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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天外飞青 第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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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相处,她发现花满楼虽然看不见,但其他的感官异常敏锐,嗅觉﹑听觉异常的好,而触觉同样灵敏得远超于常人。阿青曾经一时兴起,拿了两根同样长的头发给他,花满楼只要轻轻摸一下,他就能知道哪一根是他自己的,哪一根又是她的。
而有一次花满楼带她去逛庙会,由于人太多,两人不小心被冲散了,阿青很着急,因为她怕花满楼找不到她,又怕花满楼迷路,正在着急的时候,突然有人拍她的肩膀。一回头,花满楼在朝她微笑。
——“我可以分辨出一群人的脚步声中哪一个是你的。”当阿青表达了自己的惊讶后,花满楼如是说,他说,只要是他认识的人,他都可以分辨出脚步声来。
真是恐怖至极的敏锐听觉。阿青听了之后,对他佩服无比——这样一个瞎子,已比这世上绝大多数健康人要强得多,故而她并不担心他一个人在江湖上会出状况。
——真要说起来,其实她该担心的人是自己吧。望着叶子有些萎掉的报岁兰,阿青心中充满了忧虑。
花满楼走了已有好几天,她一直照着他教的方法好好照顾百花楼里的花儿,其实经过花满楼的改良之后,这些花都很好养,只除了这娇贵得不行的报岁兰——这是花满楼新得了没多久的品种,还没来得及培育它的抗寒抗晒等等特性,养起来要小心再小心,要通风好,要遮荫,光照不能太强,江南比北方更潮湿,报岁兰又喜阴喜湿,容易长虫生病。
阿青小心地摘掉一小片已经长了霉点的嫩叶,看着有些叶子都开始发黑的两盆报岁兰,重重地叹了口气:“怎么办呢?”
其实要是依阿青的性子,这么麻烦的花,送给她,她都不会养。而且,这花死了就死了呗,还能如何?可是……以花满楼那将花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的性子,死了两盆这么漂亮的报岁兰,他会心痛得滴血吧。
阿青只要一想到花满楼捧着花伤心不已﹑又不忍责备她的样子,就觉得内疚万分。
对了!听说镇上有一个姓吴的老花匠,花满楼常常去他那里买花籽,要不,去请他看看吧!阿青握拳,打定注意,马上拿黑布罩住两盆兰花,然后小心地抱在怀里,锁上楼里的门,然后往镇上走。
她没见过那个姓吴的老花匠,不过这一点也不妨碍她向别人打听,镇上的人都很热心,纷纷为她指路,眼看阿青就要到那个花铺了,却突然有一匹马朝她狂奔而来——
“让开!快让开!”马上的骑手一边疯狂大吼,一边不要命地抽着马鞭,任凭那马撞到了多少人的摊子也不管,一路疾奔,好像不跑快点就要死一样。
阿青挑了挑眉,用一只手抱住花盆,腾出一只手来,抽出了腰间的竹棒,与此同时,那骑手已快奔到阿青面前。
“让开!让开!”骑手嘶吼。
阿青纹丝不动,只轻轻抬了抬握着竹棒的右手。
忽然一道剑光闪过。
寒意逼人。
刹那间,马上那人的喉咙被刺穿,血淋淋的一个洞直往外飚鲜血。
阿青并没有出手。
受了惊的马没有骑手约束,忽然发狂,朝着行人最多的地方直冲过去。
“糟了!”阿青大惊,足尖一点,朝那马儿追去,与此同时,她抽出竹棒,击向马儿的腿部。
又是一道寒光闪过。
阿青感觉到一阵逼人的冷意从她的面颊拂过。
下一秒,被砍掉马头的马倒在地上,同它的主人一样,浸在鲜血之中,一动不动。
这也不是阿青做的。
她的竹棒刚刚敲击到那马儿的膝盖,就有人用剑砍了它的脖子。
她本来只是想打断马的前蹄,让它跑不动,可是那人却用剑直接杀了它。
而且——阿青瞪着地上摔的四分五裂﹑还被人踩了几脚的报岁兰,怒火中烧。
就在刚刚!刚刚那人的剑气擦过她的肩头,刺穿她手中兰花的黑布罩,直接砍向马头,受那人的剑气影响,花盆连晃几下,阿青手中一个不稳,花盆“啪啪”两下齐齐摔落在地,而且——
而且那个杀马的人居然还踏上去踩了几脚!
阿青回头,对那人怒目而视,上去一步揪住那人的衣领:“你赔我的兰花!”
那人一身白衣如雪,他的神情如像冰雪般冷漠,即使被阿青揪住了衣服不放,他依旧镇定如斯,淡淡地看了阿青一眼。
在看到那人的瞬间,阿青愣愣地松了手。
“你和叶孤鸿真像!”阿青一针见血。
“叶孤鸿?那是谁?”那人淡淡道,收剑入鞘,抬手扔了一件东西给阿青,然后转身就走。
阿青低头一看,竟是一锭银元宝。
阿青顿时火大,这个人不仅公然在街上杀人,而且对踩了她的兰花一点歉意都没有,给锭银子就走了,什么态度!
“我才不要你的钱呢,你又杀人,又踩了我的花,哪有这么便宜就走的!”
阿青抬手,竹棒斜斜刺出。
剑气如虹。
那白衣人的眸子一瞬间亮得惊人。他蓦地一个转身,就势抽出背上乌鞘剑,正面迎上阿青的全力一击。
“叮!”
一声尖锐的音猛地响起,极响极尖,刺耳无比,路上的行人纷纷捂住了耳朵。
这情况竟是与阿青第一次同叶孤城的比试极为相似。
好麻。
白衣人感觉到自己的手腕一阵阵发麻,几乎就要握不住乌鞘。
好强的剑气,好厉害的剑术。白衣人抬头,定定地看着对面怒气冲冲的少女,不可置信的神情渐渐转为激动,眼中现出异常摄人的亮光。
阿青的怒气在看清那人表情的一瞬再次飙升,她极为生气地再次挥舞竹棒,快速连出几招,只见一道剑影直逼那人要害:“你在兴奋?你兴奋什么?你是打架狂么!”
白衣人不说话,只是手中长剑寒光更甚,仿佛说——
来!来一场痛快淋漓的比试!
☆、万梅山庄
万梅山庄还没有梅花。
现在是四月,桃花和杜鹃正在开放,开在山坡上。
两个男人缓步行走在山坡上,其中一人越走越慢,最后几乎停留在山坡上不愿离开,面对着满山遍地的鲜花,他安详宁静的脸上,忽然有了无法形容的光采,就仿佛初恋的少女看见自己情人时一样。
这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男人,无论是谁,第一眼看到他,都会有如沐春风的感觉。这样君子般的男人,站在漫山鲜花的山坡上,蓝天白云,春风轻拂,实在是一道极美的风景。
可是另一个男人却极煞风景地催促道:“花满楼,天一黑,西门吹雪就不见客了。”
不错,那爱花如命的男人正是花满楼,而这个煞风景的家伙便是6小凤,花满楼去的地方是他心爱女子曾经的住处,而6小凤去的地方则是那个被称为“丹凤公主”的美貌少女的家。
丹凤公主是曾经的金鹏王朝的皇族,而6小凤受丹凤公主和她的父亲的委托,为父女二人追查金鹏王朝遗失在外的宝藏。
准确的说,是要6小凤去对付那三个侵吞了金鹏王朝宝藏的人——独孤一鹤,闫铁珊,霍休。
6小凤并不知道为什么花满楼也会在,但花满楼不说,他就不问,而且现在最紧要的事,是请西门吹雪出山,同他们一起对付独孤一鹤﹑铁珊和霍休。
所以花满楼和6小凤才会赶到万梅山庄。
不过花满楼并不愿意进去,他面对着满山鲜花,慢慢对6小凤道:“你去找他,我情愿在这里等你。”
6小凤没有强求,他很了解这个人。从来也没有人看见花满楼发过脾气,可是他若决定了一件事,也从来没有任何人能改变他的主意。他说不愿去,那就绝不会进去。
于是6小凤一人进了万梅山庄。
西门吹雪很少有朋友,而6小凤却是他多年的难得的老朋友,因而他一进庄,万梅山庄的仆人便给了他最好的招待。
屋子里看不见花,却充满了花的芬芳,轻轻的,淡淡的,6小凤斜倚在一张用长青藤编成的软椅上,手中拿着一只夜光琉璃杯,杯中的酒是浅碧色的。
他已在这屋里等了很久。
西门吹雪到现在还没有来。
屋子里的光线已渐渐暗了下去,眼看黄昏就要来了,想起还在外头等着自己的花满楼,6小凤终于有点沉不住气了,他转头问万梅山庄的老管家:“西门吹雪是不是不愿意见我?”
老管家回答:“庄主正在忙,忙完立即来见6少爷。”
6小凤问:“他究竟在忙什么?”
老管家不答。
6小凤低头叹了口气,将酒杯放回桌上,起身理理衣裳,惆怅道:“罢了,他既然不愿意见我,那我……”
“庄主并非不愿意见您,他的确在忙,但6少爷要去看看,也是无妨,”老管家忽然一个转身,做出“请”的手势,道,“6少爷请跟我来。”
万梅山庄的后面有一片梅林,只是这个时节,梅花不开,整片梅林显得冷清又荒凉。
绕过这片林子,眼前出现了一大片空地,这里是西门吹雪最喜欢练剑的地方。
他此刻也的确在这里,在这里和另一个人比剑。
当6小凤走近,看清另一个人的样貌时,他瞪大了眼睛,揉了又揉,满脸惊讶,不可置信地叫道:“阿青!”
阿青怎么会在这里?花满楼不是说她在百花楼好好待着吗?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她被西门吹雪拐到万梅山庄来了?而且现在西门吹雪手里拿着的那是什么,树枝?!他的乌鞘剑呢?
如果不是花满楼现在外头,6小凤一定会拉过他好好质问一番,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花满楼,这是失职!
随着6小凤的一声叫唤,只见阿青手中竹棒一挥,轻轻一点,从最不可思议的角度截住了西门吹雪的攻击,一道剑影晃过,竹棒的尖端抵在西门吹雪的胸前,停住。阿青扬眉笑道:“你又输啦!”
又输啦?——她说西门吹雪“又”输了?
6小凤呆了。
阿青回眸,便见6小凤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这边,脸上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配上他那四条胡子,看起来有趣极了,不由咯咯笑道:“四条胡……6小凤,你怎么来啦?”
“他来找我,”西门吹雪将手中树枝扔到一旁,拿帕子擦了擦手,淡淡道,“6小凤,你来做什么?”
“我来……”6小凤本来想说“我来请你帮个忙”,但他心里也清楚,依照西门吹雪“凡事不管”的习惯,直接说要他帮忙,八成没戏。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忽然一笑,往阿青的方向跨两步:“我来请阿青姑娘帮个忙!”
阿青惊奇地指了指自己:“我?”
“不行!”不等阿青再说什么,西门吹雪已冷冷地替她拒绝:“她和我的比试还没有完!”
6小凤扫了西门吹雪一眼,发现他的手腕上有白白的一片,那是……绷带?被——阿青打的?面对西门吹雪冷冰冰的表情,6小凤迅速收回探究的目光,摸了摸自个的胡子,笑道:“那好办,你可以同阿青姑娘一起去,路上你们二人也能继续比试。”
西门吹雪不是第一天认识6小凤。
所以他笑了,他很少笑,所以他的笑容看来总仿佛带着种说不出的讥讽之意:“你其实是想让我去帮你做件事,而不是阿青。”
他用的是肯定语气。
6小凤又摸了摸胡子,笑而不语。
“6小凤!你居然,居然骗我!”阿青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揪住6小凤的胡子往两边拉:“你,你明明要请西门吹雪,为什么要说是请我?”
她的动作太突然,6小凤没能躲得开。
“痛,痛痛,快放开,”胡子被人揪住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6小凤连连告饶,“我请你们两个,你们两个!”
西门吹雪淡淡插口道:“他觉得我不管闲事,未必会肯帮他的忙,所以打算从你入手。”顿了顿,他又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跟着阿青去?”
这句话自然是问的6小凤,好不容易从阿青的魔爪下拯救出自己的胡子,6小凤大大松了口气,面对西门吹雪的疑问,他亮了亮自己的两根手指,只说了一句:“我夹不住她的剑,哦,不对,该说是竹棒。”
这世上几乎没有灵犀一指夹不住的东西。
西门吹雪也没有把握能避过6小凤的两根手指头。
但阿青轻轻松松就躲开了灵犀一指,他和阿青的剑术如何,高下立现。
西门吹雪当然明白6小凤的意思,所以他点了点头,但却道:“你若真是只请她帮忙,一定是个错误。”
“哦?为何?”6小凤一脸兴味。
西门吹雪瞥了一眼阿青,缓缓道:“她虽厉害,却不杀人。”
而要请他出山,必然是要人命的事。
6小凤并不是个剑客,所以他有点不明白:“阿青剑术很好,怎么就杀不了人?”
西门吹雪道:“这世上真正不杀人而能达到巅峰的剑,也唯有她手中的剑。”语气中竟带着无限的怅然。
6小凤愣了一愣,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西门吹雪在和阿青比试的时候,用的是光溜溜的树枝:“你要学她的剑?”
“恐怕学不会,”西门吹雪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低低道,“但能悟出一点,也是好的。”虽然看不见他的目光,但他的语气里明显带着压抑的兴奋和狂热。
在所有学剑之人的概念中,剑是杀人的凶器,比如西门吹雪,他的剑一旦出鞘,连他自己也不能控制它不伤人。
但阿青彻底颠覆了西门吹雪对于剑的认识,因为她走的显然是另一条完全不同于世人的剑道。虽然他已经选择了“杀”的剑道,不可能再模仿阿青,但如果能悟出她为何能使出这样的剑,于他自身,亦会大有裨益。
听了他的话,6小凤瞥了他两眼,似乎想透过他的衣服看他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口,无奈西门吹雪裹得太严实,他失望地收回目光,小声嘟囔:“既然如此,当初我还担心个什么?”既然阿青的剑道跟西门吹雪是两个路子,阿青又不杀人,那他担心西门吹雪担心个毛,受伤就受伤,死不了就成。
搞得他到头来还要拿热脸贴这家伙的冷屁股。
唉,真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
6小凤的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惆怅。
阿青在一旁听得不耐烦,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催促道:“你们两个剑啊剑的,都在说什么废话呢。到底是帮什么忙啊,好不好玩,好玩我也要去!”
6小凤笑道:“好玩,替一个已经消失的王朝的皇族追查他们王朝的宝藏去处,你要去吗?”
阿青眨了眨眼:“听起来很神秘,应该有趣,是吧?”
6小凤笑眯眯地点头。
“那我要去!”阿青斩钉截铁。顿了顿,她又狐疑道:“你没骗我?”怎么看,6小凤的笑容都充满了蛊惑性质。
6小凤笑道:“自然不假。”
阿青也笑道:“那如果你骗我,其实一点也不好玩,那你就刮掉胡子,怎么样?”
6小凤一怔。
西门吹雪却微笑着帮腔:“好极好极,待这事情完成,就让6小凤把胡子刮干净,作为你给他帮忙的报酬,如何?”
喂,西门吹雪你在偷换概念!到底是不是我朋友!6小凤立即道:“阿青说的是如果事情不好玩,才刮……”
“那就这么定了!”打断6小凤的辩解,阿青一锤定音:“事情了结之后,6小凤要把胡子刮了!听到没!不然……”阿青拉长了音调,笑得一脸贼兮兮的:“不然我就亲自动手替你刮了!”
她也觉得四条胡子很奇怪好不好,刮了胡子,他就只有眉毛了,会好看很多吧!西门吹雪这个提议好像很不错。
6小凤顿时头大,他觉得自己真是没看走眼,这个看起来天真可爱的少女,果然是比丹凤公主更加麻烦的女人。
☆、再见(双更)
花满楼依然静静立在山坡上。
这时,他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花满楼微笑着转身,道:“西门庄主?”
西门吹雪道:“花满楼?”
花满楼点点头,道:“只恨在下身带残疾,看不见当代剑客的风采。”
西门吹雪凝视着他,忽然道:“阁下真的看不见?”
花满楼道:“庄主想必也该听说过,花满楼虽有眼睛,却瞎如蝙蝠。”
西门吹雪道:“阁下难道竟能听得见我的脚步声?”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朝旁边那人撇了一眼,西门吹雪对自己的轻功和剑法同样自负,他的轻功也实在值得他自负。
花满楼笑道:“据在下所知,当今天下,最多只有五六个人行动时能完全不发出任何声音,庄主正是其中之一。”顿了顿,他又道:“你身边那位阿青姑娘,也是其中之一。”
6小凤忽然笑着打了个岔:“你看,我说了吧,即使你不发出一点声音,他也知道你来了。”
“我明明一点声响也没发出呀,你怎么知道是我?”阿青跺了跺脚,语气里带着好奇和不甘心。
花满楼笑了:“那是因为你的气味很特别。”
“气味?”
“是,竹子的气味,还有花香的气味,”花满楼含笑道,“我楼里的花,还有你腰间难得一见的紫金竹,你的气味杂而不乱。”
竹棒的确是叶孤城拿紫金竹为她做的,这不稀奇,但如今距离阿青离开百花楼已经好多天了,她也洗过澡换过衣服,可花满楼居然能闻到她身上有花香,这简直惊奇得令人不可思议,阿青不由瞪大了双眼:“花满楼,你简直神啦!”
花满楼微笑:“花某只是感觉比旁人敏锐了一点而已。”
“那他呢,他身上有什么味道?”阿青指着西门吹雪道。
花满楼淡淡回答:“西门庄主身上的,自然是杀气。”
西门吹雪反问道:“杀气?”
“利剑出鞘,必有剑气,庄主平生杀人几许?又怎会没有杀气?”
西门吹雪冷冷道:“这就难怪阁下要过门不入了,原来阁下受不了我这种杀气!”
花满楼深深吸了一口空气中的花香,微笑道:“此间鲜花之美,人间少见,庄主若能多领略领略,这杀气就会渐渐消失于无形中的。”
西门吹雪冷冷道:“鲜花虽美,又怎能比得上杀人时的血花?”
“哦?”
西门吹雪目中忽然露出一种奇特的光亮,道:“这世上永远都有杀不尽的背信无义之人,当你一剑刺入他们的咽喉,眼看着血花在你剑下绽开,你若能看得见那一瞬间的灿烂辉煌,就会知道那种美是绝没有任何事能比得上的。”说完此句,他忽然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花满楼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道:“现在我才明白,他是怎么会练成那种剑法的了。因为他竟真的将杀人当做了一件神圣而美丽的事,他已将自己的生命都奉献给这件事,只要杀人时,他才是真正活着,别的时候,他只不过是在等而已。”
6小凤笑了笑,道:“或许现在会有些不一样。”
“哦?”
“你可知道,阿青姑娘为什么会在这里?”
“阿青?”花满楼回头,对着阿青的方向问道,“不错,我还没来得及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青本来跟他们一起往前走,闻言,她心虚地往后退了一步,看向6小凤,却见他一脸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一副要看好戏的样子。
“阿青?”花满楼又唤了她一声。
“啊呀啊呀,我说啦,我最近都住在万梅山庄。”阿青一边说,一边瞪着6小凤。
“万梅山庄?”花满楼更加疑惑:“是西门吹雪请你去住万梅山庄?”说完这句,他忽然想起6小凤信上的嘱托,便对着6小凤的方向道:“你说勿要让阿青和西门庄主见面,可如今……”
一面走,6小凤一面笑嘻嘻道:“你如今可是失职了,花满楼。”
阿青道:“不怪花满楼嘛,我自己要来的,而且6小凤,你那么怕我和西门吹雪见面,是不是怕他和我打个不休,或者……是怕我一个失手,杀了他?”
6小凤笑道:“如今知道阿青姑娘从不取人性命,6某也就放心了。”
花满楼更加迷惑:“阿青?阿青能杀了西门吹雪?”
6小凤大笑:“花满楼,敢情阿青在你楼里住了那么久,你还不知道她是个多么厉害的小丫头?”
怪不得花满楼,像他那样爱好和平的人,平日根本没有动用武功的机会,又无人找他麻烦,故而阿青在百花楼住了一段时间,花满楼也仅仅知道她的功夫不错,轻功很好,如此而已。
他从未领教过阿青的剑术。
听了6小凤的话,花满楼有些明白过来,不由笑道:“看来是我糊涂。”
阿青道:“没有啦,本来也没什么是,都是6小凤!故弄玄虚!我和西门吹雪天天打架,也没看出什么大事嘛!”
6小凤叹气:“好好,都是我的错,我预测错误,我行动失误,我犯了大错。”
花满楼再一次抓住了关键词:“天天打架?和西门吹雪?”他皱了皱眉:“阿青,我走之后,你发生了什么事?”
对阿青来说,花满楼皱眉是件恐怖的事,因为这代表他不高兴,而好脾气的人一旦不高兴起来,是很糟糕的。于是她老实回答:“我本来乖乖在楼里养花,楼里的花我都照顾得很好哦!除了,除了报岁兰……它们太娇贵了,我看叶子都发黑了,就去镇上找那个姓吴的老花匠,谁知半路上碰到西门吹雪在杀人,他不仅杀人,还把花给踩烂了!”
花满楼舒展开眉头,微笑道:“所以你很生气,跟他打了一架?”
阿青点头,老老实实继续交代:“他打不过我,却显得很高兴,非追着我再比,我说我要回百花楼,他却说万梅山庄里有很多报岁兰,可以任我拿。”
花满楼听得一呆:“所以……所以你就随他来了万梅山庄?”
“我哪有那么笨!”阿青跺脚抗议:“我当然不愿意呀,不过他说,他不仅愿意赔我的报岁兰,还可以请有经验的老花匠替我照管百花楼里面的花,然后他邀请我去万梅山庄看看,他说万梅山庄很漂亮很好玩。”
听到这里,花满楼忍不住想笑了:“没想到,西门庄主也会用这种手段来骗……”骗一个小姑娘跟他回家。
——虽然理由是为了切磋剑道,光明正大又高尚纯洁。
阿青不好意思道:“花满楼,你别怪我啊,我是看着他请了花匠,才放心跟他来万梅山庄的,其实……其实我也觉得和他打架很好玩。”
好玩?花满楼有些哭笑不得,对6小凤道:“你说的不错,她的确是个厉害丫头。”和西门吹雪比剑,她居然能用“好玩”形容。
“是好玩么,自从来了这里,我就只和叶孤城打得痛快过,不过他并不经常同我打,所以很无聊啊,”阿青拿脚尖搓了搓自己的脚,嘟囔道,“而我到了中原后,都没什么机会和别人打着玩,他们都不怎样样。不过,在西门这里,可以天天和他打,虽然他总是输,但也真的很有趣么,比养花好玩多了……”
这几句话里包含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
“来到这里?”——那她以前是什么地方的人?
“和叶孤城打得痛快?”——她认识叶孤城,听上去交情还不错?
“到了中原?”——难不成她以前住在叶孤城的……飞仙岛?
“都没什么机会和别人打着玩?”——是因为没机会,还是没人打得过?
最后,原来阿青不喜欢养花?
或许6小凤说的没错,阿青真的是个小麻烦。
花满楼轻轻叹了口气,转头对6小凤道:“你早知道她不简单?”
6小凤笑道:“猜到而已。”
阿青忍不住插口:“你们听我说嘛!事情,事情就是这样了,花满楼,你不会怪我吧?”一脸的忐忑不安。
就算是个麻烦,她也是一个可爱的姑娘。花满楼被阿青那唯恐被骂的语气给惹笑了,忍不住想伸手摸摸她的脑袋,但刚刚抬起来,就想起她曾经那义正言辞的拒绝,便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臂,含笑道:“不会,你做得很好。”
“那我擅自跑到万梅山庄来,你也不怪我啰?”
“自然不会,想去何处,那都是你的自由。”
听得花满楼的话,阿青松了口气,笑得阳光灿烂:“花满楼,你真好!换了叶孤城,他一定会怪我的!”
又是叶孤城!好奇心杀死猫也杀不死他的6小凤禁不住探问:“阿青,你和叶孤城……”是什么关系?
阿青笑得眉眼弯弯:“我在白云城住过一段时间,当然认识他呀!”
我说的不是认识!而是,而是更进一步的关系!6小凤还想接着问,但西门吹雪却打断了他:“阿青,走。”
西门吹雪牵着两匹马,静静站在驿道边上。
阿青奇怪地指指6小凤和花满楼:“我们不同他们一起么?”
“我们直接去找阎铁珊。”西门吹雪或许会同6小凤一起走,但却绝不会和花满楼同行,而花满楼却偏偏和6小凤一块,故而他宁愿选择自己去。
阿青重复了一遍那个名字:“阎铁珊?”
“珠光宝气阁大当家,一个要死的人。”
☆、22珠光宝气阁
四面荷塘,一碧如洗,九回桥栏却是鲜红的。
酒筵摆在水阁中,水阁里的灯并不多,却亮如白昼,因为四壁都悬着明珠,灯光映着珠光,柔和的光线,令人觉得说不出的舒服。
珍珠罗的纱窗高高支起,风中带着初开荷叶的清香。
已经是四月了。
这里是珠光宝气阁。
主人阎铁珊,身后站着他的管家霍天青,客人除了花满楼与6小凤,另外两位是阎家的西席和清客苏少英,以及关中联营镖局的总镖头“云里神龙”马行空。
五人的宴席,规模不大,却能宾主尽欢。
但如今场上的局面却呈剑拔弩张之势,主人面无表情,目光冰冷,那两位陪客的手亦握上了腰间兵器。
“看起来要打架了,咱们就在这里等着么?”一个女子轻轻说道,她的声音很小,又站在门外,以至于水阁中紧张的众人都没有听见。
女子身边站着的男子没有说话,他如一柄剑一样立在门口,长身直立,白衣如雪,腰旁的剑却是黑的,漆黑,狭长,古老,散发着冷意。
就在这时,那水阁中的主人阎铁珊突然起身,冷冷道:“花公子和6公子已不想在这里耽下去,快去为他们准备车马,他们即刻就要动身。”不等这句话说完,他已拂袖而起,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
白衣男子忽然动了,他瞬移至阎铁珊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冷冷道:“他们还不想走,你也最好还是留在这里!”
阎铁珊瞪起眼,厉声喝问:“什么人敢如此无礼?”
“西门吹雪!”
阎铁珊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突然大喝:“来人呀!”
五人立时从窗外飞进。
“啊啊,要打架了。”女子轻轻跃入门中,慢慢向水阁走去,她的话刚刚说完,场上已展开混战。
说是混战,实则是一边倒。
占优势的自然是6小凤这一方。
女子惆怅地叹了口气,缓步走到水阁边,就在她走路的时候,水阁里又冲入了六七个加入混战的人。
“你说,6小凤是让西门吹雪来做打手的吗?”女子笑嘻嘻地搬了张凳子过来,在花满楼的身边坐下,回头对霍天青说:“桌上的菜都没怎么动呢,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可以给我双筷子吗?”
阎铁珊死死盯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子,冷冷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阿青。”女子笑道。
“你也是来帮6小凤的?”
阿青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头:“我来看热闹,因为……”她伸手指了指那已经倒在地上永远起不来的人,道:“因为好像不用我出手,西门吹雪一个人就可以搞定了,是不是?”
她转头问花满楼。
花满楼淡淡道:“似乎是这样。”
阿青叹了口气:“不过他又杀了那么多人。”阿青并不是见不得人杀人,她的年代同样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她甚至也见过两国混战的血腥场景,但正因为如此,她才觉得活着比什么都要紧。
可是,在中原呆了这么久,阿青已经明白,几乎所有的江湖人是将杀人作为常事的,虽然她不喜欢杀人,但却不能阻止别人这么做。因为她发现,好像很多人都觉得,如果不杀人,简直就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江湖人。
虽然她不知道西门吹雪怎么想,但很显然,他也是将“杀人看做平常”的其中一人。
而就在这时,站在阎铁珊身后的男人终于开口,霍天青似乎并不为场上一边倒的局势而惊慌失措,他的表情和神态都远比他的主人阎铁珊要来得镇静,他淡淡开口道:“既然阿青姑娘是来帮6小凤的,请恕霍某不招待。”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说话时缓慢而温和,这样的语气,是希望每个人都能很注意的听,而且都能听得很清楚,这是一个自傲又自负的男人。
阿青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站起来,看着水阁之外。
西门吹雪轻轻的吹了吹,鲜血就一连串从剑尖上滴落下来。
此刻,他的对面只有一个少年还站着,少年的手中握着一柄宽厚沉重的宝剑。
这少年乃是独孤一鹤门下,峨眉七剑之一的苏少英。
西门吹雪凝视着他,忽然道:“再过二十年,你剑法或可有成!”
苏少英道:“哦!”
“所以现在我已不想杀你,再过二十年,你再来找我吧。”
苏少英突然大声道:“二十年太长了,找等不及!”他脸中一阵热血上涌,手里的剑连环击出,剑法中竟似带着刀法大开大阖的刚烈之势。这就是独孤一鹤独创的“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这七七四十九式独创的绝招,可以用刀使,也可以用剑,正是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的功夫。
这种功夫竟连6小凤都没有见过。
西门吹雪的眼睛亮了,看见一种新奇的武功,他就像是孩子们看见新奇的玩具一样,有种无法形容的兴奋和喜悦。
他直等苏少英使出了三七二十一招,他的剑才出手。
因为他已看出了这种剑法的漏洞,也许只有一点漏洞,但一点漏洞就已足够。
阿青皱了皱眉,从桌上拣起一根牙筷,手腕一翻,射了出去。
“铛!”
半寸。剑尖离苏少英的咽喉,只差半寸。
那牙筷横在苏少英的喉咙处,生生抵住了西门吹雪的乌鞘剑。
花满楼的耳朵动了动,他微微笑道:“阿青,你救了一个人。”
阁外,苏少英目光有些茫然地望向这边,刚刚在死神手上走一遭的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阿青见他看向自己,便灿烂地朝他一笑。
苏少英愣愣地看着她。
而坐在水阁内的阎铁珊,他的眼珠却更加突出了,他紧紧盯着这个用一支牙筷救下苏少英的少女,目光中露出恐惧。
如果只有西门吹雪﹑6小凤和花满楼三人,他或许还有机会逃脱,但这个女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
阎铁珊忽然一屁股坐下,他的眼角突突地开始跳动,白白胖胖的脸,突然露出种奇特而恐惧的表情,看来又苍老了很多,他叹息道:“严立本已死,世界上活着只是阎铁珊,我自认不欠你们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子来对付一个老人?”
6小凤问:“老人?”
阎铁珊低头,从袖中拿出一瓶药水,打开瓶塞,往自己脸上倒。
然后他开始撕扯自己的脸皮。
随着脸上那块人皮一点点脱离,他从一个容光焕发的中年人渐渐变成了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
他脸上的肉已松弛,眼皮松松的垂下来,眼睛也变得暗淡无兴,他喘息着,叹着气,暗然道:“我已经老了。”
6小凤淡淡道:“就算是死人,欠了别人的债,也是要还的。”
阎铁珊的脸一阵扭曲,他忽然厉声道:“我几时欠过别人的债!不错,我就是严立本,就是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严总管,但自从我到这里之后,我……”
“当心!”阿青忽然大叫一声,抬手抽出腰间竹棒直朝阎铁珊刺去。
霍天青大吼:“你干什么!”他没有带武器,直接用双手迎上阿青的竹棒。
但阿青的剑势显然更快。
“嗤”一声,在场的每个人的听见了竹子刺进血肉的声音。
阎铁珊的声音突然也停顿,他的脸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