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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枭 第6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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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程,宋阳也大概猜到,小婉之前说过的‘的确有条能送消息的路子’,指的就是‘大外甥欠我们钱’。

  听完事情经过,宋阳只觉得后脊梁直冒冷汗,一时间见不到胡大人也就算了,要是为了这件事连累慕容小婉丢了小命,心里可着实过意不去,脸上满满都是苦笑:“万幸没出事,小婉现在……”

  胡大人应道:“做戏得全套,她‘不给相府面子’,要是就这么放她走会惹人猜疑,不过你放心,我和她说清楚了,好吃好住,先在相府待一阵吧。行了,说正经事吧。”

  宋阳坐定,把自己这边的经历原原本本的讲了一边,来京捉拿无鱼师太的目的也没有隐瞒。

  随他讲述,胡大人的脸色一变再变,得知丰隆皇帝仍在人间时显得意外十足;听说这次叛乱的背后有燕国主使的时候,老头子的面沉如水;最后再了解到无鱼师太与燕国师有脱不开的干系,左丞相的眼中已经露出了杀机。

  事情不少,宋阳说得自己口干舌燥,端杯喝茶后问胡大人:“朝里是个什么状况?”

  胡大人没急着回答,而是反问宋阳:“你知道靖王么?”

  太后、皇帝、皇后同时殉难,镇西王不在京中,现在皇室之中说话最有分量的,是靖王任瑭。

  从亲缘上算,靖王任瑭的父亲和丰隆皇帝的爷爷是亲兄弟,任瑭也就是镇西王的堂兄、丰隆的叔伯大爷,仍在帝王血脉的三代之内,算是皇室嫡传,年轻时也曾带兵打仗,他主要在北方抵御大燕,前后立下过不少功勋,但是比起镇西王的威名还差得远。

  十几年前,靖王督战时身受重伤,从此萌生退意,把兵权交回朝廷,返回凤凰城做起了太平王爷。他是嫡传血脉、有军功加身、本身辈分又高,在皇室宗亲里很有些威望,不过靖王平时都不过问政事,所以也不引人注意。

  大概说了下靖王的状况,胡大人话锋一转:“现在皇家主事、说话的,就是这位靖王爷。没事的时候还真看不出什么,可是中秋夜后,大伙也就明白了,靖王这些年在下面,着实准备了一番细致功夫。”

  宋阳挑了下眉毛:“怎么说?”

  “牙门军。”三个字,胡大人说得很用力。

  与大燕的睛城军制相似,南理凤凰城的卫戍也分做内外两个部分。城内为禁军,也称作宿卫兵,负责皇宫、城门、城中各处的守卫之责;城外驻军则统称牙门军,分作中军、左右卫三个大营,平日里并不担任护卫任务,但随时准备奉召而动。

  靖王任瑭这十几年的功夫,就下在了驻扎于京郊的四万牙门军身上……牙门军中的骨干将领,主要来自两个‘方向’,一是皇室宗亲;另一则是曾在沙场奋战的忠心猛将调任回京,这一部分将领,若仔细查看底档,便不难发觉他们都有个共同之处:曾在北方领兵杀敌,或直接或间接,都曾做过靖王爷的手下。

  会如此也不能算兵部糊涂混蛋,南理国有仗可打的地方,不外西、北两线,镇西王现在还手握兵权,当然不能再调西线将领来充实牙门军,否则红波府的势力岂不是越做越大;而靖王早已解甲归田不问朝中事情,调用他的旧将再正常不过。

  镇西王本身也为避嫌,对京军将领的任免从未有过只言片语,加之靖王这些年有意调配,十几年下来,做成了牙门军现在的局面。

  其实禁军也好、牙门军也罢,都是直属于皇家领导的精锐武力,他们都足够忠心,皇帝一声令下便会赴汤蹈火,如果让他们在皇帝和靖王之间选择,靖王只能靠边站。

  可现在皇帝殉难了,镇西王又远在西北,现在有没有收到中秋惨祸的军雀呈报还未可知;反观靖王,人在京中且代表了皇室,牙门军自然就会向着靖王靠拢……

  胡大人手中没有军权,但是对兵家的事情看得足够清楚,一开口就是长篇大论,宋阳实在没耐心听他说完,打断问道:“京中的禁军呢?”问过后又刚忙补充了句:“不用讲原因分析道理,咱知道他们听谁的就足够了。”

  “禁军中没有那么多亲近靖王的将领,不过他们是皇室的军队,现在皇家事情全由靖王做主,禁军自然也就听他的,而且板上钉钉的是:一旦新皇登基,立刻就能得到他们的效忠。看现在的样子,新皇一定会在镇西王赶回前登基大宝。”

  宋阳听得直皱眉头:“不是,我不明白。镇西王在京里没势力么?事情全凭靖王做主?”

  “镇西王当然有势力,可他人不在,群龙无首没法发力,两个最最关键的地方里,第一个就是镇西王不在京中,现在没人能和靖王平起平坐。”胡大人哂了下:“京城军队和皇家事情大概就是刚说的样子,再就是朝中,中秋之后,班大人也站出来了,和靖王亲近得很。”

  既然是蓄谋已久的叛乱,有朝中重臣参与进来也不算意外,不过听到‘班大人’这三个字,宋阳还是愣了下:“右丞相?”说完稍稍停顿片刻,又问道:“其他大臣呢?”

  “说穿了吧,这件事到最后,就是靖王和平西王斗,其他不相干的贵族、大臣统统都是看热闹的。于我而言,在听你说过那些事情之前,我也没有立场的,只要别动我碗里的肉,谁当皇帝我都无所谓……”

  说着,胡大人的声音低沉了下来,语气很重:“镇西王现在被动得很了。最简单的,他回来时要不要带兵?带兵的话,出师之名何在,岂不是诏告天下他要回来夺权;不带兵,说不定都过不了牙门军那一关,和送人头上门有什么分别。”

  宋阳对政事几乎是一窍不通,应道:“当然要带兵回来,丰隆死了,皇位本来就该是他的,带自己的兵来夺自己的龙椅,有什么不妥?”

  胡大人冷笑:“皇位可从来没有‘该是谁的就给谁’这么一说。这就是刚才说到的,两个关键中的第二个了……贼尼无鱼。”

  现在回想,无鱼号召佛门弟子‘正觉正视听’,不是专门针对宋阳。若再站得高一些就能明白,宋阳被竖成了靶子,只是为了造势。只有一群和尚念叨着‘妖邪将至’,影响终归有限,但‘妖邪难道是宋奇士?’,一下子就变成了坊间的谈资,什么样的警告、预言都不如‘八卦’流传的更广。

  让南里百姓在关注‘宋奇士与和尚之争’的同时,也记住了来自佛门的预言。

  燕子坪周边信徒冲击封邑,也是这个道理,无鱼不想把宋阳怎么样,她只是要借着一桩又一桩的风波把‘妖邪降世’的预言散播出去,直到八月十五巡游惨祸,众人才恍然大悟,真的有妖邪降世啊,佛门高僧早都提醒过大家了,只是大伙都会错了意,还以为宋奇士有什么不妥。凤凰城内外几座大寺也同时对外宣布,他们之前召开法会警醒信徒,是得了无鱼师太的指点。

  一下子,提前向天下发出警示的无鱼师太声名陡涨,再加上她的佛名本就冠绝南理,到此刻只能用盛名无两来形容了,可以想象的,随着越来越多的大寺、高僧宣布‘真相’,无鱼师太的威望还会再往上窜一窜。

  至于燕子坪周边、纠结信徒扰乱封邑的那几座大寺的主持,只是他们佛法不精,误会了无鱼师太的警告……反正无鱼给他们传得是密信,旁人并不知晓。

  宋阳还真挺佩服无鱼的,这样的手段算得上‘炒作’了。

  “整件事情,细节不谈,大概的步子几乎能想得到了。”胡大人也喝了口水,笑容略显无奈。

  宋阳点了点头,接口说了下去:“无鱼有了神佛之名,百姓都信她所言,很快她还会有个动作,佛家法事也好请阎王爷上身也罢,归根结底会说出一句:靖王当立,庇佑南理安康富庶。南理百姓立刻就会去拥戴靖王。”

  左丞相冷笑:“燕国哀悼丰隆的国书怕是早都拟好了,第一本当以飞雀传递,估计过不了几天就会抵达凤凰城,其中应该会透露出一个信息:靖王登基天下太平;镇西王称帝刀兵相见。”

  宋阳再次接口:“国内有百姓拥戴、国外有大燕相逼,皇家、朝堂,除了镇西王的嫡系子弟,都会拥护靖王。班大人则以群臣之名,请靖王登基统摄天下,靖王称帝顺理成章。若没猜错,靖王登基后会把无鱼册封为护国法师,南理就真正成了燕国的后院了。”

  “镇西王要么顺应大势交出兵权;要么就统领西疆自封为王。前一选不必说了,选后者的话,他也胜算渺茫,西线将士对他忠心不假,但信奉佛祖的更多,靖王握住了‘神佛’二字,几乎胜券在握了。”说完,左丞相思索了好一阵子,最终还是沉沉地叹了口气:

  “靖王在皇室有地位、班大人在朝堂有资历、无鱼在民间有声望,他们三个人联手……这一局,难破。”

  宋阳闻言却笑了:“没事,实在拦不住的话,就让他先登基,咱再一把火把南理宫也烧了,不就是花钱买地皮么,我有钱。”

  第三十一章 笛声

  宋阳说的是笑话、也是实话。当事无可为时,他一定会祭出火道人这件‘法宝’的,常春侯连自家封邑里都布置下了火点,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他不敢烧的。

  胡大人闻言只是随口应了声:“烧皇宫是后话,你现在要是没事情做,倒不妨去把靖王府烧了。身为王驾,勾结外敌卖国篡位,烧他十次都嫌不够。”从中秋之后,靖王就暂住于皇宫,王府里没有正主,烧掉也不过是泄愤,于大局无碍。不过宋阳想了想,应答得居然很认真:“这个可以烧。”

  “说正经事吧,要做的事情不少。”胡大人没笑,略显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镇西王远在千里之外、鞭长莫及,京中从民心到军队再到朝臣,几乎全被逆贼握在了手中,眼前完全是一边倒的局势,想要扳回来绝非易事,不过也并不是全无机会,至少宋阳手中还有个关键无比的丰隆……宋阳与胡大人又商议良久,直到天色黄昏,胡大人才起身告辞。

  临走时宋阳忽然问道:“如果这件事里没有燕国主持,你会管么?”

  胡大人笑了笑:“若只是万岁发疯、好像事情表面那样,我真不会掺和进来;但若是逆臣篡位,不管有没有燕国,老夫都不会推让半步。胡程孝身为朝臣,护国有责,绝不容叛臣忤逆的。”

  说完,胡大人反问道:“如果没有燕国主持,没有镇西王的关系,你会管么?”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问题,不过多了个‘镇西王’。

  宋阳实话实说:“看不见就算了,碰上的话……多半还是会管。”

  胡大人饶有兴趣:“为什么?”

  “丰隆让人欺负得太狠了,有点看不惯。”

  宋阳的答案把老头给逗笑了,胡大人边笑边摇头:“你这算什么?侠义心肠么?我可记得清楚,刚才常春侯还念叨着要火烧凤凰宫。”

  “两码事,不太一样。”宋阳耸了下肩膀,可具体有什么不一样,他没去解释,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可惜初榕不在,否则就能一语中的:他任性。

  在没有归属感的世界里,‘跟着感觉走’怕是最轻松的活法了吧。

  胡大人一挥手,没再追究下去,又岔开了话题:“对了,两个事情,上次从封邑回到睛城,应你所托,我开始着人追查施萧晓的下落。二月时有人从凤凰城中见过他,再之后便不清楚了,还没来得及继续查下去,这不就出事了么;另就是红波府那边,我会帮你联络的。”

  说完胡大人一挥手,就此离开客栈。

  左丞相走后,宋阳也不多待,带上侏儒老道,两个人步履匆匆走上长街,趁着还未宵禁赶往南城。赶路时心中来回地盘算着,今年二月份自己还未去往封邑,仍在凤凰城中,那个时候施萧晓就从红城返回了京师,和尚没来找他,又干什么去了?

  天黑之前,他回到丰隆的藏身之处。

  一见他来了,丰隆精神一振,双手撑地坐了起来:“怎样?”

  宋阳京里的状况大概交代了下,丰隆越听脸色就越青佞,不自禁攥紧双拳,咬着牙喃喃自语:“朕就不相信乱臣贼子能够得逞,朕就不相信邪能胜正,朕就不相信……”

  说来说去,也只是自己给自己打气似的‘我不相信’,至于具体能有什么主意,他完全想不到,空有愤怒却无法有所为的感觉,憋在皇帝胸肺中,让他又疼又闷。

  宋阳任由丰隆自己去发脾气,转目望向李逸风:“你怎样?”说着,从挎囊中取出提前准备好的药物递了过去。李逸风得了宋阳的医治、罗冠的照顾,重伤虽然远远尚未痊愈,但内力恢复如初,至少有了一战之力,正倚在墙边坐着,低头不知想些什么,闻言也不抬头,口中应了句:“无妨。”

  接过伤药之后,李逸风的嘴巴动了下,不过那个‘谢’字终归没说出口。

  宋阳不当回事,盘腿坐到地上,又望回丰隆:“明天……”开始低声交代起正经事,皇帝点头不迭,李公公露出欣喜,李逸风仍是面无表情,低头不语……

  第二天中午,外面突兀乱了起来,马蹄声、呼喊声大作,一会儿功夫嘈杂声越来越近,叱喝声已经清晰可闻,显然有大批人散入附近街巷,此时外面的罗冠返身回屋,对宋阳道:“刑捕、官差。”

  宋阳神情轻松,笑了下:“那就好。”

  侏儒老道起身,和宋阳招呼了声‘我去干活’,撒腿跑出了破屋。

  片刻之后,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先是三个黑衣男子破门而入,随即一群差官凶神恶煞般冲了进来,但无论是黑衣男子还是官差,只是持刀对持、大声喝骂着,进屋后根本不看屋中几个人,好像丰隆、宋阳等人全不存在似的。

  只有一个捕快,径自走到丰隆身前,下跪、磕头:“臣救驾来迟,吾皇恕罪。”

  捕快中年,长着一张苦瓜脸,说话时有气无力……刑部尚书杜大人。

  不容丰隆说什么,杜大人就站起身来,对屋中的几个手下做了个手势,其中差官三个人动作迅速脱掉捕快官服,露出内中早就穿好的平民服色。

  其他人忙活着,把脱下的官服给丰隆、李公公、李逸风三人换上。

  易装过后,杜大人再一挥手,屋中兵刃交击声陡然大作,黑衣男子和官差们佯斗片刻,便弃刀投降,胡大人最后对宋阳点了点头,捕快押解着犯人就此离开。

  今天上午,凤凰城很乱。

  慕容小婉栽在了左丞相手里,城里的慕容门生被尽数激怒,从解除宵禁之后就开始在各处闹事,扬言不放小姐决不罢休,禁军四处拿人,刑部也随之而动,早就待命的差官捕快冲上长街,其中一队追着三个黑衣暴徒,一路追赶到别来禅院附近……

  叛逆事后,朝臣中班丞相已经登台亮相,可是不知道暗中是不是还有逆贼,即便精明若左丞相,也辨不出还有谁参与了叛乱……不过胡大人倒是知道,有一个人是绝对不会参与叛乱的:刑部尚书。

  杜大人不去结交朋友,但也不存真正的敌人,从祖上几辈子开始,杜家都恪守‘中立’两字,从不参与任何是非,没人能够拉拢他们。

  昨天在客栈密谈的时候,宋阳曾问过左丞相:“你找杜大人帮忙,他真能靠得住?”

  “老杜和你老丈人有交情,你不知道?”胡大人笑吟吟的,但语气悄然加重:“更要紧的,杜家中立了好几代……你以为他们凭什么能中立?若没有皇帝撑着,你让他们中立给老夫看看!金銮殿要四平八稳,就得有左、有右、有凶、有善,还得有一伙人永远站在中间。”

  “要是没有骨子里的忠心,他们也不会被皇帝选来做这个‘中立’。”说着,胡大人又放松了语气:“放心吧,这件事老头子还是能看清楚的,可以去试试。”

  果然,杜大人在听说丰隆仍活着后,毫不犹豫就点头答应出手帮忙……不能总把皇帝扔在贫民窟中,危险不说,要扳回眼前逆势,丰隆至关重要,无法重见天日他就起不到作用,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至于慕容门生的闹事,当然是小婉传令,今天城中的混乱是为了掩护丰隆回到忠心臣子身边,但事情还不算完,刑部和杜大人府上也谈不上安全,最后丰隆三人又换回平民衣衫,被杜大人送进了大牢……目前能够想到的,最安全的所在了。

  丰隆由刑部尚书护送着离开,不过先前那三个把自己官袍让给丰隆等人的差官留了下来,为首之人对宋阳道:“大人吩咐我们三个留下来,听奉侯爷吩咐。”

  三个人长相普通,但目中玄光暗藏、太阳岤高高隆起,显然都有不错的修为,不用问,他们是杜尚书的心腹好手,特意调来给宋阳帮忙的。

  另一个差官也躬身道:“不止我们三个,杜大人另外安排了一队兄弟,都是咱们自己人,个个好手,以刑部差官维持地面之名,在附近巡弋,只要侯爷一声令下,他们立刻会赶来接应。”

  宋阳点头谢过,跟着从挎囊中取出一瓶药粉,对罗冠道:“这是璞玉的解药,昨天刚配出来。”

  罗冠明白他的意思,伸手向着别来禅院的方向一指:“打算进去了?”宋阳点头,最简单不过的目的,他想找一找无鱼勾结燕顶的证据,虽然希望不大,但总要有这一次暗中探访。

  两人枯坐到天黑,又有三伙人化整为零,从外面渗入民巷来见宋阳。

  第一队二十人,来自左丞相府,是胡大人的门客高手;第二队只有六个人,看上去与平民无异,随身携带的武器是峨眉刺、解牛刀一类的短小兵刃,他们是江湖人物,慕容老大豢养的黑道好手,奉了小姐之命来驰援;

  第三队人数最多,一共四十人,个个神情精悍动作敏捷,举手投足间都带了股杀气,在和宋阳相见后,这伙活阎王似的汉子却无一例外,都从目光中透出一份亲切,红波卫。

  现在红波府当家的是初榕、筱拂的二哥,京中形势突变,红波府彻底陷入被动,他的压力可想而知,得了胡大人的通知大喜过望,立刻派出精锐去汇合妹夫。

  几家势力暗中勾连,给宋阳凑出了一队精兵。

  不过宋阳暂时也想不出需要他们做什么,让他们先散入周围民居待命,而后与罗冠一起服下璞玉解药,起身走出破屋,三拐两绕来到别来禅院后部,施展身法翻上围墙,可一看到院中的情形,两人立刻停住了动作,伏于墙头同时皱起了双眉:放眼望去,全都是人。

  宋阳五感敏锐,能从院中人的呼吸中听出,对方呼吸粗重,根本没有战力可言,但麻烦的是他们人太多……院子本来就不大,愣是驻着百多个人,每人之间距离不过尺,完全就没有可供潜行的空隙。

  要杀他们或许不难,可想要避开他们的耳目、神不知鬼不觉的穿过院子进入后殿,纯粹痴心妄想。

  院子里的全是出家人,和尚尼姑都有,大都年纪不轻且衣衫腌臜,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和木雕泥塑几乎没什么区别,黑夜中望过去,着实有些瘆人。

  宋阳不知道,院子里这些人全都是苦行僧,在得知无鱼出关的消息后,自发聚拢而至,希望能够见老尼姑一面以送上敬意。苦修持自苦身心以正佛法,除非狂风暴雨他们不入屋宅,尽数端坐在地,稳稳当当地挡住了宋阳的潜行。

  宋阳和罗冠一动不动,从夜初一直等到三更天,仍不见院中人有散去或换岗的意思。罗冠对宋阳摇了摇头,示意事情不可为,先退走再想办法吧。

  不料宋阳却咬了咬牙,把自己的随身挎囊摘下递给同伴,又伸手在同伴的掌背上写了些字,就在罗冠诧异皱眉时,宋阳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从围墙上一头栽进院子里。

  落地之后,宋阳立刻翻身跳起,身形狼狈动作散乱,看样子想要再跃出围墙逃走,但却力不从心似的,才一跳起来便又复跌倒……他闹出来的动静不小,苦修们都被惊动,尽数起身,而别来禅院自有守卫,转眼火光大作,几个女尼急跃而至。

  为首的尼姑宋阳认识,会哼唱‘追梦人’的明慧师太。

  明慧也认出了宋阳,惊讶一闪而过,旋即笑意盈盈:“贫尼眼拙了,上次没能看出施主原来好身手,还道您只是普通香客。”

  宋阳则满脸惊骇:“墙、墙上有毒?!”

  明慧只道他夜探禅院,翻墙时中了‘璞玉’内力尽失所以摔落下来,笑容不变,应道:“佛门清净地,岂容宵小潜入。”说完,伸手一抓宋阳的后领,好像拎小鸡似的,提着他走向后殿,其他几个尼姑则双手合十,对在场苦修解释了几句。

  苦行僧们全把宋阳当成了小贼,夜探禅院非滛即盗,这种事自有主家处理,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宋阳的计划很简单……或者说很混账,也可以说干脆他就没计划,在‘摔下’墙头的时候,心里全部的盘算就只有四个字:走着瞧呗。

  院子里的情形让他无机可乘,但能解开‘璞玉’之毒,应该是禅院中人想不到的,由此宋阳自投罗网,等被押进后殿之后在依‘走着瞧呗’之计行事。

  押解他的几个女尼身手并不如何高明,充其量中品己字,加之她们以为宋阳没了反抗之力,途中也不如何提防,宋阳倒是有把握,能在她们发出惊呼前尽数击倒。

  在百多苦修面前当然无法动手,宋阳费力且徒劳地挣扎着,被几个女尼带入后殿。

  大殿空旷而昏暗,只有佛祖面前,孤零零地燃烧着几盏烛火,微弱光线远不足以照明偌大房间,而烛火摇曳之中,永远慈悲和蔼的佛祖,都被映照得阴森恐怖。

  佛龛前,一个老僧手上轻轻敲击木鱼,正喃喃诵经。

  明慧把宋阳往脚下一放,双手合十躬身道:“启禀师伯,有j细窥探禅院。”老僧并不理会,继续着自己的功课,女尼也不再作声,安安静静地守在一旁,其间宋阳几次想要站起来逃跑,都被一脚踹翻在地,大殿的地面倒是干净一场,摔了好几跤他的衣服都不脏。

  宋阳龇牙咧嘴,心中则清静得很,眼耳尽张、仔细探索周围,很快确定大殿中没有朋友,就只有眼前这几个,只是那个老僧……诵经之际呼吸悠长得可怕,真要动手,宋阳可没有把握能把他瞬间击倒。

  可真正让宋阳打消动手念头的,并非老和尚的呼吸声,而是从大殿地下隐约透出的另一种声音:笛声。

  很轻、很弱、很悠扬,也很熟悉,即便宋阳心思沉稳,在他听到笛声的时候,脸上也闪过了一份愕然:追梦人,竹笛调。

  在大海上听到耳朵生茧的声音……

  枯木一般的老和尚的功课终于告一段落,慢慢转回头望向宋阳:“你是谁?来做什么?”

  宋阳摇头不答,大义凛然模样。

  老和尚无动于衷,转目望向明慧,很客气:“带下去审一审吧,辛苦了。”

  女尼合十还礼,带着宋阳绕到佛龛背后,伸足在地上几块莲花砖踩了几下,旋即机括声扎扎轻响,暗门闪开,一条地路呈现眼前,与此同时,轻轻扬扬的竹笛声也变得清晰了许多。

  明慧对宋阳笑了笑:“你不是问我那个调子来历么?就是下面了。”

  说着,再度拎起他,循着台阶直入地下……地宫并不大,几乎一目了然,并不见有其他人,笛声仍是从脚下传来,应该是两层地宫。

  随后大半个时辰里,宋阳都在挨打。别来禅院的女尼平日看上去轻柔温婉、和蔼客气,动刑的时候却仿佛罗刹附体,下手着实狠辣。宋阳还不想就此发难,他要从行刑石室去地牢,施萧晓还在那里吹笛子……

  第三十二章 无鱼

  装作内力不济,不能运功抵挡,宋阳货真价实地挨上一顿毒打,甚至手上的指甲都被拔掉了三根,钻心刺骨的疼。严刑逼供之中,宋阳也并非咬紧牙关一句话不说,他怕那样会被对方当作‘没用之人’直接杀了了事,他的交代异常含糊,话中有话,总是再映射他无鱼所有背景、叛逆所有经过,但涉及实质的部分却只字不提。

  果然,从明慧以下,几个女尼都觉得宋阳‘事关重大’,还有隐情没有交代,不能立刻杀掉,到最后宋阳觉得这场戏差不多了,愣提了一口气,倒转内劲喷出一大口血,就此昏厥过去。明慧等人悻悻住手,商议几句,结果不出所料,先将其关押,容以后再审问。

  仍是机括操作,通往第二层的暗门打开,宋阳被直接扔了下去,嘭地一声闷响,摔到下一层,丈余高矮摔不死人,但整个人直接拍在冷冰冰的石板地面上,滋味绝不会好受。明慧也不管宋阳能不能听到,笑着对他说了句:“不是想学那个调子么,遂了你的心愿。”

  暗门缓缓闭合,地牢之中一片黑暗。

  ……

  绝对的黑暗,什么目力、夜眼都没有用处,宋阳睁开眼睛,依旧什么都看不见,但耳中脚步传来,有人把他扶了起来:“还好么?”

  声音熟悉异常,不是施萧晓是谁?宋阳哈地一声笑,压低了声音:“好个屁,要不是为了找你,犯不着受这份大罪。”

  施萧晓立刻听出了他的声音,失声道:“宋阳?!”

  宋阳不急着说话,屏气凝神仔细倾听了一阵,确定头顶的女尼尽数离开后,他才继续笑道:“尼姑打我,要算在你头上,和尚你欠我一顿打。”说着宋阳翻身站起来,又问道:“和尚,另一个人是谁?”地下石牢中不止他和施萧晓两人,宋阳听得清清楚楚,还有第三个人的呼吸声。

  话音刚落,不远处一个苍老的声音回答:“贫尼无鱼。”

  “谁?”宋阳还道自己听错了。

  “无鱼师太。”施萧晓代为回答……两次回答都清清楚楚,宋阳大吃一惊。

  地牢中空气混浊,饱含恶臭,宋阳却顾不得那么多,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指了指上面,随即省起他的动作谁也看不到,收手问道:“无鱼师太在地牢里,那外面的那个……”

  “假的。”无鱼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不满也不存恨意。

  宋阳活动着身体,开始摸索着地牢的形状,同时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语气不太客气,倒不是宋阳故意,主要是他一直把外面的无鱼当作仇敌,现在还有点没转过弯来。无鱼也不以为意,从头开始说起:“南理高僧无数,但不是个个都真心向佛,倒是些名气不太响亮的和尚,佛法精湛,胸藏锦绣,京郊白塔寺的天祛师兄便是其一,他对佛法的见解,我佩服得很。”

  “十三年前,我从犬戎返回南理,准备闭关清修的时候,天祛师兄登门拜访,说他认识的一位女施主,身具慧根又诚心向佛,盼能皈依。可天祛是和尚,无法收录女子为徒,想要引荐给我。”

  “天祛开口,我不好拒绝;另外,能让天祛这种大师赞不绝口的女子,我也好奇得很,便点头答应见一见。没想到的,那个女子果然如天祛所说,天生就是学佛的料子……我本来没有过收徒的念头,不过见到她之后,就觉得若是此人能传我衣钵,何尝不是一件好事。”至于这个女子到底为何‘天生就是学佛的料子’,无鱼师太没说,宋阳也无意去追究。

  “老尼姑闭关不是熊瞎子冬眠,和平时一样要吃喝拉撒。”无鱼说话简单直白,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没有太多顾忌,也不去讲究措辞:“所谓闭关,只是不再踏足外界,不再理会外面的事情,关起门来自己清修,并不耽误教导弟子,由此我收下了那个女子,取法号青木。”

  “青木随我一起修行,六年之后,她下毒,我中毒,然后就被她投入地牢,直到现在。”无鱼说完了,收声。从头到尾,老尼姑的语气也没什么变化,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宋阳心念一动,问无鱼:“师太说的那位白塔寺天祛师兄……”说着,把坐镇后殿那个老僧的样子大概描述了下,无鱼点了点头:“差不多,应该就是他。”

  不用问,国师摆在凤凰城中的两枚重要棋子,一是青木,一是天祛,青木冒充无鱼入宫时,别来禅院就由天祛镇守。

  宋阳又拍了拍施萧晓:“你又是怎么回事?”

  施萧晓应道:“本来是想看看有什么能帮到你的……”

  他原来就是盛名高僧,对于佛门中事的消息,施萧晓比着宋阳等人灵通得多,在红城过年后不久就得知,南理国内诸多大寺都开课讲经,气势汹汹,矛头直指宋阳。施萧晓又辗转打听到,这件事的源头是闭关多年的无鱼师太。

  “差不多十五年前,我曾经和无鱼师太有过短暂相处,对师太的为人,我佩服得很。”施萧晓说道。

  宋阳愕然:“十五年前?你才多大?还不到十岁吧,能懂得啥?”

  施萧晓摇头:“和年纪没关系的,佩服就是佩服,若有人问我南理境内谁才是真正的我佛弟子,我只能答两个字:无鱼。”

  无鱼的声音带笑,客气了句:“不敢。”

  施萧晓和宋阳同仇敌忾,和无鱼也勉强算是认识,心里觉得这件事里怕是有误会了,便从红城赶赴别来禅院,想要问问无鱼究竟怎么回事,看自己能不能为双方调解。

  宋阳插口问道:“你回到凤凰城直接就去了禅院?为何不先找我?那时候我也在城中。”

  “就你那个性子?我要先把事情告诉了你,你会喊上罗冠直接杀进门抓走无鱼师太?还是指使火道人一把火烧了别来禅院?”施萧晓笑了:“刚刚我说过了,师太是我敬仰之人,可不敢让你来放肆。”

  宋阳闻言笑道:“我也没那么混吧……不过,你还别说,我就这两招,都让你说中了。”

  施萧晓耸了下肩膀:“你这个人做事不讲分寸,我也说不好你会有什么反应,最好别冒险。我先来查问一下,更稳妥些。”

  宋阳挺开心,点头道:“恩,果然稳妥。”

  施萧晓不理他的幸灾乐祸,继续道:“二月时我来到禅院,报上‘无艳’之名,如愿见到无鱼师太……那时我不知道她是假的,不过说实话,当真没看出来她有什么不妥,从长相到谈吐再到举止,完完全全就是我印象中的那位比丘尼无鱼。”

  宋阳点了点头:“青木。”

  “除了她还有谁。”无鱼接口应道:“六年时间,足够她学会我的言行,再加上一份上乘易容术……最要紧的,禅院中所有和我熟悉的人都被她除去了。且她‘出关’时,距我闭关已经过去了十三年,外面众人对我的印象早都模糊了。”

  施萧晓的确被青木瞒了过去,不过对方可没打算放过他,试探几句之后确定漂亮和尚此行没有其他人知道,就此下手把他也毒翻关押起来。青木这么做倒不难理解,她的图谋太大,事成之前容不得丝毫差错,不让施萧晓离开只是有备无患罢了。

  无鱼、施萧晓中的毒和李逸风先前一样,都被‘璞玉’封住了内劲,变成个普通人,被困于石牢中完全没机会逃走。进入禅院前,为防敌人搜身,他把药囊交给了陈返,身上没有解药,他暂时也没法帮同伴解毒。

  事情经过大抵如此,可宋阳还有个不解之处:“她为什么要留下你们,直接杀掉岂不干净?”

  无鱼师太应道:“青木想从我口中问出一件事情,我不说,她便不舍得杀我。”

  老尼姑不提具体什么事情,而这些与无关的事情宋阳才不去追究,又径自去问施萧晓:“你呢,她为啥不杀你?”

  不料施萧晓双手一摊:“我不知道。”

  因为找到施萧晓,宋阳心情大好,笑道:“有事情不带着我一起干,自己糊里糊涂让人抓了,这半年住得舒服呗?天天听老师太教诲,长进点了没有?”

  说完,宋阳又觉得自己笑话和尚,把人家无鱼给牵扯进来有些失礼,赶忙对无鱼道:“您老别介意……”

  无鱼是真正高人,哪会去在意那点言辞,不等他说完就摆手道:“无妨的,随意讲。”

  施萧晓则不屑应道:“你还不是一样被抓进来,以后想听师太教诲,有的是时间。”

  宋阳就等他这么说了,闻言哈哈大笑:“你家常春侯内力浑厚、战力十足,专门是来救你的!不过你也不是全无功劳,那段‘追梦人’吹得不错。”说话时,眼角眉梢满满都是得意,只恨此间太黑暗,和尚看不见他那份洋洋自得。

  不过他的话足以让和尚动容了:“你没中毒?”话刚问完他就一拍自己额头,摇头笑道:“忘记你也是用毒好手了,他们靠毒药对付不了你。”

  宋阳实话实说:?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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