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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惊仙 第 88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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慰道:“阿恒,天无绝人之路。相信红颐吉人天相,自能渡过劫难。”
听到“天无绝人之路”这几个字,杨恒的脑海里灵光闪,顿时记起自己当年身中龙卷丹剧毒被封冻在冰川里旧事。他兴奋想道:“既然惊仙令的灵力能够化解我和青天良体内龙卷药毒,说不定也能祛除天火阴息”
但这毕竟是自己厢情愿的设想,效果如何犹未可知。万解不开天火阴息,反倒激起症变,累得凌红颐原有的线生机也断落在自己手中,岂不遗恨终身
凌红颐察觉到杨恒神色阴晴不定,似有难以决断之事,问道:“你在想什么”
杨恒省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凌红颐淡定含笑道:“我至多不过十余日的性命,你又何须顾虑不妨死马当做活马医,若能成功大伙儿便都有救了。”
赫连豪叫道:“阿恒,不如先把我当成那匹死马试试吧反正咱家兄弟两个,死了老大还有老二,不怕没人传宗接代。”
凌红颐暗暗感动,却是脸色凝道:“阿恒,凌姨信得过你,莫非你信不过凌姨”
杨恒缓缓点头,说道:“凌姨,我要发功了。”脑海去念存思,灵台渐转空明,再不去想失败后果,默默凝聚缕神息策动起惊仙令的灵力,小心翼翼地透过指尖渡入凌红颐的右腕经脉中。
议事厅里鸦雀无声,连众人的呼吸声也不知不觉地停顿了下来。数十双眼睛须臾不离地注视着杨恒和凌红颐,不敢放过两人脸上丝的神色变化。
约莫过了炷香的工夫,就见杨恒微蹙的剑眉慢慢舒展,不经意地露出缕笑意。
再看凌红颐右手上暗绿色的荧光开始逐渐褪淡,头顶升起蓬若隐若现的绿烟。
所有人都如释重负地长吐了口气,却不敢发出点声音,以免惊扰杨恒运功。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凌红颐全身的暗绿荧光终于褪尽。杨恒几近虚脱收了神息,疲惫脸上尽是欢愉笑意,说道:“凌姨,你试着运气,看看还有哪里不适”
凌红颐靠坐在软椅合目运功,真气流转诸处经脉毫无异样,喜慰道:“阿恒,我体内天火阴息已被全部拔除,只需休养几日就可复原。”
话音未落厅中群雄已是欢声雷动,释放出久抑在心头的激动与欣喜。连盛西来尤顾东这般老成持重喜怒不形于色的灭照宫耆宿,亦禁不住愁云尽扫笑逐颜开。
杨恒稍事休憩,便道:“赫连大叔,我这就替你祛除体内的天火阴息吧。”
赫连豪忙道:“阿恒,你还是先好好休息宿,我的伤留到明天也来得及。”
杨恒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道:“救人要紧,我刚才小歇了片刻,已缓过劲来。等治好了这里的诸位叔伯,我还得赶紧救治其他的宫中弟兄。”
闻听此言,不仅是饱受天火劫荼毒的赫连豪司徒照等人,包括盛西来尤顾东在内议事厅中的每个人都无不为杨恒的襟怀所感,虽然嘴里没说什么,却均在心中暗立誓诺,终其生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这时杨恒又想起事,说道:“鹧鸪大叔,我路西来所见民间惨象难以言绘。咱们虽是修道之士,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但浩劫当头亦不能置身世外。就请你安排宫中精干部众多带草药,前往东昆仑左近的村庄城镇救援。”
鹧鸪天慨然允诺道:“我立刻安排人手调拨草药,今晚就出发。”
盛西来插言道:“让他们把宫中所有魔禽尽皆带上,好多装些东西。”
凌红颐补充道:“别忘了备上粮食衣物,至于清水不妨就地掘井汲取。”
跟着又听尹自奇道:“最好再派人打探下仙林各派的灾后情形,另派专人前往云岩宗向明灯大师和明水大师致以慰问。”
所谓人计短众人计长,不会儿大伙儿便商议停当,由鹧鸪天负责统筹调度。而若非亲眼目睹,谁又能相信这些横行四海杀人如麻的魔道豪雄,此刻竟会为了解救天下苍生献计献策,身先士卒杨恒越发相信,养父杨南泰他在天之灵如能看到今时今日的灭照宫和自己,也定会由衷欢喜,快慰而笑。
此后数日杨恒废寝忘食,每天仅打坐运功两三个时辰,其他时间都用来祛除灭照宫部众体内的天火阴息。即使这样连轴转,每天能够救治的人至多也不足十个,而另边依然有人由于等不及救治被天火阴息无情吞噬。
至于宫中事务他已无暇分身,尽数委托给盛西来等人照料,更没工夫去见杨惟俨。
有时杨恒着实累到极点,便忙里偷闲将元神渡入惊仙令中稍作小憩。不意无心插柳柳成荫,就在这种整日透支神息不得缓解的状况之下,修为进境竟是日千里,远胜于平日里打坐参悟所得。
到了第五天头上,点苍剑派门下的南天双圣来访。盛西来接待过后,将他们引至昆仑阁面见杨恒。
杨恒忙得焦头烂额,也顾不得和这二老客套寒暄,开门见山道:“可是点苍剑派也遭遇浩劫,穆长门命两位前来求援”
南天双圣里的老大荆恪守欠身答道:“有劳副宫主过问,敝派虽也遭受无量天照肆虐,所幸并未造成重大伤亡。只是前几日有弟子下山巡视灾情时,偶遇到个气息奄奄的老婆子。因她模样特异,故而那几个弟子眼便认出此人就是副宫主曾经提及的苍山魅姥,于即刻将她救回点苍山,交给了穆掌门。”
杨恒惊,问道:“她现在怎样,有没有带来东昆仑”
南天双圣的老二荆恪亮见杨恒神情中隐露焦急,连忙回答道:“这老婆子身中天氲地气,穆掌门也无力救治,便命我等日夜兼程送来灭照宫。”说到这里他扭头朝正在厅外候命的门下弟子挥手吩咐道:“抬进来”
那两名弟子领命将担架抬进厅中。苍山魅姥的青色虚影躺在担架上动不动,如烟似雾的身躯里泛动着团团土灰色的异气,整个人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人如其名,杨恒和厅中群雄虽不认识苍山魅姥,可看到她的形容也均已猜到。
苍山魅姥吃力睁眼,虚弱地招呼道:“小伙子,我见过你。没想到你居然是灭照宫的副宫主,杨惟俨的嫡亲孙子”
杨恒点点头,问道:“婆婆,天妃娘娘是不是你杀的”
苍山魅姥愣,道:“天妃死了我不知道那日我和她试过招未分胜负,便离山他去。她她是怎么死的”
杨恒回答道:“她遭人暗算,被洞穿胸背惨死在天妃宫后的崖顶上。”
苍山魅姥神情似悲似怅,叹息道:“不想又个故人去了,老身我也快啦。”
荆恪亮喝道:“苍山魅姥,你少装模作样。天妃若不是你杀的,却又是谁”
“我也想知道呢”苍山魅姥戚然笑道:“老身命不久矣,又何苦撒谎”
杨恒想了想问盛西来道:“盛老,这天氲地气可有救治之方”
盛西来皱眉道:“天氲地气与天火阴息所同属无量天照的劫难之,成因却大不相同。它是积郁在地底的氤氲毒气受无量天照引动,突然从地下激发而出。这毒气迥异于世间任何种剧毒,而且甫侵入体内即与精血融汇,任你身具绝世神功也无法迫出。环顾天下,恐怕惟有毒郎中司马病方能化解。”
杨恒心道:“虽然仍无法排除苍山魅姥杀害天妃的嫌疑,但见死不救终非大丈夫所为。当日他连青天良这等阴损诈之徒也救了,何以眼睁睁看着这老妪丧命”
念及于此他当机立断道:“盛老,烦劳你立即护送苍山魅姥御剑前往黄山始信峰,请司马大哥代为救治。”
苍山魅姥愕然道:“小伙子,你真的想救我”
杨恒坦然道:“不管怎样,那日颂霜全赖你指点才能登上天妃宫。在下的这条命,也算得是婆婆你救的。滴水之恩就当涌泉相报,何况我受你恩惠良多”
苍山魅姥呆呆看着杨恒,忽然苦笑声道:“小伙子,你不必谢我,更不必救我。我对不起那位石姑娘,为了己之私却生生害死了她”
杨恒大吃惊,强按胸中激动,沉声道:“婆婆,你为何这么说”
“石姑娘走过的那条通灵天阶上的花瓣大有名堂,它是神山花灵死后的缕精元所化。”苍山魅姥缓缓道:“可那么多年来,竟是没有个人能通过天阶上得天妃宫,你难道不怀疑其中另有蹊跷么”
杨恒的心底生出不祥的预感,问道:“到底是什么样的蹊跷”
苍山魅姥迟疑须臾,终究还是坦白道:“小伙子,你还不明白么石姑娘就是神山花灵精心选中的鼎炉她要借这姑娘的精血死而复活,重铸肉身”
此言出杨恒如遭五雷轰顶,半晌后镇定心神道:“这么说颂霜每日清晨胸口精元发作,其实是神山花灵在偷偷汲取她的精血以壮大精元”
苍山魅姥道:“正是如此,至于天妃娘娘传给石姑娘的运功心诀,也不可能是真正茗芳心经。如果我所料不错,石姑娘每次照此心法修炼时,便等若是在不知不觉中将自己体内的精血传输给了神山花灵的精元。”
荆恪守勃然大怒道:“好猾的婆娘死便死了,还遗祸无穷”
盛西来目光闪烁,道:“阿恒,我这就带她赶往黄山,务必阻止石姑娘继续修炼。”
“迟了”苍山魅姥摇头道:“这么多天下来,神山花灵的精元早已完成了固本培元的第步动作,就算石姑娘停止修炼,也不能阻止壮大后的精元主动吸食她体内精血。不出十年她便能反客为主破体而出,到那时”
杨恒越听越是心寒,醒悟道:“难怪天妃要将颂霜强留在梅里雪山上,竟是怀的这等恶毒居心。”急问道:“以婆婆所知,能否将神山花灵的精元逐出体外”
苍山魅姥本想摇头,可又难以忍心见杨恒绝望,只好含糊其辞道:“老身孤陋寡闻,未曾听说过驱逐之法。但天下仙林能人异士层出不穷,或有良策也未可知。”
听到苍山魅姥出于好意的苍白安慰之词,杨恒怔怔坐回椅中许久无语。
他不怪苍山魅姥刻意隐瞒以求解除与天妃订下的誓诺,得以自由;他甚至能理解神山花灵和天妃联手坑害石颂霜,只为借鼎复活的苦衷。但是又怎能坐视生死与共的爱侣步步被抽空精血,日渐衰弱直至死亡
盛西来咳嗽了声,低低道:“阿恒,要不我亲自前往黄山,将此事告知石姑娘。”
杨恒望了眼正在厅外排队苦候的伤者,失神道:“盛老,还是你去吧。”
盛西来暗自叹息,使了个眼色,与南天双圣等人抬着负疚不已的苍山魅姥默默退出议事厅,又吩咐暂停医治好让杨恒独自安静会儿。
但也只是会儿,很快厅外名灭照宫衡山堂的高手便因体内天火阴息发作,疼得满地翻滚嘶声嚎叫起来。
杨恒省,抛开对石颂霜的挂牵,忙命人将他抬入厅内,催运神息紧急救治。
而在救治个个深受天火阴息折磨的灭照宫部下时,杨恒心底里泛起又沉落的,总是石颂霜那娇美的身影和清丽的容颜。我救得了灭照宫的群雄,也救下了数不胜数的受灾百姓,却不晓得能否留住心中最挚爱的人
三天后盛西来风尘仆仆地从黄山御剑飞返,向杨恒禀报了此行结果言道苍山魅姥已得毒郎中司马病的救治转危为安,而石颂霜知悉花灵阴谋后并不惊惶,反托自己转告杨恒不必为她担忧,有司马病和石凤阳在,定能想出解救良方云云。
杨恒听了无表示,掉头就回到议事厅里接着救治伤众。他不停地压缩着自己打坐休息的时间,不让自己有刻的空闲,好及早救治完所有伤者然后飞返黄山。
日子天天过去,派出打探各门各派消息的斥候也陆续回山,带来了不尽相同的报告。首先是云岩宗在这轮的无量天照大劫中受损严重,三成以上的寺庙彻底崩塌,僧众伤亡过百。好在金顶禅院雪窦庵和法融寺都侥幸逃过劫,如今正在恢复重建,并分遣数百门人下山救治黎庶。
至于雪峰派也遭受了天火劫的重创,门下弟子折损六十多人,几位无字辈的宿老亦不幸遇难。而神会宗祝融剑派排教和楼兰剑派各处的损伤情况也是不轻,整座仙林此刻已然人人自危乱作团。
更可虑的是从魔教传来的消息:十几日前魔教总坛突遇金沙劫的袭击,包括薄云天和四大长老在内的教中首脑人物遭受重创,已卧床不起难言康复。
雪上加霜的是魔教总坛附近的道连接阴曹地府的通道被无量天照轰裂,连日涌出数以百计的恶鬼阴物,且不乏道行超逾千年以上者。南宫北斗为平鬼乱,已调来各地分坛高手,形势却仍不容乐观。
另外诸如祁连山蓬莱剑派等处,因几与外界隔绝斥候难以渗入,便无情报传回。
这些坏消息接二连三地传来,杨恒的心情也日沉重过日,鬓角白发渐生。
凌红颐等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众人千方百计让杨恒多加休息,放松身心,无奈收效甚微,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日益消瘦憔悴。
这天傍晚杨恒终于救治完最后个遇劫者,心里感觉到的却非高兴与轻松,而是阵阵的空虚和失落。他靠在椅背上瞑目养神,盘算着接下来的行止安排,然后决定先去凌烟阁见上杨惟俨面,便即赶往黄山。
在他路经千秋堂时,忍不住走入祠堂里面对杨氏宗族的列祖列宗默立了半晌,又在养父杨南泰的灵位前敬上炷香。走了几步,他回过身来再替远走的乡不知所踪的真禅,给杨北楚的灵位也上了炷香。
办完这些杨恒心情略感轻松些,走进了凌烟阁。那日毁损的石梯早已修复,他拾阶而上来到三楼,就见杨惟俨还在面壁沉思,仿佛这么多天来从没动过。
杨恒驻步楼梯口,打量石壁上的刻痕。比起上次所见,刻痕竟是减少了大半,而剩下部分虽依旧杂乱交错,却已俨然能见招法雏形。
杨恒越看越是讶异,原来这式“横扫天荒诀”竟和自己从惊仙令中所参悟的“金刚真经”直有异曲同工之妙。惟不同的是,金刚真经里处处透出悲天悯人普度众生的慈悲情怀,而石壁上的刻痕铺面而来的却是舍我其谁的桀骜霸气。
杨恒不知不觉看得入神,忽听杨惟俨背对自己道:“你应该能看出来,老夫自创的盖世绝学就快大功告成了。”
杨恒将视线从石壁重新转回到杨惟俨伟岸的背影上,回答道:“从这点上来说,我的确佩服你。但是你否晓得,就在个月前无量天照突降人间,到处灾祸横生死伤遍野,即使灭照宫也未能幸免。”
“我知道,那又如何”杨惟俨不以为然道:“该来的总会来,何况这又不是无量天照第次降临人世。你心肠太软,吃的苦头还不够么”
杨恒摇摇头,说道:“你视世人如蝼蚁,焉知上苍不会视你为浮尘”
杨惟俨竟是长笑声道:“说得好,此言深获我心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若不愿沦为蝼蚁浮尘,就需捅破这天,踏平这地,主宰万有”
杨恒冷冷道:“就算真有那天,我相信你定会发现自己失去的远比得到的更多。”
“荒谬”杨惟俨低哼了声,手指天空道:“你说的是南泰北楚么到时候连老天爷都得听我号令,复活两个死人又算什么”
杨恒见杨惟俨的狂妄之症已是渗入腠理无药可医,亦无心和他辩驳。
他本想就此离去,可终究不愿杨惟俨病入膏肓步上吴道祖宗神秀之辈的后尘,心中动,故意刺激道:“你所参悟的神功固然奥妙,却仍不过是捡拾前人的牙慧而已。如此还说什么主宰万有,岂不惹人发笑”
但见杨惟俨霍然转身愠怒道:“你敢讥笑老夫”
杨恒不慌不忙道:“我以事实为证。”说罢双手捏作法印,澄清灵台催运神息,就在这凌烟阁的三楼上祭起了“金刚真经”的绝学。
望得头顶金光煌煌涌出部金刚经书,杨惟俨眉宇间的怒意渐渐消去,先是变得讶异不解,继而蔑然冷笑道:“只是华而不实的障眼法罢了”
杨恒凝动心念,篇“法会因由分”化作金雷当空泄落。杨惟俨形由意生,挥掌拍出道赤色狂飙,斩向金雷。却见金雷倏然穿透光飙,没入杨惟俨的头顶。杨惟俨身躯猛震,眼中露出难以置信之色,喃喃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杨恒神息耗损严重,也只能点到为止,顺势收了金刚真经微笑道:“你的神息功法中还存在莫大难题未解,最好莫要逞强运用。不然激起变异,只会令你走火入魔泥足深陷,最终殃及自身安危。”
杨惟俨如中魔咒,呆呆站在那里久久不动,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嘀咕什么。
杨恒又等了许久,说道:“我要走了,你慢慢想吧。”转身往楼下行去。
不料身后记呼喝,杨惟俨猛然暴起从背后出掌偷袭。杨恒措手不及,本能地施展开万里云天身法趋避,却还是被掌风扫中左肋,顿觉眼前黑人事不醒。
第四章 太行
杨恒昏沉沉地不知睡了有多少时候,依稀听见耳边好像有人在轻声呼喊自己的名字。他费力地睁开眼,立时感到左肋阵剧痛刺骨,脑袋发胀就似被塞进了什么东西,在里头晃动个不停,眼前金煌煌的片什么也瞧不清楚。
过了好会儿,他的视觉逐渐恢复过来,看到司徒照脸忧色地站在床边。
“发生了什么事”杨恒慵懒地伸手指揉了揉鼓胀的太阳岤,股清冽的真气透过指尖渗入岤道中,脑海为之醒,渐渐回忆起自己昏睡前的情景。
他下从床上弹坐起来,问道:“老宫主呢,我睡了多久”
司徒照扶住杨恒,回答道:“老宫主两日前已离开东昆仑前往太行山,三位护法四大堂主和宫中精锐皆有随行,说是要敉平魔教总坛。”
杨恒大吃惊道:“什么,他要攻打魔教”
“是啊,”司徒照苦笑道:“六天前老宫主忽然走出凌烟阁,召集众人议事。他说仙林四柱名存实亡已不足畏,当今世上只剩下魔教堪与敝宫争端长。现在魔教遭受无量天照重创元气大伤,正是举荡平的天赐良机。于是颁下钧令,要尽起宫中精锐,并会同点苍剑派和排教各部,务须毕其功于役。”
司徒照看了眼杨恒的脸色,接着道:“大伙儿听了均感惊异,凌护法便向老宫主问起你来。老宫主言道:那小子见了老夫刻在石壁上的绝世神功艳羡不已,足足磕了百个响头,我才勉强答应让他参悟十日。你们谁都不准前往打扰,等他悟出些门道自会出来。”
杨恒听杨惟俨说自己为了修炼石壁上的图谱,竟向他磕了百个响头,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摇头低哼道:“他还真能吹”
“我们也不信,可谁也不敢违忤了老宫主的旨意。”司徒照叙述道:“直到老宫主率众离山后,我才敢依照凌护法和尤盛二老私底下的叮嘱,悄悄上了凌烟阁想探究竟。结果,就发现你躺在三楼的石板上昏迷不醒,肋骨也断了两根。”
说到这里,杨恒已明白了前因后果,问道:“老宫主打算哪天向魔教发动总攻”
司徒照道:“他没说,咱们也不敢问。不过看老宫主的意思,应该会等魔教和地府恶鬼拼得两败俱伤之后,再坐收渔翁之利。”
杨恒点点头,心道:“也不知杨惟俨使了何种诡异功法,居然让我昏睡了六天之久。此刻他多半已兵临魔教总坛,剑拔弩张蓄势待发了。”不由暗暗懊悔自己太过大意,竟没想到杨惟俨尽管神志失常,行事却更加乖张。天晓得他接下来还会做出何种疯狂举动,而以常理已不能度之。
他想了想下床穿鞋道:“司徒大叔,谢谢你了。我这就赶往太行山魔教总坛。”
司徒照望着杨恒强忍剧痛的苍白额头渗出颗颗冷汗,劝道:“阿恒,你的肋骨刚接上不久,实不宜长途奔波。不如多歇息几天,等断骨伤处好些了再走。”
杨恒无奈笑,说道:“如今我满脑子都是灭照宫和魔教部众厮杀的场景,哪里还躺得住你替我包些伤药,路上好替换着用。”
司徒照如何放心得下,说道:“要不我陪你起赶往太行山,也好有个照应。”
杨恒知道司徒照应是奉杨惟俨之命留守东昆仑,他这么说就等于是决心违抗钧命,做好了被关进百丈崖的准备。
杨恒心里感动,拍拍司徒照肩膀道:“我独自御剑前往,会飞得快些。”
司徒照见杨恒坚持独自前往,只好退而求其次道:“至少也得等到天亮再走吧,趁这工夫我再叫大夫替你换次伤药。”
杨恒不便违拗司徒照好意,当即重新换过伤药,又在床上打坐调息了两个时辰。
天亮后,司徒照率领部下将杨恒送出雄远峰,欲言又止道:“阿恒,你见了老宫主后打算怎么做”
杨恒坦然道:“说实话我还没想好。但不管怎样我都必须阻止他攻打魔教。”
司徒照苦笑声道:“以老宫主的脾气尤其是连番丧子性情大变后,压根就听不进任何人的话。你去阻止他,我有点儿担心,你们爷俩”
杨恒洒逸微笑道:“大叔,我明白。你放心,我会把这事处理好,不让大家为难。”
两人拱手作别,杨恒御起阿耨多罗剑腾上云天,化作道金色飞电往东北而去。
他以右半边经脉流转真气驾驭仙剑,从而尽量避免触及左肋的伤口。如此速度虽较平时稍微慢了点儿,但也不至于再激起伤势恶化。
除了换药外,杨恒沿路几不停顿,终于赶在傍晚前抵达了太行山脚。
他在条河谷里收了阿耨多罗剑落下身形,俯身洗了把脸,喝了两口甘洌的溪水,然后又将左肋的伤药换过,重新包扎妥当。
稍做休息,杨恒疲乏略减,振作精神沿着河谷向北行进。临行前司徒照曾给他画了张详尽的地形图,图上便有这条名为“流花”的河谷标注。
按照地图所示,只需沿谷北上六十里即可到达魔教总坛所在的大魔陀山。这山名自是魔教中人所起,不过远远望去大魔陀山面南朝北亦颇有几分神似于魔教经典中描绘的魔陀坐像。
这时天色渐渐开始幽暗下来,落日向西缓缓沉坠,半边脸已没入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后。漫天的晚霞虽然绚烂依旧,可总透射出绿莹莹的异彩。距离无量天照的初次发威之日已过去了个多月,杨恒对此异景也早就司空见惯了。
忽然河谷里刮起狂风,吹在杨恒身上竟觉丝丝寒意。不刻拳头大小的深绿色冰雹密如飞蝗从高空劈头盖脸砸了下来,却点也不妨碍夕阳继续照耀在溪面上。
杨恒并不停下躲避,接茬御风赶路。硕大的冰雹在地面上砸出个个深坑,但刚碰到他的衣发便如惊鸿般激弹而出,连点冰渣都没能留下。
眼看前方到了河谷尽头,突听有人喝道:“来者止步,通名报姓”
杨恒听声音,反而加快了身速,运气送出话音道:“赫连二叔,是我阿恒。”
“阿恒”赫连杰和十几个手下从山岩后露出身影,惊喜交集道:“你怎么来了”
杨恒在山岩前凝住身形,问道:“老宫主呢,这两日有没有和魔教接战”
赫连杰命人打起把大伞,替杨恒遮住冰雹,回答道:“老宫主正在召集各路首脑会商攻打魔教总坛的方案。这两天我们将大魔陀山方圆百里围得风雨不透,估计不是明天就是后天,便会发动总攻。”
杨恒心头宽,暗道:“总算我没来晚。”又问道:“魔教方面有何反应”
赫连杰道:“他们早已被无量天照和地府恶鬼折腾得焦头烂额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余力反击只派出些斥候守在各处要隘,暗中监视咱们的动静。”
说到这里他凑近杨恒,压低声音道:“据咱们安插在魔教总坛里的卧底密报,包括三大长老在内魔教流高手中已有二十多个陆续被金沙劫夺去性命。魔教总管薄云天等人亦久卧病榻不能出战。就在昨天夜里,南宫北斗也受了伤,强撑着才击退了恶鬼扑袭。如今魔教上下人心惶惶,怕撑不了几日了。”
杨恒凛然惊,没想到魔教面临的情势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险恶。
他与南宫北斗虽只有几面之缘,但对这位魔教教主豪放不羁的性情气魄甚为心折,实不愿此老遭遇不测,忙追问道:“南宫教主伤得厉害么”
赫连杰道:“事后魔教严密封锁消息,南宫北斗的具体伤情不得而知。”
杨恒心沉,寻思道:“假如南宫老爷子伤势不重,何以要封锁消息”
赫连杰望了眼天色,说道:“阿恒,老宫主就在河谷右首的小济山上。我还得守在这儿,就不陪你去了。这几个晚上地府恶鬼对魔教的攻势越来越猛,说不定他们连今晚都熬不过。我得留守此处,以防魔教的漏网之鱼。”
杨恒沉吟片刻,毅然决断道:“我先到山上去看看,回头再来见过老宫主。”
赫连杰怔了下,他知杨恒和南宫北斗的关系非同寻常,何况这位魔教教主还是石颂霜的义父但两军对垒之际,就这么上山探望,先不说多有不便,光是杨惟俨事后得知亦势必大发雷霆。左思右想,觉得还需多劝杨恒几句,让他莫要冒险行事,于是说道:“阿恒,魔教总坛已被咱们四面围住。没有老宫主的手令,谁也无法进入大魔陀山。”
杨恒晓得赫连杰也是出于片关心自己的好意,微微笑道:“没关系,我只是去转圈,不会有事。”
他别过赫连杰走出河谷,却见身畔的那条小河出谷后骤然右拐,向东流去。
天上的冰雹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时戛然而止,却飞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杨恒放眼望去,远远看到大魔陀山和小济山北南隔河相望。幽暗的暮色里,隐约可见座巨大宏伟的宫殿群依靠大魔陀山山势而起,楼层高垒由山脚直抵峰顶。宫殿外墙多用灰白色坚硬岩石建起,只在左右两侧有部分红褐色巨石相衬。
在濒临河岸的东西两侧各矗立着座三层高的寺庙,里头供奉的应是魔教崇信的西方魔陀。寺庙后殿外有条依山筑起的石阶曲折上行,和宫殿群连为体,遥遥望去宛若双张开的臂膀,将大魔陀山护在怀中。
尽管杨恒走南闯北见过不知多少人间胜景,可此刻站在大魔陀山外,仍禁不住为这雄浑宏大的气势所深深震撼,暗自惊叹道:“这得多少代人日夜不休地辛勤劳作,才能建造起如此浩大的宫宇”
他目光转,又见小河南岸篝火星罗密布,密密麻麻扎起上百顶的帐篷,杀气严霜戒备森严,如同头匍匐在山林间的猛虎,随时会越过河去撕碎魔宫。
他不愿惊扰了灭照宫的部众,更不愿凌红颐鹧鸪天等人见了自己后左右为难,于是压低飞行高度隐形匿踪,打算借助风雪和河畔的杂草掩护偷渡过去。
不过转眼的工夫,他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到河边,隐身在草丛里打量对岸情景,好选择适合的渡河地点。
忽听远处有人低声道:“拜见教主”杨恒侧目眺望,只见打从草丛里站起两个暗桩,从衣着服饰判断十有**是排教的教众,正朝东南方向躬身施礼。
杨恒顺着这方向望去,苏醒羽率着两个排教长老顶风冒雪,正在沿河巡视。
“他也遭遇无量天劫了。”看到苏醒羽面色姜黄,步履虚浮地走来,杨恒默默想道:“看样子伤得不轻,不知是何种天劫造成”
念未已,苏醒羽已来到那两个暗桩身前,有气无力地问道:“有什么情况吗”
个暗桩忙禀报道:“这儿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常,请教主放心。”
杨恒心下暗笑道:“风平浪静不假,可绝非没有异常,我不就藏在离你们不到二十丈远的地方么”
苏醒羽病怏怏地点点头,慰勉道:“你们辛苦了,不过还需加倍小心对岸动静。”
两个暗桩受宠若惊,竞相拍着胸脯保证,绝不让只苍蝇从头顶飞过。
苏醒羽目无表情地点了下头,往日的道骨仙风淡定洒脱都不见了踪影,反是形容消瘦皮包骨头,和他手下最喜操控的僵尸也差不了多少。
蓦地他脸上涌起股赤潮,就似醉酒般身子剧烈摇晃,“哇”地低头呛出口鲜血,血迹落在草叶上,荧荧带着碧光。
身后的胖瘦两个排教长老大惊失色,个急忙取药给苏醒羽吞服,另个则扶着他就地坐下,掌贴背心输入真气。
那两个暗桩目瞪口呆,兀自没闹明白被他们敬若天神的教主到底怎么了。
那边苏醒羽脸上的红潮越来越艳丽可怕,口鼻粗重喘息喷出浓烈的殷红热气。他的浑身肌肉不住颤抖,双手紧握成拳撑在泥地里,咬牙强忍着没呻吟出声。
杨恒目睹此景甚是讶异,这时苏醒羽身边的人已乱作团,正是悄然渡河的良机。但想到这魔头虽身患重症,也被杨惟俨强行召来麾下效力,搞不好条老命就要丢在这里,多少又有点儿怜悯之意。
耳中听见苏醒羽终于忍不住痛楚地呻吟出声,杨恒摇了摇头从隐身的地方站起,迈步走了过去。两个暗桩总算警惕性不差,齐齐低喝道:“什么人”只觉得胸口猛被无形的气流撞了下,立足不稳蹬蹬连退三步,让出了条通路。
杨恒从两人之间穿过,已来到了苏醒羽的面前。
苏醒羽虽痛不欲生,但神志仍属清醒,见是杨恒走了过来,不由惊惧交加,嗓音沙哑道:“杨副宫主,恕我不能起身相迎。”
杨恒唇角含着丝淡淡笑意,在他面前蹲下身子,道:“苏教主,你这是怎么了”
苏醒羽记性从来不差,当然不会忘了自己当年是如何唆使邛崃山君羞辱折磨过杨恒,更不会忘记这小子由此对他是何等的恨之入骨。
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杨恒已认祖归宗赫然坐上灭照宫副宫主的宝座,反倒是自己居然成了他的藩属。
眼看冤家路窄教他撞上,苏醒羽也只能自认倒霉,心中忐忑不定,忍气吞声道:“我身中天风劫已有月余,不敢劳动杨副宫主过问。”
杨恒也不搭理他,出手如电抓住苏醒羽的左腕脉门,渡入道惊仙令灵力。
旁边的瘦个长老以为杨恒挟机报复,护主心切挥掌击向杨恒右臂道:“快松手”
“砰”掌劲击在杨恒右臂上软绵绵浑不着力。瘦个长老正自惊疑,苏醒羽“哇”地又吐出大口淤血,喘息道:“孙长老,不可放肆”
原来惊仙令渡入经脉之中,苏醒羽顿感股暖流汩汩绵绵消融去淤积在左臂里的风毒,月余以来第次感觉到身子无比的通泰舒坦,方才醒悟到杨恒竟是不计前嫌,为自己运功疗伤。
大约两顿饭的工夫,苏醒羽体内的风毒已被惊仙令灵力消弭清,只是病体虚弱还需精心休养,但性命已可确保无虞。
他心里五味杂陈,揖到地道:“多谢副宫主救命之恩。”
杨恒站起身道:“往后多做善事,就算是谢过我了。反之多行不义必自毙,就算我放得过你,下回再受无量天照之苦,也未必还有这次的好运气。”
苏醒羽听得出杨恒话里隐含的分量,暗出身冷汗,答道:“在下定当谨记。不过杨副宫主,老宫主不是说您在凌烟阁参悟神功么,为何来了太行山”
杨恒不置可否地笑笑,声音渐转低沉道:“这你就不必问了,我要过河去。”
“你要去找南宫北斗”苏醒羽暗吃惊。要放在今晚之前,他巴不得杨恒和杨惟严彻底闹翻,死得越快越好。但如今心意有变,审慎问道:“老宫主可知道”
“我还没见过他。”杨恒望了望完全暗下的天色,道:“我得走了。”
苏醒羽急道:“你上山时最好避开左右两座魔陀庙,那里头已被地府恶鬼占据。”
杨恒颔首表示领会,说道:“苏教主,万有人问起,你就说从未见到过我。”
苏醒羽郑重其事地躬身道:“在下省得。副宫主但有需要,只管吩咐。”
杨恒朝他摆摆手,身形如风行水上掠过河面,隐没在对岸的杂草丛里。
他记得苏醒羽提醒,避开两侧被地府恶鬼占据的魔陀庙,由中路直上魔宫。
刚到中门外的牌楼前,就听牌楼上有魔教卫士喝问道:“来者何人”
杨恒停下脚步,向牌楼上仰面抱拳道:“在下杨恒,求见南宫教主。”
过了小会儿,牌楼上换了个老者的嗓音道:“敢情是杨副宫主。老夫贾天臣,咱们在楼兰至尊堡也曾有面之缘。副宫主若是奉了杨老魔之命前来劝降,便请即刻回转吧。顺带告诉杨老魔,魔陀宫如果不保,那些恶鬼接下来要收拾的就是贵宫。火中取栗勇气固佳,切忌引火烧身。”
杨恒凛然暗道:“连魔教长老都说出这般英雄气短之言,可见宫中情势之危急。”
他从容应道:“贾长老误会了,在下此来并非受人之托,只想拜会南宫教主面。”
牌楼上没了声音,杨恒知是贾天臣不敢做主,命人入内通禀南宫北斗去了。
果然隔了盏茶时分,牌楼上又响起贾天臣的声音,语气却变得恭敬了不少,说道:“杨副宫主,教主有请”
厚重的正门打开了半,二十余名神精气足的魔教卫士鱼贯而出,全神戒备分立两厢,齐齐抱拳礼道:“杨副宫主,请”
杨恒拾级而上,穿过三层高的牌楼步入正门。门内是座方圆数百丈的大厅,本是召集教众所用,如今三步岗五步哨,气氛异常肃杀。
个黑衣老者业已在厅中恭候,杨恒认出他是魔教长老莫啸林,便抱拳礼。
莫啸林迎上前来,还礼道:“南宫教主闻知杨副宫主到来,欢喜异常。特命在下前来迎接。”引着杨恒穿过大厅直上魔陀宫的第二层。
杨恒为免猜忌,只跟在莫啸林身后目不斜视亦步亦趋,竟是连爬了十二次楼梯,才来到了魔陀宫的顶层所在。
只见楼内千门万户通路纵横,处处雕梁画栋遍绘泥金壁画。别说初来乍到之人,即使魔教总坛的教众,走在楼里也难保不会迷路。
莫啸林却是轻车熟路,陪着杨恒来到座小红厅的门外,低声道:“南宫教主正在布置今夜的防务,请杨副宫主在此稍候。”
话音刚落,便听南宫北斗在厅里喝骂道:“你娘的莫啸林,还不把杨兄弟请进来他若想刺探情报,凭你们这帮废柴也能拦住”
莫啸林挨了骂也不在意,笑了笑道:“是,教主”偕着杨恒走入小红厅里。
这小红厅只有十余丈方圆,空气里弥漫着刺鼻酒气,被二十多名魔教高层人物挤得满满当当。厅中央是张大桌子,上头铺着魔陀宫的防务图,各处关隘和驻守力量都在其上标明,难怪莫啸林会有所顾忌。
南宫北斗如既往,大马金刀地高踞正中,身上盖了条厚厚的毛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