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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枭 第1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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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小捕也懂得‘顺势而起’了……就凭着她那份毛躁性子和大大咧咧的性子?
事情不难猜,稍加琢磨宋阳就想通了,公主殿下身边还有高人。
办过了案子,拖走了尸体,泼水冲掉血迹,‘奇士’还得接着选,随着公主一声令下,选贤盛会继续,唱号小吏再度开口:“宋阳,青阳州燕子坪人士,十八年纪,献技……实话。”
任小捕觉得自己对宋阳‘知根知底’,本以为他献艺多半是针石、药理上的本领,没想到居然是‘实话’,意外之余纳闷开口:“什么实话?这也算本领?你叫宋阳算不算实话?”
在台上宋阳依足规矩,先躬身施礼,而后规规矩矩地回答:“算!不过我要说的‘实话’,应该都是大家没听过的。”
任小捕笑眯眯地:“先说一句来听听。”
“一般人都舔不到自己的胳膊肘。”这事宋阳也试过,信心满满。
台下无数百姓,十个里有八个当场就试,果然没人能舔到自己的胳膊肘,台上的诸多官员也有想试试的,但大庭广众、官家威仪,哪能耸肩伸舌头,强行忍住了。公主殿下坐在丝绸帷幔中,她能看到外面但外面看不到她,是以毫不顾忌,右手扳着左肘伸脖子吐舌头……片刻后换手……最后颓然放弃。
任小捕笑:“还有么?再说一句来听听。”
“坐在椅子上,背脊贴住椅背,若不向前伸头倾肩膀,单靠腰腿力量永远也站不起来。”这次台下站着看热闹的百姓试不了,但台上落座的众官都在不动声色中试过了,任小捕当然更不例外,站不起来。
这下子任小捕兴致大增,笑道:“还有么,继续说。”
“猪不会抬头看天,它没法仰脖子。”
话音落处,刚刚费尽力气也站不起来的太守大人就抬头望天……不止他,台下百姓还有不少人和他一样,纯粹是惯性使然。旋即众人反应过来,哄的一声都笑了起来,谁也不会对这个小小玩笑当真,心里大都想着回去后要自家养的猪试一试抬头看天。
大家收回目光,再次注视台上宋阳,宋阳正要继续向下说,脸色陡然一变,似乎察觉到巨大危机,伸手指向天空大吼:“小心!”
众人尽数惊愕抬头,宋阳却对着公主丝幔说出了第四句实话:“突然抬头时,所有人都会张大嘴巴。”任小捕正抬头看天,是以没能看到台下无数张大的嘴巴,不过她信宋阳的话,因为她自己的嘴巴现在还张着。
任小捕哈哈大笑,连声催促:“再来再来。”
“还多得很,蜂蜜永远也放不坏;大象无法四足腾空、跳不起来;黄牛会上楼梯、但不会下楼梯;鳄鱼永远不会伸出舌头;鸭子的叫声从不会引来回声;把蟑螂的脑袋砍掉它还能再活数日,最后被活活饿死;婴孩出生时全身近三百块骨头,长大成丨人却只剩二百零六块……”
说到这里,宋阳声音缓住,停顿了片刻才继续道:“钦差所至如圣上亲临,妄语便是欺君。我说的这些,诸位回去后尽可验证,绝无半句虚言。”
别人或许会有怀疑,但任小捕信,由此也大为好奇:“你怎会知道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宋阳回答:“家学缘故,小人自幼随长辈隐居偏乡、潜世修行,以求洞彻天机、度己度人。家中长辈指点,天地玄机藏于天地,想要悟就先要看……一点一滴,仔细观察。”
修行?任小捕被宋阳气得想笑,不过还是忍住了:“刚才你说的事情虽然有趣,但就凭这些,还不够资格随本宫入京。”
“那些事情都是我在修行路上、观察自然时发现的小趣,说出来只为博大家一笑。”宋阳微笑:“但是看得多了,看得细了,渐渐也就有了心得,正如家中长辈所言,天地玄机藏于天地……大至宇宙星河、中至富国强民、小到修身自省,皆可从自然中领悟。”
不久前从顾昭君处得知‘选贤’后,宋阳咬着笔杆冥思苦想,就是在回忆上一世里当成笑话说的那些‘冷知识’。宋阳没天真到想要靠着‘舔不到胳膊肘’这样的小知识来入选‘奇士’,这些不过是引子。
‘奇士’是用来昭显南理国威的。国威是什么?宋阳用自己的思维去理解,大概分作‘经济’、‘军事’、‘文化’、‘政治’这几个方面。
其中经济是不用想了,南理岁入能有燕国的一成就不错了,丰隆皇帝一发怒还摔筷子呢,这种真金白银的比拼,也不是一两个人能代表的。
‘文化’这一层,宋阳倒是考虑过,‘抄诗’的确是个捷径,可是很快他又放弃了这个想法。原因很简单,诗词比拼的是底蕴和才情,要有真本事才能扣题、应景。
有过一世为人的经历,名诗好词他还记得一些,这些或能勉强成为他的‘底蕴’,但才情呢?他没有。他能背李白杜甫白居易,但最简单的、钦差要是让他以这场‘选贤’为题,现场作诗,宋阳就只能吟上一句:人山人海人真多,大家看得笑哈哈……要靠诗词出头,一定会有人来‘出题’要他‘七步成诗’,宋阳可不敢指望,人家能把他带到一处瀑布前,成全他念出‘疑是银河落九天’。
至于‘军事’,萧琪相马和刘二驯鸟都在此列,宋阳找不出自己在这方的长处。
是以只剩下‘政治’了。而‘政治’两字含义空泛,只要与民生相关皆在其中,凭着前世和今生信息量的高度不对称、‘千年’后相对成熟的社会模式下的切身生活体会、任何一个普通现代人都学过的自然、社会的知识、再加上一点点口才……这里才是夺取赴擂一品资格的真正捷径。
唯一可虑的,宋阳这次要做一个‘有独特见地的思考者’,可他十八岁,有点太年轻了,年龄和身份不搭调,所以他才要用那些‘冷知识’做引,引出自己‘潜世修行’的经历,引出自己后面的言论都是从‘领悟自然而来’的原因。
说穿了,包装吧。
宋阳负手而立,神色从容。任小捕却觉得他装模作样的样子居然挺好看,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后,才开口问道:“宇宙星辰、富国强民、修身自省,你都有见地?”
好看归好看,任小捕还是觉得宋阳这次的牛皮吹得有点太大。
宋阳笑了笑:“偶有所悟,还请公主殿下和列位大人验证。”
话出口,台上列位大人之中有一人面色不悦,冷哼出声。青阳司马。
刚刚高长史的案子里,太守以下众多青阳官吏都看得出宋阳和红波府有渊源,现在宋阳登台,谁都不会说个‘不’字,再加上‘冷知识’有趣,人人都是一脸笑容。
这位青阳司马,学识上没的说,但为人呆板、脾气上倒和尤太医有几分相似,本来司马的职别、地位和长史差不多,但就是因为这副天生的性子,他越来越混不下去,被高长史牢牢压出了一头。先前见长史伏法,司马大人还挺高兴来着,也在笑呵呵地看宋阳献艺,可是到后来宋阳把话题挑上了天,司马大人又犯了书呆子脾气,打从心眼里觉得小子狂妄,冷哼一声已经算客气的了,要不是顾忌公主,他早就出声诘难了。
任小捕对青阳司马毫不理会,对宋阳说道:“那你说说,该如何富国强民?”
第四十七章 饭桶
宋阳笑:“富国强民啊,简单得很,只要南理多出几个天才,就成了。”
司马大人当即翻脸,险险就要拍桌子喝骂,幸亏刘太守手快,伸臂拦住了他。
宋阳假装没看到,慢声慢语地继续向下说:“天才是什么样的人?古时有人制造了铁犁,让农家事半功倍;有人想到了马镫,让骑兵驰骋疆场;有人发明了锯子,让工家得以精工细做。这些人都统统是天才。能以一己之力改变天下,让生产变得简单高效、让兵马变得强壮可怕,这样的人就是天才,南理要是多出些天才,又何愁不兴旺……可是天才从何而来?”
“单以铁匠而论吧,一千个好匠人在做活的时候,至少会有一百个人会花费心思,追求省力、高效且不失精巧的办法;一百个这样的办法里,也许有十个是可行的;十个可行的法子可以互相弥补、彼此融合,最后精炼出的,或许就是当年的马镫、铁犁。我说的数字比例不用计较,只消明白道理就好:天才不是从土里长出来的,而是由人才而来。只有人才足够多,才有望‘催生’出天才。想要天才,非得有大把人才不可……人才又是什么?”
“或文韬、或武略、或冶炼、或药石、或星卜……诸多学科中至少精通一样,能发挥所长为国效力,才算得人才。人才又从何而来?”
“人才自百姓中来。现在南理百姓中,十人中一人识字;十个识字之人中一人有幸得到专门培养;十个得到专业培养的人里或能出一位人才。不过,若是国内百姓人人识字、人人懂得数术、人人都有机会读得到、看得懂先贤著述,那我南理会出多少人才?”
宋阳忽然把话锋一转:“天地奥妙无穷无尽,宋阳有幸悟出其一:质变是由量变而来。这便是天大的道理了!读书的人多了,才会有人才不停涌现;人才多了,方有望现出天才。我说的读书,不单是经纶文章,而是文、武、军、医等诸科学问,综合教育。”
司马大人脸上的怒气不知何时已经消散无形,换而皱眉凝思,特别在听到‘质变是由量变而来’的说法后,目光明显亮了起来。
而宋阳的声音不停:“想要富国强民、想要杰出天才、想要无数人才?唯有一个办法:办学、开启民智。由朝廷兴办学堂,变私塾为公学。”
说到这里,宋阳突然收声,沉默了片刻后伸手向台上诸多城吏一一指点,出口不敬:“如今南理,指不上你、指不上你、指不上你,”说着,又伸手指向台下:“指望不上你们、也指望不上我!所有大人、成丨人统统指望不上!人人都为稻粱谋,即便学堂免费,你们谁还有那份精力、那份心思去读书?何况心智成形,再去读书也未见得会有什么效果。想要富国强民,你我皆无用,唯有……娃娃!今日此间少年,才是明日南理雄于天下的希望所在!”
公费办学,义务教育、诸科兼修,等到了一定年纪再择优录取,由国家资助继续深造。从现在的国家选拔人才变成未来的国家培养人才。这是任何一个‘千年之后’的人都有的认知,宋阳自然也不例外,侃侃而谈……
“归根结底,只有三个字:少年强!”大致说过办学的模式、广设公费学堂的好处,最后宋阳朗声念道:“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胜于中土,则国胜于中土,少年雄于天下,则国雄于天下。”
‘少年中国说’中的警句,梁启超先生的名言,前一世里被宋阳奉若经典、倒背如流,虽然这一段锵锵之言中的‘独立、自由’不是这一世的常用词,但是宋阳不舍得改动。但原著中的‘欧洲、地球’实在不改不行,被他变成了‘中土、天下’。
言辞精炼,道理也不用再去解释。南理羸弱,朝夕之间不可能突然崛起,想要强盛起来就非得重视国家的未来、重视少年不可。
任小捕嘴硬,口中一直说着要‘秉公行事’,心里早就给宋阳发了‘通行证’了,加之宋阳说的也的确不错,当即喜滋滋地说道:“好个‘质变由量变而来’,好个‘少年胜于中土则国胜于中土’,过了!”
这时候台上落座的青阳司马忽然站起来:“且慢!”话一出口,司马大人猛地省起自己这是在叱喝公主,忙不迭躬身施礼,语无伦次地解释:“下官并非、并非……请公主恕罪……下官不是不许宋、宋先生过选,只是要请宋先生留步,老朽还有一事请教。”
宋阳对老先生毫不反感,微笑着行了个礼:“大人何事垂询?”
“一番少年强国之说震耳发聩。刚刚先生还说过,自天地中悟出了‘修身自省’……老朽忍不住想要请教先生的修身之说。”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这次宋阳没再长篇大论,只轻声说了这一句。而后耳中明明白白地听到公主丝幔中,有一个轻而又轻的女子声音,低低喝了声:“好!”随即任小捕的声音响起,也很轻:“好在哪?他说的啥意思,姐姐听得懂?”
宋阳中选,并没急着走向中选者所在的席位,而是转身面对东方遥遥一拜,向另一世上提出‘少年强’、‘天行健’的先贤拜谢,旁人只道他从‘天地中领悟’,此刻在拜谢天地。
正行礼中,忽然传来‘咚’地一声闷响司马大人正一拳砸在桌案上……他才刚从‘天行健’之说中回过神来,满脸惊喜模样,再见到宋阳正‘向天地行谢礼’,老先生这才明白自己有失态了,一时间手足无措,一半是为了掩饰,一半出自真心实意,干脆随着宋阳一起,长身施礼,一并拜谢天地。
他旁边的太守愣了愣,随即醒悟,这是个对上能显敬畏、对下则显谦怀的大好机会,也起身一起面向东方而拜。太守一动,台上诸多官吏也都急忙起身、跟随。
台上众官拜谢天地,台下不少百姓也有样学样,转眼之间台上台下一片肃穆,任小捕低低地声音又从丝幔后传进宋阳的耳朵:“这么多人一起拜天地……”
旁边那个女子轻笑着纠正:“拜谢天地!”
宋阳礼毕起身,向着二傻和萧琪所在的席位走去,可是还不等走过高台,台下蓦地传来一个语调轻蔑、发音晦涩的笑声:“喂,小子,慢走一步,问你个事儿。”说话的是个肥胖大汉,肤色黝黑塌鼻狭目,颈下挂着一只明晃晃的黄金项圈,衣着显眼,全不同于南理服饰。
在胖汉身后还跟着七八个人,打扮都和他相似。宋阳以前几乎没离开过小镇,谈不上见识,但也能认得出这几个都是吐蕃人。
吐蕃屡屡犯边,侵扰南理,但两国表面上还是友好睦邻,仍有通商往来,常常会有吐蕃商旅深入南理,燕国也是如此,当年荣友全就是打着商人旗号入境来杀宋阳的。
从来南理朝廷就有严令,为了不给吐蕃落下刀兵借口,要保护州官保护这些吐蕃商人,一来二去更助长了他们的气焰,吐蕃商人在南理境内也跋扈得很。
宋阳止步,循着声音望了过去:“说。”
吐蕃首领咧嘴而笑:“你们这是干嘛呢?说是唱戏不见你们画脸,说是耍猴又听不见敲锣……”话没说完,周遭已经怒骂声起,秦锥干脆二话不说,迈步就要下台,宋阳却伸手拦住了他。
秦锥声音低沉:“此事与你无关。”他是好意。要是秦锥、红波卫出手,那几个吐蕃人无论打死打残,事后自有红波府撑腰;可要是宋阳动手,朝廷或许就是另一种态度了。
宋阳摇头,他有自己的道理:“我要是已经下台,你怎么收拾他们我都不管;可我还在台上,这伙子人就是捣我的乱。”任小捕本来已经翻脸,但一见宋阳拦住了秦锥,知道他要管这件事,当即传令红波卫按兵不动。
此时台下青阳百姓激愤,若非官兵苦苦阻拦早就冲过去活拆这几个狂徒了,太守大人也沉下了脸,但公主不吱声,他不敢传令。
在众人斥骂声中,吐蕃首领做出恍然大悟状,放声笑道:“你们在选南理奇士?只要有所长就能参选?哈哈,正好。”说着,伸手把肚皮怕得啪啪响:“我能吃,在吐蕃就是出名的饭桶,能不能上台,靠着这副肚皮过一过南理奇士的瘾。”
南理众人更怒,宋阳却随之笑道:“恩,吐蕃盛产饭桶我倒是早有耳闻,今天见到了个活的,开心得很。”
轰的一声,台下青阳城百姓尽数大笑,故意放开声音,能笑得多响亮就笑到多响亮。
吐蕃首领汉话不错,但毕竟不是母语,比不得宋阳‘土生土长’,没法和他转绕文字功夫去斗嘴,恼怒之下口中呜哩呜噜,用家乡土话咒骂。
宋阳转头望向任小捕处,先躬身施礼:“草民斋心不斋口,请公主掩耳免得惊扰了敬听。”说完回过身来,伸手一指吐蕃首领:“饭桶,我糙你嘛。”
宋阳听不懂吐蕃话,但知道对方在骂他,前世加今生宋阳从来都不是挨骂不还嘴的性子。
南理百姓谁也没想到,刚刚还在台上锵锵布道的青年才俊,一下子就变成了个泼皮少年,直接骂出市井脏话,齐齐都是一愣,而片刻后再度放声大笑,就连一向刻板的老学究司马大人也手捻胡须哈哈大笑。更有无数人不约而同,学着宋阳的语气手指吐蕃商人齐声大骂:“饭桶,我糙你嘛!”
千万人齐声恶骂,声音惊天动地。
第四十八章 烈酒
吐蕃首领气得脸皮焦黄,但至少明白言语刻薄只是自取其辱,挥手怒道:“南理人和燕人一个德行,就知动嘴皮子,敢不敢让我们上去,敢不敢和我们比一比!”
宋阳对他招了招手:“饭桶,上台来。”
吐蕃首领咬了咬牙,顶着‘饭桶’之名迈步上台,不止他一个,身后还跟了矮小女子和干瘦中年。
“比什么?”宋阳打量着三个人。
吐蕃首领又现狂妄之色:“南理人天生体弱,和你们比武也胜之不武,你们不是在选奇士么?琴棋书画什么都能比……我们就按南理选贤的规矩,来比三样本事!”
跟着,吐蕃首领一拍自己的胸口,瓮声瓮气:“找人和我比喝酒!”
他说完,身后的矮小女子踏上一步:“找人和我比唱歌。”
干瘦中年声音低沉得让人恨不得趴到地上去听:“找人和我比坐禅。”
宋阳眨了眨眼睛,饶有兴趣:“怎么个比法?”
吐蕃的胖子首领伸手,啪啪啪拍了几声,台下的随从立刻抛上来几只皮制酒囊。胖子接了后往宋阳跟前一摆:“换着喝!把你们南里人最烈的酒拿来我喝,你来喝我的这些酒,谁先醉倒谁就输。”胖子不是来比酒量的,他要比的其实是酒。当时南理酿酒还没有蒸馏技术,全都是果酒、米酒,度数低浅,昨天宋阳请客曲氏夫妇,喝得就是这种酒。但高原上已经有了烈性白酒,力道十足。
吐蕃首领的话还没说完,怪声笑道:“南理的酒都是娘们喝的,老子连着喝上十天十夜,最后也是一泡尿的事。”
宋阳笑:“听你这么说,有点分不清你到底喜欢喝啥了……你的意思我明白,比喝酒这事她来。”说着伸手指了指二傻身边的萧琪。
萧琪的酒量比着秦锥还要强上一截。少女点了点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宋阳转目,望向矮小的吐蕃女子,对方随之开口:“南理的调子,依依呀呀酸软肉麻,待会儿我将高歌一曲,让你们听到高原雄阔,只要你们南理也有人能唱出和我类似的调子,就算我输!”
宋阳发问:“不是学你唱歌,而是唱一首更加雄阔浩渺的调子,就成了?”
吐蕃女子傲然点头,随即又说了句:“唱歌不是打杀,胜负都由人心而定,要是南理人打定主意不要脸,非说自己的陈词滥调比我唱得好,那我干脆现在就认输!”
宋阳咳了一声,笑道:“想输得心服口服,我成全你。”说着,对台下招了招手,笑道:“曲大叔、曲大婶,这次要找你俩帮忙了。”
来自南理山区的歌者夫妇,昨天未能过选但也没有马上离开,今天也来了,挤在人群里看热闹,宋阳一早就看到他们了,还笑着打过招呼,现在出言相邀,两口子痛快点头,携手上台。
宋阳又问那个干瘦中年:“你说的坐禅,又是怎么个比法?”
干瘦中年翻手取出两只铜钵:“钵中满水,坐禅时置于头顶,谁的水先洒出来便是输,南理不是佛学昌盛么,随便你们去找高僧来比。”
燕、南理、吐蕃三国都尊佛,但汉人的佛家是禅宗,吐蕃则是密宗,许多人自幼便苦修,这个干瘦中年也是如此,他要坐禅,直到钵中水挥发到一干二净犹自一动不动。
太守大人微微皱眉,青阳城里能坐禅入定的高僧也不少,未必就输了他,但这些人明摆着是来捣乱的,一坐下去三天三夜不动,选贤之会还怎么接着向下开。
宋阳倒好说话的很,点头笑道:“这个也简单,就依你,待会儿让他和你比。”说着,伸手一指正呵呵傻笑望着高台的刘二傻。
二傻大包大揽用力点头,而后小声问萧琪:“啥叫做馋?”
问过了如何比试,宋阳又把目光转向吐蕃首领:“赌注呢?怎么说。”
吐蕃首领昂首挺胸:“我们要输了,磕头认错;你们输了倒不用下跪,只要公主亲口封我们个‘南理奇人’……嘿嘿,吐蕃的饭桶做了南理的奇人,我想着就高兴。”
“再加一条。”宋阳应道:“要是你们赢了就照你说的做;要是你们输了,咱们再加赛一场。”说着,宋阳脸上的笑容不见:“你不是说南理人天生体弱,不善武斗么,你们三个要是输了,就还有个机会,找你手下最凶猛的那个,和我打。”
说完,宋阳的神情又轻松起来:“打赢了我,还算你们赢。输给我,不光磕头认错,还要赔银子、赔东西……总之你们所有的一切都一股脑输给我,人我不要,你们光着屁股回去就是了。”
吐蕃首领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南理人原来不止体弱,脑子也是弱的,不占你便宜我都不好意思!成了,赶紧开始吧。”说完,他又想起一件事,冷笑着补充道:“再唠叨一句,老子比喝酒,喝的就是你们南理的酒!吐蕃的烈酒、草原的烧刀子,老子犯不着来你们这里喝。”
宋阳轻松挥手:“放心,我是南理人,酿出来的当然就是南理的就酒……我现在就给你酿!”
吐蕃首领愕然:“现在酿?那要等多久。”
“至多一个时辰。”宋阳扔给对方一句,而后走到秦锥身旁,低声说了几句话,请他帮忙准备些东西,秦锥立刻指派人手去办,不多时大量南理果酒运到高台,同时还有火炉、砂锅、漏斗、竹管、锅盖大的铜盘等等各式炊具。
在吐蕃人的纳闷目光里,宋阳高高兴兴的忙碌起来……南理果酒度数低?没关系,从低度酒中提取酒精,只需要简单的加热、蒸馏、冷却,上一世学过化学、这一生随尤太医熬药学会控制火候,这样的事情对宋阳不过小菜一碟。
想要喝烈酒?宋阳摩拳擦掌,只可惜条件简陋没法提出真正的纯酒精。
工序并不复杂,宋阳演示了过程后,就把‘酿酒’交给了秦锥等人,又转身走向曲氏夫妇。
曲大叔信心满满:“唱歌的话,就唱昨天的将进酒,保证让番子低头认输。”
宋阳却摇了摇头,笑道:“用《将进酒》实在太看得起他们了,这次要劳烦下曲大婶。”
两口子面面相觑,不明白他的意思,宋阳也没多解释,只是请两位歌者移步,随他一起走向距离高台不远的楼阁中……临走前,宋阳还不忘嘱咐秦锥,和吐蕃人白字黑字签下赌约,以免他们赖账。
宋阳和曲氏夫妇再回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红日西斜天光渐暗,高台四周点起了熊熊火把。宋阳一上高台就笑道:“好浓的酒香!”拎起‘提纯’后的酒坛,轻轻抿了一点,笑容更盛:“这酒啊,简直就是给驴预备的!”说完,转头望向吐蕃众人:“三位,谁先请?”
吐蕃首领不懂酿酒,根本没看懂宋阳在做什么,大步踏上,纵声吆喝道:“摆碗!”
两排大海碗摆开,分别倒入吐蕃烈酒和‘宋阳特酿’,少女萧琪对着宋阳盈盈一笑,举起一碗吐蕃烈酒一饮而尽。
烈酒力道了得,一碗入服少女的双颊飞红,或许是急酒醉人,萧琪一反平时怯生生的态度,挥手把空碗砸碎在地,伸手一指吐蕃首领:“饭桶,到你了!”
吐蕃首领满脸不屑,拿起一碗‘宋阳特酿’却不急着喝,而是似模似样将其以双手高举,遥遥对着西方一拜,用汉话高声唱诵:“祝我吐蕃雄主万岁无疆,千秋百代,一统中土!”
遥祝之后,吐蕃首领一甩衣襟,摆出一副豪迈架势,举碗痛饮……一口。
就一口,然后‘噗’的一声,入口的‘好酒’全被他喷了出来,吐蕃首领大咳,神情狼狈无比。
酒水好喝是因为其中添加了诸多香料,与酒精味道相辅相成,化作熏人香气,可是经过了‘蒸馏’的、足有八十度上下的烈酒,哪还有一点香料味道,入口只剩酸涩苦辣和直冲肺管的霸道,比着搅了三斤辣椒粉的马尿也不逊色,当真如宋阳所言,根本就不是人喝的。
吐蕃胖子喷酒,台上台下笑声如雷,任小捕更是乐得捂住了肚子,只有宋阳一本正经:“祝吐蕃雄主霸业永在的酒,你喷了?”
不知是呛得还是臊的,吐蕃胖子面红耳赤,咬着牙端起大碗仰头猛灌。开始几口还能勉强下咽,可是才喝到一半,满是肥肉的胸口就开始剧烈起伏,硕大的肚腩也抽出不停……要知道这不单单是酒量的问题,而是这样的高度‘特酿’已经超出了身体能够接受的程度,要是浅斟慢酌或许还好些,这样大口吞咽,身体立刻产生反应,从脑到心再到诸多脏器全都开始本能排斥,根本就不是胖子能够控制得了的。
喝到只剩小半碗的时候,胖子终于再也忍受不住,海碗脱手摔得粉碎,整个人伏倒在地哇哇呕吐,鼻涕眼泪涂满了一张胖脸。
宋阳啧啧摇头:“这就完了?半碗酒就喝成这样,看来你那祝酒词可不太吉利……饭桶,你自己说,这一场谁赢了?!”
哪还用胖子自己说,只要有眼睛的人就能分得出,随着宋阳大喝,四周猛地爆发出震天价似的欢呼。
第四十九章 做水
胖子首领败阵,瘦小女子二话不说,缓缓吐纳几下之后,直接放声高歌。
与汉曲的柔美、草原歌声的苍凉不同,高原曲调在雄阔中透出一份壮丽、一份清澈,平缓时仿佛静谧神湖,而激昂时又似奔腾大河,瘦小女子在族中本来就是出名的歌者,嫁了胖子首领随他一起行商,因为常常远足,她的见识比起高原上其他歌者又高出了一筹,此刻演绎的高原曲确实不同凡响。
辽阔高原,圣湖长河,点点滴滴尽在歌声之中,她刚刚开口时,青阳百姓还在起哄聒噪,可不知不觉里,嘈杂声音渐渐退去,就只剩她的歌声。
矮小女子,也好像随着歌声一起,渐渐变得丰满、变得透彻、变得纯洁。
一曲终了。
矮小女子并未像在族中献唱后躬身施礼,而是扬起了下颌,傲然微笑。
宋阳由衷赞叹:“当真好听。”说着,笑容真切对着矮小女子点了点头:“能娶了你也是福气,这样的歌听不腻的。”
矮小女子并不接受赞叹,把目光斜睇向曲氏夫妇。
曲大婶略显局促,把目光望向宋阳,不太有把握的样子。
宋阳挠头:“您要不唱,就得我唱了……”
两口子同时笑出了声,刚才在楼台学歌时他俩已经领教了宋阳的嗓子,到现在还想不通,长相清秀、说话声音也算不错的青年才俊,怎么唱歌声音好像用锯子锯鸭脖子似的。
曲大婶笑过,放松了一些,深深吸气,缓缓吐字开声献唱:
是谁带来远古的呼唤
是谁留下千年的祈盼
难道说还有无言的歌
还是那久久不能忘怀的眷恋
……
我看见一座座山一座座山川
一座座山川相连
……
来自高原的调子,有哪首能比得过它——前一世中脍炙人口,唱遍万里江山的《青藏高原》。
那可是‘真正’高原!
这是一支有灵魂的曲子,就如高原上的雪山、白云,它不是死物,它的鲜活与生动无以伦比。
神秘且美丽,宁谧却友好。
这支曲子不用去演绎。
矮小女子用自己的高原调去歌颂美丽;但这首‘青藏高原’,早就把高原的一切融入曲中。
两支曲子的差别,就如高原上的水与天的距离。前者的宁静来自环境;而后者的圣洁则是因为它自己。
而最最重要的,《青藏高原》本身就是高原调子,南理人的口中,唱出了比高原歌者更雄阔、更纯净、更壮丽、也更‘高原’的高原调子。
这首歌宋阳只会哼哼,前后几个高音他一个唱不上去,但曲氏夫妇本来就是歌者,精通音律,很快就整理出基调,而曲大婶的嗓音略带嘶哑、音域了得,完全能胜任。
不用精通,只要能胜任就足矣了。至于其他,只要把歌词稍加修改就啥事没有了。
当曲大婶把最后一处调子越拔越高,叠叠冲冲,所有人都忍不住屏气呼吸,不敢稍稍用力,生怕自己的气息会碰碎了那道惊采绝艳的风景……歌声散尽,又过半晌,喝彩声如雷奔放。
因为曲风,所以宋阳选择了‘青藏高原’,不出所料,完胜。
宋阳走神了。
上一个世界中的歌声,今天再度听到,恍如隔世?
已然隔世。
直到秦锥拍了拍他的肩膀,宋阳才清醒回来……清醒的是意识,但心情仍旧迷乱着,宋阳并未去看矮小的吐蕃女子,而是望向了曲大叔:“大叔,劳烦您,我想听将进酒。”
曲大叔呵呵一笑,开口便唱。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宋阳心中和应着:不复回。
而《将进酒》不停,这一阕豪迈,足足压沉斜阳……如果说前一首青藏高原像一朵白云,高远空灵;那《将进酒》便是一场暴雨,畅快淋漓,与曲大婶高歌时的寂静无声不同,曲大叔每一句唱声落下,都会炸起一片喝彩回应!
一阕完,宋阳也终于呼出了胸中的浊气,从前生回到今世,转头问吐蕃女子:“怎样?”
好的歌者,一定会被‘真正的声音’的折服,吐蕃女子也不例外,脸上的轻蔑早已消失,换而诚恳笑容,对着曲氏夫妇折腰行礼。可是起身之后她正想说话,刚刚几乎把胃口都吐出来的吐蕃首领忽然抢道:“南理人自然向着南里人,你们的歌唱得再差,照样也是满堂彩,这一场的输赢根本无法计算。”
吐蕃女子先是一愣,旋即面色难看,转身与胖子用土话争论,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语气十足激烈,争吵片刻,胖子挥手一记耳光,打得妻子斜斜摔了出去,又回身对宋阳道:“第一场输了,第二场做和,第三场,比坐禅。”
台下嘘声、骂声四起,宋阳抬手虚按压下喧哗,快步走到吐蕃女子身旁,伸手把她扶了起来,没去矫情输赢,而是认真问道:“用不用帮你打还他?”
高原女子的性情比着汉人女子泼辣得多,伸手抹掉嘴角的血迹,出口就一个字:“打!”
宋阳也痛快,回头就喊:“秦大哥!”
秦大哥跨步、抬手,耳光清脆,偌大个吐蕃壮汉挨了他一掌,身子直接横飞起来,重重摔在地上。打过之后宋阳哈哈大笑道:“你老婆要打你,我们暂时做一会儿娘家人,这算是你们吐蕃自己人间的事情,别赖在我们南理头上。来来来,第三场比坐禅。”
二傻早就问明白了啥叫‘做馋’,走到高台中间直挺挺地坐下去,对方那个干瘦中年比他正式多了,先行礼膜拜神佛,而后双腿大盘膝,稳稳坐好,又伸手指了指身前的两个铜钵:“注水、上顶。”
宋阳亲力亲为,把清水注入钵盂,先将其中一只摆放在二傻头顶上,收手之际借着衣袖掩饰五指轻拂,连封二傻头、颈、肩、后背七处大岤,至少保证二傻短时间内动不了。
二傻身子僵硬无法稍动,但眼珠还灵活得很,死乞白赖的向上翻,应该是想看看头顶上的水钵。
宋阳又把另一只钵盂放到了对方头顶上,仍是借着衣袖掩饰,另外做了个小小动作……而后宋阳退到了秦锥身边。
秦锥身手好,眼力更好,再加之他距离二傻很近,看到宋阳的封岤手段,但仍皱眉道:“时间长了还是不行的。”
宋阳呵呵笑道:“时间长不了!”
仅仅半盏茶的功夫之后,二傻这边毫无动静,但吐蕃中年头上的那钵清水,竟开始升起了袅袅白烟。秦锥纳闷,走上前两步,很快看清楚,对方的钵盂里不止生出水雾,还有小小的气泡一个接着一个地冒出,很快连接成片,密密麻麻地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