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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枭 第3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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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宋阳:“这是信物,亮给他们看,然后带他们来见我。”玉坠清澈,但中心处有一团朱红,看得久了仿佛一团熊熊火焰,马上就要从玉中烧出来一般,显然不是凡品。

  萨默尔汗一个人的分量,怕是要比着所有回鹘在南理的暗桩加起来还要再重上一百倍,连他都被宋阳救了,自然不怕再把暗桩联络地点告诉宋阳。

  宋阳没说什么,接过玉佩转身而去,门外自有任小捕留下的红波卫守护,安全不用操心。

  一个时辰之后,宋阳带着一个高大女子返回客栈,进门一见王子卧在榻上,女子面露狂喜,立刻抢上两步跪倒在地,脸颊贴在王子的手上,用回鹘语急促地说着什么,语气虔诚而欢喜,应该是在感谢天神保佑。

  萨默尔汗则问道:“怎么就你自己,麦迪江和库纳呢?”当着宋阳的面,他口中说的是汉话,示意自己在恩公面前没有秘密。

  “麦迪江重伤不治,逃回去后不久就死了;库纳伤在了腿上,性命无虞但行动不便,阿夏自己做主,没让他一起跟来见驾。”高大女子也用汉话回答,发音纯正,吐字流利。

  萨默尔汗眼中怒气毕现,一旁的宋阳忽然插了句:“生气对伤势不好,还有……这件事你怨不得南理。”

  萨默尔汗看了宋阳一眼,嘴巴动了动,终归没说什么,只是闷哼了一声。

  宋阳冷哂,也没再废话,从怀中掏出玉佩扔给萨默尔汗:“你的人来了,这就离开吧,我还有事。”

  萨默尔汗点了点头:“这就走了,你就是留,我也待不住。”他的脾气来得快散得也快,一句话后又面带笑意了,而接下来,他又把玉佩抛给了宋阳:“这个送给你了,你戴着吧。”

  宋阳还道这个玉佩也和以前那只手镯一样,都示意着‘欠你一份赏赐、随时可以来要’,正摇头笑着说:“怎么又来这一套,手镯我都没要……”

  不料话没说完,一旁的高大女子见到萨默尔汗把玉坠送给宋阳,神情变得无比惊愕,起身后转向宋阳,随即竟跪倒在地,双手高举过头,小心翼翼地拉住宋阳的手,然后把自己的脸颊贴了上去,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

  宋阳吓了一跳,萨默尔汗则哈哈大笑,结果牵动伤口,开始剧烈咳嗽。

  回鹘女子完成了‘仪式’,又毕恭毕敬地对宋阳说:“武士阿夏拜见宋阳王驾,圣火之光永照天空……”大段拗口辞令,既像祈祷也像祝福,难为她把回鹘祷告翻译成汉语,还能说得朗朗上口。

  宋阳对她后面说得全不关心,他就记住第一句‘拜见王驾’,不等对方说完就把她扶起来了:“怎么回事?”

  “火芯玉象征着圣火对使者的眷顾、保护,它是使者的生命、权力、地位、财富……所有一切的象征。”阿夏开始解释,但用词别扭,宋阳听懂了个大概,转头望向萨默尔汗:“你把玉佩送我……你不做王子,让给我做?”

  王子被他的说法吓了一跳,咳嗽的更厉害了,同时用力摇头。

  赠玉意义重大,但并非‘赠与’,而是一种认可,寓意着分享、分担。阿夏知道自己之前的解释不怎么高明,干脆摒弃辞藻,直接说白话:“很像汉人的异姓兄弟。”

  说着,阿夏站了起来,微笑着继续道:“萨默尔汗愿与您分享荣光、分担痛苦,真正的友谊,圣火鉴证永不背叛。”

  风俗不同、仪式也就不同,回鹘人不拜谢天地,贵族之间交换火芯玉佩就是真正友谊的象征。

  一下子,宋阳和萨默尔汗的地位平等了,所以阿夏也以拜见王驾的礼仪来对他。

  这份礼物着实不轻,宋阳却没急着收下,等萨默尔汗气息平缓之后,问道:“从此,你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

  萨默尔汗笑道:“这个自然,除了老婆!反过来也一样,你的亲人也是我的亲人。”

  “我没亲人了,以前有个舅舅,死了,尸体被仇人炮制、一分两段。”每次提到此事,宋阳的心里都会揪得痛。

  萨默尔汗陡然大怒,厉声追问:“仇人是谁?”

  “报仇的事情不用你管。”宋阳摇了摇头:“但他已经入土为安,我不想别人打扰他,否则兄弟朋友都没得做,只有仇人。”

  萨默尔汗被他的话搞糊涂了,皱眉眉头,随口应道:“这个自然,谁也不能再惊扰他老人家。”

  宋阳声音平静:“赶紧离开南理吧,你想做的事情……我不容。”

  萨默尔汗也终于觉出了什么,对阿夏道:“你先出去,在外面等。”等手下离开,他再度望向宋阳,很有些突兀的说:“阿夏的本领很大,单打独斗,应该能赢你。”

  能入选回鹘十杰、且能名列三甲的武士自然不同凡响,否则昨天也根本没可能突围逃走。

  “阿夏是我的心腹,也是我的女人。”萨默尔汗继续道:“我遣她出去不是信不过她,而是要你安心。现在你要杀我容易得好像翻过手掌,我的命就在你手上,所以……你有话不妨直说。”

  王子有他的气魄,宋阳也不再隐瞒:“涝疫从我舅舅的尸体而来。”

  萨默尔汗先是一惊,而后沉默了一阵,缓而又缓地呼出一口浊气:“尸体现在你手上?”说完,不等宋阳回答,他又立刻解释道:“瘟疫之源我可以不要,但它不能被别国掌握……我的意思你明白?”

  “他已入土为安,没人能找到、没人能夺去,世上再无涝疫了。”说着,宋阳突然加重了语气:“你要记得,世上再无涝疫了,我用自己的性命立誓。”

  萨默尔汗的神情放松了下来:“那就没事了,收好老子的玉佩吧。”

  宋阳也笑了,收好玉佩同时,却找不出合适的回赠,怀中的宝石是舅舅的,手上的珠链是苏杭的,他自己身无长物,摸索了一阵,从挎囊中摸出一把行医时用来剜割腐肉的小刀递过去:“就是那么个意思吧,王驾别嫌寒酸。”

  萨默尔汗才不计较这些,伸手接过小刀,同时笑道:“以后不用王驾、王子地喊,叫我本名:奎尼图艾迪。用你们的汉话来说,是‘太阳出来了’的意思……就是‘日出东方’!”

  王子语气得意,觉得自己的名字威风凛凛,宋阳则在愕然过后点头道:“日出东方,唯我不败。果然好名字。”

  ‘日出东方’面露喜色:“这是什么诗,做得很好啊。”

  宋阳哈哈大笑,唤阿夏进屋,搀扶着‘日出东方’离开了客栈,后面的事情再不用宋阳操心了,只是在告别时他又嘱咐对方:“尽量别沾雨水,对伤势影响不小。”此刻南理已经进入雨季,从南到北到处阴雨绵绵,一直到八月前细雨都会没完没了的下着,能见到一两个晴天就是老天爷开恩。

  他们走后,宋阳仍旧留在客栈,等待着任初榕那边的消息,过了不知多久,正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宋阳突然‘哎哟’一声,猛地想到了一件事……去年腊月,青阳城外再遇筱拂时,任神捕曾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断言:结义兄弟!你是为了结义兄弟才来参选的。

  与阴家栈中的‘蛮子内讧’一样,任小捕的‘未卜先知’,虽然无法道破真正真相,但却能点中其中一二,至少是与大事件有些关联的小细节。

  要知道,直到昨天救下‘日出东方’的时候,宋阳都还不晓得,自己就要结义兄弟了……

  口中一边吸溜着凉气,宋阳一边琢磨。没想到,任小捕竟然还是任小卜。

  可她能‘未卜先知’,这样的宝贝,分量比起‘毒源’怕也不轻了,又怎么会被点中去和亲……再琢磨片刻,宋阳忽的笑了,这个理由不难想,她‘卜’出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处,真要信了,以此为据追下去,反而会耽误大事。

  举个例子,假如两军会战,南理找任小捕来算计‘对方会从哪个方向攻上来’,小丫头很可能算出个‘西方马踏飞燕’,可是实际里,西方也许只是一队敌人斥候经过……看上去神奇,但却真没什么用处。

  不过不管怎么说,等任小捕来找自己的时候,都要好好问一问。

  果然,等到黄昏时分,任小捕就好像一阵风似的跑来找宋阳……只是宋阳问及‘结义兄弟’,她一脸茫然:“什么盟兄弟?我说过么?”

  公主殿下粗心大意,半年前说过的话早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第四十三章 布置

  任小捕当真是任小卜。

  小时候她的这个本领在南理贵族儿女中大大有名。丰隆皇帝给她的公主封号‘玄机’、还有让她去浑仪监当值,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但‘只能中周边而无法破要害’,让她的神奇大打折扣,玩笑足够可是远无法成事。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本领的缘故,她天生就异常容易饿、困。前者还好说,没吃的时候就是煎熬难耐、但想饿死也不是件容易事,可是‘困’意上来,就会无法抑制的睡去,一如当年阴家栈中,守着血腥现场、忍着恶臭熏天,她照样睡得香甜。

  听着任小捕‘坦白’,宋阳笑得合不拢嘴,不是想让她做什么,就是觉得有趣:“怎么不早对我说?”

  任小捕摆了摆手,她是真觉得这没啥:“又没有真正用处,倒好像我是个怪物似的,给你用过两次,阴家栈那次是你太咄咄逼人,惹得我实在不服气,不露出些厉害本事,让你瞧不起。”

  咄咄逼人有些夸张,但那时候宋阳身上确实带了份淡淡的强势。

  “第二次嘛,猜出你有结义兄弟……是突然见到你,心里太高兴,得意忘形了。”任小捕自己也笑了,又继续道:“还有,这个本事不光没用,还邪性得很,有报应的!从小到大,每次用过不久都会出事,要么突然大病一场,要么就是无妄之灾,最莫名其妙的那次报应,我在花园里跑,绊在一只过路兔子身上,摔得昏迷三天,险些没醒过来。”

  绊兔子摔跤,这种事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些,任小捕说到这里,咯咯地笑了起来,继续数道:“阴家栈那次也一样,黄昏的时候调运念头猜出蛮子内讧,转过天来腿就被死人打断了。”

  说起了往事,小捕甜甜蜜蜜,坐进了宋阳的怀里。宋阳还有些纳闷:“青阳城那次呢,那次没事吧?”当时两人重逢后,就经常见面,直到殿试有了结果后才暂告分别,这其间从未听说她出了什么事。

  提及此,任小捕忽然一跺脚,表情像笑也像哭,古怪异常:“就数那次事儿最大,没过几天失身了!”

  ……

  短暂相聚,同时也是个小小的调整、缓冲,三天之后宋阳接到任初榕传讯,红波府那边的设计她已经完成,开始着手准备‘实际工作’了,宋阳也不再耽搁,和小捕辞别后出城与顾昭君汇合,启程赶赴燕子坪。

  在宋阳身边又多出了一个人:秦锥。他是任初榕从小捕身边‘借来’、又调配给宋阳的,暂时充当双方的联络人,这样一个角色必不可少,最合适的人选无疑就是秦锥。

  日夜兼程赶路,几天功夫赶到燕子坪,正是黄昏时分,宋阳没急着进入镇子,而是去了镇子边缘、山溪秀集居的那片密林。与秀木之主木恩见面后,宋阳把事情仔仔细细地对她说了,木恩那张老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但眸子里凶光闪烁,既有兴奋、更有浓浓血腥……

  等到夜深了、小镇彻底陷入沉睡,宋阳才进入燕子坪,脚步无声动作迅捷,沿着大街潜入民居,直到三更时分,他走过了小镇上除了自己家外所有的人家,连县衙都没‘放过’,又仔细想了想,确定再无遗漏之后,返身回了自己家。

  敲门声响起,很快小院内透出灯火,小九睡眼惺忪来开门,哑巴忠心耿耿,扛着巨大的独脚铜人守护着她……乍见主人回来,小九霍然大喜,但丝毫不敢忘了规矩,一边眉开眼笑一边施礼问安,起身后转身就往屋里跑:“公子深夜回来,一定累得紧了,我这就去烧水……”

  宋阳伸手拉住了她:“不洗澡。这次还带了个老朋友回来。”说着,向自己身后一指,顾昭君双手对揣袖中,笑呵呵地走来:“小丫头,还认得我不?”小九啊了一声,又忙不迭地请安:“顾老爷是小九的恩人,小九每次拜佛祖时都会求他老人家保佑顾老爷长寿富贵,又怎么会忘记。”

  小九嘴巴甜,顾昭君哈哈大笑,说了声‘乖孩子’,跟着对身后手下一点头,后者会意,微笑着递上来一只瘦长的铁匣,顾昭君继续笑道:“专门带给你。”

  小九口中道谢,目光却望向了宋阳,显然是要征询主人的同意,宋阳失笑:“不用问我,快收下。”

  顾昭君不见愠怒反倒赞许,点头笑道:“就应该这样,否则丢了姓顾的门风。”

  小九笑嘻嘻地接过铁匣,触手时肉眼可见,她轻轻打了个激灵,跟着咋舌道:“匣子真冷。”跟着打开匣子一看,立刻欢呼了一声,而后小脸上又浮出一份感动,对着顾昭君再次敛衽施礼:“谢谢顾老爷的赏赐,小九……”说着,眼圈儿居然红了。

  顾昭君混不在意,摇头而笑:“别那么小气,就是串冰糖葫芦么,犯不着掉眼泪。”

  小九最爱吃的糖果。

  冰糖葫芦不稀奇,可串糖葫芦的山楂是北方秋末的果子,想在夏天找来绝不是容易事;同样,糖葫芦就只在北方冬天才有得卖,因为冰糖易融,气温稍高就会化开……现在就是夏天,南方的夏天。

  不用问,顾昭君手下有精通阴寒内力的好手,靠着精湛内功始终‘冻’住铁匣。这一路行程快快一个月,一个人绝对做不来,应该是几位好手轮流运功。

  不过是一串糖葫芦,手笔却当真大得很了。顾昭君家败了、人亡了、但架子永远不会倒。

  小九哽咽点头,但美目流转,从老顾身后没能找到姐姐的身影,又迟疑着皱起眉头,不等她开口,顾昭君就说道:“这趟事情麻烦,带个小丫头在身边不方便,我把你姐姐留在家里了。”

  说完,他又对着小九笑了笑,轻声道:“快吃!”

  小九不虞有他,脆生生地答应,一边笑着,编贝似的牙齿轻轻咬住了糖果,喀的一声,冰糖碎裂的声音清脆。

  这个时候,长街尽头人影憧憧,木恩带着三百山溪秀走入镇子,遥遥对着宋阳打了个招呼,随即三百蛮人散入小镇,挨家破门而入,转眼间小镇上到处是破门传出的闷响,却不闻一丝人声。

  整整一座镇子,都被宋阳的药物拿住。

  并非沉沉昏迷,听到动静镇上的居民全都睁开了眼睛,但目光浑浊,神智不在……若喂他们清水、食物,他们也懂得吃喝,但仅只本能而已,除非解药否则永坠梦中不会醒来。

  按照事先的嘱托,山溪秀有条不紊把镇上的‘活死人’运往深山,老顾这边也开始忙碌起来,在宋阳的指点下,从院中挖出了那只巨大的箱子,开箱后顾昭君一丝不苟,将每一件珍宝都登记造册,一式两份,最后把早就拟好的契约与一份宝物名册递到宋阳手中:“生意归生意,少不得这些手续,将来每出手一件宝物,我都会列下价格供你查验。”

  等到所有宝物查验完毕、开始装车的时候,天色已经破晓,而此时又一阵纷乱马蹄声传来,一队骑兵押送着几辆大车进入小镇。

  不用宋阳说话,秦锥就迎了上去,骑兵队伍未着红色甲胄,但人人都对秦锥面露笑意,点头致意,显然,即便不是红波卫,他们也是王府嫡系的军队,带队武官下马,把一个花名册递到秦锥手中:“一共三百七十三人,除了孩子之外,男女老弱都有,全是附近州府中的死囚,都已查验正身,个个该死。”

  秦锥追问:“事情和他们说明白了么?”

  武将应道:“这个放心,所有人自觉自愿,本来就死定了,现在不光能给家里挣一份银子、还能落下全尸,他们求之不得。”

  大车停稳,卫士解锁开门,其中关押的死囚66续续下车,秦锥又问他们:“待会儿便死,都是甘心么?”

  待所有人点头后,在士兵的押解他们散入小镇各户,换上民家中的衣衫,有的坐在炕上,有的站在院中,目光空洞而绝望,和刚刚被山溪秀运走的镇民一样,沉默得仿若已经死去。

  宋阳挨家串户,每到一家,他都会认真说一声:“多谢了,放心,很快。”旋即手中毒针急刺而去。

  中针之人身体一颤,转眼口鼻溢血,手扼咽喉匐地气绝……若非真正内行剖尸查验、只看大概症状,他们的死状与身中涝疫之毒一般无二。

  阴雨绵绵,窒闷而压抑,宋阳多谢、宋阳杀人,除了偶尔一两声马匹的躁动嘶鸣,小镇中只有一种声音:尸体摔倒的闷响。

  顾昭君已经装好了车,但没急着走,皱眉站在雨中。小九就站在他身旁,小脸早已变得煞白,嘴唇轻轻颤抖着,伶牙俐齿的小丫头此刻只觉得心里憋得难受,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个时辰的光景,三百余人尽数丧命,宋阳身上已经被细雨打透,身形寂寞,并未回到同伴身边,随便找了块青石,坐了下来,默然不语。

  顾昭君缓步走到他身前:“还好?”

  宋阳摇摇头:“不好。”

  任谁在一个时辰中亲手杀死三百多个不会反抗、只有绝望的人,也不会‘还好’。

  “你早就明白的。”顾昭君口气清淡:“报仇这种事,从来就不会有快活的。”说完,他又换上了一贯的笑容:“睛城那场火你不用担心,除非侏儒和瞎子算不出来,否则烧定了!我启程了,你多加小心!”

  装着宝物的大车隆隆而动,转眼驶出视线,押运死囚的官兵也同时撤走。

  宋阳缓了一阵精神,让山溪秀把小丫头也带进深山。小镇重新安静下来,宋阳望着远方,喃喃说了句:我等你,别不来。

  第四十四章 白袍

  来时匆匆,走时悠悠。

  既然决定不再争夺毒源,萨默尔汗也就没有什么急事了,现在又身体虚弱受不得颠簸,干脆放缓脚程,走走停停,沿途欣赏异国风情,倒也舒心惬意。

  一直走了大半个月,他们还没离开南理,这天刚刚从客栈启程不久,忽然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阿夏面露警惕,伸手捂住了藏于行囊中的弯刀,但很快她就放松下来,来得是他们自己人,隐于南理的眼线。

  交谈一阵之后,阿夏的神情变得凝重了,打发了眼线返身登上王子的大车,她本来就是萨默尔汗的女人,车中没有旁人,不用太讲究礼数,直接说道:“刚知道了一件事,重要的很。”

  ‘日出东方’正百无聊赖,伸手把阿夏拉进怀中,笑问:“什么事?”说着,一只手自后而前,沿着她的领口深入。

  阿夏没有抗拒,身体反而软了些许,口中呈报:“前几天,一个机密消息传入南理朝廷,靠西边的一座唤作燕子坪的小镇……”刚说到这里,她忽地嘤咛低呼半声,王子摸到了他想摸的,然后捏了下。

  阿夏的脸色微染酡红,回过头似笑非笑地横了王子一眼,又继续道:“小镇突然爆发了瘟疫,镇中无人幸免。”

  听到‘瘟疫’两字,王子住手了,语气认真许多:“什么样的瘟疫?死者症状如何?和涝疫……”

  阿夏摇了摇头:“此事一入朝堂,立刻就被捂住了,太具体的不得而知,但是有几个线索,还是泄露了出来。”

  “发现这件事的,是个书驿站的官差,他去小镇送信……要紧的是,之前、之后那一带一直在下雨,偏巧他去的那天是个晴天。”

  “西边出的事情,归镇西王管辖,似乎涉及‘争功’,镇西王不许别家插手,派遣兵马封锁小镇,但封锁的圈子在数十里开外,而且始终不曾派人靠近小镇,从军中传来的消息是……要等雨停。”

  有关雨水与疫毒的关系,回鹘儿早已打探清楚了,听到这里萨默尔汗哪还能不明白,沉声道:“就是涝疫。”

  而南理手上,没有涝疫的解药,当初解药随着尸体一起押运,一股脑全被山溪秀给劫走了。

  阿夏呈上密报之后,轻声道:“王子,这一趟我去吧,以圣火之名,阿夏誓死带回毒源。”

  萨默尔汗却沉吟了起来,半晌之后,缓缓开口:“在凤凰城的时候,宋阳和我说过一句话……他要我记得,世上再无涝疫了,他用自己的性命立誓。当时他语气咬得很重。”

  阿夏转回了身子,望向萨默尔汗,目光不解:“可涝疫明明白白,就现于燕子坪……这是大好机会,就算您信任宋阳王驾,至少也要派人过去核实一下吧。”

  “要么就信他、要么就不信他,永远没有既信了又要再核实这种事情。”萨默尔汗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凶巴巴的样子。

  话虽这么说,他自己还是踌躇得很,又过了好一阵,他才终于一咬牙,恨恨道:“就当那不是涝疫!宋阳用性命担保的事情,我总得信他一次。等下次见面,我会要他一个解释,若说得通便还是兄弟,说不通……他不再是我朋友,他的亲人便不再是我的亲人。”

  王子摇了摇头,干脆把烦人的事情甩出脑海:“不用再想了,来,干点别的!”说着,两只手又忙碌起来。

  阿夏笑容妖媚:“干点别的……我?”

  上午时,别样风情。

  ……

  南理信奉佛教,国都凤凰城周边庙宇无数,白塔寺便是其中之一。百来年的传承,不算长也不算短;十余亩的占地,不算大也不算小;三十多个和尚,不算多也不算少……总之,这座寺庙毫无起眼之处,唯一能够提得上的,仅只寺庙后院中的那座高高的白塔。

  白塔看上去黑黝黝的,青砖乌檐外表斑驳,与它的名字全不相符,但若得了方丈的许可、有幸走入塔内,便会恍然大悟,原来真的是座白塔啊……它的内壁是白色的。纯白无瑕,涂料中不知是掺了磷藻是珍珠粉,间或荧光闪烁,荡出了几分圣洁。

  因为内塔是白色的,由此,三个黑衣僧人分外地醒目,他们站着,面色虔诚。

  同样,也是因为内塔的颜色,让另一个人几乎‘不可见’。白袍人,静坐在黑衣僧人面前,长袍从头到脚遮蔽了全身,不留一条缝隙,脸上也带了一只惨白色的面具,几乎与环境彻底相容。

  所有人都纹丝不动、默然不语,看得久了,渐渐有些分不出他们究竟是人,还是这塔中的泥胎雕像……过了良久,白袍人终于出声了:“阿一,你怎么看?”

  他的声音异常古怪,就好像人被闷在牛皮口袋中说话,低沉、模糊、还有嗡嗡的共鸣声,另外他的声音也不是从面具后传出的,而是从胸腹间响起——腹语。

  被主上询问,唤作阿一的老年僧人立刻开口:“南理朝廷传出来的消息,应该不会假……”

  或许是‘应该不会假’这样的含混说辞,惹来了白袍人的反感,不愿再听阿一说下去,惨白面具微转,望向了下一个老僧:“阿二,你来说。”

  阿二语气斩钉截铁、说话简明扼要:“是真的。瘟疫、雨水……燕子坪!”最后三个字,他咬得很重。

  腹中传出的笑容,全无欢愉之意,仿佛猫头鹰啼鸣,‘咕咕咕’的怪响。白袍人点头:“是啊,燕子坪。最有趣的就是这个燕子坪了,若我没记错,以前他就藏在那里吧?”

  ‘他’是尤离,塔中人都明白的。

  白袍人再次转目,望向了第三个僧人,暂时岔开了话题:“阿泰,你可知,为何你不跟着师兄弟排序叫阿三,而被我唤作本名么?”

  阿泰四十出头的样子,长相温文尔雅。

  白袍人问完,也不等阿泰回答,就直接给出了答案:“因为你最聪明、最讨我的喜欢,我不舍得给你个冷冰冰的‘序号’,仿佛你不是个活人。若非出家,我会把你认作义子吧。哪个父亲不想给孩儿一个好名字?所以你不叫阿三,叫阿泰。话再说回来,阿三这个名字也实在够难听的。”腹语的声音窒闷,语气也有些模糊,但说到最后,那份笑意还是明显得很的。

  阿泰双掌合十,拜服在地:“恩师眷顾,弟子铭感五内。”

  白袍人没理会他的跪拜:“最近有件事我一直没能想明白……放眼天下,能提前察觉涝疫、又懂得镇封毒源的,除了我这一脉,就只剩两个人,一个是已经死了的尤离;另一个的话,我有十足把握,她绝不会再出山。”

  “死人不可能再出手了,何况他都被锯成了两段,总不成是下半段发毒、上半段显灵吧。”白袍人的声音不急不缓:“至于另一个,她没有传人,守着个傻儿子封居不出,边关战事后我曾派人去查过,她始终不曾离开山中,当然也不会是她破去红城之疫。”

  “由此,我就想不通了。难道是我孤陋寡闻,天下另有奇人能破我独门手段?”白袍人继续道:“其实我也有个怀疑,只不过自己不太想相信。再加上出事之后一路匆匆,急着抢回毒源,暂时也就不去想了……可现在燕子坪又闹出涝疫了,事情也就变得再明白不过了。阿泰,你脑筋好,到底是什么事情你也能想到,你来说吧。”

  阿泰脸上没什么表情,接口道:“尤离有个传人。”

  仍是‘咕’的一声笑,白袍人语气欢愉:“不错!这就说得通了。当时他正巧在红城,所以破掉了涝疫、夺走了毒源,最后还设计了南理运送尸体的队伍……他是尤离的传人,多半是想师父能入土为安,所以他把师父运回故乡燕子坪安葬……这才有了小镇上的涝疫。不过不管怎么说,后生晚辈,能有这样一份孝心,算是很好了。”

  停顿少顷,白袍人换过了话题:“阿泰,当初我们是如何发现尤离藏在燕子坪的?”

  阿泰回答:“师弟们到南理山区夺取蛮人尊尸,结果全军覆灭,恩师传下的法器也告遗失,您传令,命四、六、九三位师弟与我一起去追查他们失败的缘由。结果误打误闯,发现小镇上藏着尤离。”

  “只是藏着尤离么?”白袍人反问了一句,而后继续道:“追查的事情是由你主持的,如果不是阿四、阿六、阿九跟着,是不是连尤离藏身燕子坪,你都会替他隐瞒过去了?”

  阿泰平静点头:“是。事先我也没想到,尤离居然隐居燕子坪。身边有三位师弟跟着,我没法替他遮掩了,费尽了心思,只保下了他的传人。”说到这里,阿泰笑了:“三位师弟都聪明得很,为了瞒过他们,我算计得三天三夜都没睡觉。”

  白袍人也笑了起来:“恩,我还记得,那次你回来之后眼睛红得好像兔子,闹得我还挺心疼,专门给你配了润瞳明目的药物。”

  笑着笑着,白袍人忽然叹了口气。叹气不是从腹中来,是真正叹气,但‘撒气漏风’,仿佛穿了十几个窟窿的破风箱。

  “所以我只知道有尤离,却不晓得他还有个传人。这也算灯下黑……本来再好查不过的事情,因为信了你,就没再去查。”白袍人缓缓地摇头:“阿泰啊,你让为师心疼了。”

  阿泰只是应了句:“尤离对我有恩,在你之前。弟子领罚。”说完,拜伏在地,再不说话了。

  第四十五章 必胜

  白袍人不再多说什么,大袖轻轻一抖,把双手伸了出来。双手都戴着黑色鳞皮的手套,与尤太医传给宋阳的那副一模一样。白袍人摘到了一只手套,露出左手……触目惊心!

  他的手上根本看不到皮肤,遍布着脓疮、疖子,仔细听的话,甚至还能听到‘沙沙’轻响……皮肉腐烂的声音。

  随时都在腐烂的左手,轻轻伸到阿泰面前,后者并不抗拒,面色坦然伸手迎向师父,当两人指尖轻轻一触,阿泰脸上陡然掀起痛苦之色,身体筛糠般的颤抖着,肉眼可见,从他接触‘烂手’的指尖上,开始化脓、腐烂,并且缓缓向上,不停吞噬着完好的皮肉。

  但绝不止腐烂,还有重长,就这样一边烂掉、一边痊愈,只不过前者的速度,要稍快上那么一点点。

  白袍人腹语模糊:“三天之后你会死。我教你三十年,只用你还三天,就这样吧。”说完,再不去看阿泰一眼,戴回手套之后转目望向另外两个弟子:“召集人手今夜便动身。”

  正如宋阳的猜测,燕国师早已进入南理,白袍便是了。他晚了一步,追上南理护宝队伍的时候,只剩下满地尸骸,而山溪秀树上来去,即便他神通广大,也难以追踪到他们潜逃的方向。

  不过追踪毒源的不止大燕,还有南理朝廷。

  这是人家的地盘,国师难有太大作为,但南理方面一定会拼尽全力地去追查线索,一旦有什么消息,朝堂会立刻得知,国师在丰隆身边有心腹眼线,他暂住京郊白塔寺,也是为了能第一时间掌握南理人查出的线索。

  国师命令已下,可两个弟子对望了一眼,目光里都有些犹豫,阿一认真开口:“小镇涝疫与尤离弟子有关。可能是他学艺不精、毒源镇封的不牢固,在雨季里泄露出来;但也有可能是个诱饵……”

  阿二也附和点头:“不可不防!”

  国师忽然转头,望向了默不作声苦挨腐蚀剧毒的阿泰:“你说说看?说得好,我便不让你受苦了。”

  阿泰的脸抽搐着,拼出所有的力气,就只说出了一个字:“七……”

  国师笑了,望向另外两个弟子,摇头道:“还是阿泰更聪明些。”说着走到阿泰跟前,伸手在他眉心轻轻一按,果然依诺不再让他受苦,就此抹去了他的性命。

  跟着国师又吩咐道:“还有,给皇帝拟一封信,两件事,一是告诉他发现毒源的下落了,让他别再乱发脾气乱杀人了;另一是阿泰死了,一品擂缺了一席,让他找人补上。”

  两个黑衣僧,匐拜在地齐声应命,随即阿一又凑上笑脸:“那座一品擂,有师父一个人出手就足够了,多一席、少一席都无妨。”

  国师笑了一声,摇头:“只一个人甲顶,不算是国家的威风;个个都是宗师,才是大燕的气派,所以这次我才要带你们三个一起赴擂,到那天你们两个也要全力出手,不用怕抢了我的风头。”

  两个弟子不再废话,转身下去办差,很快,阿一拟好短笺呈递给师父,核实过内容之后,国师再次除下手套,在落款处横指一抹,连脓带血地留下个印记,交还给弟子:“传书去吧。”

  ……

  从帐内亲随到马前小校,几乎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最近这段时间里,将军大人就一直有些不对劲,好像太兴奋了些。

  将军姓楼,武举出身,曾在陛下面前演武登科,据说两膀一晃足有几百斤的力气,但不知为什么,他的官途始终不顺,入伍二十余年罕有升迁,到现在还是个从五品下的怀化郎将,管着青阳远郊的一座马骑营,手下一千五百骑兵。当初和他同榜从军的武举们,有的已经是正四品上的忠武将军了,最差也都混到了正五品。

  不久前军令传到,命他们拔营出勤,楼将军就一下子兴奋起来……娃娃都知道,想要升迁就得积攒军功,将军带部出征,大都会亢奋,这倒不算稀奇,可这趟出值既不是打仗也不是剿匪,不过是清野封路,办得再怎么圆满也不会有功劳赏赐。

  不仅没什么可高兴的,反而应该愁眉苦脸才对。营中高级些的军官、校尉都听说了,是前面几十里外的一座小镇爆发了瘟疫,所以才要动用军队来封路,以防瘟疫扩散。天知道瘟疫会不会传过来……这样勤务干脆就是天字第一号的苦差,不明白将军为什么这么高兴,莫不是想功劳想疯了吧?

  将军行止反常,属下难免有些议论,两个校尉正小声嘀咕着,忽然一阵脚步声响,楼将军大步从帐中走出,吆喝道:“带马,本将要出营查探。”校尉立刻传令,召集亲卫准备随将军同行,不料楼将军摇头:“不用旁人跟来,老子一个人去!”

  他的话就是军令,谁也不敢违抗,将军跨上战马疾驰而去,一路奔驰着,他只觉得意气风发、打从心底深处泛起的快乐。上次品尝这种滋味,还是三十年前、被恩师选中收入门墙的时候。

  跟随师父学艺五年,被派往南理参加武选,本来一切都已经安排好,登科之后自己会被留在凤凰城,熬上十余年有望掌管一道禁军,到时再助师父图谋大事。不料天有不测风云,所托的那位南理高官发了急病猝死,一下子所有的安排都打了水漂,虽然如愿登科,却被分到西北。

  而师父也另有要事,有关‘楼将军’的计划完全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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