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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惊仙 第 27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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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缕阳光照进门里,有位慈和老僧望着灰头土脸的自己,微笑说道:“我本想传你云岩大袍袖,不料你却悟出了浮云扫堂腿,可见饮啄皆是天定,老衲也不能强求啊。”

  泪水下子冲出眼眶,依稀又见在藏经楼月光之下,明镜大师身僧袍飘然而立,颔首说道:“善哉,善哉,老衲也有四句禅诗相赠,望你有日能够到此境界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佛性常清净,何处惹尘埃”

  此情此境历历在目恍然如昨,奈何人已逝去,魂无可归

  直到临终最后的刻,他仍念念不忘以六祖慧能的偈语点化斗笠人,盼他悬崖勒马迷途知返。

  只是明镜大师为何不肯说出斗笠人的名字是担心对方会加害自己,还是希望给这叛逆留下条悔过自新之路

  可杨恒不管这些,时之间愤懑悲伤,愧疚懊悔,冲击鼓荡胸臆,直要将他撑破,禁不住仰天怒啸,朝着苍茫雨夜忘情宣泄。

  他放下明镜大师犹有余温的遗体,猛地运掌击地,身躯反弹而起激射向斗笠人,正气仙剑卷裹着滔滔怒潮朝着对方涌去。

  斗笠人掌拍出,将仙剑震偏,灵台若有所觉地往侧后方瞥了眼,低沉的嗓音招呼道:“本宗的人要到了,快走”说罢飘身飞退,身形连闪数下消失在大雨里。

  杨恒欲待追击,无奈喉咙口甜血气上涌,身不由己地扑跌在地上,眼睁睁看着斗笠人飘然远扬,却无力阻截。

  忽地背后劲风掠动,大魔尊强压伤势飞身袭来,探手抓向杨恒背心。

  杨恒不及回头,就地翻滚躲闪过大魔尊势在必得的抓,耳听“哧啦”声后背的僧衣已被撕下半幅。

  “喀喇喇”有道耀眼的惊电照亮暗夜,映射在了大魔尊的脸庞上。

  杨恒的身躯刚好被翻转过来,眼望见那张在闪电照耀下显得狰狞的面容,不由失声。

  只见大魔尊的人皮面具已被绝强的罡风摧毁,不知不觉间露出了她本来的面目。

  但那绝不是杨恒所熟悉所挚爱的娘亲面容,而是张斑斑驳驳无法用言语形容,却又无法令人忘怀的可怖脸庞。

  她的鼻子面颊嘴巴下巴几乎脸上的每部分都像是拼装而成,有的苍老起皱,有的年轻光洁,有的狰狞可怕,也有的秀美妩媚,却像是被只恐怖之手把所有这些全都嫁接在了同个人的脸上。

  饶是杨恒胆大,乍见之下也不禁彻骨生寒,更何况这张脸还是自己娘亲的

  大魔尊抓落空,正待飞身追上,身躯遽地晃,却是方才受到自我圆融诀剑气的强烈冲击,体内新伤旧伤并泛起,大有走火入魔之兆。

  此刻她的灵觉已能感应到大批云岩宗的高手正朝这里御剑而来,稍有耽搁便会被他们截个正着,如此情势之下只好暗道声可惜,强压的气血飞身朝着与峨眉山相反的方向疾掠而去。

  杨恒既惊且恸,无力地躺倒在泥地里,朦朦胧胧里仰望着凄迷肆虐的风雨,看到远方天际亮起的束束彩色剑华,云岩宗的众僧终于赶来了。

  然而他们还是晚到了半步,即没能截住斗笠人,更无法救下明镜大师。

  念及代高僧因为自己的愚蠢行为而悲壮舍身于大雨荒郊,而娘亲的脸庞更是如此那般恐怖可怕,杨恒心情激荡嘴里猛呛出大口淤血,就此昏死过去。

  不晓得过了多少时候,他在迷迷糊糊之中望见了缕昏黄的光亮,可眼睛无论如何都睁不开来,仿佛深陷在个梦魇里。浑身的骨头经脉全都像散了架样,发出撕心裂肺的剧痛,炽烈地烧灼着他的神经。

  隐隐约约他似乎听到明月神尼的声音说:“这孩子伤得好重,光肋骨就断了三根”

  他的神智不禁又复苏了几分,可是全身上下疲倦无比,连丝力气都没有,直如个活死人般躺在那里动也不能动。

  就听明华大师接着道:“可惜我们迟到步。好在真源性命无虞,但愿他醒来后能告诉我们明镜师兄遇害的经过,还有谁是那行凶之人”

  杨恒的心陡然震,顿时回想起昏迷前的情形明镜大师遇害时那平和宁静的微笑,娘亲风雨雷电中那张拼图般的鬼脸,还有斗笠人裸露在黑纱之外的那双眼睛所有这切都从他的脑海里浮掠而过,翻来覆去地沉浮显现。

  他的耳朵里还在响起周围那好似来自遥远天边的话音,这回开口的是明水大师,缓缓道:“不管凶手是谁,倾尽本门全力,也定当为明镜师兄报仇”

  杨恒听着众人的谈话,思绪混乱而迟钝地想道:“斗笠人和我娘亲都逃走了,他们是在等我醒来,好知道事实真相。”可嘴唇动了动,依旧发不出声音。

  跟着旁响起明灯大师的嗓音道:“可这孩子又怎会去了土地庙”

  杨恒听得发愣,蓦然想到了个极为棘手的问题。且不说自己尚不清楚那斗笠人的真实身分,无法加以指证,更重要的是,别人会相信他说的话么

  而他又该如何解释自己豁出性命撞向三宝佛叶的真实缘由除非,他说出大魔尊的秘密

  但是如此来,娘亲半世的清誉便将毁于旦,待她清醒后又该如何面对周围满怀敌意与仇恨的世人目光

  杨恒的心底直有个从不敢对任何人说出的愿望,他直希望,有朝日娘亲获救之后,便能恢复明昙的身分,从此更无人会知道她曾经是大魔尊。

  而他内心深处不愿触及的地方,同样始终不愿接受眼前这个残酷的现实,不愿旁人用鄙夷又或怜悯的神情指着自己说道:“瞧,他就是那女魔头的儿子”

  然而,不说出这个秘密,他又怎能取信于云岩宗众僧怎能让人相信明镜大师的死并非娘亲所为,而是出于本门叛徒的毒手

  他的心乱作团,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只听明月神尼道:“他好像要醒了。”

  “水”杨恒的口中情不自禁地发出声微弱的呼喊,听上去那声音怎么都不像是自己。须臾后缕清凉甘冽的液体汩汩绵绵注入他的嘴里,顺喉而下令得精神为之振。

  他吃力地睁开了眼睛,面前模模糊糊全是晃来晃去的人影。过了半晌,才看清楚喂自己喝水的正是明月神尼,她坐在床榻旁,手端着碗,手替他掖着被褥,脸上尽是痛惜之情。

  杨恒长长地出了口气,贪婪地又喝了两口水,问道:“我睡了多久”

  “天夜了。”明月神尼柔声问道:“你受了极重的伤,倒在座土地庙外,这些事情你还记得么”

  杨恒闻言心头微动道:“如果我假装失忆,是不是可以遮掩过去”

  但这念头只是闪而过,且不论以明华明水明灯和明月大师的精明睿智,这种小儿科的玩意儿绝难隐瞒长久,单单是斗笠人的秘密他就必须说出。否则云岩宗已失去宗主,再被这叛逆而再再而三地出卖,他日境遇着实堪忧。

  他轻轻“嗯”了声,看到明月神尼面露喜色,又听明华大师在问道:“你可知道明镜师兄是如何被害的,谁是凶手”

  杨恒沉默片刻,回答道:“我知道,凶手是本门的位明字辈长老。可惜当时他头戴斗笠,面蒙黑纱,又改变嗓音,我无法认出他的真实身分。”

  “你说什么”

  任在场众僧禅功精湛,涵养远高于常人,听闻此言亦都忍不住变色哗然,明华大师亦是满脸惊愕,追问道:“这怎么可能你真的看清楚了”

  杨恒心沉,从众僧的反应里他已知道,大家压根不肯相信。倘若自己实话实说,将娘亲到得土地庙与斗笠人会面的前因后果五十交代出来,只怕这笔账就要落在了她的头上。

  当下他已有了决断,暗道:“说不得,就是对着明灯大师和老尼姑,我也只有豁出去骗骗了。不然他们岂会相信杀害明镜大师的凶手依然潜藏在本门中”

  兴许是那水里融了什么灵丹妙药,杨恒的精力渐旺,思路也变得清晰起来,说道:“昨晚弟子送走真烦师兄,回到自己屋里即遭到个头戴斗笠的蒙面人暗算。他制住弟子的经脉,将我挟持到山下的那座土地庙外,不想被明镜大师追踪而至,两人发生大战”

  他边叙述边暗自留神众人的神色变化,希望从中发现些许端倪。可瞅了半天,也瞧不出谁有异常,不由失望道:“那贼子既能在云岩宗卧底多年,必是老谋深算城府极深之辈,又焉会让人眼看出也许,他并不是眼前这些人中的个。”

  他接着说道:“斗笠人眼见不是明镜大师的对手,便佯装认错悔过,骗得了大师的信任。明镜大师不疑有他,便俯身为弟子解开禁制。正这时候,斗笠人从背后偷袭,指点中大师后脑的玉枕岤。弟子躺在地上看得清楚,却无力相救”

  他的话音逐渐低沉黯然,却是想着明镜大师的惨死心中悲痛,自责不已。

  屋里沉默良久,众僧谁都不急于开口,各自依据土地庙外所见的情景反复映证着杨恒所说。

  倘使杨恒所言属实,这事情也难免太过惊世骇俗了些,谁又能想到云岩宗竟会出了这大的叛徒,居然忤逆犯上弑杀宗主

  只是细想之下,人人都感到杨恒话语里的破绽颇多,又不由疑窦丛生。

  明水大师问道:“然则明镜师兄的胸口为何受了重伤,你身上的伤又从何而来”

  杨恒道:“那斗笠人为求灭口,祭起了御剑诀,明镜大师亦只得以自我圆融诀相抗。交战之中斗笠人节节败退,眼瞧着就要被自我圆融诀轰得魂飞魄散,当即惊惶求饶。明镜大师不忍伤其性命,又以为他是诚心悔悟,于是冒险强收御剑诀,这才造成了胸口重伤。若非如此,那斗笠人的偷袭原也伤大师不得。”

  杨恒说话时众僧也在留意这少年的面部神情,却见杨恒面色如常毫无心虚的模样,双眼睛更是眨不眨地望着问话的明水大师,委实不像是在说谎。

  又听他道:“明镜大师遭遇暗算时,弟子上身的经脉已解,悲愤之下便拔剑刺向斗笠人,欲为大师报仇。可惜功力尚未恢复,反被他掌击伤胸口昏死过去。”

  说到这里杨恒已将娘亲的干系彻底撇清,他料定斗笠人即便在这屋中,也绝不可能出言揭穿自己的谎话,否则等若不打自招。

  明月神尼问道:“真源,你可知道那斗笠人为何要将你擒去土地庙”

  杨恒凛,这点正是自己所编故事里最大的破绽之,他心念急转,回答道:“这我可不知了,也只有找到那个叛贼才能弄明白。”

  他唯恐明月神尼还要追问,抢着又道:“我曾听明镜大师对那斗笠人言道:师弟,你虽蒙住脸面改变嗓音,可终究朝夕相处同门百余年,老衲还是能猜出七八分来。只是,我不敢相信竟会是你由此可见,此人必是本门高僧无疑。”

  明华大师点点头,问道:“真源,你不妨再仔细想想,还有什么遗漏没说的”

  杨恒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便是在怀疑自己没说实话,故此婉转提点,希望能将真相和盘托出,沉默须臾,杨恒还是摇了摇头道:“其它的我就记不清了。”

  众僧对视眼,明灯大师懒洋洋起身道:“你只管静心养伤,莫要胡思乱想。”

  杨恒点头,目送众人走出门去,忽地想起事道:“师父”

  明月神尼闻声回头,关切道:“真源,你可是想到什么了”

  杨恒说道:“依照明镜大师所言,那叛徒实乃本门长老级的重要人物,对云岩宗乃至四大名门的许多隐秘自然了若指掌。你们可要小心”

  明月神尼眸中微露失望之色,温言道:“我明白了,你好生歇息吧。”转身与明水大师等人起退到了屋外。

  明华大师虚掩上房门,摇了摇头低声道:“真源没说实话。”

  明月神尼问道:“师兄此言,何以见得”

  明华大师道:“昨日清早我们在平山佛堂设下灵堂,本宗所有明字辈高僧,包括藏经楼的诸位师兄弟尽都前来祭奠。如按真源所说,那斗笠人曾与明镜师兄御剑对决,岂能若无其事毫不受伤

  “就算他能全身而退,亦势必真元大损,神色萎靡,可在场众僧全无异状,这点便解释不通。”

  明灯大师道:“虽说真源的性情飞扬跳脱,倔强刚烈,可秉正磊落,心地良善,这点和尚我可以担保。”

  “明灯师兄所言极是。”明月神尼尽管对爱徒的话亦有许多疑惑,可还是附和道:“真源这孩子,性子是顽劣了点儿,但绝不至于是非不分。”

  众僧边谈论边走出杨恒静养的院子,往平山佛堂方向行去。

  “也许并无斗笠人,”明水大师沉思许久,忽然开口道:“否则他为何要突袭杨恒,又为何只为这桩本可以推诿解释的小事,便不惜暴露身分杀害明镜师兄再加上明华师兄方才提出的疑点,真源的话破绽百出,其中定另有隐情。”

  明月神尼心头震,急问道:“师兄,你你不会是在怀疑真源他”

  明月实则心里明白,这种可怕的猜测绝非明水大师人想到,至少自己在出门之后也隐隐想到了,只是稍触及便又觉得绝无可能。

  “不会的。”明华大师接茬道:“那土地庙几被夷为平地,显然是经过番惊天动地的激战,真源哪有这般的修为再说,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灭照宫”明水大师徐徐回答,声音极低,却像惊雷轰鸣炸响在每个人的心里。

  明灯大师油然笑,道:“咱们是越想越玄乎了,最好能找到那斗笠人问上问。”

  明月神尼幽幽叹,道:“明灯师兄,你真信会有那个斗笠人么”

  明华大师道:“我察看过,真源胸前所受的绝不是掌伤,倒像是被强大惊人的御剑诀轰中。他说自己捱了斗笠人掌,也是不能成立的。”

  其它几人都是才智高绝之士,晓得明华大师虽没直接否认斗笠人的存在,可已将杨恒又处关键的证词驳倒,从另角度支持了明水大师的推断。

  可任他们如何睿智,也绝计猜不到杨恒之所以说谎却是为了隐瞒大魔尊到过土地庙的真相,更不可能想到他这么做的真正原因。

  时间众人心中充满疑窦,明月神尼忍不住道:“我这就回去再向真源问个清楚”

  “不必了,”明华大师劝阻道:“真源的秉性你该比我更了解。他若想说,早就说了,反之,你再逼他也是无济于事。”

  “可他到底在隐瞒什么”明月神尼对杨恒又是气恼又是担心,焦急道:“原本以为这孩子待苏醒就能弄清来龙去脉,谁知却是越搅越胡涂”

  明水大师道:“他不肯说,总有理由。你也不必过于心焦,终有真相大白的天。”

  第六章 软禁

  其后数日杨恒便在金顶禅院中静养,终日躺在床上足不出户,过起了与世隔绝的生活。

  每天明月神尼都会前来替他换药,明华大师等人亦轮流着来探视,真禅小夜等人本也想到金顶禅院看望杨恒,却被守在院门外的僧人劝阻,言道杨恒伤重不宜打扰,只好托守门僧捎了些衣物进去,这才怏怏而回。

  如此数日杨恒伤势渐好,已能下床走动。

  他不耐在屋里待着,便想前往平山佛堂祭拜明镜大师。可刚走到门口,就被两名金顶禅院的真字辈中年僧人拦阻道:“真源师弟,你伤势未愈,还不能外出。”

  杨恒道:“我在屋里待得闷也闷死了,出去散散心也不成么”

  个法号唤作真方的僧人道:“明华师叔吩咐过,你的伤只宜躺在床上静养。如要外出,须得先得他和令师明月神尼的准许。”

  杨恒愣了愣,道:“我又不是囚犯,哪有出去走走还要别人同意的道理”

  真方微笑道:“这是明华师叔再交代的事情,我们也不好违反,请师弟见谅。”

  杨恒听他说得客气,可身子挡在院外犹如尊门神,目光炯炯盯着自己的举动,好似在提防自己会突然逃走。

  霍然间他醒悟过来,暗道:“好啊,敢情是要软禁我”时也无暇细想明华大师为何要这么做,说道:“我是去平山佛堂祭拜明镜大师,难道也不准么”

  真方道:“今天早晨明镜师伯的遗体已然火化,师弟还不知道么”

  “火化”杨恒吃了惊,想到自己连明镜大师的最后面也没见着,心里又是遗憾又是恼怒,不明白昨日老尼姑来给自己换药时,为何只字不提

  他顿感自己仿似夜之间莫名其妙成了云岩宗的外人,重重点头道:“好,那我就到明镜大师的坟前磕头上香”举步便往门外闯去。

  真方伸手拦道:“师弟留步,待贫僧先去禀报过明华师叔。”

  杨恒越发愤怒,探手推向真方胳膊道:“不用你去,我这就找明华大师问个明白”

  谁知真方的手臂宛若根铁门闩,竟是纹丝不动牢牢挡在杨恒的身前,说道:“真源师弟,你莫要生气,明华师叔此举也是关心你的伤情。”

  杨恒望着真方的面容,见他闪烁其词,分明是在隐瞒什么,心下更是不解,运劲往对方臂上按,喝道:“你让不让开”

  没想到这真方的修为着实不弱,身子微微晃便又似个钉子般稳稳定住,默运佛功与杨恒手上的劲力相抗,兀自面带笑容道:“师弟,你这是做什么”

  杨恒用劲儿胸口便隐隐作疼,知道自己伤势未愈要想闯过真方这关委实不易,但他倔强的性子起,那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挡不住,猛地翻腕点向真方脉门道:“我又不是犯人,你们凭什么拦我”

  真方急忙缩手,杨恒趁机施动万里云天身法从他身侧轻盈掠过,旁边守着的另名僧人真相赶紧追上道:“师弟,快回来”探手抓向他的肩膀。

  杨恒沉肩侧晃,几下动已是气喘吁吁,笑道:“对不住,我要出去转上圈,等逛累了以后自会回来。”

  话音未落忽地人影闪,明华大师飘落在他身前道:“真源,你怎么出来了”

  杨恒见明华大师,便晓得自己哪里也去不成了,说道:“大师你来得正好,我正想问你,为何不准我走出这院子去”

  明华大师和颜悦色道:“原来你是为了这事着恼,咱们先回屋里坐下再说。”

  杨恒满肚子是话,跟着明华大师进了屋,两人在桌边落座,明华大师打量着杨恒道:“看起来你的伤势恢复得很不错。”

  杨恒不接他的茬儿,单刀直入道:“我不能离开院子,真禅他们不能进来探望我,甚至我不能去祭奠明镜大师,凭什么这么对我”

  “你先别急。”明华大师温言抚慰道:“贫僧此来,正是要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你,而让你在这临风院中静养的决定,也非我人作出,实是诸位明字辈长老经过慎重商议后才达成的致想法。”

  他顿了顿,接着道:“你无需多心,我们这样做其实是为了防备那斗笠人杀人灭口,暗中加害于你。只是根据你的描述,我们尚未能在明字辈的长老中寻找到与斗笠人特征相符的嫌疑人。”

  杨恒皱眉道:“你们是在怀疑,那个斗笠人是我胡编乱造出来的若是这样,明镜大师后脑的指伤又从何而来,难不成还是我做的”

  他说这话时也没多想,可话出口才发现明华大师的神色肃然,不由警觉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说不定他们找不到斗笠人,却真的怀疑上了我”

  这念头生出,先是杨恒把自己吓了跳,又觉得匪夷所思颇为好笑。可再往深里想,不由得心底里冒起股寒气,醒悟道:“只怕这是真的否则他们何需用软禁这招只是暂时找不到证据,才没把我押到堂上三审五讯罢了。”

  念及于此,他再也笑不出来了,自知为了保护娘亲,自己那番叙述里有颇多疑点难以解释,也难怪这些老和尚会起了疑心。

  可明镜大师明明是被斗笠人杀害,自己非但有口难言,还要背上嫌疑,心中滋味端的难以言喻。

  就听明华大师说道:“也许那天你刚刚苏醒,心情激动之下难免会遗忘忽略了许多细节,经过这几日的静心疗伤,或许还能记起些什么”

  杨恒寻思道:“事到如今除非我把实情全盘说出,否则只会越描越黑,露出更多马脚被他们抓住。只有等养好伤,再暗中查访明字辈众僧,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明华大师见杨恒低头不语,只当他心中挣扎,便道:“还有件事让你晓得,昨日明水师弟在本宗诸位长老的致推选下,已接掌宗主之位。”

  “是明水大师”

  杨恒打断思绪,愕然问道,也难怪他会惊讶,以资历而论,整个云岩宗明字辈高僧里,除了远在牛头寺隐居的明空大师外,便该数到眼前的这位明华大师。

  偏偏众僧举荐的是明水大师,这可有点奇怪。

  明华大师看出杨恒心里的疑窦,微笑道:“明镜师兄在世之时便曾有意请明水师弟接掌门户,好脱出俗务专心于佛法修行,只因明水师弟再婉拒,才暂且作罢。如今明镜师兄舍去身臭皮囊,去了西天极乐世界,这留下的宗主之位自然当由明水师弟接任。”

  杨恒这才明白过来,联想到樱花台剑会时,明镜大师留下明华大师在峨眉坐镇,却偕明水大师前往,恐怕其中也包含着交接提拔之意。

  莫名地,他脑海里闪过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道:“倘若明水大师便是那斗笠人,云岩宗岂不迟早要成了杨惟俨的傀儡帮凶”

  明华大师又道:“明镜师兄生光明磊落慈悲宽厚,为仙林正魔两道所共仰,他这去实为本门莫大的损失。更遗憾的是,直至圆寂也未能再见令堂面。”

  “我娘亲”杨恒心头凛,暗道:“你怎晓得,大师去前终还是与她见过了面。”

  杨恒耳边不禁又响起明镜大师临终前在自己的怀中言道:“真源,你很好,是老衲存了私心,对不住你们母子。命中该当有此报”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明华大师颔首道:“当年明昙师妹落入魔爪,云岩宗原该全力相救。但明镜师兄身为宗主,却不能不比常人考虑得更多些,所以迟迟未能下定决心。后来传来令尊反出灭照宫,救得明昙师妹逃下东昆仑的消息,他才如释重负。”

  杨恒心想:“依照斗笠人的说法,娘亲是和老尼姑起前去刺杀杨北楚的。云岩宗想找灭照宫要人,道理上先亏了截,除了动手强夺,别无他法。”

  又听明华大师说道:“此后我们也曾多方寻找明昙师妹的下落,却始终无所获。直到令堂将你送上峨眉,我们才知道当中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因此明镜师兄直对你关爱有加,甚至破格提携你进入平山佛堂修炼半年,乃至送进藏经楼抄书两月,这些都是有缘由的。”

  杨恒静静听着,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蓦地想起道:“那岂不是说早在进入平山佛堂修炼之前,明镜大师即已清楚了我的身世了不用问,定是老尼姑私下里告诉了他。怪不得那天明镜大师当众宣布此事时,明华大师站在旁曾多瞧了我眼嗯,他也是知情人之了,可那也不该用如此古怪的眼神瞅着我啊”

  突然杨恒心头颤,记起杨北楚在平山佛堂里曾对他说过这样句话:“小杨恒,你太年轻太幼稚,很多事现在还不懂。你以为云岩宗收留你真有那么好心”

  当时他只当杨北楚在心怀叵测挑拨离间,而今再与明镜大师的遗言两相映证,才发觉此言并非空岤来风

  刹那间杨恒心中乱作团,思忖道:“难道云岩宗敢冒触怒杨惟俨的大不韪,收留下我,果真隐含着藉我对付灭照宫的用意否则明镜大师所说的私心指的又是什么难怪老尼姑对我的态度忽冷忽热总那么奇怪,敢情这里头另有玄机”

  他的面色阴晴不定,忽喜忽悲,将自入云岩宗山门以来所发生过的种种异事想过,心里头犹如掀起滔天巨浪,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突听明华大师在旁关切问道:“真源,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杨恒立时警醒,怅怅地吐了口气,又想道:“无论如何明镜大师是为了避免误伤到我的性命,才被那叛贼偷袭得手惨死当场的。他就算存了利用我之心,仅凭这点已足以笔勾销,况且这些年我能太太平平地走过来,没受到灭照宫的迫害和挟持,也全赖云岩宗的保护。”

  想通了这些,尽管仍然难以完全谅解明镜大师的作法,但杨恒心里也好受了不少,问道:“我什么时候能够离开这里,回返法融寺”

  没想到明华大师竟是有点迟疑,回答道:“等伤势痊愈后,你暂时不必回法融寺。”

  杨恒愣,问道:“那我该去哪里,总不见得直待在金顶禅院里吧”

  明华大师道:“明水师兄已颁下法谕,要送你去玄沙佛塔面壁静修。”

  杨恒惊愕道:“开什么玩笑,凭什么要送我去玄沙佛塔面壁”却也晓得明水大师以新任云岩宗宗主之身,亲颁下的法谕那绝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当真要把自己关进玄沙佛塔去了。

  那玄沙佛塔名字起得好听,却是云岩宗历代以来犯下重罪的门人弟子面壁悔过的独有场所,和老尼姑要罚自己面壁年的事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这次所谓的玄沙佛塔面壁静修,实则便是拘禁,从此自己再无自由之身。

  果然,明华大师道:“明水师弟的法谕岂会是玩笑真源,你不可对此抱有怨怼愤懑之心,需知这样的安排也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那他怎么不去玄沙佛塔面壁个十年八年”杨恒惊怒交集,脱口说道:“说到底你们是在怀疑我,不相信本门出了大叛徒”

  明华大师静默了会儿,缓缓道:“你要相信我们,相信云岩宗”

  杨恒恼道:“我相信你们,可你们相信我么不许我为明镜大师送葬,不许我见同门师兄弟,甚至不许我去大师的坟前祭奠这和对待杀人犯有何两样”

  明华大师沉声道:“那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真是被掌力打的么那晚在土地庙里,你和明镜师兄究竟遇见的是什么人,又为什么会去那里你为何支支吾吾不肯吐实,却教我们如何相信你的话”

  “我”杨恒时语塞,颓然靠倒在椅背上,半晌后自嘲地笑道:“这才像审问嫌犯的样子,就让真凶在旁偷笑吧”

  明华大师见他如此,长叹声道:“真源,你好自为之。”站起身来走出屋门,又回头道:“不要难为真方真相,他们也是奉命行事。”

  杨恒神思不属,低低哼道:“只怕你这次来,也是奉命行事吧”

  明华大师去后,临风院外又加强了防卫,对外说是保护杨恒,实则是将他软禁了起来。

  又过十余日,杨恒伤势已好了七七八八,这天早明月神尼来见,面色黯然道:“真源,我是来送你去玄沙佛塔的。”

  杨恒知道临风院内外重重戒备,自己已是插翅难飞,况且此刻走了之更显得做贼心虚,坐实了罪状,于是问道:“你们还没查到斗笠人的线索”

  明月神尼望着自己苦心教诲了六年的弟子,心头百感交集道:“当日我接这孩子入门,却不想今天要亲自将他送进玄沙佛塔”回答道:“明灯师兄和明华师兄都已仔细查访过,出事的那晚本门的明字辈长老均在山上,且并无人显出受伤的迹象。这事还需进步细查。”

  “恐怕你们早已放弃搜索斗笠人了吧”杨恒察言观色,嘿然道:“师父,你跟我实话,在你心里是否相信我的话,是否相信真有斗笠人的存在”

  话问出口,明月神尼久久不答,只轻叹道:“我们会查清的。”

  杨恒明白老尼姑这么说,等于是对自己的问题作出了否定的回答,他胸口充溢股悲愤之气,说道:“你们以为把我关进玄沙佛塔就能劳永逸了么如果找不到斗笠人,云岩宗早晚要大难临头”

  明月神尼注视杨恒的神情,见他不似作伪,不禁踌躇道:“莫非这孩子说的都是实话,是我们错怪了他可那么多的疑点又作何解释”

  她越想越不得要领,眼见杨恒落得这般田地,更感愧对明昙的托付,苦笑声道:“真源,你收拾好行李,我们走吧。”

  杨恒摇头道:“不用,我家当全都在身上,但进玄沙佛塔前,我还想去明镜大师的坟前祭拜次,为大师点上炷清香。”

  这回明月神尼没有反对,颔首道:“好,你稍等片刻,我让人取香来。”

  过了会儿三炷香送到,杨恒随明月神尼出了金顶禅院,来到供奉历代云岩宗高僧遗骸的万佛塔林外。

  向守护僧人说明了情况,两人方得进入,至始至终,两人的身后都远远跟随着八名身着黄色僧袍的中年和尚,个个神完气足,气势不俗,自是奉命监视杨恒的云岩宗高手。

  杨恒是俗家弟子,往年云岩宗的塔林大祭都没他的份儿,所有这里他是第次来。

  他边走边瞧,但见郁郁葱葱的林木环绕之间,大大小小的藏骨塔错落有致,不下百余座,塔身清色地由青石筑成,历经千年的沧桑风雨,有不少已显出斑斑驳驳的裂痕纹缝。

  行走其间,寂静无声,唯有光影浮动,他的心底油然生出缕惆怅之意,寻思道:“这些塔里所埋之人,生前无不是世人景仰的大德高僧,身后亦不免只剩下抔黄土相伴。便似明镜大师,百年之后除了后世弟子偶尔会来祭奠缅怀番,又有几人还会记得他”

  这时明月神尼将杨恒引到座七层白塔前站定,低声道:“这里便是明镜师兄埋骨之处。”

  杨恒心头恸,举目望去,但见白塔高约三丈,在周围众多三到五层的石塔里显得鹤立鸡群,晓得是以本门对历代宗主最高的礼仪安葬了他。

  但人终究是死了,任身后多少荣耀赞誉,多少哀思怀念,都抵不过个活生生的生命随风远逝。

  佛门弟子本讲究四大皆空,然而古往今来,真正能够看破生死爱恨的,只怕寥寥可数。

  杨恒将清香燃起,恭恭敬敬插入白塔下的铜鼎里,向着明镜大师的遗骸默默叩首,心中念道:“大师,弟子来了,可惜老尼姑他们并不相信我对斗笠人的指证,令得真凶至今逍遥法外。您地下有知,也当有憾。今日弟子前来拜祭,为向你谢罪,更是要在你墓前发誓,我杨恒有生之年纵使千难万险,赴汤蹈火,也要寻出真凶绳之以法,为您报仇雪恨”

  默念到这里他又自失地笑道:“倘若明镜大师果真能听到我说的话,十有**也未必会赞成杀了那斗笠人替他复仇。他是大德高僧,从来都讲求什么以德报怨,舍身饲鹰,可我杨恒没办法,就是俗人个,却是定要以牙还牙的”

  打定念头他缓缓起身,擦了擦被香烟熏得发涩的眼睛,又想道:“那晚娘亲也受了极重的伤,不知如今她的情形怎样。神会宗的袁长老云岩宗的明镜大师都已先后因此事而亡,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有道是父债子还,无论娘亲做了什么,都该由我来替她担当。”

  自然,他并不担心娘亲会泄露真相,料来那斗笠人必定会将自己的表现密报杨惟俨,灭照宫也乐得隐瞒此事,以免激起仙林四柱的公愤,引发血战。

  只是自己这么做,绝非为了襄助杨惟俨逃脱罪责,而是不想让娘亲成为众矢之的。

  感怀之下,杨恒不由自主轻声念道:“兀兀不修善,腾腾不造恶;寂寂断见闻,荡荡无心着”心头几多明悟几多感伤,不经意里泪湿星眸。

  明月神尼默立旁,见状亦不由寻思道:“这孩子在明镜师兄的藏骨塔前真情流露,绝非做戏。若他果真犯下恶行,又何至于此”

  正想着的工夫,杨恒朝白塔又是俯身拜,毅然返身向林外道:“走吧”

  两人默默无语离开万佛塔林,往雷洞坪的方向走去。那些黄衣僧人还是在后头远远地跟着,杨恒也只当不见。

  行出段,明月神尼忍不住道:“真源,你方才在明镜师兄的藏骨塔前,为何要念起六祖慧能的遗偈”

  杨恒也不解释,微微笑道:“我是在想,个人要做到荡荡无心着,该有多难”

  明月神尼闻言凛道:“这孩子果然藏着心事”竭力保持和缓语气说道:“你这么想,莫非是遇上了极难破解的心障”

  杨恒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笑了笑道:“我吃得下,睡得香,哪有什么心障”

  明月神尼脸上露出失望之色,说道:“明镜师兄去得这样不明不白,你身为当事人,真能吃得下睡得香吗”

  杨恒的心像被钢针狠狠戳了下,扭过头去望向满山的锦绣春色,徐徐调匀呼吸,回答道:“既然真凶能够若无其事,又是祭奠又是送葬,我为什么不能”

  明月神尼暗叹声欲待再说,忽听道旁有人唤道:“真源”

  只见真烦真禅真菜真彦小夜等人从道边奔出,后头还有十几个平日玩得极好的云岩宗小和尚,时杨恒也叫不出这多法号来,愣道:“你们怎会在这里”

  真烦还是那副笑呵呵的乐天模样,说道:“咱们来给你送行啊。先前到了金顶禅院,才知道晚来半步,你已和明月大师去了万佛塔林。咱们商量着,那是佛门净地,可不能涌进去大帮人吵吵闹闹,便抢到前头来等你。”

  小夜注视杨恒的脸庞,难过道:“阿恒,这些天你可瘦了许多”

  杨恒摸摸自己的面颊,不以为意道:“没关系,瘦点还显得精神。”

  真菜挤了进来,递上个包裹道:“里头是你日常的些衣物,还有些解馋的小吃,都是小夜和真彦师妹下山去买的。”

  杨恒心中温暖,接过包裹打趣道:“你们把我的嘴养刁了,今后在玄沙佛塔里没得吃,没得喝,我找谁要去”

  真禅插不上话,急得“呵呵”叫嚷,拼命比划道:“我们几个会轮流给你送饭,想吃什么只管说好了。”

  杨恒怔,轻笑道:“这倒是意外之喜,我还当进了玄沙佛塔就没人管了。”

  真彦望了眼明月神尼,低声道:“真源师弟,你的事我们都听说了,千万不要着急,诸位师父师伯定会找出真凶,替你洗清嫌疑的。”

  杨恒晓得明水大师等人在向别人说明明镜大师遇害案时,定也做了掩饰隐瞒,不可能做到毫无保留,因此真彦他们所知道的,也就更加有限。

  他也不去说破,想到真禅真烦等人入选卫道士主事,往后多要执行极其危险的使命,弄不好还会有性命之忧,于是拍了拍真禅的肩头道:“我在玄沙佛塔权当疗养,你们几个却要多加保重。”

  真菜不解杨恒的话意,笑着道:“我们整天待在山上,又能有啥事”

  杨恒晓得自己的话也只能说到这个份上,目光扫过众人脸庞,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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