须臾,缓缓点头道:“好,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说。”
话说完,杨恒把目光转向身后的石颂霜,示意她离开,石颂霜却将他的胳膊抓得紧紧的,缓慢而坚决地摇头。
吴道祖望着石颂霜悠然笑道:“起来吧,相信我说的故事里也有你感兴趣的东西。”
三个人沿着清幽小径起来到了昨夜明灯大师厉青原和小夜藏身的山洞里。
杨恒拥着石颂霜坐下,两个人手握着手齐齐望向对面背靠石壁而坐的吴道祖,几里的山路已让他微露疲态,轻喘了口气道:“石姑娘,我杀了令堂,阉割了令尊,还夺走你外婆的遗体做成雕像,你很恨我,对吗”
“我爹爹”石颂霜还是第次听说明灯大师的事,惊愕地看向杨恒。
杨恒点了点头,握紧了她的纤手,石颂霜呆了半晌才问道:“因为这件事他才离开了我们”
看着杨恒默然不语的脸庞,石颂霜的贝齿不自禁地咬住了唇,她咬的很用力,却点儿也不觉着疼,猛然,她挣脱杨恒的手,掣出天庐神匕直刺仇人的咽喉。
吴道祖动不动,低头瞧着抵住自己咽喉的天庐神匕,脖子上透出缕黑色血丝:“没想到我们的谈话会以这样的方式开始,但是否该这样就结束”
石颂霜强忍手刃杀母害父仇人的冲动,冷冷道:“我会等,至少等你说出如何破解小夜的龙女誓咒和真禅心中的魔性后,再了结我们之间的恩怨。”
她仿佛用尽所有气力,才艰难地将天庐神匕从吴道祖咽喉上移开,缓缓退回到原位。
摸了摸脖子上的血丝,吴道祖漫不经心的将血轻抹在自己的嘴唇上,淡然道:“这血是她的”下刻,吴道祖神情忽转凝重,徐徐道:“你们不会相信,许多年前我也曾是个好人,至少是别人眼中的正道砥柱,世外高人。”
石颂霜冷冷道:“不必回溯那么多年,就在几个月前我都是这样看你。”
吴道祖笑道:“丫头,别以为老夫听不出来,你是在讥讽我看似道貌岸然,实则衣冠禽兽,但早年的我确也曾意气风发,立志要以有用之躯匡扶天下,澄清四海其实,到了今天这志向也从未改变。”
杨恒没有出言讥嘲,因为他从对方的眼底发觉到缕往日根本无法看见的伤感,他缓缓说道:“你的志向没变,人却变了。”
眼睛亮,吴道祖哈哈笑道:“我没看错你,你小子确是老夫要找的人”他的笑声渐渐变低,接着道:“可我为什么会变都是蝶青炎那贱人所害”
“蝶青炎幽儿姑娘的母亲”杨恒诧异道:“事实上,不是你杀了她吗”
吴道祖的脸上不由自主涌起股狞厉之气,寒声道:“这是我此生最后悔的事”
如果光听话语内容,似乎是吴道祖临死之前的良心发现,但那面色和语气分明充满怨毒与懊丧,任谁都能猜出其中必定另有文章。
吴道祖果然接着说道:“当年我若不将她杀死,就算只抛开与这贱人双宿双飞的神仙日子重回凤凰岛,也能明哲保身过得自在逍遥,又何必去管人间大难临头洪水滔天”
石颂霜对吴道祖恨到极点,听他夸夸其谈将自己说成救世主般伟大,不由阵阵反胃,漠然道:“如此说来,我们所有人都该感激你才是。”
吴道祖对石颂霜的态度不以为然:“石姑娘,那是你不明白其中的原委,杨恒,你随蝶幽儿去过太古神殿,和她又有过段颇为亲密的交往,你能否告诉老夫,在你的眼中太古道是用来干什么的”
杨恒怔了怔,突觉手心剧痛,却是被石颂霜狠狠掐住,耳朵里听她传音入密道:“颇亲密的交往”
“阁下参悟太古道秘术多年,应该比我清楚。”杨恒忍着疼,边苦笑边回答。
吴道祖悠然而笑,片刻后字字道:“天以万物养人,人无物馈天”
杨恒的脑海里被这十二个字炸开道惊雷,没来由地从脚底升起丝丝寒意。
石颂霜发现他的手下子变得冰凉,不禁轻呼道:“阿恒”
杨恒醒,深深吸了口气向她勉强笑了笑道:“我没事。”
话说完,杨恒脑中回想起那日在祁连山黑沙谷中,蝶幽儿在天意花前与自己的番谈话
“杨大哥,你有没有想过,假如回到鸿蒙之初,这世上没有人,只有些花草树木,山川河流,该当如何的清净美丽其实人是最无用的寄生虫,竟还忝不知耻以万灵之首自居,着实可笑可恨。
“你们云岩宗以佛法立派,天到晚说什么慈悲为怀渡化世人,但这世上的恶人却越来越多,可见人的贪性根深蒂固,已到了冥顽不灵的地步,可惜我现在的道行太浅,否则啊”
接下来,蝶幽儿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低笑了两声将话题转开。
杨恒以为这只是段小插曲,时过境迁便会忘记,然而听到吴道祖说出类似的言语时,才突然察觉这段经历竟像根看不见的小刺,早已悄悄刺进了心底。
吴道祖察言观色,悠悠道:“老夫猜得没错,你果然知道,而你这惊骇的表情,老夫早在八十六年前便已有过,蝶青炎嘿嘿,这贱人念念不忘的就是太古道的至高教义,要将所有的人从世间抹去,好回复到鸿蒙之初天地肇始”
石颂霜凛,醒悟到杨恒为何会勃然色变,忍不住问道:“可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吴道祖不屑反问道:“当拥有无可匹敌的力量,破坏切的欲望,在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做的”
想到吴道祖极度变态的行为,石颂霜阵不寒而栗,说不出话来。
石颂霜正感惊骇间,耳边便听得吴道祖追问道:“石姑娘,假如知道有人想这么做,你会怎么办”
石颂霜看了眼杨恒,毫不犹豫回答道:“我会设法阻止她,甚至不惜杀了她”
“看,你也是认同老夫的。”吴道祖得意地笑道:“所以我杀了蝶青炎。”
但是过了会,吴道祖似乎意识到这种说法与事实存有出入,立刻纠正道:“只是杀了蝶青炎。”
杨恒敏锐地觉察到仅仅加了“只是”二字,两句话的意味已大为不同,问道:“阁下为何会这么说”
吴道祖徐徐道:“因为奇魔花是从轩辕魔帝遗骸中滋生出的朵妖灵之花,切凡间手段都根本无法将它彻底毁灭蝶青炎就是从奇魔花里孕育而生的缕神识,就算灭了她,奇魔花依旧会在八十年后生出下缕神识”
杨恒和石颂霜互视眼,异口同声道:“蝶幽儿”
刹那间山洞里片死寂,只听到风吹过的声音,两人遍体生凉。
吴道祖的话音就像寒流般穿过他们的耳膜,透进了两人心底:“为了杀死蝶青炎,我刻意顺从亲近她,步步获取信任,她为了让老夫死心塌地跟随她,便将太古道的诸般秘术传授给我,我越看越是心惊,也更加坚定了杀她的念头。
“等我终于利用祁连六妖杀死蝶青炎后,却发现自己犯了个致命错误,我无法毁去奇魔花,只能眼睁睁瞧着它遁形于祁连山中。”
喘了口气,吴道祖接着说道:“那时候我就预料到切尚未结束,于是我开始了长达八十余年的准备,首先就是让以龚异嵬为首的祁连六妖常驻黑沙谷,俟听闻下缕奇魔花神识出世的消息,便要赶在她壮大成形之前加以扑杀。”
杨恒想到自己在祁连山的遭遇,不免对此言信了几分,问道:“那你为何又要假身端木远游走仙林,悬壶济世”
“那时候的老夫灵智未泯,也还有济世度人的胸怀,便想以平生所学医术略解民间疾苦。”吴道祖话音深沉,回答道:“更重要的是,我必须利用端木远的身分踏遍三山五岳寻找合适的人选,毕竟画圣的名头太响,反而不利于大计。”
杨恒已经不止次听吴道祖提及人选的事,心头动道:“怎样的人选”
吴道祖不答反问:“你曾数度亲眼见到蝶幽儿出手,可知这丫头赖以横行无忌的几项太古道秘术都是什么”
杨恒搜索着记忆回答道:“奇魔鉴唯我独尊令蝶恋花斩天裂星如雨还有银炉炼和轩辕神光。”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顿止,霍然想到了小夜真禅还有自己的养父杨南泰,猛抬起头看着吴道祖:“所以你找上了我们”
“是他们。”吴道祖缓缓道:“你和厉青原是意外之喜,原本并不在我要寻找的人选名单里。”
“意外之喜”石颂霜念及父母惨事,生冷道:“对我们却是祸从天降”
吴道祖还是满不在乎的样子:“这是不得已的牺牲,为了对付唯我独尊令这般霸道无双的妖音,我必须找到个听不到声音的人当然,这人绝非单纯是个聋子。”
“这就是真禅了。”杨恒接着道:“当秦掌门将他送到你的面前时,确是意外之喜。”
吴道祖不置可否,说道:“为了对付轩辕神光这类慑人元神的无敌魔功,我需要找到个天赋异禀纯洁无瑕的婴孩,从她刚出生起便加以培育
“否则的话小夜的灵玄心境又如何能够在短短三年里突破到第七层这底子早在十几年前老夫就替她暗中打好了。”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转向石颂霜,慨然道:“你的资质原也不亚于小夜,甚至更胜筹,可惜我找到你时已经太晚,你已错过了修炼灵玄心境的最佳时期。”
不等石颂霜开口,吴道祖又道:“至于蝶恋花斩天裂这等凶狠杀招,那就得有个铜皮铁骨心智极坚的人以身相抗,所以我救下了杨南泰,他本有铁衣神诀的底子,后面要做的事情自然事半功倍。”
“我谢谢你救了家父,但你也害死了我的另外个父亲”杨恒此时表情十分复杂。
吴道祖怔,满是嘲弄地瞧着杨恒:“你不是不认杨北楚吗什么时候改了主意”
杨恒徐徐道:“你该想想此刻厉青原的心情,或许就能了解。”
吴道祖黯淡的眸子里掠动过抹难以言喻的紫光,嘿然道:“他的心情如何,老夫已没兴趣过问,倒是在杨南泰之后,我找到了个更合适的人选”
话说完,吴道祖把眼光扫向了石颂霜:“幸好你的阿耨多罗花并未在蝶幽儿面前施展过,不然此际嘿嘿,你可就吉凶未卜了有此至宝,斩天裂何惧”
杨恒剑眉微微扬:“这些都只是你厢情愿。”
吴道祖摇摇头:“杨恒,我这就要说到你了,老夫之所以最后个才提及你,并非因为你可有可无,恰恰相反,你是击毁奇魔花的关键”
他也不需要别人回答,继续滔滔不绝:“你们发现没有,刚才我说的都是如何抵御蝶幽儿的攻击,只字未提如何杀她,因为直到被阿耨多罗剑刺中之前,老夫都未能想出真正可以劳永逸的办法。
“所谓无心插柳,老夫未曾料及十年前布下的步闲棋,居然在今日收到了意想不到的奇效。”
注视着杨恒,吴道祖死灰色的眼里射出炽热的光采:“我当时救你们母子是为了引起灭照宫内乱,借机盗取轩辕心,后来见你被送上云岩宗,便又想到利用你对付杨惟俨,从而执掌东昆仑。”
石颂霜关切地看了眼杨恒,见他神色如常才放下心来,说道:“你在做梦”
“是啊,我在做梦。”吴道祖居然很爽快的承认:“因为不久我就发现,杨恒这小子倔强到骨子里,根本不会接受任何人的控制”
在吴道祖而言,这显然已是极高的赞许,可杨恒的心里并无丝情绪,淡淡道:“那你后来又为何要找上我”
“因为你刺中了老夫剑。”吴道祖笑道:“刺的好刺的妙,简直教人兴奋不已。”
若非听出话里有话,杨恒只当吴道祖故态复萌又发疯病,说道:“你想用我的阿耨多罗剑去刺奇魔花”
闻言,吴道祖拍手道:“没错你不觉得天公造物妙不可言吗尽管奇魔花坚不可摧,但偏偏还有柄同样来自轩辕魔帝遗骸的阿耨多罗剑能与之相抗。
“这就像别人使尽全力也难伤杨南泰分毫,可他手起掌落便将自己的左腕斩断,其中的道理是样的,当然,以老夫的估计,现在的阿耨多罗剑仍不足以对奇魔花构成巨大威胁,你还需要继续加以炼化才能办到。”
“幽儿已回返太古神殿隐居,我不会听你之言做出任何伤害朋友的事。”杨恒并没有就此相信吴道祖。
吴道祖嘿嘿笑道:“你忘了我们刚说过的太古道教义及其终极目标”
“我没忘。”杨恒对视吴道祖,说道:“但我相信幽儿,她不会那么做”
“放屁,她怎么不会,她定会”吴道祖突然从眸中爆出凶狠的光芒:“她已经在这样做了先是轩辕心,后是太昊鼓,你以为她要这些东西干什么她若真想回到星辰海隐居,三年前去了就不必回来”
杨恒平静的看着吴道祖狂性大发的模样:“她回来是为了杀你,为了报仇。”
吴道祖恨恨瞪视杨恒:“看来你太低估了太古道秘术,不知道它的可怕”他平复急促的呼吸,又道:“为了能杀死蝶青炎,我曾如饥似渴地阅览太古秘书典籍,后来又因要找到毁灭奇魔花的办法,更是废寝忘食沉溺其中。
“我渐渐发现自己对美丽事物的追求越来越强烈,我自幼学画,尤重情趣,在太古道秘术的影响之下就如干柴烈火般发不可收拾。
“在我的眼里已容不得这世上有任何不完美的东西,更不愿因为它们的存在玷污了本该完美无缺的天地自然,那之后我逐渐做出了许多从前根本连想都不会想的事”
吴道祖苦笑了声:“可是我已停不下来,又觉得之所以参悟太古道秘术全是为了拯救人间祸患,便自欺欺人参悟不休,后来我修炼出身外化身,便控制了司徒奇哲和褚惜衣二人的躯体,用他们的身分与身体享受到迥异于过往的乐趣,同时也掌控他们的势力为己用。”
杨恒联想到凤凰岛地下宫殿里的可怖情景,不禁阵心悸:“你自己心智迷失越走越远,却未必是太古道秘术之祸,况且你要对付奇魔花也好,杀死蝶幽儿也罢,都无关乎仙林恩怨,又为什么要祸害正魔两道”
“因为老夫要重整秩序,让天下苍生都服从我的意旨,还要去恶向善创建太平盛世,若有不知悔改的十恶不赦之徒,我代天诛之”吴道祖神态理直气壮。
杨恒不以为然道:“阁下用心良苦,可惜走的却是邪路。”
“什么是邪路天下的路千百万条,谁能说我走的就是邪路”吴道祖傲然道:“倘若循规蹈矩畏首畏尾,何日方能成就大事老夫行事只问目的不问手段无非是成王败寇,任由后人评说而已。”
吴道祖狂傲而不可世的神态配以司徒筠娇艳柔美的容貌,显得无比诡异,令人看了不由得毛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