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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惊仙 第 26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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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子说他会来见你次,以解开彼此埋藏十几年的心结。还有严姑娘她也答应我,在适当的时候会前来拜望您。”
“霜儿”明灯大师微觉惊讶道:“你说她愿意来见贫僧”
“没错。”杨恒道:“方才大师劝我去见杨惟俨,所谓将心比心,您是否也该放下执着,主动与严姑娘和石老爷子见上面,化解这十几年的恩怨误会”
明灯大师久久不语,下意识地抚着胸口早已愈合的刀伤,轻声道:“是啊,躲也躲不了啊,就算大醉场把什么都忘了,醒过来却只会更加头疼”
杨恒听出明灯大师语气里隐隐有了心动,不禁为之喜,可又想到自己心下不无哀戚道:“也许不久之后,明灯大师与严姑娘的误会便有了解开的机会。可我我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爹爹,唤醒娘亲,重叙天伦”
正感黯然神伤,忽听禅房外小夜欢快的声音招呼道:“大师,你们聊完了么真烦真诚还有真刚师兄都来探望阿恒啦”
杨恒省,急忙平复心绪起身开门,就见真烦等人已来到院中,见自己便笑嘻嘻地说道:“好小子,不声不响就丢下哥几个自己云游天下去了,没义气”
杨恒最喜和真烦斗嘴,闻言便笑着道:“听我回了法融寺,你们几个就迫不及待地冲进来打秋风,果然都是我的好兄弟啊。”
真诚从袖口里取出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纸包,拿在手里晃了晃道:“瞧瞧,这可是上好的洞庭碧螺春,今晚咱们就以茶代酒好好聚聚”
当下大伙儿在法融寺内摆开素斋,虽是粗茶淡饭,却也吃得其乐融融好不热闹。
明灯大师却不知去了哪里,并未与众弟子同乐。旁人只当他不愿在场拘束了大伙儿,可杨恒心知肚明,这位将内心痛苦付之于明月美酒中的法融寺主持,显然碧螺春茶散发的芬芳远不如山下坛中美酒那般令他开怀。
因晚上各人均有功课要做,故此掌灯时分大伙儿便早早散了。杨恒将真烦等人送出法融寺,径自回屋。
刚把门推开,屋中人影闪动,道劲风已袭向他的背心。
杨恒以为是同屋的真禅和真荤和自己开玩笑,并不在意,身形往侧旁让抬手格架道:“好啊,居然暗箭伤人,咱们好好过上几手”
然而眼角余光望见的,并非是真禅又或真荤的脸,而是个面蒙黑纱巾的斗笠人
斗笠人翻腕扣住杨恒右腕,沉肘顶击中他胸口,股雄浑汹涌的气劲透过膻中岤迫体而入,瞬间禁制住杨恒的周身经脉。
杨恒身子酸麻往后软倒,正欲张口喝问,斗笠人运指如风连封他胸前数处要岤。
杨恒顿时连话也说不出来,心中却雪亮道:“拈花指,萨般若真气,他是云岩宗门下”
斗笠人默不作声,将杨恒挟在腋下腾身出屋,足不点地地出了法融寺。
其时天色全黑,法融寺众僧或在做晚课,或在伙房收拾清洗,兼之修为最高的明灯大师又不在寺中,竟无人察觉到杨恒出事了。
杨恒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任由着斗笠人挟着自己往山下行去,心中惊怒交集道:“他是谁,为何要暗算我,要带我去哪里”
转眼间斗笠人潜踪匿行下了万佛顶,又行出数十里来到处荒僻无人的土地庙外。
庙前的青石阶上长满杂草,斜斜地开着丛形似骷髅的奇花,杨恒望之下竟有八朵,赫然醒悟道:“骷髅令这里有灭照魔宫的人只是杨北楚身为灭照宫首席护法,当年在我家门外用的也不过只有七花骷髅,难道庙中人的身分比他还高筹”
正这工夫斗笠人已走入庙中,将杨恒放在地上。
借着微光,杨恒看到这土地庙年久失修,满是尘灰,连那尊泥菩萨也不知被谁偷去了头颅,只剩下半截身子还在那里正经威坐,上面已经结满了大大小小的蜘蛛网,显然此庙废弃已久,不虞有人会来。
斗笠人朝暗处微欠身,合十礼道:“照老宫主吩咐,我已将杨恒带来,有劳尊驾将他送返东昆仑。”
他的声音沙哑含糊,饶是杨恒耳力犹在,仍无法辨别出此人的嗓音。
就听名女子沙哑的声音回答道:“只天的工夫就抓到了杨恒,阁下办事果然得力。”
杨恒闻听此声禁不住心神剧震,苦于经脉被封全身无法动弹,他勉力转动眼珠,躺在冰凉的地上往声音来处望去。
只见黑漆漆的角落里漠然现出道白色身影,来人不是大魔尊却又是谁
那斗笠人得到大魔尊的嘉许毫无得色,淡淡道:“事有凑巧,他今日刚好回山,若是尊驾早到几天,难免要多等数日。”
大魔尊瞥了眼地上的杨恒,问道:“可有关于樱花台剑会的消息”
斗笠人回答道:“据我所知,仙林四柱已接纳祝融剑派入盟,但盛霸禅等人担心云岩宗趁机坐大,进而掌握盟中大权,因此只肯让匡天正以四大名门之友的名义加入,对此明镜师兄亦是无可奈何。”
杨恒闻言心道:“此人果然是云岩宗明字辈的高僧,却不知是其中的哪个”
又听他继续说道:“会上盛霸禅提出先发制人的策略,意图集中全力发动突袭,先剿灭了灭照宫,再回过头来对付魔教。原本各派首脑对此提议多不以为然,可厉问鼎与南宫北斗结盟和神会宗长老袁长月惨死这两桩事,却令情势急转直下,各派隐然有了共识,很可能近期就要对排教下手,先打击灭照宫的周边势力。”
大魔尊微微蹙起眉头,问道:“你是说仙林四柱已决议拔除排教”
斗笠人颔首道:“是,不过他们不会公然出手,而是要利用祝融剑派打着报仇雪耻的旗号,攻打排教设在龙虎山的总舵。”
大魔尊道:“仅凭匡天正派之力,就想灭排教痴人说梦罢想必这点四大名门的首脑不会不知,恐怕背地里另有安排吧”
杨恒听着两人的对话,无不涉及四大名门的最高隐秘,时也忘了自己的境遇,焦急道:“不好,云岩宗出了这么个大叛徒,哪怕点儿风吹草动都难逃杨惟俨的耳目。将来两家旦发生冲突,云岩宗哪有不吃亏的道理”
但听斗笠人回答道:“正是如此,想必尊驾曾听说过卫道士”
大魔尊哼了声,说道:“阁下可是想讥笑我孤陋寡闻”
斗笠人淡然道:“尊驾多心了。其实别说般人不知道,就连四大名门中的长老耆宿,真正了解其中内情的也屈指可数。”
杨恒听着“卫道士”这三个字,先是奇,转念又惊道:“听这叛徒的口气,他显然是知情者之。莫非这家伙非但是明字辈僧人,更是云岩宗少数几个核心首脑人物之”
果然,斗笠人说道:“自有樱花台后便有了卫道士。每届参加樱花台剑会,闯过大阵的各派精英弟子,其中大部分经过严格隐秘的考核选拔后,都会晋升为卫道士。
“卫道士只向历任盟主负责,执行各项四大名门高手不宜出面的秘密任务。包括卧底暗杀刺探追踪等等,待到十年任满后,便会成为各门各派下代首脑人物的不二候选,也算是论功行赏。”
杨恒心中愕然道:“原来在四大名门中还隐伏着这样个秘密组织不知那些银面人和卫道士是否有关”
这念头只是闪又迅即被他否定,思忖道:“别说花沉鱼他们压根不是四大名门的弟子,就算是的话,这些人又岂会在暗地里劫持端木神医,杀害严姑娘的娘亲无论其中哪桩,都大大违背了四派的门规戒律。”
耳听大魔尊又问道:“这么说来,杨恒本也有望入选卫道士了”
“他根本不可能。”斗笠人口否决,说道:“他的父亲是杨南泰,祖父是杨老宫主,如此特殊的身分,云岩宗岂敢轻易托付重任况且卫道士所执行的任务无不是危险至极,明镜师兄将杨恒视若珍宝,哪肯让他去冒险”
杨恒心思灵敏,下子想道:“那么真禅真烦他们岂不是已加入了卫道士敢情这樱花台剑会的背后还另有隐情,我是杨惟俨的孙子,云岩宗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却也怨不得别人。”
斗笠人接着道:“倒是当年他的娘亲明昙师妹曾和明月神尼起接受秘密使命,前往刺杀杨北楚,以报数月前位雪峰派无字辈高手在外惨死于此人手中之仇。不想杨北楚修为之高超乎意料,两位师妹不仅没能得手,反而被杨北楚掳去了明昙,才生出了后来的事端。”
杨恒心里凉道:“娘亲被擒,原来是因为她和老尼姑奉命刺杀杨北楚之故这事老尼姑没告诉过我,娘亲也从未提及,显然是为了保守卫道士的秘密。要不是今晚听这叛贼说出来,我还蒙在鼓里。”
想着自己家所受的苦难,尽皆由此而起,杨恒的心中不由掀起滔天巨浪。
倒是作为昔日当事人之的大魔尊前事尽忘,对此毫无反应,继续问道:“以你的推测,四大名门是要暗地里出动卫道士襄助匡天正,扫荡排教了”
“**不离十,应是如此。”斗笠人道:“他们都是各派千挑万选的门中精英,许多人的修为已不下于上代耆宿。由他们暗中出手打击排教,苏醒羽凶多吉少。”
大魔尊点点头,时无语陷入沉思。斗笠人也不着急离去,只静静站在门里。
杨恒甫闻这多不为人知的内情,心头震撼不言而喻,焦灼道:“我可不能傻乎乎地坐以待毙,必须赶紧想办法逃走。”
正犯愁之际,杨恒猛然想起,道虚篇中有门自行解开禁制的旷世绝学。当时自己觉得这门“自解神功”颇为实用,于闲暇时便留心参悟,事到临头,也不晓得灵不灵光,说不得死马当作活马医,先试试再说。
过了会儿,耳边又听斗笠人说起六月初六楼兰会盟的事情,大魔尊问道:“仙林四柱准备如何应付此事”
斗笠人道:“以目前情形看来,南宫北斗和厉问鼎的结盟已势在必行,四大名门欲要阻止也有心无力。不过,若能在会盟之日暗杀几个魔教又或楼兰剑派的高手,设法嫁祸给仙林四柱,倒不失为石三鸟之计。既可引起双方的猜忌反目,也能将袁长月遇害的公案无形化解,从而缓解灭照宫的压力。”
杨恒打从肚子里暗骂道:“这叛逆好毒”却听大魔尊低语道:“那该杀谁呢”
斗笠人回答道:“不杀几个重要人物,不足以激起魔教和楼兰剑派的公愤。最佳的人选莫过于厉问鼎的儿子厉青原。”
大魔尊垂目沉吟片刻,似乎在考虑斗笠人的建议,突然之间眸中精芒爆绽,低喝道:“谁”
拔身而起的大魔尊宛若支羽箭激射向殿顶,右掌红光喷薄而出,“砰”地声炸开个方圆过丈的大窟窿,登时沙石瓦砾簌簌坠落,尘土劈头盖脸洒在杨恒的身上。
旋即殿顶上传来记对掌声,数百片破旧房瓦被掌风卷荡而起,又似漫天冰雹般呼啸飘落,没等坠到地上便砰砰连声炸成齑粉。
就听“砰砰啪啪”掌声不断,电光石火间大魔尊已与藏在殿顶上的人斗了十余个回合。
那大殿的屋顶年久失修,终于承受不住两大高手浑厚的掌力催压,蓦地爆发出声巨响垮塌下来。
大魔尊声低哼,拂袖荡开砸落的砖木,从殿顶飘下,正落在杨恒脚边,借着月色,杨恒看到她脖颈上的血气闪而逝,显然方才的掌力对击并未占到便宜。
与此同时位身披大红袈裟的老僧飘然落地,低诵佛号道:“阿弥陀佛,施主好掌力”
杨恒满口灰土,听这声音心中却是喜,明镜大师到了。
他暗道:“大师必定也听到了那叛贼和娘亲的对话,这再好不过了。”但转念又担忧道:“糟糕,那叛贼暴露了身分势必要杀人灭口,虽说明镜大师的修为高深无比,可也未必是他和娘亲的连手之敌”
那斗笠人尽管面蒙黑纱又改变了嗓音,可毕竟做贼心虚,况且面对的又是本宗的宗主多年积威之下,饶他是心思深沉之辈,亦难免惴惴不安道:“明镜师兄怎会跟来了,莫非他对我的所作所为早有觉察”
殊不知他是多虑了。原来明镜大师得知杨恒回山的消息,有意私下找这少年谈上谈,免得他念念不忘父母之仇又做出失当举动。连累云岩宗尚且不说,而且也会招致杀身之祸。
晚间他悄然离了金顶禅院来法融寺寻找杨恒,哪知刚到寺外,就瞧见个斗笠人腋下挟着杨恒直奔出寺,往山下御风行去。
他当即远远缀着斗笠人来到土地庙外,见着青石阶前的八朵骷髅令亦不由暗吃惊,随即隐身在殿顶之上,窃听大魔尊与斗笠人的交谈。
尽管庙里包括杨恒在内的三人无不是仙林中等的高手,竟也未能发觉头顶上有人潜伏。
直到斗笠人向大魔尊献计,要破坏会盟嫁祸四大名门,明镜大师闻言之下霍然猜到了此人的真实身分,禅心波澜微起,立时为大魔尊警觉,这才击破殿顶,将他迫出。
大魔尊适才在上面和明镜大师连对十二掌,未能占到丝毫上风,已知这老和尚名不虚传,实乃平生所遇的第劲敌。当下暗自运功,将魔气催向满盈,不动声色道:“大师的无诤佛掌已臻至最高境界的阿罗汉果位,委实了不起。”
话音未落夜空中陡然响起“喀喇喇”道厉鸣,雪亮的闪电劈开漆黑的虚空照耀进残破的土地庙中,时狂风大起,山雨欲来,吹得众人衣袂猎猎飘舞,似也在为这场即将爆发的大战催增声势。
第四章 斗笠人
风动僧袍,明镜大师瘦小的身躯此刻屹立如山,在黑夜里显得格外伟岸。
他不以为意地微微笑道:“再玄妙的掌法都不过是下乘之学。人生在世诸多苦恼诸多罪业,唯有放下所有,无私无欲,方才是真正的了不起。”说到这里,他别有深意地向躺在地上的杨恒投以深深瞥。
杨恒见他直到这时还不忘点拨自己,心下不禁感动,暗道:“如今之计,我定要尽快打通经脉,才能襄助明镜大师臂之力”
想到这儿他又是呆道:“为何明镜大师现身后,我脑海里转来转去的念头都是在替他担心着急,全然忘了娘亲的安危”
杨恒隐隐觉得实因明镜大师高风亮节行事端正,实令自己折服,纵然眼前他是与娘亲立场相反,可于心底里绝不希望他出事。
旁的大魔尊道:“大师,我不是来听你传经布道的。今日之事,你待怎讲”
明镜大师沉默须臾,轻轻声叹息道:“本门中竟潜藏贵宫的卧底,老衲却懵然不知,着实愧为宗之主。”
他凝目望向斗笠人道:“师弟,你虽蒙住脸面改变嗓音,可终究朝夕相处同门百余年,老衲还是能猜出七八分来,只是,我不敢相信竟会是你”
斗笠人似不为所动,鼻子里低低哼了声再不言语。
明镜大师脸上泛起缕悲悯之色,说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老衲相信你时失足必有苦衷,此刻改邪归正为时未晚。”
斗笠人这才开口道:“云岩宗未必就能代表正道,灭照宫的所作所为也不定尽是恶行。亏得师兄参禅百多年,心里头却对正邪分际,放不下看不破。”
明镜大师双掌合十低诵道:“善哉,善哉,师弟此语诚为金玉良言。你若要走,老衲也不相拦。只是真源乃本宗弟子,却不可强行掳走。”
大魔尊摇头道:“杨恒是老宫主的嫡亲孙儿,祖父想见自己的孙儿,此举天经地义,可由不得旁人置喙。”
明镜大师微笑道:“施主所言也不错。莫如解开真源的禁制,由他自己作出决定。假如他愿意随两位而去,老衲绝不阻拦。”
大魔尊道:“大师明知杨恒对老宫主成见甚深,却还要他来作选择,摆明了是不想让他们祖孙相见。看来,你我是谈不拢了。”
明镜大师道:“莫非施主打算用强,就算你能带走真源,也无助于他们祖孙和解。”
大魔尊眉宇微挑道:“这我不管,只问你句话放不放行”
明镜大师情知这战在所难免,当下深吸口气,双大袖鼓荡如风,腰间袍带逆风飞扬,朝前笔直飘出,默运佛门玄功道:“老衲有僭了”
斗笠人见状沉声说道:“魔尊不可大意,明镜师兄的萨般若心法已修炼到了第八层”
杨恒听他出言提醒大魔尊,心道:“这家伙为何不直接出手,却要我娘亲接战是了,这逆贼自知修为逊于明镜大师,献丑不如藏拙。”
大魔尊不为所动,双目邪光暴涨,浑身上下像是烧起来般冒出缕缕淡红色光雾,尤其双手掌赤红如丹,隐隐溢出寸许长的光焰,情形极是诡异骇人。
明镜大师立生感应,暗自蹙眉道:“这分明是上代魔教长老鹤驾空的独门魔功焚鼎炽罡。曾听殷掌门说起当日之战,她面对神会宗四大高手就施展出天罗神掌罗浮魅影诸般奇学,修为之驳杂功力之高强世所罕见。杨惟俨却从哪里寻得的此人”
虽然两人还没交手,明镜大师只看大魔尊身上散发出的慑人气势,即知对方实为自己前所未遇的强敌,较之仙林公认的七大超流卓绝人物亦不遑多让。
自己的修为固然比袁长月高出筹,甚或尚在殷长空之上,但和大魔尊正面硬撼,亦殊无必胜把握,更可虑的是旁还站着个斗笠人,若是在两人激战中突施冷箭,又或径直襄助大魔尊上前夹击,这战自己无疑凶多吉少。
想到这里明镜大师已有所决断,身躯微仰避开对面迫来的杀气锋芒,左手暗扣支云岩宗特制的信炮,运劲弹“嗖”地射向高空。
斗笠人欲待阻止已是不及,低喝道:“不好,他在召集同门”
不需他解释大魔尊也能猜到明镜大师发出信炮的用意。在对方振臂发射的刹那,灵觉敏锐觉察到明镜大师左肋露出的破绽,施展出罗浮魅影溜光影掠动,如赤红色的光飙般欺近到他身侧,拍打出数十道虚实莫测的掌影涌向他的左肋。
明镜大师也已料到自己发出信炮大魔尊必会趁虚进攻,故而对方身形甫动,他的右袖已然拂出,在漫天殷红色的掌影中准确寻找到真身,“砰”地迎空交击,登时幻影尽消,云岩大袍袖亦是翩若惊鸿荡飞开去。
“轰”
这时才听到头顶上方信炮的爆炸声,金色的烟花在夜宵里盛绽开来,旋即在十数里外又有第二支烟花亮起,如烽火传讯般迅速传向峨眉金顶。
“轰隆隆”
又声春雷炸开,瓢泼大雨随着狂暴的夜风倾盆洒落,瞬间山野中片雨雾蒙蒙,几看不见数丈外的人影。
好在杨恒和斗笠人目力皆佳,尚能勉强看清楚场中二人打斗的情形。
大魔尊双掌赤炎翻飞,招招不离明镜大师的要害,明镜大师只以无诤佛掌应对,稳守门户不落下风。
大魔尊眼见掌法上压制不住对方,蓦地亮出对屠佛尺,乌芒锐啸卷荡着蓬豆大的雨珠袭向明镜大师胸口。
明镜大师凝念振臂,从袍袖中取出柄淡金色玉如意,上头雕有三片金叶,暗喻佛法僧这空门三宝,向上迎,拨开屠佛尺,跟着侧身抢前还了招菩提九剑中的“灵山问经”。
杨恒望着娘亲与明镜大师短兵相接,颗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口,也不知心里该偏向谁才好,却见那斗笠人伫立在庙门前袖手旁观,不知何故直没有出手夹击。
他粗粗估算,此地距离万佛顶不过百余里,云岩宗的高手只消御剑而行,刻把的工夫就能赶至,届时娘亲势必陷入围困,即便有斗笠人相助也插翅难逃。
然而要想她尽早脱身,势必要先将明镜大师击成重伤,这样的结果又非自己愿见。
此时此刻杨恒五内如焚,痛恨自己无能,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突然场中又生变化,明镜大师的招法变,陡地换作套“莲华功德杖法”。
想这“莲华功德杖法”,源于云岩宗开山祖师介良神僧涅盘之前霍然开悟的门旷古奇学,其杖法真义源自华严经中的“柔软慈心根,无上大悲茎;功德叶智华,持戒为妙香”的四句经文。
杖法施动开来以大慈为根,以大慈为茎,以功德为叶,以智慧为花,讲求以柔克刚绵里藏针,暗蕴无限悲天悯人的大慈悲襟怀与看破红尘的睿智之心,实乃切邪魔外道功法的天生克星。
初时三五招大魔尊尚未感到有何异常,可不知不觉中眼前诸相幻生,杀气消退魔功受挫,时间心神恍惚招法凝滞,好似被根无形细线牵引着亦步亦趋,全然落入被动挨打之局。
杨恒见得娘亲险象环生,虽明知明镜大师为人宽厚慈悲,从不轻易杀生,可激战之中刀枪无眼,谁又能保不出意外情急之下丹田猛然热,终于释出了缕若有若无的萨般若真气,冉冉向上蒸腾,但要打通全身经脉,却仍需要段时间。
突听斗笠人沉声喝道:“若欲求除灭,无量诸过恶;应当切时,勇猛大精进”
杨恒知道斗笠人念的是出自于华严经中的四句偈语,意思是说人在任何时候都应保持勇往直前的信念与毅力,尽量避免随时可能发生的无量过失。他这时念诵此偈,自是为了指点大魔尊应对之法。
果然,平和低沉的话音俟传入大魔尊的耳际,她的目光登时清,微现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平复下来,右手屠佛尺幻动出三道光影罩向明镜大师胸口,招式轻盈飘逸如天马行空飘飘欲仙。
“雪峰派的云龙三现剑法”明镜大师微咦声,脚下步罡踏斗“叮叮叮”三杖架开屠佛尺。不防大魔尊左手的魔尺旋踵而至,同样用的是剑招,可招式路数却与云龙三现大相径庭,竟是神会宗的镇门绝学天演八诀。
明镜大师身为派宗主见闻广博,自是识得这套奇门剑法,禁不住又吃惊道:“她怎能双手同时施展两套截然不同的剑法绝学”
却不知大魔尊由八道剑仙元神所炼化,莫说心二用,就是三用四用乃至七用八用又有何不可只是以往所遇敌手纵如殷长空这般的正道翘楚,于修为上也逊色筹,压根不需要她耗费心力施展独门绝技而已。
亏得明镜大师已从殷长空等人口中知晓到大魔尊的魔功诡异,才不至于像神会宗的四大高手那般被打得大败亏输。
他顿时凝定禅心左掌记无诤佛掌拍出,以拙对拙以慢打慢,“砰”地接下了这尺。
表面看来大魔尊同使两套绝世剑法,气势凌厉变幻无方,已将明镜大师压到了下风,可对方百多年的佛门禅功岂是易与没有两三百个回合休想分出胜负。
那始终坐山观虎斗的斗笠人委实沉得住气,无论场中战况如何的天翻地覆,就是守在庙门前纹丝不动。
可杨恒心知肚明,这斗笠人即已身分暴露,便绝不会容许明镜大师活着离开土地庙。除非他善心大发知错悔过,向大魔尊倒戈击,可那样来娘亲却又危险了。
他的心里七上八下,只想道:“我只要能打通经脉起身往外逃,娘亲势必来追我,这样他们想打也打不成了”
也是天从人愿,忽地杨恒膻中岤暖真气叩开禁制,汩汩绵绵流向双肩,杨恒心下喜,又警醒道:“我可不能露出马脚,万教斗笠人察觉可就前功尽弃。”
正思忖间,庙里猛然响起大魔尊的声长啸,屠佛尺射向明镜大师面门,身形朝后飘飞。
明镜大师手挥三叶玉如意荡开屠佛尺,顿感股浓烈的杀气激射而来,令得他心头遽然震,全身如坠熔炉透不过气来。
再看大魔尊发丝如旌旗飘扬,在空中化作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体内进绽出刺眼的暗红色强光,便如轮红月笼罩全身,樱唇轻动念诵真言,双手平展腹前捏做剑诀,将屠佛尺缓缓托起升向头顶。
“本门的金身罗汉诀”明镜大师平和沉静的面容终于现出丝不易察觉的惊骇,实难想象大魔尊竟会参悟云岩宗四大佛门御剑诀之的“金身罗汉诀”。
尽管对方是以焚鼎炽罡驭动此诀,可显现出的心法剑诀,分明就是出自云岩宗的正宗传承,若是外人伺机偷学不得要领,也只能是东施效颦,学步邯郸。
但这又怎么可能尽管明镜大师早已知晓大魔尊通晓正魔两道数家绝学,此时仍情不自禁地惊愕道:“难道她曾是在本门修行了数十年的嫡传弟子”
也难怪他会做此想,毕竟御剑术对个人的修为要求极高,禅心不到功力未满,纵有心教学亦只能望洋兴叹。故此连本届的四小金刚中,也无人有缘修炼云岩宗的四大御剑术。
由此可知要想在云岩宗中循序渐进,修炼得金身罗汉诀,除天资极佳之外,至少也需二三十年的勤学苦修。
但眼前的大魔尊摆明了是杨惟俨近年来搜罗到羽翼下的魔道巨孽,哪里有可能在峨眉山修行过
这时他也不及多想其中关节,萨般若真气流转周身抵御着侵袭而来的杀气,颗禅心迅速晋升到无我无物的空明之境。
蓬柔和醇正的淡金色光雾弥漫开来,与红色光澜迎头激撞,爆发出密集如雨的“劈啪”脆响,激得滂沱大雨四散而逸,赫然在场中形成了块超过十丈方圆的真空。
“娘亲”瞬间杨恒的喉关霍然疏通,下意识地大叫出声,明白她定是等不及按部就班地与明镜大师分出胜负,为抢在云岩宗高手赶至之前结束激战,竟不惜率先发动御剑诀与对方立决生死。
这时候她和明镜大师均已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除非其中有人命丧当场,谁也不能主动收手。
纵然明镜大师慈悲心怀,不欲与大魔尊拼得玉石俱焚,情势亦由不得他了。
杨恒拼命催压真气想疏通双臂经脉的禁制,可时不待人眼看着明镜大师也祭起了云岩宗四大御剑诀之的“自我圆融诀”,三叶玉如意嘀鸣升腾,在头顶上幻放出圈圈连绵不绝的金色佛光,最终的决战已然触即发,他的心直似撕裂成两半,实不知自己该如何才好
脸庞上湿润片,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的呼喊被四周咆哮鼓荡的罡风无情湮没,庙内的三人亦全不知他这声“娘亲”究竟是为何而发
“呼”屠佛尺倏然隐没在虚空中,取而代之的是尊尊闪闪发光的罗汉虚影,层层迭迭星罗密布于夜空之下,如山如海浩荡雄浑,向着明镜大师轰到。
“轰”记惊天动地的巨响声中,两股沛然莫御的庞大力量狭路相逢,合力绽放出夺目的流光溢彩。土地神像供桌墙壁门窗,乃至庙外的森森古木都被这无坚不摧的罡风光澜吞噬,刹那间片瓦不存。
杨恒的身子也被抛飞起来,强劲的气流在身周呼啸跌宕,不断冲击着他的躯体。却看到数百尊罗汉光影如江海般滚滚奔流,吞没了天地间所有的色彩,撕开道道金色光圈朝着明镜大师不停迫近。
然而越向里去,金身罗汉诀受到的阻力便越是强大,前排的罗汉光影“砰砰”爆开幻灭无形,后排的旋即涌上,源源不绝仿佛无有穷尽。
“阿弥陀佛”明镜大师苍老的面容上波澜不惊,身大红袈裟往后飞扬,显是禁受不住迎面的剑气催迫,渐落下风。
蓦然间他头顶的那柄玉如意上三朵金叶齐齐爆绽,散放出炫目的圆融光华,瞬间在半空中幻化成三片柄茎相连朝外扩展的巨型光叶,宛若风轮般轻轻旋转庇护在身前。
“呼呼呼”如飞蛾投火,如泥牛入海,赤红色的罗汉光像甫接触到金煌煌的佛光宝叶上,即刻融入其中,不知所踪。
大魔尊面色变,加紧催动焚鼎炽罡,驭动屠佛尺再次幻生出数以百计的罗汉光影,却猛感胸口痛,体内魔气顿显凝滞紊乱。
原来那日在长白山下她截杀桐柏双怪,引来厉青原拔刀相助,番激斗之下尽管将厉青原打成重伤,可自己也被厉青原祭出的九天金乌轮击中受伤。
可眼下大魔尊为求速胜全力施为之下,终于激发出那点旧伤,说来也是微不足道,只需稍作调息便可复原,但此时此刻竟成了致命大患
明镜大师立生感应,却只当是大魔尊功力催得太狠,时出现岔气。他暗道声“惭愧”,心想:“若非这柄三叶玉如意的神异灵力,老衲只怕已然落败,此人的修为委实可怖可佩,难怪殷掌门等人吃了大亏。”
心念微动间,三叶玉如意已趁着大魔尊气焰受挫之机自然而然反击过去。
金光圈如涟漪般波荡铺展,涤荡去尊尊罗汉光影,那三片佛光宝叶似花般朝中间徐徐合拢,罩向大魔尊头顶。
“哧啦啦,哧啦啦”胜负之势弹指逆转,大魔尊的身躯在空中风雨飘摇,袖袂被划过的金光圈撕裂粉碎,露出色彩斑驳的手臂。猛地闷哼声,从嘴角流淌出缕深红色的淤血,却是魔气催得太紧,雪上加霜令体内伤势更重层。
战至这刻任谁都能看出大魔尊已欲振乏力,行将败亡。但明镜大师也无法就此收手,否则即便大魔尊不作临死反扑,仅仅是反噬回来的气劲,也足以让他粉身碎骨。
“啊”杨恒激越长啸,也不晓得哪里来的力气,双腕热竟又打通了手上经脉。
他等不及恢复功力疏通腿上禁制,心念动处正气仙剑铿然弹飞,扬臂摄于手中叫喊道:“大师,不能”奋不顾身地冲向战团。
然而别说他的功力仅仅恢复了不到三成,就是正常情况下竭尽全力亦岂能抵挡住明镜大师石破天惊的御剑击
“喀”
正气仙剑往无前地劈斩在金光圈上,杨恒只觉得股巨力压来,全身骨架下就像要被生生碾碎了般发出锥心刺骨的剧痛。
他死死握紧正气仙剑,忍受着无法形容的巨大痛楚咬牙出剑,斩开道道金光圈,义无反顾地向着惊涛骇浪的最深处冲去
“哇”
杨恒口热血喷出,两股正魔剑气几乎不分先后地破入体内,翻江倒海冲击着周身经脉,五脏六腑如同倒了个个儿,手脚身体乃至头脑好像都不再属于他自己,唯剩心间腔热血不灭,回想着儿时家欢聚,与爹娘嬉戏欢笑的情景,眼角不觉流出滴清泪。
“真源”明镜大师心头凛,不明白杨恒为何要在此时置生死于不顾,冲入战团之中。若说这少年是为了相帮自己,却不会看不出大魔尊已是强弩之末命在旦夕。若说他是想阻止这场大战,却又是为了什么
仓促间他已没有时间多想,不由自主地凝动禅心,硬生生向回收起三宝佛叶,至于由此而引起的剑气反噬伤及自身,为保杨恒性命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嗡”玉如意感应到明镜大师的心念,发出悠扬鸣响,三宝佛叶登时光华褪淡向后倒飞,连带四周的金光圈也齐齐凝缩收拢。
杨恒所受的压力骤然消失大半,立刻醒悟到是明镜大师为了救护自己,在冒险收功。
他心中感激无比,急忙向这位佛门圣僧望去。
果然,明镜大师的面色陡然间变得惨淡若金,全身剧烈抖动衣袖簌簌震荡,缕缕金色光丝从头顶蒸腾而起,却是功力透支不堪重负的征兆。
他心中恸,生出愧疚之意,正打算回身阻止娘亲趁机反攻之际,站在庙门前的那个斗笠人却蓦然掠身腾空,迸出右手双指向明镜大师后脑的玉枕岤戳落
第五章 隐瞒
“啵”拈花指深深扎入明镜大师的脑内,股血箭飙射而出,在空中散开,凄艳如花。
斗笠人击得手似担心明镜大师回身反击,毫不停留地腾身翻转,越过他的头顶,远远飘落到外圈。
砰的声,刚刚收到身前还没来得及化解的三宝佛叶结结实实轰击在了明镜大师的胸膛上。
他瘦小的躯体猛烈地晃了晃,竟又稳稳地屹立住,目光下子变得黯淡失神,饱含着惊讶和忧伤怔怔望向斗笠人,涩声道:“你”
似乎,直到这时他仍不敢相信这位和自己朝夕相处,同门百余年的师弟,竟真会对自己下此毒手。
“哇”漫天血雾激荡,缕缕血丝从明镜大师的眼鼻口耳里流出,顺着面颊滴淌在袈裟上,嘴角逸出抹难以言喻的苦涩笑容。
“大师”巨变之下杨恒的脑海里出现了刹那的空白,背心重重撞击在十数丈外的块巨岩上才停了下来。
“喀喇,喀喇”巨岩摇晃着发出脆响,继而爆出条条裂痕,最终轰然碎裂。
他腿上经脉未解,双足软重重摔倒在泥泞里,这才意识到虽然只在瞬间,但事已无可挽回。
他顾不得身上的伤,连滚带爬地来到明镜大师近前,刚好明镜大师的身躯晃,软倒在了杨恒的怀里。
杨恒双臂紧紧抱住他孱弱的躯体,声嘶力竭地大叫道:“大师,你不要死”左掌贴住他的背心,毫不吝惜地将无多的萨般若真气注入明镜大师的体内。
明镜大师满脸是血,微微笑道:“傻孩子,除非涅盘羽化,身为凡人哪有不死之理大魔尊她是你的母亲,明昙”
却是在弥留之际,明镜大师回光返照才想起适才种种,稍加推测即已醒悟了过来。
杨恒浑然忘记强敌在侧,凝望着明镜大师苍白的脸庞,哽咽难言只点了点头。
“冤孽”明镜大师低低声叹息,气若游丝道:“难怪你不顾切要救她。若非先前听你喊她娘亲,谁人能信她便是明昙师妹”
杨恒心如刀绞,自知若非明镜大师顾及自己性命,强收自我圆融诀,也绝不至于为斗笠人所趁,更不会命殒荒野。
他早已察觉明镜大师的生机断绝,哪怕端木远和毒郎中司马病齐出手,也救不活了,如今所做的不过是稍稍延续刻他的性命而已,心中既痛且悔泣不成声道:“大师,都怪我,是我害了你”
“痴儿”明镜大师声音越来越低,说道:“这切都是缘法。真源,你很好,是老衲存了私心,对不住你们母子。命中该当有此报”
杨恒怔了怔,时不明明镜大师为何要这么说,猛地抬头怒视斗笠人,问道:“大师,这叛逆是谁”
明镜大师尚未开口回答,斗笠人倏地飞掠而至,探爪摄向杨恒的肩膀。
“咄”
明镜大师在杨恒怀中看得清楚,脸上金光闪,振臂挥出三叶玉如意,化作束绚烂光华打向斗笠人的面门。
斗笠人赶忙向后翻腾闪躲,三叶玉如意贴着胸口疾掠而过,惊得他身冷汗。
杨恒见明镜大师犹有余力迫退斗笠人,不由又升起丝希望,惊喜道:“大师”
明镜大师面含平和笑意,轻轻念道:“兀兀不修善,腾腾不造恶;寂寂断见闻,荡荡无心着”偈念罢双目低垂,于杨恒怀中溘然长逝。
杨恒登时呆如木鸡,委实无法相信他竟真的仙逝了
思绪恍恍惚惚地回到了平山佛堂前,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