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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枭 第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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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儿或者差官,此刻早就换上笑脸了,可眼前这位小捕快不吃这套,扬声叱喝:“大胆,行贿公差,不知有罪么?”
说着,她还真想动手拿人,可惜这次出来的匆忙,没带铁锁链,要绑人只能用腰带,一时间还真有些踌躇。
从大燕远道而来,把黑店当成个笑话的夜行客,又哪会在乎一个小小捕快,不过荣友全还有事情要办,不想节外生枝,改口而笑:“大人误会了,这银子是我刚才在来路上捡到的,寻不到失主,只能向你交公。”
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个声音响起:“我丢的,我丢的,这是我的银子,找了好几天了。”说话中,宋阳快步上前,把银子拿到了手里,笑得开心无比……
小捕快又欲发作,宋阳才不给她机会说话,问荣友全:“几位要找的人叫什么?镇子小,家家户户我都再熟悉不过,只要人在燕子坪,我就一定知道。”
荣友全并未去提及姓名:“我那位老友,长得又高又瘦,脾气不好不太会说话,最好认的是,他中气虚弱、睡眠不足,长年挂着两只青黑的眼袋。”
三个燕国武者来找尤太医,他们没想到尤太医隐居却未改名,是以只说特征不提姓名。
小捕快全不知道他们说得是谁,满目茫然,宋阳则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笑道:“个子高高、身材瘦瘦,臭脾气黑眼袋,晓得了,你们说的是郭德纲啊。他本来是外乡人,十几年前才落户这里,一直到现在。”
荣友全听说尤太医果然住在燕子坪,神情一喜:“不错,就是这个郭德纲!”
宋阳收了钱,此刻‘知无不言’,也不用等对方再发问,就继续说道:“郭德纲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有个外甥,听说还在襁褓的时候,被郭德纲抱着一起定居到燕子坪,今年也十五岁了,不过他外甥先天不足,这里不太好……”说着,宋阳伸手指了指脑子。
提及‘傻外甥’,荣友全眼中精光一现而逝,暂时没去理会宋阳,而是转回头望向了自己的两个手下,沉声而笑:“果然,很好!”
宋阳也在笑,眸子晶亮,心里说了句:我就是郭德纲的傻外甥。
第九章 杀掉
宋阳的大官老爹仍是大燕当朝丞相,表面上风光依旧,但是丞相大人自己清楚,似乎……好日子不多了。
镇国公谭归德七年前去宫中觐见皇帝,回来后就突生恶疾,至今无法起身下床,耗到现在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区别,掌舵之人‘形同虚设’,家中子孙内斗激烈,谭家四分五裂;常廷卫指挥使谢胖子离奇暴毙,随后连续两任继任者都被指贪赃枉法、牵连无数,最终朝廷撤除常廷卫,新建‘武夷卫’取而代之。
两大势力先后崩塌,主使之人,除了景泰皇帝还有哪个。
付丞相摇头暗叹,果然相由心生,自家这位万岁爷刀入眉峰,胸中的那份狠戾当真不轻。
当年的文、武、仙、蛇只剩其二,而武、蛇之后,就是他这个‘文’了。朝廷近年大力提拔新人,从京师到地方,付家的门生被层层顶替,丞相手中大权被皇帝一点一点收了回去。就只有那个‘仙’,依旧稳坐国师宝座,从未受到过朝廷的任何打击。
付大人又如何不明白,自己再耗下去,也会是谭、谢那样的下场,心中萌生退意,开始缓缓抽身。
但是他做了快二十年的丞相,不是想退就能立刻退开的。除了眼前皇帝的手中刀外,在他身后还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漩涡,它们吞不掉在位时的大燕丞相,却足以让请辞后的付大人粉身碎骨。至少,抚平这些漩涡之前,他还不能请辞告老。
老谢死后他的家眷从京师中搬走后,仿佛蒸发了一般,再没了任何消息,没人敢打听。但是老谢当年送过来的‘儿媳妇’,一直在付家长大。每次看都这个丫头,付大人都会想到百岁暴毙的四子。
三年前,宋阳十二岁。按照大燕历法来算,已是景泰十六年。‘妖星’之事过去多年,早已经风平浪静,毕竟父子连心,付大人吩咐心腹去启出四子尸骨,秘密将其归于祖坟,但他万万没想到,棺中空空如也。
接到心腹密报时,付大人的手微微一抖,点头道:“知道了,下去吧。”而后闭上双目,再不言语了。直到一个时辰之后,他才睁开眼睛,起身来到相府的花园中,看鸟。
付大人喜欢养鸟,这是朝野皆知的事情,在他家中专门有一座小小的百鸟园。可是这一次他不只看,还打开了一只笼子,取出其中那只纯白色的鹊子,轻轻摸了摸它的翎毛,抬手向着高空一掷,白鹊展开双翅,转眼消失在视线尽头。
当天夜里,付丞相坐在书房中,屏退下人,连灯烛都不点,就一个人静静待在黑暗中……三更时分,书房的门忽然被推开,清凉夜风趁势而入,一个老者悄然出现在付丞相面前:“你找我?”老者身材瘦小,双手对揣在袖中,行进时不留一丝声息,仿佛他只是一个影子,被风吹进来的影子。
付丞相点了点头:“还记得我的四子么?”
老者侧头,思索:“有印象,那个天煞妖星。他的事你以前和我说过。”
“今天才发现,他的棺中没有尸骨,可能……还活着。”
老者全无反应,静静地站着。
付丞相继续道:“此事或许和一个叫做尤离的离职太医令有关。”那场‘百岁宴’已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但付大人能做到丞相高位,脑筋自有过人之处,一个下午里,把当时的事情尽数回忆了起来,思来想去,最终把疑窦落在了尤太医身上。
“我府中的人,做不了也不方便做这件事,拜托你了,找出尤离,看看老四到底还在不在。”
“只是找?只是看看?”老者笑了笑:“道理你懂,这件事情说不清的。”
付大人沉默了片刻,又说了两个字:“杀掉。”
当年皇帝一声令下,景泰四年五月初七夜中降生的婴儿被尽数杀光。唯独付家四子生死不明……正如老者所言,‘这件事情说不清’。
百岁当夜连串变故,阴错阳差宋阳侥幸活了下来,但就算付丞相把其中所有的关窍都弄清楚、讲出来,也不会有人信他。任谁来看这件事,也只会有一个判断:当年付大人瞒天过海、想办法保下了自己的儿子。
欺君,谋反。
特别是现在,景泰皇帝已经开始着手打压丞相势力的节骨眼上。
说句心里话,付丞相不相信当年谢胖子真的杀光了所有‘妖星’,怎么可能一个都不漏?但其他的娃娃都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他用不着也全不想去了解,是否还有其他妖星活了下来,他真正‘在意’的,只有宋阳。
当务之急,决不能让外人知道付家四子未死,否则灭门大祸顷刻降临。
而放任尤太医带着四子在外面不理,却是极大的隐患,付家不去招惹他们,不代表他们就不会自己暴露身份,也许明天尤离就带着四子出现在京城找上门来认祖归宗;也许昨天姓尤的被官府欺负、气不过之下,已经在公堂上指着身边的少年、对州官大声咆哮:他就是当朝丞相的四公子,你们哪个敢动……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付丞相口中的那两字:杀掉。
已经放弃的儿子,再放弃一次也无妨。四子不能活。
老者笑:“我去查,总会找到的。还有事么?”
付丞相语气平静得很:“我身边有个叫宋超的亲随,是他发现四子棺中并无尸骨的。”
老者点了点头:“知道了。”说完转身离去,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形又微微一顿,留下一句:“你的气色不太好,注意休息。”
从现身到离开,瘦小老者双手始终揣在袖中,从未拿出来过。
第二天,宋超失足落入深井溺亡,不止如此,在前一天里与他有过接触的人,或莫名失踪、或意外身亡,事关相府,刑部不敢掉以轻心,着力追查了一阵,但每一桩案子都全无可疑之处,最终不了了之。
再过三年,老者传讯付大人,终于找到尤离的下落,已经派人赶去……
燕子坪北三十里,阴家栈门口,以有心算无心,宋阳轻松探出了荣友全要找的人就是自己。百岁时的那场生死劫数,如今还历历在目。宋阳没去当真、但也绝不会忘记自己还有个‘天煞妖星’的身份,当然也能明白这三个燕国武士,万里迢迢地来做什么。
宋阳在心中叹了口气,十五年的平静日子,到今天为止。
宋阳岔开了话题:“荣老爷和两位贵属器宇轩昂,应该都有一身好本领、一副好见识。晚辈有件事,想要向行家请教。”
山洪封路,荣友全没法连夜办差,也就不再急着赶路,应道:“我这两个子侄,以前学过些拳脚棍棒,从大燕到南理万里迢迢,把他们带在身边,心里会踏实些。功夫上的事情,他们或多或少会了解些,小兄弟有什么想问的尽管说。”
宋阳摇头:“不是功夫上,而是武器上的事情。诸位有没有听说过一种机括利器,可以在眨眼间射出数百道尺余长的利刃,且近距离下劲力十足,足能把人乱刃分尸。”
三个燕人都是一副啼笑皆非的表情,其中一个干脆笑出了声:“一扣绷簧,几百把刀子射出来?天底下要真有这样的厉害玩意,学武练功还有个屁用。”
第十章 馒头
宋阳还没开口,小捕快就已经看不惯对方的轻蔑样子了,抢着说道:“命案现场明明白白,十二个人被瞬间分尸,碎成上千块,块块大小相同,天底下最好的厨子也分不了那么均匀!当真有这样一件犀利机括,是你们自己见识短浅,不知道罢了。”
荣友全本来也微笑摇头,觉得这是宋阳异想天开,杜撰出来的东西,如果真有这种东西,必会凶名卓著,他没道理不知道。但接下来小捕快言之凿凿,好像确有其事,由此追问了句:“当真有这种奇事?能否请小差官带我看一看现场,呵呵,不情之请,万望成全。”
小捕快摇头拒绝。荣友全转目又去看宋阳,宋阳低着头,目光在地面上来回踅摸,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荣友全见状露出了个轻松笑容,低低地咳嗽了一声,回头对身后下属打了个眼色,很快,跟在他身后的一个青年俯身蹲下,再站起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锭银子:“咦,这里有十两银子,不知道失主……”
“我掉的、我掉的。”宋阳又赚十两。小捕快脸色铁青,斜睇着他:“你很有钱么?四处掉银子!”
宋阳喜滋滋地收好银子,对三个杀手的态度早就从燕子坪衙门差官变成了阴家栈店小二,伸手引客对着荣友全笑道:“反正路断了,你们远行辛苦,也就别急在这一时,在此处歇个脚,不过这里是阴家栈,不知几位嫌不嫌晦气。”跟着,把蛮子赶尸、深山设栈的缘由大概说了下。
荣友全脸上流露厌恶神情,江湖上行走之人,对这种丧气地方都忌讳得很,生怕触了霉头,这个世界的风俗便是如此,与武功高低无关。但是为了核实是不是真有宋阳说的那件可怕利器,他还是勉强迈步。
小捕快大怒,伸手阻拦:“命案现场,官家封锁,这里不是花鸟园子,闲杂人等……”话还没说完,宋阳就摇头打断:“你糊涂,荣老爷几人久历江湖见闻广博,说不定能识得那件凶器的出处,对破案大有帮助,平时想请都请不到,现在你还拦。”一边说一边伸手把小捕快拉到一旁,小捕快打算用擒拿手摔他,不过想了想,又忍住了。
荣友全对小捕快点头道:“你放心,我只是看一看,绝不会扰乱现场,若侥幸有所发现,也绝不会隐瞒。”说完,带领手下走入阴家栈,穿过前堂,正要进入凶屋,宋阳忽然想起一件事,开口问道:“荣老爷,你们身上带干粮了么?嘿……要是有的话,我想讨一些。”
臭气熏天中,荣友全目露惊奇,回头看了宋阳一眼,而后对着手下打了个手势,一个青年从包裹中取出个油纸包递过来,同时说:“今早出门时买的开花馒头,味道还不错,就是在这里……不知你吃不吃得下。”
宋阳吃不下,他也不是给自己讨的,打开油纸包取出馒头看了看,笑道:“看上去不错!”跟着把油纸包递给小捕快。
小捕快天生带来的毛病,困了马上就会睡着,一旦饿了就非得吃东西不可,否则饥火烧心,难受的程度远胜常人,饿到现在已经几次难过得干呕了,油纸包递过来,她眼神都变了,可馒头也算‘贿赂’,她咬牙摇头。
宋阳给她出主意:“那你掏钱买,把钱给荣老爷就能吃了。”
小捕快快哭了:“出门急,没带钱。”
宋阳咳了一声,笑道:“那也无妨,我借给你,我有钱!”说完,从怀里摸索几下,掏出来的不是刚赚得那两锭银子,而是几枚铜板,递到荣友全的手中:“这是他的馒头钱,荣老爷一定收下。”
荣友全没多废话,收下了铜板,宋阳转头对小捕快露出了一个笑容:“快吃!”后者千辛万苦才压住打从心眼里冒出了的那声欢呼,说了句‘回去后我还你’,取出馒头张口就咬。
宋阳没跟荣友全进屋,而是笑眯眯地看着小捕快:“好吃么?给我尝尝?一点就够,我就尝尝味道。”
小捕快掰下一块给他,后者尝过后点头:“不错,喷喷香!”小捕快则懊恼嘀咕道:“鼻子不通,吃不出香味。”
她狼吞虎咽的时候,荣友全已经踏入凶屋。
借着灯火,四处喷溅的血浆、囫囵尸体的惨状、死者生前的姿势、还有墙上留下的无数刀痕,荣友全越看神情就越冷清,但目光却截然相反,渐渐炙热起来。再惨十倍的凶杀,荣友全也不当回事,让他真正在意的是,宋阳说的全都是真的,天下竟有如此凶器!
一副可以随身携带、在瞬间激射千百利刃,近距中几乎无敌天下的机关,荣友全就算再愚钝,他也能明白拥有这件武器对自己、对门阀意味着什么。他甚至在想,得到这副机关后,还可以试着拆解、复制……想着,荣友全觉得自己的身体都有些燥热了。
宋阳跟在姓荣的身后,‘尽职尽责’、唠唠叨叨地介绍案情、解释现场,而荣友全的神情,也完完全全落在了宋阳眼中。
又流连一阵,几个人从凶屋回到前堂,小捕快已经三个馒头下肚,正心满意足地摸自己肚子,见他们出来开口问道:“有什么发现?”
荣友全摇头反问:“凶手的下落,有线索么?”
馒头付钱了,所以小捕快吃了人家的也不觉‘嘴短’,闻言撇嘴:“还指望你们能看出些端倪,没想到却反来问我们。”
荣友全身后的一个属下冷声开口:“凶手的线索,有便有、没有就没有,我家掌柜问什么你就说什么,一个小小官差……”
小捕快当场翻脸,宋阳‘收’了人家的好处,刚忙站出来打圆场,拦在小捕快身前,对荣友全笑道:“线索不多,但是待会儿倒是有个机会,说不定能够找到凶手。”
一抹喜色从荣友全眼中一闪而没,先回过头叱喝属下无礼,而后对小捕快笑道:“论到破案,官差捕快经验丰富,我们这些人万万不及。但如果知道真凶下落,缉凶时的打打杀杀,我们或可出一份力,虽然这里是南理、我们是燕人,但‘见义勇为、拔刀相助’这八个字放到哪里都不会错的。”
说完荣友全向后退开了一步,在他原先站立的位置留下了一双清晰足印。说说笑笑中、不动声色间,就能力透足底,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上踩出半寸深印,这样的本领拳碎大石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宋阳先惊后喜:“荣掌柜是真正高人!您老肯出手帮忙?”
说过的话,荣友全懒得去重复,径自追问:“你说,待会儿会有个机会,是什么?”
“赶尸匠用来镇尸的一味药物,在丑时后、天亮前会散出特殊气味,我的鼻子灵敏,或许有机会追下去,就像猎犬那样。”宋阳摸着鼻子,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这番话基本属实,只不过他药味播散的时间向后推了一个时辰,从子时延到了丑时。另外,有关子滛盘对女子的‘滛’药功效绝口未提。小捕快漫无心机,但也不是傻丫头,听出不对劲,也就知道宋阳另有安排,略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言。
荣友全诧异而笑:“靠着鼻子追踪,以前只听说书先生讲过,可没真见过。”他的手下也怀疑追问:“小子,可别信口开河。”
宋阳望着对方应道:“你的行囊里有烧鸡有卤牛肉,只给我开花馒头。”
那个青年目露惊奇,嘟囔道:“居然真长了个狗鼻子。”
荣友全和两个手下对望片刻,缓缓点了点头。如果有机会,那件机括利器他们一定要抢到手的,反正今晚也去不了燕子坪,倒不妨跟着两个小差官去追一追。至于此行的凶险,荣友全并没想太多,只要能追上,对方在明、他在暗,还怕没机会么。
一旁的宋阳神情轻松,如他所料,三个杀手对那件凶器动心了,这很好。
小捕快靠在阴家栈的大门口,张望下天色,回头告诉宋阳:“子时刚过。”
宋阳应了一声,翻出大把香烛,点燃,口中喃喃有词,着实忙活了一会儿才停下来,回过头对荣友全解释道:“这么个时候、这样一个地方,阴气太重,烧些香烛求个平安,乡下习俗,让荣掌柜见笑了。”
荣友全在想那件机括,并没在意宋阳的话,只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第十一章 剧毒
子时已过,子滛盘生效,阴家栈中缓缓散出一股草木灰烬气息,但是这份本就清淡的味道,尽数被宋阳燃起的祭灵香烛遮掩了。
荣友全站在门前的空地上,呼吸着阴家栈中传出的一阵阵香烟灰气,静静想着自己的事情,过了一阵,他招手唤过两个属下:“丑时,我跟两个官差去追那件机括,你们两个留下来。不管我能不能回来,明日道路畅通后,你们都到燕子坪上去找尤……郭德纲和他外甥,这件差事不难,但关系重大,不可失手。”待两人点头,他继续嘱托道:“万一我没能回来,你俩回去之后,记得把机括凶器的事情仔细呈上……”
另一边,不远处,宋阳忽然问身旁的小捕快:“你叫什么。”
小捕快横了他一眼:“现在才想起来问!”声调恨恨,语气不满,不过还是如实道:“在这里我化名任福。”
“真名呢?”
“任筱拂,不是大小的小,也不是破晓的晓,是‘绿筱媚清涟’的筱,拂是拂晓的拂。”任筱拂说完,又皱了皱眉头,觉得自己啰嗦了,和他说得这么细致,犯得着么?
“任筱拂?好听是好听,可叫起来觉得怪别扭,任小捕就顺口多了,反正你也是捕快。”说完,不等小捕快向他瞪眼睛,宋阳笑了笑,莫名其妙地说道:“任小捕,对不住。”
‘任小捕’满眼迷茫:“啥意思?”
话音刚落,她脸色骤变,猛地惨叫了一声!同时宋阳也发出一串撕痛肺腑的哀嚎……一转眼间,宋阳和小捕快双目通红,泪流不止。流出的眼泪斑斑殷红,仿如泣血,而血泪滴落在地,留下的却是一点一点焦灼灰烬的痕迹。
荣友全正在向手下交代要紧事,听到惨叫愕然抬头,随即心中大吃一惊,脱口道:“红泪飞灰!”
‘红泪飞灰’是一味早已失传的剧毒,中者便是现在宋阳和小捕快的症状:血泪落地,草木成灰……两个官差中了奇毒。
乡野之间怎么会有这种厉害的剧毒?姓荣的几乎瞬间就做出了一个判断:附近藏有用毒高手。而此时,荣友全忽然觉得体内莫名燥热涌动,伸手松了松衣领,同时呼出一口浊气。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胸肺间那一道浊气,在经过喉咙时,竟情不自禁地荡出了一声呻吟。
呻吟虽轻却销魂蚀骨,也并非男声,完完全全是女子春呓。
一个肥胖商人呼出女人的轻吟,那份骇人劲比着阴家栈的凶案现场还要凶猛得多,但姓荣的两个手下神情里并没有太多意外,只是关心追问:“掌柜的没事吧?”
掌柜的事大了。
随着一声低吟出口,淤积在胸中的燥热轰然崩散,融入全身血脉,荣友全心旌动摇,身体酸软无力,咬着牙低声道:“是暗算,你俩如何?”
两个属下全无不适,暗中提起真气劲力也运转无妨,面面相觑、茫然摇头。此时,另一边的宋阳、小捕快‘病情’加重,开始大声呕吐了起来,胃液也如眼泪一般,殷红触目。
宋阳面色痛苦,身体不停颤抖,小捕快性情倔强,死死咬住牙关,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伸手指向荣友全,嘶哑怒斥:“j贼,你下毒!”任小捕知道自己中毒了,到现在为止,她就只吃过荣友全的开花馒头,宋阳也掰了一块去尝,结果也和她一样的下场,下毒的不是姓荣的是谁?
一边喃喃咒骂,任小捕蹒跚冲向三个燕国武士。宋阳也手脚抽搐着爬起来,跟在她身后。
若在平时,姓荣的只要一句‘馒头是你们向我讨的,难道我未卜先知,事先在准备好毒馒头来等你要?’就能抹掉嫌疑,可现在他五内大乱,哪还有心思去应付别人,竭尽全力守住脑中一线清明,提醒两个手下:“有擅毒强敌司伏,小心护法!”说完,坐倒在地想要用内息压制药力。
两个公差和三个杀手相距不远,在荣友全坐倒之际,小捕快已经摇晃着冲到跟前,咬牙切齿地想要和他们拼命。姓荣的一个手下口中叱喝‘找死’,探手崩碎背后长形包裹,寒光如水,一剑刺出。
不过这一剑比起他以往练功、御敌时大失水准……凝神提防着潜伏在侧的用毒强敌、又小心给‘掌柜的’护法,同时还在担心自己是不是已经中毒,心思被分成了几份,如何能够专心出剑,何况小捕快身中剧毒,能冲过来都勉强,也实在不用太仔细去对付,随便一剑,足以让她身首异处了。
小捕快自忖中毒已深、死定了,见对方出剑根本没想躲,只求拼命杀敌,这时一双手倏然从一旁伸出,死死扣住了对方的剑锋……黑色的手。不知何时,宋阳又戴上了拼尸时的鳞皮手套,而锋锐长剑竟无法割破鳞皮。小捕快想也不想,右手捏指成凿,探出猛击。
就连她自己都不曾料到,全力一击之中,体内劲力居然流转顺畅,全不受‘剧毒’影响,快、稳、且重,正中对方膻中大岤。剑手大吼一声,虽受重击但仍悍勇异常,在倒下前猛一甩头,一记头槌砸下。任小捕猝不及防,被砸了个正着,所幸敌人是要岤受创在前、头槌在后,力道不算太狠,任小捕头昏眼花、涕泪横流,不过总算没有大碍。
一记头槌后,第一个剑手再也坚持不住,直挺挺地昏厥过去。第二个剑手正小心给荣友全护法,不成想两个已经毒发、一脚迈进阎罗殿的官差忽然变得生龙活虎,偷袭重创了同伴,吃惊同时,一言不发挥剑相向。
小捕快武功不错,和第二个剑手在伯仲之间,可她平时闹得凶,动手经验却少得可怜,身体现在恢复了正常,拼命之心也随之消散,换而满腔的疑惑,这一架对她而言完全变成了糊涂仗;那个剑手则因为同伴前车之鉴,再出手时倾注了全力。
这一来此消彼长,再加上头槌余威,小捕快彻底被霍霍剑光压制,手忙脚乱,连拔刀的机会都没有。眼看就要伤在敌人剑下,一双黑手又突兀伸出……因为不久前第一个剑手背向同伴,另一人只知道他遇袭、倒下,并未看到双方动手时的情形,是以全未防备,手中长剑被宋阳故技重施,抓了个正着。
两个剑手都是猝不及防被人捉住兵刃,但第一个‘猝不及防’是心神混乱时,而现在的剑手专心应敌,虽也惊骇但应变奇快,腕子加力一抖,长剑应声而断,剑手握着断剑顺势而上,急刺宋阳胸口。
本来是逆势,却因势而变,化作了杀势。断剑如电,宋阳大骇,拼出全力把身子一扭,勉强避开要害,被断剑深深刺入右肩。剧痛之中宋阳左手猛挥!
在宋阳的左手里是另外半截残剑……
杀手早在自断长剑时就料到宋阳会有此一击,心里始终加着防备,见宋阳右肩一动,立刻撤走身躲闪,只是……他想到敌人的招式,却没料到敌人的速度。
即便早有准备,还是没能避开。
寒光乍现,血浆飞溅,宋阳手中半截残剑,正中第二个杀手的心窝。
两个人抱成一团,摔倒在地。
第十二章 咬牙
当年在逃离大燕的马车上,尤太医喃喃嘟囔地那句‘将来我会送你一副了不起的身骨’,并非虚言。
从宋阳满周岁起到现在,每隔几天,尤太医都会调制一盆温热药酒,将他浸在其中,满一个时辰后将其打捞出来,再施以针灸助他扩散药力。瘦竹竿手段神奇、药酒神奇,宋阳一路长到十五岁,从未生过病,且宋阳五感明锐,应变迅捷,精神和力量也远胜同龄人。
真要比力气,即便第二个剑手自幼习武、有了些的内功基础,也还是赶不上宋阳。
可是宋阳不懂武功。
如果放手一搏,在杀手剑下他只有死路一条,不过两人近距相对、相搏,拼得不是招法、手段,而是力气和应变。一把长剑,一断两截,杀手的断剑宋阳避开要害;而宋阳的一刺,却快到杀手不及躲避,之所以快,就是因为宋阳下手时力气足够大,仅此而已。
宋阳推开敌人尸体,右肩肩上深可见骨,一条胳膊几乎没法动弹了,龇牙咧嘴地脱掉手套,单手从皮囊里取出一枚药丸扔给小捕快:“吃掉这个。”
小捕快还不算太笨,接过药丸子同时怒道:“这是解药么?刚才是你下的毒?”开花馒头的确是荣友全的,但也经过宋阳的手……宋阳并未否认,应道:“馒头上的不是毒药,又何谈解药,不过这枚药丸清心扶正,你吃了会舒服些。”
如果真是‘红泪飞灰’,根本无药可解,而且凭着宋阳的本事,也配不出来那么厉害的毒药,他只是在尤太医的指点下,配出一副症状看上去很像‘红泪飞灰’的催吐药罢了……
来自燕国的杀手对那件机括利器动心、暂时留在了阴家栈,打算随着宋阳一起追凶、抢夺利器。而这之后具体该如何对付他们三人,宋阳前后想过三个办法。
第一个法子,引着荣友全去追血案真凶,让他们两方火拼。但万一要追不上呢?宋阳自忖,靠着自己的鼻子,至多也只有三成机会追到真凶;
第二个法子,打着追凶的旗号,引杀手进入深山、山溪蛮的地盘,蛮子嫉汉,会倾巢而出杀之,荣友全再强也敌不过千百蛮人,死定了,可不妙的是宋阳和小捕快也是汉人,这是同归于尽手段,宋阳还不想和他们三个死在一起。
前面两个法子都行不通,所以宋阳选了第三个法子——有趣得很,今天女扮男装的人,不止任小捕一个。
荣友全也是。
拜尤太医所赐,宋阳鼻子好使,一早就嗅到荣友全身上的女儿香,他在心中暗笑,这也算‘闻香识女人’吧。
子时之后,‘子滛封’会帮他解决掉武功最高的‘荣掌柜’,宋阳只需拼掉那两个跟班剑手。事实上,如果宋阳选前两个法子,荣友全都会把两个手下留在原地。即便姓荣的真和命案凶手同归于尽;又或者蛮子只杀荣掌柜而放过宋阳,宋阳回来还是要对付这两个手下。
至于假装中毒,大半是为了麻痹敌人,让杀手以为两个公差无辜、放松警惕,否则荣友全察觉自身异样,一见宋阳和小捕快还欢蹦乱跳,又哪会不怀疑他俩,两个剑手加了小心,宋阳和小捕快哪有获胜的机会。
另一头,小捕快也会觉得是姓荣的下毒害人,奋起拼命。也是因为这一来有了‘利用之嫌’,所以宋阳先前对她说了声‘对不起’。
说穿了,宋阳这一次为了对付敌人,把身边所有能够利用到的资源,统统用上了,机括利器如是、子滛封如是、小捕快也在此列。
到了现在,几乎所有事情都在宋阳的意料之中,唯一一点‘失控’的是,跟在荣友全身后的两个剑手,看上去全无精干可言,但是动手时的悍勇超乎想象,前者重创后的头槌、后者断剑后逆袭。
宋阳顾不得和任小捕多解释什么,又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针囊,快步跑向荣友全。
在宋阳、小捕快与两名剑手生死相搏之际,荣友全催动内劲以求逼出古怪药力,可她不动内息还好,一动内息,仿佛火上浇油,那一团‘火’轰然扩大,燥热转眼变成了难以言喻的麻痒,沿着四肢百骸迅速蔓延,从未体会过的渴,还有无法抑制的想……
本来盘坐的双腿,不知何时开始紧并在一起;本来端坐的身体也缓缓躺倒,紧紧按在小腹上的双手,忍不住一寸、一寸向下……不久之后荣友全模糊看到,两个手下先后倒下,就在最后一线清明堪堪失守之际,荣友全拼劲全身的力气,做了最后一件事情:咬牙。
下排、右数第二个槽牙,早已被掏空,内中灌注毒药,以备‘不时之需’。
恍惚之中,她分不清自尽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之躯,还是因为没能完成任务的而谢罪,反正,一口咬下就是,一道苦涩流过咽喉,荣友全五感消散,神智不再。
毒药霸道,荣友全命在须臾、几乎无救,但宋阳是和大燕第一神医尤离学的医术,又岂同反响。
宋阳还有话要问,不容她就此死去,左手运针如风,抢先制住她天灵上的三处大岤、吊住她的性命。跟着施针于背,可背上第一针扎下去,入针的感觉,不像扎入身体,倒像是扎进了个密实的棕垫子似的。宋阳一愣,随即恍然大悟,骂了自己句‘糊涂’,放下银针伸手去撕荣友全的长袍。
荣友全女扮男装,化身一个中年胖子,袍子下面藏了改变身形之物,此刻长袍碎裂棕包掉落,只剩亵衣,隐约可见背颈修长、双肩圆润……任小捕这才看出来,一惊一乍道:“他、她是女的?我都没看出来。”宋阳继续施针,同时笑着应了句:“没事,她也没看出来你是女子,你没吃亏。”
二十余针过后,荣友全这条命暂时保住了,同时她的三道正经也被银针截断,内息无法运转,除针前和废人无异,再等上一阵,她就会醒来。而子滛封的药劲虽然猛烈霸道,但时效不长,在她醒来前就会消散。
剧毒霸道,须臾间就能要人性命,能够救回荣友全,有一个重要原因:宋阳擅毒。
因尤离擅毒。
尤离的针石本领与普通郎中的医术大相径庭,他是‘以毒学入医道’,宋阳从小跟他长大,无论医术还是毒术都受他真传,否则宋阳自己也配不出假的红泪飞灰。
救下荣友全,宋阳又跑去看第一个昏厥在地的剑手,确定他就算醒了也再无力爬起后,开始搜索他们的随身之物,找到了一张画着尤太医的画像,同时还有一行小字批注:男子,十五岁,左胸长针留痕。
看到这行批注,宋阳也就完全笃定,荣友全就是来杀自己的人。微笑之中,他把画像扔进篝火。
任小捕没和他一起搜身,而是站在一旁把前因后果想了三遍,可还是没能理清头绪,干脆瞪向宋阳:“姓宋的,到底怎么回事?”说话时神情虎视眈眈,右手紧握刀柄。
宋阳并未隐瞒,今夜过后,他和尤太医就会离开小镇,和这里再没任何关系:“还记得郭德纲么?尤仵作就是郭德纲。”说着,从荣友全的长袍上撕扯布条,给自己包扎伤口。
他一只手行动不便,布条来回来去也裹不住肩膀,任小捕犹豫了下,松开刀柄上前接过了布条,帮他包扎:“郭德纲是尤仵作?那你就是那个傻外甥?”
宋阳笑着点点头:“十五年前,尤太……舅舅带我避祸到此,没想到这么多年下来,还是被仇家找到了,这三个人都是来杀我们的。”
任小捕一贯正义感过剩,轩眉怒道:“越境杀人,当真没王法了么?你放心住在镇上,再有杀手过来,自有官家一力承担!我就不信……唔,你说的都是一面之辞,说不定你和尤仵作在燕国犯了大罪,逃到我们南理逃避通缉。”
“麻烦差官大人动动脑子,我落户的时候还不到四个月,能犯啥事?我舅舅犯没犯事我不知道,你自己去问他。”
任小捕想了想,觉得是这么个?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