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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枭 第5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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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上八下’,在地面上忙活起来。

  与其说成‘筑坝’,倒不如说是在地上‘起檩’,在密林地面上堆起一道道尺余高矮的土坡。这些檩子被筑得横平竖直,纵横交错,把偌大一片莽林地面,分割着一块块半亩大小的四方地,如果能拔光大树再从高处鸟瞰,昔日山溪蛮的古营地,仿佛变成了一张巨大的围棋盘。

  齐尚嘴巴不闲着,但干活时一丝不苟,对山溪秀的要求也极为严格,经他手下起来的‘土檩’结实得很,巴夏更不必多说,宋阳、小捕等人也不好意思光看着,大家都挽起袖子一起跟着忙活。

  起檩之后哥俩还不闲着,就势用从树上剥下来的叶子尽量把土檩遮蔽起来,以防下雨时会被冲塌,这个时候宋阳也能大概看出些端倪了,古营地被分隔成无数块浅浅的‘蓄水池子’,地下有过坑道的地方,土质总会疏松些,积水后渗漏得也会快些,等大雨时仔细观察,寻找那几块渗水最快的格子,再向下挖,有希望找到古时的地路。

  的确是个笨法子,可至少还有些‘依据’,比起漫无目的的寻找靠谱、比戗开整座地面省事。

  南理本就多雨,十天里淅淅沥沥地下过几场雨,但雨势都不大,对他们的工程没太多影响……开始的时候就怕有大雨,可是等十天后‘棋盘’完工,大伙又盼着快点下雨。

  又过了三天,天上渐渐凝聚出厚重雨云,空气也明显窒闷起来,不出意外的话,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一场豪雨降下。而乌云盖顶之际,不知是心里紧张没话找话,还是生怕自己的办法无效会惹来贵人责怪,齐尚凑到宋阳等人身旁唠叨:“侯爷,这个事我们拼着吃奶的力气给您办,但您老心里得有个底,地底下的坑道不可能太宽,而且放了七百多年,或许早都塌得瓷实了,这个渗水的法子未必就那么好使……”

  不等他说完,宋阳就笑着点点头:“放心,只有给你们记功的份。”

  齐尚乐了,但要说的话还没完:“再就是,即便咱们能找到土猴子的地路,也没准是他们最早挖来迷惑敌人的错路;万一老天爷保佑找到真路,也别指望着就能畅通无阻地一口气跑下去,多半还是得边挖边走,不是一时半会就能……”

  这个时候就连好搭档巴夏都嫌他废话太多,皱眉打断道:“烦不烦?!”

  齐尚‘嘿’了一声,一点没闭嘴的意思,转头和巴夏矫情:“烦?你一年说不了三句话,哥哥得一个人说俩人的话,光替你忙活嘴来着,你还……”

  话正说到一半,遽然一道电光破碎天际,雷声滚荡中,大雨轰鸣而至!

  齐尚立刻闭上了嘴巴,眼中就有紧张也有兴奋,和所有人一起,死死望住地面,不过片刻之后,他就吃了一惊。

  土檩起的坚固,暴雨来的凶猛,莽林树冠被砍得斑驳……偌大一片棋盘格,大都肉眼可见、迅速被雨水注满,但也有的‘格子’,渗水快得惊人,雨水落下来同时就渗漏下去,根本存不住水。

  若只有一两个格子如此,或许还是土檩筑得松散的缘故,可是所有‘渗水快’的格子数量不少,都彼此相邻,一片接临一片……宋阳放眼望去,此刻面前的情形颇为壮观,周围的棋格水光荡漾,银色一片;而不存水之处黑色地面裸露,接连在一起,好像一条巨大黑龙、更像有神佛施展仙法,劈水现路,向着深山方向一路蜿蜒而去。

  齐声倒抽了一口冷气:“这……这也太顺利了吧?”

  渗水的法子好使,但齐尚先前的判断几乎全错,现在从地面上就能看得出,下面分明有一条宽宏大路!

  第二十章 死弯

  山中暴雨来得快散得更快,一俟雨停,巴夏就快步来到‘黑龙’中央,挥动铁铲开始打洞,下面到底是不是路,打个洞自然知道。

  齐尚暂时也顾不得惊讶,跑上前给搭档帮忙,两个人动作奇快,不长的功夫地面上就见不到两人的踪迹了,宋阳等人围拢过来,这种‘专业’事情旁人做不来什么,但至少也还能帮他俩运出废土。

  洞是斜着打的,‘坡度’平缓,小捕又纳闷了,她有个好处,不懂的时候一般不会装懂,大都是要问出来:“为什么不是竖直着向下打?斜着打要多挖许多……”

  宋阳虽然是外行,但这个道理也能明白,笑着应道:“又不是打井。若是竖直上下,挖到最后人不得掉下去啊。”

  ‘盗洞’中,齐尚的声音憋闷着传来:“侯爷明见,斜着打稳当,等打通了能先探头探脑地看看……”干活也不耽误他说话,帛夫人从一旁无奈道:“闭嘴,干活!”

  洞子越挖越深,一直忙到天色全黑,巴夏满身泥巴地返回地面,暂时并不多说什么,取了刀子、绳子、火折等应用之物,再度返回洞中……又等了足够一个时辰,巴夏重新回来,对宋阳等人点了点头:“打底了,跟我来。”

  众人谁也不嫌腌臜,自泥洞中斜斜向下爬行,巴夏在最前,宋阳紧跟其后,临时打出的洞岤狭窄,身前有个人挡着,宋阳完全看不到前方,只能跟着低头向深处爬,大约十数丈的距离后,巴夏停了下来,转回头说了声:“到了,我先下去。”随即双手一撑,整个人向前窜出。

  宋阳眼前也豁然开朗……正如地面上显出的模样,在地下,有一条宽阔隧道,不算平坦却足够敞亮,就是两架马车相对而来,也能从容错过。

  宋阳学着巴夏的样子,回头对身后人打了个招呼,纵身跃入隧道。其他人也都如此6续而入。

  齐尚早就下来了,正举着火把仔细打量四周,脸上浓浓都是疑惑,见宋阳下来,他皱眉开口:“侯爷,不对劲啊。这条地路挖的……实在太规矩了。”

  说着,先跺了跺脚,示意宋阳留意脚下:“外面刚下过大雨,按理说地路上至少得有齐腰的积水,可您看,脚底下就是泥泞了些,根本看不见水;”说着,他又向上一指:“咱这离地面大概七丈多、不到八丈的样子,算是挺深了,可您使劲吸口气试试,空气新鲜得很,一丁点邪味都没有。”

  宋阳点点头,完全能明白他的意思,这条隧道无论是通风或排水都做得极好,工艺精湛工程严格。

  “再就是这条隧道结实,”齐尚的话还没说完:“我刚才大概看过,有直梁有斜檩、还有承重井,做得都是实打实的真功夫,一看就知,是汉家开凿隧道的工艺,这才能撑了七百年没有坍塌。”

  先前齐尚对于‘地下至多有些狭小地路’的判断,最重要的依据来自土猴子的‘工艺水平’。

  地表结实,也不是说地下就一定不可能有大路或者大岤,但关键是,土猴子不应该有这样的能力……

  “咱就说这条隧道吧,它是什么时候建造的?”齐尚随手拍了拍隧道侧壁:“土猴子祖宗出山前?不可能,那时候他们都是野人,抓到个地鼠估计都不知道烤熟了再吃,从哪学来的汉家手艺。”

  “或者是土猴子后人回山后建的隧道?那时候他们学会了汉家的技艺……还是不可能!”齐尚自问自答,说得挺来劲的:“木恩奶奶说得明白,他们回来后被山溪蛮打了个乱七八糟,就剩下几百人,再除去老弱病残,还能有多少青壮?凭着那么少的人手,要挖这样的隧道,十年也未必能挖出去二里。而且从眼前的痕迹能看得出,这条隧道开凿的方向,是从咱们这往着山深处挖过去的……就算土猴子都吃苦耐劳,铁了心要挖一条好路,可是工程在那摆着了,他们要干这个活,伐木、挖土、引水等等,非得把地面上搞得乱套不可,要知道那会子地面上还有山溪蛮的营地,蛮人能容他们这么一通折腾?”

  跟着,齐尚又补充道:“再说,也没听山溪蛮老祖宗提过,土猴子回来后有过大兴土木的劳作。”

  好一番长篇大论,宋阳笑了,转头看了帛夫人一眼,七上八下是人家谢门走狗的人,又尽心尽力地跟着忙活着,宋阳实在不好意思说他什么,而帛夫人苦笑摇头,对齐尚道:“有路你就走吧,想这么多做啥?”

  齐尚想了想,也笑了:“是这么个理啊,走着瞧呗,咱不是做学问的。只要搬了金子回去,我一辈子想不通这隧道打哪来也照样吃得香睡得着。”

  众人商量了下,从燕子坪来的八人小队继续前进。木恩及山溪秀暂时留下,一是守住退路随时接应,再就是宋阳担心前面会有机关陷阱,万一出了状况难以照顾,反倒添乱。

  小队检查过随身应用之物,人人带了兵刃,就连小捕也挂弩背刀。

  帛夫人和七上八下走在最前,探索着可能存在的机关暗箭;罗冠擎弓跟在身后,相距几丈距离,众人中以他修为最高、反应最快,前面三人一旦遇险,他能立即出手救援;宋阳和小捕紧跟在罗冠身旁;最后顾昭君与南荣押队,一行人打起火把就此出发。

  道路宽阔,比着想象中好走了不知多少倍,但行程不算太快,最前面三个压住了步子,边走边探不敢有丝毫大意,就连齐尚都闭上嘴巴顾不得说话了。

  这条隧道建造得的确规矩,两面侧壁上都还设有放置火把的铁栏,只是年代久远,早都腐朽了,伸手一碰便告散落。

  走了不多远,隧道中的空气就明显变得潮湿起来,且在呼吸间,多出了一股腐朽的臭味,众人在上面的时候曾探过周围的地形,知道山溪蛮古营地毗邻着一座方圆惊人的沼泽塘,估计远古时是一座大湖,不知为何渐渐干涸,变成现在的泥沼地,现在这条隧道应该正从下方通过沼泽。

  一路走来都平安无事,巴夏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数着步子,每走出二里,便回头告知一声,就如此,换过两次火把,几个人沿着宽宏地路一直向前走出六里有余,眼前的情形终于有了变化:隧道中多出了两堵墙,横亘于隧道……

  都是矮墙,大半人的高矮,厚重且结实,两墙前后交错,相隔三丈。

  近处的这面墙从隧道左壁筑起,但并未完全封堵隧道,而是延伸到右壁前六尺处就停工了,留出了能供两、三人并肩通过的空隙;稍远的那面墙也是如此,只不过筑墙的方向截然相反,是从右壁开始筑起的……墙不是拦路用的,只是众人通过这里的时候,要绕着墙走个‘之’字。

  何况这么矮的墙,就是娃娃也能翻过去。

  齐尚又变得好奇了,皱眉道:“这是啥意思?怕咱光走直线走烦了?”继而又开始喋喋不休,上嘴唇和下嘴唇讨论着两堵墙的用处……再向前走过一里,又是两堵一模一样的结实矮墙。

  情形古怪,众人走得愈发小心了,小捕最没出息,一手举着火把,另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刀子拔出,可是走不多久后,就发觉攥着刀子居然还不如拉着宋阳袖子让自己来得更踏实,又悄悄地还刀入鞘,去抓心上人的袖子,结果却迎上了宋阳暖暖的手掌,让她心头一喜。

  又是一里,隐隐看到前方两堵矮墙横亘……第三次了,小捕甚至觉得,自己仿佛在绕圈子,一成不变的笔直隧道、反复出现的矮墙,正恍惚着,宋阳忽然低声提醒道:“前面有尸骸,别惊慌。”

  宋阳的目力比着小捕强许多、看得也更远,这一次,在两面矮墙周围,散落着些大量尸骸,皮肉早都腐烂殆尽,连骨头都朽,东一块西一根混在地面的淤泥中。

  最前面的‘七上八下’也告停步,蹲在矮墙下,摆弄着四周的尸骸。

  宋阳拍了拍小捕的肩膀,自己靠上前,和盗墓贼一起检查尸骨,死在此处之人几乎无一例外,眼窝深陷、身骨矮小而手骨粗大,莫说是仵作,就是外行也能一眼看出,死者并非汉人,应该是土猴子。

  站在矮墙旁再往隧道深处望去,地面上隐约可见还有尸骨,宋阳等人大概上前检查了下,和矮墙附近的遗骸一样,早已化作枯骨的亡者都是土猴子,姿势扭曲、身上的锐器创伤仍清晰可辨,显然都不得好死,是在搏斗中被杀的。

  齐尚废话太多,但脑筋也着实算得灵活,先检查尸骨,又端详矮墙,手上在墙头摩挲了一阵,笑道:“这里的墙不光滑,尽是些刀削斧凿的痕迹……娘的,总算是明白了。”

  顾昭君点了点头,跟着开口:“难怪这条隧道都是汉人的手艺。”宋阳随声搭腔:“根本就是汉人开出的这条路!”

  估计着自己的糊涂‘王妃’又得发问,宋阳这次没等小捕开口,就笑着反问她:“想通这两堵矮墙是做什么了?”

  本打算自问自答,可刚刚‘自问’,还没来得及‘自答’,小捕就点着头应道:“这个叫做‘封步’,其实就是之字双垛,阻挡敌人袭击、冲锋时候用的。”

  每隔一里就筑起的两面墙,高矮正适合射击、厚重足以抵挡普通冲撞、长短不会封住道路但能大大延缓敌人冲锋的速度……小捕好歹也是将门之女,以前在家里曾听人提起过这种‘工事’,但刚刚没想起来,直到此刻见到了战斗痕迹,才恍然大悟。

  其实‘封步’现在也能经常见到,大军野外扎营时,出口处仍会设置起这样的‘之字双垛’,不过这一行人里要么是草莽背景,要么是门阀出身,对兵家事情全不了解,若秦锥随行,早就认出来了。

  宋阳全没想到小捕会抢答,而且连准确名字都说出来了,满是意外地‘咦’了一声,而小捕面带得意,眯着眼睛冲他一挑下颌,好像挑衅,可更多的却是俏皮。

  这次糊涂公主福临心智,从她认出箭垛之后,再联想着木恩的传说、来时所见,立刻融会贯通想通了整件事。

  帛夫人刻意讨好公主,凑趣着追问:“这一路的情形……还请公主示下。”

  没想到的,小捕嘻地一声笑:“帛夫人别逗我,连我都想明白了,不信你们谁还想不通。”公主殿下从不妄自菲薄,但是心里明白得很,能跟在宋阳身边一起做事的人,怕是没有比自己更不聪明的了。

  小捕谦虚得很……不过她好容易‘想通了’一次,宋阳又哪舍得不让她说,接口笑道:“还是请你说一说吧,大家也再印证下,看看是不是都想得一样。”

  宋阳开口,小捕也不再客气,直接给出答案:“七百年前山溪蛮搬走,再过四年,一支汉家精锐大军来到……这条隧道不是土猴子挖的,而是汉军挖的兵道,因为要容大军通过,所以才会挖的如此宽敞、结实。”

  “从山溪蛮的旧营地,本就有一条地路通往土猴子的巢岤,不过那条路多半如齐尚所说,狭窄、崎岖。如果真是那种只能一个挨一个排队走的小路,土猴子只要守住一头,完全就是来一个杀一个的局面,汉军太被动。”

  “那队汉军进山前应该就早有准备,随军有出色匠人,干脆循着故道遗迹又重新挖掘了一条宽宏大路,要知道,原先的地路也经过沼泽,汉军想要找到土猴子的巢岤,从地面上是没法追踪的,只有不计时日不计辛苦的挖隧道。另外自己挖路前进虽然缓慢,但有一个极大的好处,原先土猴子设计过什么机关埋伏,也都没用处了。”

  “说白了吧,这事有点像大蛇吞小蛇,汉人沿着最初的小路,扩建出一条大路。等这条隧道渐渐靠近土猴子巢岤时,汉军开始谨慎起来,为了保命不怕慢,每前拓一里,就筑造之字垛加以防护,以防土猴子会从前面逆袭杀来……果然,在第三个之字垛,土猴子杀过来了,不过看样子,汉军应该大获全胜,自古以来遭遇战都一样,只有赢家才会收拢同族尸体。”

  小捕一口气把自己想到的全都说了出来,对照着眼前的情形,完全合理的解释。顾昭君第一个笑着赞道:“说得好!”随即才又补充了一点:“当时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不过,能肯定的一件事是:汉军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把最后的土猴子给堵在巢岤中了,否则也不会这么有耐心、慢慢悠悠地挖隧道前进。”

  旁人讨论的空子里,齐尚面有不甘,凑到巴夏耳旁,声音极低地抱怨:“刚才我想说,他们告我多说无益、挖金子是正事;现在公主一开口,人人乐呵呵地听着。”

  巴夏笑了:“你能和亲,随便说。”

  ……

  宋阳一行人找到的、通往野猴子巢岤的道路,是汉军认真挖掘的,走起来痛快了许多,可前路也变得更加凶险了……七百年前那一队汉军,装备和人数都远胜土猴子,且进退有度,耐心仔细,宋阳这些后来人无论怎么看、怎么想,也找不到他们会失败的理由,可是木恩信誓旦旦,山溪蛮先祖见证,那支汉家军再没出来过!

  八个人稍作停留,恢复队列再度启程,又前行不到两里,始终笔直的隧道,终于转弯了……死弯。

  按照宋阳前生的说法,是个九十度的弯,毫无缓冲也毫无征兆,就那么硬生生的突兀显出一个转折,这时巴夏都冷哼了一声:“哪有在地路中掰死弯的,不吉利的很。”

  齐尚语气犹豫:“看上去,好像先前挖错了方向,又突然改正转向……不应该的。”说话时,兄弟两个彼此策应着,小心翼翼转过弯角,随即两个人同时眉头大皱,面前的隧道依旧宽敞,但地势却急转直下。

  宋阳凑到近前张望了一眼,脑中立刻就现出两个字:滑梯。

  坡度陡峭,斜直而下,前方漆黑一片,空气潮湿得几乎蒸腾出了雾气,仿佛深入幽冥,一去不还。

  帛夫人并未多说什么,打了个手势,与七上八下一起,缓步探入新的隧道,其他人紧随其后,脚下路滑坡急,所幸众人都有一副好身手,还能勉强站住脚,若是普通人早都一股脑滑下去了,走了一阵,齐尚忽然想起了什么,就此停住脚步,举着火把抬头向上观望。

  地面变得陡斜了,但洞顶转弯前后仍还是平齐的,由此,对已经斜下一程的众人而言,头顶上变得异常开阔,高举火把也望不见穹顶模样。

  巴夏见他若有所思,稍一琢磨仿佛也想到了什么,说道:“我轻身功夫好,我上去。”说着,把自己的火把往地面上一插,摸索着隧道侧壁,开始向上攀爬。

  虽然不知道巴夏去做什么,但任谁都明白他此举必有深意,暂时也不多问,都停下脚步耐心等待。

  侧壁湿滑,但并不光滑,以前的汉军在土中挖路是为行军,沿途至多是用檑木、条石加固,当然不会花心思去打磨洞壁,侧壁上坑坑洼洼,可供攀爬的地方不少,不久之后,众人头顶数丈处现出火光,巴夏已经爬到洞顶,晃亮火折子仔细打量着。

  很快,巴夏回到地面,语气凝重:“翻板活石,看不出连到哪里。”

  齐尚脸色一惊,喃喃嘀咕了句:“怪不得路会这样。”

  地面上是一座巨大沼泽;转弯后的隧道顶子,变作机关可控的翻板活石。可以想象的,若机括发动,头顶就会有万钧泥浆倾泻砸下,而地面倾泻连站稳都难……顾昭君眉头紧锁:“不是,我想不明白,这条隧道是汉军挖的吧?他们给自己行军的隧道设机括干啥?用泥巴把自己捂死很有趣么?”

  从头到尾,巴夏对旁人的好奇心都全不理会,径自望向宋阳:“有机括,便说明快摸到准处了。”说着,伸手一拍齐尚的肩膀,两个人配合已久,后者明白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取出绳索缚在腰间,将另一端交给搭档,齐尚自己则趴到了地上,好像一头大个的蜥蜴,向前爬去。

  齐尚爬行姿势也古怪无比,先以手掌仔细摸索头前的地面,待确认没有孔洞、也不存活板之后,才轻轻前移一下,跟着双手再去探索……

  行进的速度变得奇慢无比,每个人都摒心静气,把身体状态调整到最佳的同时,也把五感调运起来,仔细看着、听着、感受着周围,一有异样即可应变。可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段路虽然紧张压抑,但真就平安无事,一直到他们看见光亮、一直到他们走出隧道、重返人间。

  地路的出口,是个深坑。

  第二十一章 夜叉

  地路的出口,是个深坑。

  隧道本就处于地下七丈深处,一路平直前进、最后一段又急转直下,宋阳重建天日的同时,也发现自己这一行人,正处在一个巨大深坑的坑底……与地面落差二十余丈,深坑四壁垂直,仿若刀削斧凿,几乎没有可供攀爬的角度。

  罗冠抬头向上张望片刻,对宋阳道:“事情邪门,你们在这里等,我先攀上去看看……”

  直上直下的坑壁,四面都是如此,当然不会是自然形成,这个坑是有人刻意挖掘的,这样的深度,就是罗冠本事再高一倍也休想一跃而出,想上去就只有一个办法:仗着高深修为,一边用刀子挖掘落脚处、一边小心攀爬而上。

  或许是太平安了,就这么走出来,让久历凶险的一群好手都觉得有些忐忑,如果碰上什么暗弩机关、甚至迎面窜出来一群土猴子,反倒会让他们踏实些。

  非常时刻,宋阳没去争抢,只是轻声叮嘱:“前辈多小心。”声音刚落,遽然头顶处传来一阵嘹亮号角!众人同时一惊,罗冠反应最快,翻手接下长弓,下个瞬间里开弓满弦、蓄势而待,大宗师目光阴鸷,紧紧盯住深坑边缘,只要有人现身他便送去夺命一击。

  但是很快,罗冠收弓了……人太多了,随着号角召唤,大队人马赶来,把大坑紧紧包围起来。

  这里竟然还有人,很多人。围拢在高处的并非土猴子,时值正午阳光灿烂,二十余丈的距离对宋阳道的目力几乎没什么影响,对方的模样清晰可辨:五官分明身体强壮,人人一袭黑衫,全都是汉人。

  以他们的架势,虽然未着铠甲,也能看得出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而真正让宋阳心中惊骇不已的,是黑衣军中挑起的一杆杆大旗,迎着山风猎猎飘扬,一个大字赫然醒目:洪!

  宋阳的几个同伴也都看清了上面的情形,小捕抽了一口凉气:“洪家汉军……七、七百年了,他们还没死么?”包括宋阳在内的所有人只觉得遍体生寒,即便空中明日当头,还是觉得打从心眼里发冷。

  上面的黑衣人列队整齐,并无一人交头接耳,显然训练有素。

  黑衣人手中并无武器,但隐约可见在坑边上堆积着大量石块,不用问,只要主官一声令下,滚木礌石便轰砸而至,底下的人只有变成肉泥的份。

  情形完全出乎意料,诡异且紧急,若非亲眼所见,任谁也不肯相信他们穿越地路,一路提心吊胆到了最后,陷入困境不说,竟然还遇到七百年前的大军!

  齐尚吞了口口水,眼睛死死盯住上面,身体紧绷着,口中轻声对帛夫人道:“姑奶奶,待会儿我一喊,您老就转身往隧道里撤,其他的事情您不用管,也别回头。”关键时候,‘七上八下’就只对帛夫人忠心,他们连自己的死活都不顾,又哪会再去想会不会连累宋阳等人,当然更顾不上去想这一支洪皇大军究竟是阴魂不散还是长生不老。

  不等帛夫人应声,顾昭君就轻声开口:“不可妄动,你们仔细看上面那些人的表情!”

  齐尚居然还笑得出:“顾老爷,咱们哥们目力不成,看不太清楚。”

  宋阳把小捕牢牢挡在身后,顾昭君能看到的,他也看得一清二楚,宋阳前生职业特殊,察言观色是最基本的本事,而顾昭君也是此道高手……上面的黑衣人虽然摆出了攻击的架势,但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无法控制的透出一股浓浓的兴奋。黑衣人望向宋阳等人的目光里,有戒备、有意外,而更多的却是期盼和向往。

  宋阳语速极快:“他们不怕有外人来,正相反的,他们是在等人来。”

  小捕当真被吓到了,声音轻轻发颤:“大白天、有表情,就、就是活人吧,能看到他们的影子么……”

  顾昭君没理会小捕,径自追着宋阳的话点头道:“你说的对!就是因为要等人进来,所以隧道‘一马平川’,全无陷阱和埋伏,容任何人都能顺利通过,把人放进来后,上面的黑袍子再辨别是不是他们要等的人。”

  宋阳苦笑了下:“是的话皆大欢喜,不是的话就休想再活着离开了。”

  顾昭君身子不敢动,只能斜转眼珠,瞥向齐尚:“小子,明白了?隧道顶子上的机关,不是阻止人进来的,而是挡着人逃跑的。”

  莫说齐尚,就连小捕现在都想通了,恍然大悟:“倾泻沼泽泥浆的机括开关不在隧道里,而是在外面、由那些黑衣人控制着?”

  也只有这样事情才能说得通。

  不管如何设计的机关,如果要阻止通过,最基础的道理一定会是:只要通过禁地,立刻触发陷阱。身手高强的大盗,能凭着自己的本领破去或者避开机关,可不管怎么说,至少也都得先发现机括的触发在哪里才行。

  宋阳一行在最后一段陡斜隧道中,只发现了洞顶的翻板,却始终也没找到‘触发’在哪里,就那么平安无事的走出来了……不是他们破坏或者避开了,而是压根没找到。

  因为没找到,所以没出事?这样的机关又有什么用处。

  那便只有一个解释了,隧道顶子上的翻板不是要拦着人通过,而是为了阻止人离开。

  再看看眼前的情形,如果贸然跑回隧道,下场可想而知:上面的黑衣人发动机括,隧道顶子的翻板打开,万钧泥浆倾泻而下,即便是天下第一的燕顶,在全盛时也休想能逆流冲上那一段陡斜长坡,最终所有人都会被冲进外面的深坑,活活被溺死……

  进无门退无路,走过长长隧道,一头扎进了死路,现在没人还想着搬金子了,都在心里疯狂转念,想找到个逃生的办法。很快,齐尚脸上又现笑容,旁人还道他想出了好办法,目光齐刷刷地望了过去,不料他笑道:“怪不得要做个死弯……干脆是两套承重,这样泥浆下来,最多就冲毁后面那段斜路,不会坏了前面的大道,修理起来容易许多。”

  谁可都没想到,这样的聪明人,在这样的节骨眼,居然还想着自己那点‘专业’,帛夫人有心骂他,可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词,只有苦笑摇头,这时候罗冠低声说了句:“有动静。”众人举目,只见坑边上摇摇晃晃,放下来一只竹篮。

  黑衣军中没人说话,下面众人暂时还看不到篮子里有什么,宋阳心思转得飞快,低声对同伴道:“空篮子。”

  顾昭君也苦笑了一声:“他们不是要给咱们什么,而是要咱们证明身份的信物。”

  既然已经猜出对方在等人,黑衣人的下一步要做的自然是‘验明正身’了,事情并不难想,可是却难办……齐尚小声嘀咕着:“你说,咱们要是写个降表放篮子里送上去,他们看了能饶咱活命不?”

  说话的功夫,篮子已经放到坑底,再次让人意外的,篮子并非空的,里面摆放着两样东西……一只酒盅大小的白玉杯,一根金灿灿的长针。

  应该是觉得自己死到临头了,齐尚‘抓紧最后的时间’,不仅没闭嘴,话倒更多了,看着篮子里的一杯一针,纳闷道:“啥意思?请咱们喝酒……剔牙?是不是待会儿还有篮子,送点酒菜下来?最好能有条糖醋鱼。”

  没人搭理他,宋阳走上前,伸手拿起金针,随即脸上显出古怪神情,这针他认识,或者说,他知道这种针的用途:空心长针,汉家医者专做‘放血’之用。在他的针囊里,就有一根一模一样的,只不过宋阳的是银针。

  简单一句话解释过金针的用途,顾昭君的脸色也变了,低声道:“国师?”

  一杯、一针,洪军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要下面的人奉上鲜血……他们用来甄别身份的方法,也是鉴血。

  ‘国师’两字脱口后,顾昭君自己也摇了摇头,黑衣洪军自然不会和燕国师扯上什么联系,如果他们真是国师的‘鬼军’,应该挑出大燕的旗号才对,想来想去,不过是鉴真的方法凑巧相似吧。这个时候,宋阳已经运起金针,刺入自己的指尖,向白玉杯中引入鲜血。

  顾昭君叹道:“上面不会是国师的人,难不成你还觉得,能用尤太医给你炼成的血再瞒天过海一次?”

  “要不你来?”宋阳没啥好气,跟着话锋一转:“老顾,我刚才突然想到的……你说,二十一年前,尤太医选燕子坪落脚、隐居,会不会不是偶然?”

  顾昭君愣了下:“什么意思?”

  宋阳动作很快,此时已经放出小半盅鲜血,就此拔出金针,拉了拉绳子,示意对方可以升回去了,随即退开两步,走到顾昭君身旁:“舅舅给我炼血,让我的血大有用处,这一点是没错的。”

  待顾昭君点头后,宋阳继续道:“那我的血用处何在?能够冒充燕顶颁下法旨指挥他手下……当初乍一想,觉得尤太医炼血的目的就在于此了。可是睛城的时候……”

  大雷音台和二十一座须弥禅院自成系统,所有能接触到法旨的人,都是国师的心腹弟子,心思个个不差。单靠一张假法旨,小事或能蒙混过关,但想要做大事几乎全无可能。在睛城漏霜阁的时候,一群反贼头目为了如何才能发挥‘宝血’的用处这个题目想破了头,可谁都没能找出实用的办法。

  ‘宝血’,猛的一想会觉得当真是绝世‘凶器’,但是静下心来仔细琢磨,原来它鸡肋得很……连支使信徒都难以做到,更毋论靠着假法旨坑掉国师。

  尤离苦心经营十八年,就是为了一只‘鸡肋’么?

  “就是这个事情,我一直想不通:即便能成功伪造法旨又能如何?或许舅舅心中应该有一条咱们都想不到的奇谋妙策,能靠一张法旨引动万钧雷霆……不过,刚刚想到的,也许还有一种可能:他给我炼血,根本就不是为了伪造法旨,而是另有其他图谋呢。”

  说着,宋阳抬起头,望向正在徐徐上升的竹篮,口中又岔开了话题:“而且就隐居来说,燕子坪其实不是最好的选择。固然清静,但也太荒僻了些,他买药都麻烦,何况他还总想双修……”宋阳笑了下,接着说道:“青阳城郊有的是这样的清静村落,又随时能进城,比起燕子坪方便得多了,其实,他最好的选择就不该是来南理,应该去回鹘才对,回鹘不歧视汉人,他去那里照样逍遥自在,燕顶更一辈子休想能找到他。”

  一切都是猜测,并无真凭实据,所以宋阳的话听起来有些虚空,不过他的意思顾昭君大概能明白:“你是觉得,也许在尤太医眼中,燕子坪最大的好处是靠近深山蛮荒?方便他的重大图谋?”

  宋阳笑了:“其实就是看见黑衣洪军要靠验血来鉴别身份……他们要的血肯定得特殊才行;尤太医就把我的血炼制的很特殊;还有这世上以血鉴真的法子,应该是独门秘法、不可能太多;再就是尤太医哪里都不选,偏在大山边缘的燕子坪落户,这些事情串起来,越想越觉得……说不定真要走运了。”

  顾昭君咳了一声:“听上去有些道理,可归根结底都是你蒙的……等结果吧!所幸,应该不用等待太久。”

  这时候吊篮已经升上地面,被黑衣校尉取到了手中……

  地上坑下,死般沉寂,宋阳一行心全都高高悬起,生死只在一线之中,八个人无一例外,都把余光瞥向地路出口,说不定下一刻恶臭泥浆就会汹涌而至;而黑衣士兵为了‘等人’,身上足足压了七百年的期盼,他们胸中的那份紧张,比起宋阳等人犹有过之。

  天地宁静得能数出心跳;时间缓慢到拉长呼吸,充其量只是盏茶功夫吧,却漫长过一世轮回,终于,一声长长的号角铿锵响起,但坑中人听不懂其中含义,由此更添煎熬,可是下一个瞬间里,高亢且巨大欢呼声席卷天地,宋阳看得清清楚楚,坑边的黑衣人尽做狂喜之态,甚至有人痛哭流涕。

  身边咕咚一声闷响,齐尚一屁股摔坐在地上,脸皮还在僵硬着、先前的紧张犹存,看看巴夏、望望帛夫人、最终瞪向宋阳,声音打颤:“过、过了?活了?”

  顾昭君的老眼里也尽是激动,但还是强抑着兴奋,沉声道:“咱们不能太高兴,忍住,莫露出破绽。”话音刚落,一个中年声音嘹亮喊喝:“大洪太祖皇帝麾下蝉夜叉恭迎尊使。”

  宋阳目光疑惑,回头问同伴:“馋夜叉?什么名号?”

  其他人刚一摇头,坑上众多黑衣洪军再度振吼,异口同声重复长官之言:大洪太祖皇帝麾下蝉夜叉恭迎尊使!

  接连不断的三次大吼,宋阳等人脸色再变?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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