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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枭 第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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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络的好处,也开始显现出来。

  一道浅薄真气,在拳经的指引下,随呼吸吐纳,每在时十二正经、八脉奇经中流转一周,就变得更加强壮一份,内力循环往复,在宋阳体内流转不休,也壮大不停。

  按照尤太医的话来说,现在的宋阳不是个初学乍练的武士,而更像个已经达到三品丙字、但因特殊状况散掉功力的高手又开始重新修行。

  进境飞快,六十天从辛到庚,再晋一品;一百日由庚变己,宋阳感觉自己好像做梦似的。这个时候如果去行走江湖,成名不足但自保绰绰有余,要是有心仕途,也不难博取个小小的功名。

  接下来,从六品到五品戊字,宋阳用去了六个月,到了这一步,尤太医再次把自己的‘床铺’拉到正厅,取出龙雀交给宋阳。

  开始学刀。宋阳之前修习的身法、拳术、内劲,也都是刀法的辅助……或许是越向上晋级就越艰难、或许是因为练刀拖缓了进境,宋阳用了整整一年时间,才跨入四品。

  四品,丁字,上品武士境界,当初来杀他的荣友全,也不过介于五品和四品之间。现在宋阳也能和荣友全一样,谈笑之中不露声色地把脚印留在青石上。

  而更重要的,现在的‘四品丁字’是赤手空拳的宋阳……如果龙雀在手,遇到比他再上一品的丙字高手,宋阳也有一战之力。

  两年时间,从无到有,十五岁时还是个对武功一窍不通的少年,十七岁时已经成了上品强者,宋阳恍如梦中,满心欢喜的同时,当然他也明白,这一切都是拜尤太医所赐。

  宋阳也会疑惑,当初尤太医因为他天生右心位,所以甘冒奇险把他盗走,又施展炼血奇术,做这些事情尤太医的图谋到底是什么。不过到了后来,宋阳不再去追究了。

  他能察觉,对自己,尤太医全无加害之心,相反随着两人相处日久,外表生冷的尤太医还真心喜欢上了这个从小跟着他长大的娃娃。从百岁当夜开始一直到现在,得益最大的那个,就是宋阳自己。

  不提往事,单只说这两年里,有关习武的一切……武器、身法、内经、拳术、刀功,从功法选择到修炼方式,每一样都是尤太医精心安排好的,宋阳只要按照他的吩咐去做就可以了,全不用自己操心。

  能有这样的进境,是因为‘炼血奇术’早就给他完美筑基,更因为尤太医因材施教、倾心传授,让他不曾走半步弯路。当然,尤太医‘懒得起名’的习惯一如既往,传授给宋阳的诸般武艺,全没有个正经名称,统统以‘龙雀’命名,内功叫《龙雀转》、身法是《龙雀冲》、拳法叫《龙雀轰》……

  到了现在,宋阳也完全相信,尤太医当年,真的达到过宗师修为。而除了武功之外,更让宋阳对他刮目相看的是:尤太医还是个好木匠。

  尤太医把那件从凶僧手中缴获来的霸道凶器给拆了。

  第一年七拆七装;第二年他动老本买了辆马车。

  用马拉的车,只有车辕、车厢,没有马匹。而后尤太医天天在后院一个人鼓捣不停,等到十个月后,木箱凶器消失不见,但马车的车厢上,多出了十一道机括。仍是近千盏月刃,但改造之后,既可以尽数激出,也可以分批飞射。

  机括隐蔽,内外皆不可见。马车还是马车,毫无奇特之处。

  擅毒、通医、曾是乙字宗师、还是个神奇木匠,宋阳觉得尤太医比着两世为人的自己,可妖孽多了。

  两年里,习武不辍,同时尤太医的炼血术也在继续,每隔一段时间宋阳都要浸泡药酒,日子过得充实且平静,付家的势力、深山的蛮子,还有远在京都的任小捕,都没再来找过他。直到这一天,大清早起来,外面砰砰砸门声响,盘头儿的声音传来:“阳伢子,速速开门,有贵客到访。”

  宋阳坐在院里喝稀饭,闻言赶去开门一看,盘头儿身后,还跟了一个汉子,朱盔红甲,甚是醒目。

  铠甲威风、汉子也足够精壮,但他的长相十足让人心惊肉跳,脸皮斑驳五官扭曲,宋阳通晓医理,一看便知此人曾遭遇烈火,脸孔是被重度烧伤后痊愈的。

  盘头儿笑容满面,对着身后汉子介绍:“这就是你要找的阳伢子。”随即又给宋阳引荐:“这是红波府的将军,找你有事。”

  红波家将模样骇人但客气得很,和宋阳寒暄几句后说明来意:“受我家机敏郡主所托,来给宋兄弟传个话。”

  “机敏郡主?任小捕?”宋阳笑了,两年前那件案子还清晰在目,任小捕活泼开朗、也透着股少女的可人劲,可是……机敏在哪?

  见宋阳发噱,丑陋家将并没像普通家奴那样横眉叱喝,他自己也笑了起来,似乎颇有同感:“圣上亲手题写的封号,当初我家郡主看了半天,也觉得挺纳闷来着,还道传旨的太监拿错了。”

  宋阳对他好感大增,一边笑着向家里相让,一边问道:“大哥怎么称呼?”

  红波家将应道:“在下秦锥,进门就不必了,就是一句话的事,机敏郡主说:她想念小妖怪了,可事情太多抽不开身,想请你代她去探望,回来后给她传个讯,她就放心了。还有,她要我代问尤先生好。”然后转身从马上取下一只雀笼递过来:“云雀识途,到时把信绑在鸟儿腿上放飞便好。”

  跟着丑汉子秦锥双手抱拳:“还有其他公务,就此告辞,公子莫送。”说完上马而去。盘头儿也没多待,和宋阳聊了几句闲话,也回衙门去了。

  尤太医端着稀饭碗,溜溜达达从屋里出来,刚才红波家将的话他都听到了,老脸上笑意满满:“小捕快来消息了?”说着,用手里的饭碗把雀笼换过来,吹着口哨逗弄笼中雀一会儿,继续笑道:“这头雀子不错,算得上品。”

  “您老还懂得辨雀?”

  “都是雕虫小技,以前觉得好玩,就学了些……”尤太医一脸无所谓,又把话题转回来:“这头雀子机灵,来过这一趟,下次就记得路了,小捕快这是打着‘小妖怪’的旗号,给你专门‘建’了条信路。这两年里练武辛苦,也该休息几天,出去转一圈了,收拾东西,赶快去看小妖怪。”

  平心而论,宋阳对‘小妖怪’没太多思念,虽然当初是他亲手把她接到这个世界的。他不忍心一条小小生命还没见到蓝天白云,就在母亲肚子里夭折,但这种感情更多是出于他在重生后对生命的尊重、感动,而不是具体对那个小家伙有什么。何况被困深山的十余天里,主要都是任小捕在照顾娃娃,他除了献出‘不饿’,其他什么都没做。

  但是对蛮人这股势力,宋阳很重视。蛮人心思简单,知恩图报且战力惊人,当然,宋阳并没图谋他们什么,不过能够得到山溪蛮的认可,总归是一件好事。说不定有朝一日,妖星身份被大燕皇帝得知,他再次陷入追杀,要逃到山溪蛮的老巢去避难也未可知。

  亲戚朋友,总是越走越近的,他和山溪蛮‘基础’不错,走动越多也就越融洽,如果不是最近两年忙着习武,宋阳早就进山去看望那伙生番朋友了。

  借着这个机会,刚好进山一趟,宋阳简单收拾了下,龙雀也用原配木箱中的丝绦裹成一只巨大的包袱,被他背在身后,与尤太医告辞后就此启程。

  宋阳刚出门不久,还没离开小镇,长街对面就走来一个陌生人。

  瘦小老者,双手对揣在袖中,远远地笑着,对宋阳打了个招呼:“你好,”说完,停顿片刻,他又问:“你知道自己姓什么,对吗?”

  字句挑衅,态度和蔼,语气认真。

  第二十七章 朋友

  宋阳站住了脚步。

  老者的目光落在宋阳身后巨大的包裹上:“要出门?我来得刚巧,险些就要错过你了。”

  宋阳还是那副轻松的神气,一如两年前、阴家栈外与荣友全说笑时的样子:“找我?有事?你是哪位?”

  “我姓顾,顾昭君,从燕国来,找你说几句话。”说话中就此转身,从相向走来变成和宋阳并肩而行:“你有事在身,不耽搁你,随你走一段,我把话说完就走。”

  宋阳略一犹豫,重新迈步前行,口中淡淡说了句:“昭君是个好名字。”

  两个人并肩而行,老者就在宋阳的余光之中,可宋阳却莫名其妙多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这个顾昭君,从脚步到说话都轻飘飘得让人难受,仿佛不是个真正的人,只是一道影子。

  走了一阵,顾昭君开口,突兀且莫名其妙:“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你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世?”

  付丞相在出事前,把‘除掉妖星’的差事交给顾昭君,化名‘荣友全’的杀手南荣右荃也是姓顾的派来的,所有的事情,顾昭君都看在眼里:南荣右荃只说到要找的人是尤太医,宋阳就明白对方是来要自己性命的杀手;除掉杀手之后,宋阳并未就此逃走,继续在小镇里过安稳日子。

  顾昭君推敲过前后经过……除非宋阳知道自己是‘天煞妖星’、知道自己‘姓付’、也知道付丞相被皇帝连根拔起。接连三个‘知道’,最后一个不是秘密,天下皆知;第二个也可能是尤太医透露的;可第一个‘知道’,绝无理由。

  “七年前,我十岁,有一个姓谢的胖子找上门,对我言明一切。”宋阳把事情全都推到了死人身上,死无对证。知道付老四是妖星、发觉他还活着、并且能够找到他的……当年大燕皇帝驾前的那条蛇、姓谢的有这个本事。

  顾昭君信了,但仍不解:“是谢胖子?他这么做,图的是什么?”

  宋阳回应得底气十足:“我怎么知道。”

  人经死,再如何追究也没用了,顾昭君不再伤脑筋,就此岔开了话题:“你是聪明人,应该能明白,不管是谁,能够坐到丞相高位、并且一坐几十年,那这个人一定会有许多朋友。这些朋友,分作两种,第一种在明,大都是他的同僚、门生,一目了然,清清楚楚;另一种在暗,就不那么容易看得清楚了。”

  “至于在暗处的这些朋友,也分作两种。第一种是死忠,只要丞相一声令下,他们可以做任何事,这些人散落天下,或许是一个江湖门宗的首领、或许是一支戍边雄兵的将军、也没准是哪个青楼的老鸨。你当明白,无论哪个高官,手下都一定会有这样的一群人。不过,第二种朋友,比着那些死忠还更重要些,他们才是丞相真正的……靠山。”

  说完,顾昭君沉默下来,好像在寻思什么,片刻后面露笑意,自夸自赞:“恩,靠山,这个词用得很好,就是靠山。”

  宋阳挑了下眉毛:“丞相的靠山?”

  顾昭君点了点头,没去仔细解释,而是举了些例子:“比如,他们很有钱,钱多到能把雁西湖填平后还能堆起一座萧南山;又比如他们控制了几个行业,丝、茶、甚至铁、马,可就连丝农、茶商、铁匠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本行其实都在别人的股掌之间……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天下间真正的几道大力量,都藏在朝堂背后,看不见的。”

  这番话,对一个南理少年或许晦涩难解、不可想象;可是对两世为人,隔世千年的宋阳而言并不难懂。对于控制了经济命脉的大财阀而言,政治和权力,只是他们平衡利益的工具。

  “找我做什么?”宋阳听烦了,开门见山。

  顾昭君耸了下肩膀:“我还以为你会先问,我是你父亲的哪一种朋友。”

  宋阳摇了摇头:“你也说过,我知道自己姓什么。”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但两个人都明白它的意思,宋阳已经和姓付的再没关系了。

  “莫急,好歹容我把话说完。”顾昭君毫无着急的意思:“刚刚说过,付丞相麾下有一群死忠之士,虽然付家倒了,但他们藏在暗处,当时并未受到波及。当然,景泰皇帝一直在全力铲除他们,我花了不少精力和心思,总算保住了、也压住了这些人……这两年我一直在忙这件事。不过,可惜的是,他们都是死忠,只听命于付家。”

  说到这里,顾昭君话锋一转:“其实你想姓什么都好,无所谓的。关键,你是付潜训的四子,这就足够了。”

  终于说到了正题,宋阳笑了起来:“付丞相留下的力量,只听命付家的人?”

  顾昭君点头:“巧得很,你是最后一个。”

  “他们听我的话,然后我再听你的话?”宋阳笑得愈发轻松了:“说真的,这个主意挺馊的。”

  顾昭君居然也在笑:“也不用说成‘听话’那么刺耳,还是说成‘合作’好些,好像当初我和付潜训那样,合作得就挺好。不用那么急着决定下来,我就是来和你打个招呼,把事情说明白,你慢慢考虑,时间有的是。”

  不容宋阳再开口,顾昭君又继续说道:“你可以不当自己姓付,但‘天煞妖星’的身份你改不了,以前杀过你一次的景泰皇帝,以后还会接着来杀你,性命大事,总要想清楚才好。”

  宋阳停下了脚步:“威胁?”

  “是‘指点’。”顾昭君摇头:“我家有一句话,从祖上一直传到我:‘损人利己,天经地义;损人不利己,猪狗不如’。所以你大可放心,把你身份泄露出去让景泰来杀你,对我没有半点好处。我要找的是个真心合作、于双方都有利的朋友。你慢慢想,我先走了。”

  说完,顾昭君转身迈步,但是在走出十几丈后,他又站住了脚步,回头问道:“你应该能猜到,当初派荣友全来杀你的人,就是我吧?”

  待宋阳点头之后,他又笑道:“你很好,没骂我不要脸,先前杀过你,现在又来找你合作……”

  宋阳语气客气:“不要脸这三个字,从来都是用来骂要脸的人的。”

  顾昭君哈哈大笑,最后说了句‘有趣!’,身形随风飘然不见,自始至终,他的手都揣在袖中,从未拿出来过……

  第二十八章 一年

  宋阳脚下不停,向着大山深处赶去,心里则反复琢磨着四个字:还差一年。

  尤太医的炼血术,要到宋阳十八岁才算大功告成,距离现在还差一年。固然,炼血之术能拓经脉,最后这一年,对于他日后武功进境、成就尤为关键,但宋阳考虑的并非这一点。

  虽然在宋阳懂事之后,尤太医就再没提过他偷右心位娃娃施展‘炼血术’的目的,但是当年马车上的喃喃自语,宋阳还清晰记得:

  等到十八岁,炼血术大功告成,尤太医要从宋阳的手指尖上取走几滴鲜血。

  还差一年,尤太医小半生的苦心经营,就要得到结果了。不管他要自己的指尖血做什么,宋阳都决意成全‘舅舅’。

  顾昭君找上了门,要宋阳用‘最后一个付家嫡传’的身份收服丞相旧部,乍看上去,身份、财富、权力唾手可得,可再之后呢?宋阳无意卷入那些和自己无关的争斗。

  对付潜训,宋阳绝谈不到敬爱、感激,他无意替丞相报仇,更不会带着丞相生前的势力去替一个不相干的人卖命。

  说穿了吧,他真正想要的东西,至少到现在为止,这个世界没人能给,所以没人能够收买他。

  但是顾昭君知道宋阳的身份,即便他不会说出去,终归也是个隐患。宋阳没蠢到想要去把姓顾的彻底铲除,他要做的就是再拖上一年,等十八岁时,尤太医得偿所愿取血而去,宋阳也再无牵挂,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凭他的本领、心思,到哪里不能安身立命?

  到那个时候,所有那些烦恼人的身份、势力都会被他彻底甩掉……还差一年,总要成全在这一世里对自己最好、最疼爱的那个人。

  离开小镇范围,周遭荒无人烟,宋阳不再隐藏身法,内劲流转中,‘龙雀冲’催动开来,宋阳发力狂奔。

  ‘刀是霸道’,两年里宋阳修习的诸般武技,也都稳稳占住‘霸道’两字,‘龙雀冲’的身法也是如此,步伐全无轻快可言,落地沉重土石飞溅,但急冲迅猛如风疾火烈,长草卷扬两下躺倒,一道人影轰轰烈烈向前冲去,仿佛没什么能挡住他的下一步。

  半天之后深入大山,正在奔跑中,忽然一阵腥风卷扬,一阵比着‘龙雀冲’还要更沉重的脚步,从宋阳身后响起,速度奇快向他追来。宋阳吃惊不小,要知道他现在比着健马还要更快得多,山中猛兽休想追上……

  宋阳诧异回头,一头大鸟。

  稍有些鸵鸟的轮廓,但体型比着鸵鸟要大的太多了,足有两人高,最让人骇然的是两处:巨大的喙,它若张口,可以轻易吞下人头;另一个怪异的地方是翅膀……大鸟不会飞,翅膀早已退化、萎缩,但它的翅膀上赫然长着一双利爪。

  还不等宋阳看得再清楚些,大鸟就冲到跟前,挟着前冲的势子,巨喙如电向前啄下。

  鸟嘴实在太大,以至恍惚间让人觉得是一把大斧迎面砍下,宋阳想也不想,一拳‘龙雀轰’!

  拳也好、刀也好,都只有一个套路:每一动都是孤注一掷。就因为宋阳选了刀,所以尤太医传下的武道,狂猛到毫无‘理智’可言。

  嘭的一声闷响中,‘龙雀轰’正中鸟喙,跟着一人一鸟同时发出怪叫,各自向后摔去……天干丁字强者,蕴满力道的一拳,就算是坚硬山石也会砰然爆碎,但大鸟强横到匪夷所思,被巨力掀翻之后只是晃了晃脑袋,翻身又跳了起来。

  宋阳也一跃而起,同时右手翻转,解下长刀。黑色丝绦滑落在地,龙雀刀颤颤轻鸣,斜横护在主人身前。

  鸟是蠢物,头大但脑子小,拍着短小可笑的翅膀再次冲来,而下一个瞬间里,随着宋阳一声暴喝,红色长刀掀起一道血色长弧,正中大鸟颈、身交汇之处!

  可是宋阳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大鸟的身体坚固异常,凭着龙雀锋锐,竟未能把它一劈两断,仅仅是在它身上留下了一道尺余长、寸余深的伤口。

  对于体型庞大的野兽来说,这点伤根本算不得什么,大鸟转回身,凄厉啼啸着想要再次扑击,不料它才刚一动,身体忽然颤抖了起来,伤口鲜血狂喷,体内的力量迅速流失……龙雀有‘鳞’。

  不止刀锋伤敌,刀身上的细小鳞片也会割入肌理,一刀砍下,留下的伤口如犬牙交错,中刀者稍一用力,伤口立刻崩裂,血如泉涌,如果一心逞强,用不了片刻就会失血脱力。

  龙雀伤人,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口子也足够了。

  大鸟挣扎了几下,轰然摔倒,不长功夫就失血而亡。宋阳收刀,蹲下来仔细端详着这头鸟,越看就越眼熟……认真回忆了半晌,终于恍然大悟,他还真认识这种鸟。

  上一世电影里演过、电视里也介绍过,泰坦鸟。这种大家伙算是恐龙的亲戚,在地球上它们一万多年前才告灭绝,没想到这个世界里居然还有残存。

  这个时候,周遭密林传来窸窸窣窣的轻响,一小队山溪蛮缓缓靠了上来。

  突见汉人,蛮子立刻显出戒备,再见汉人脚旁那头大鸟的尸体,蛮子眼中又流露出几分惊骇,等宋阳亮出蛮女首领留给他的半截金箍时,几个山溪蛮换上了满脸喜色,鞠躬行礼,而后二话不说,上前拉起宋阳撒腿就跑,时不时还回头张望,目光恐惧……

  跑出数里,几个蛮子仍不停步,但神情略略放松不少,他们不通汉话,只能费力比划着解释,好在宋阳还算聪明,很快就弄明白了,这种巨大怪鸟不是本地土著,是最近这些年才突然出现的,在习性上喜欢群居,少则只多则十几头。刚刚宋阳杀了一头,用不了多久另外几头就会赶来,所以要尽快撤离。

  山中多怪物,何况泰坦鸟虽然骇人,但在宋阳的‘故乡’也是有名有姓的、有据可查的生物,出现在此不值得太多奇怪,宋阳没放在心上。

  真正让他纳闷的,不是大鸟,而是……蛮人。

  山溪蛮,素以体格强健、孔武有力著称,两年前宋阳见到的蛮子都是如此,可现在在他身边的这一小队蛮人,乍看上去没什么,也能算得上精壮结实,但跑出几里路后,全都疲态毕现,眼中血丝密布,仿佛接连几天没睡觉了,哈欠连天,精神仄仄。如果不是要护送‘贵宾’,他们怕是马上就会找地方去睡觉。

  一个两个身体不好还说得过去,可个个如此,宋阳想不通。

  一行人越走越深,沿途不断有蛮人接应出来,他们也和最初的几个同族相似,走不出太远就倦怠了。因为进入了山溪蛮的地界,宋阳要和蛮人同行,没再发力奔跑,行进的速度也大打折扣,直到两天后才来到山溪蛮的老巢……

  在汉人眼中,蛮子不通教化。但是山溪蛮在山中繁衍无数年头,也有自己的传承、传统,按照他们的习俗,早在小妖怪没出生前,就被定为新的氏族首领,当然,小妖怪自己也挺‘争气’,是个女娃娃,如果是男孩,她什么也不是。

  族长的救命恩人到来,蛮女首领早已闻讯,抱着小妖怪亲自迎接出来,在她们身后,还跟了大群蛮子,人人欢笑,或用石锤砸地,或敲响怪异皮鼓,扯开嗓子唱起迎接贵宾的喜庆调子,热闹非凡。

  宋阳笑呵呵的迎上去,不料还没来得及开口,从蛮女首领身后忽然抢出几个老太婆,人人手中提着一只木桶,用力挥动中,五颜六色的可疑液体兜头盖脸地浇了下来。

  因为没想到,所以当一桶桶染料泼至,宋阳身体本能反应,‘龙雀冲’顷刻发动,轰轰烈烈地向斜刺里跃出十几丈,各种颜色的汁液尽数泼空,全都洒落在地。

  天干丁字,想要躲开几个老太婆的偷袭易如反掌。

  原本热烈喧闹的蛮子们,随着‘偷袭’落空,陡然安静下来,笑容还僵硬的留在脸上,但再望向宋阳的目光,变得无比古怪。

  从吵翻天到寂静无声,其间全无过渡,让整个场面都显得诡异起来。

  第二十九章 知耻

  只有小妖怪,还在咯咯咯地笑着,一双小胖手笨拙地比划着,口中依依呀呀,似乎是觉得宋阳躲得挺精彩,让他再耍一次。蛮女首领露出一丝苦笑,走上前,指向地上洒落的各色染料:“黄铯,太阳,祝福你永享温暖;绿色,草木,祝福你永远健康;白色,云雀,祝福你永远快乐;蓝色……”

  九种颜色,就是九道祝福,是山溪蛮最隆重的欢迎仪式,宋阳总算明白了:“一般人来了,你们还不稀得泼呢是吧?”

  “对!”蛮女回答得斩钉截铁,一般人他们不泼。

  宋阳笑,不太当回事:“真心感谢好意,下次再来我保证不躲。”

  ‘咣当’一声,一个老太婆扔掉了手中的空桶,望向宋阳的目光,充满了敌意,嘶哑地开口,说的是汉话:“祝福因我们而起,但好运却由山神而来。你躲了过去,谢绝所有的好运,身上就只剩下厄运。你带着寒冷、疾病、痛苦、腐烂……回头走开。”

  宋阳眉头大皱,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可是山溪蛮就是这样的习俗,全无道理可讲,诸般祝福都没能碰到的人就象征厄运。

  这个时候蛮女首领用蛮话低声叱喝,打断了神神道道的老太婆,随即蛮女脸上又恢复了笑容,对宋阳做了个‘请进营地’的手势。

  宋阳没那么不识趣,摇头笑道:“我过来没别的事情,就是来看看小女娃,两年没见有些想念,见她挺好就成了,不用进去了。”

  蛮女首领的性子比着所有人的族人都要更豪放:“汉人不信奉我的山神,我的山神也不会向你去强求什么”说完,又用蛮话大声对同族说了几句,想必也是大概的意思。随即她干脆走上前,一把拉起宋阳的腕子:“走,进去吃肉喝酒!”

  蛮女曾立功无数,在族内威信极高,她一开口,蛮子们大都重新换上笑颜,嘈杂难听的喜庆调子又复响起,只不过比起最初的气氛,总是显得有些单薄了。

  宋阳自己也挺尴尬,讪讪跟在蛮女身旁,假借逗弄小妖怪来掩饰,小妖怪长得又黑又胖,小手腕对着宋阳不停地一翻、一翻,她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刚才飞得真好看,再飞一个、再飞一个呗。

  就在宋阳浸入营地不久,他嗅到了一股香气,异香。

  比着鲜花或者香料更加浓郁,甚至可以用勾魂夺魄来形容,从鼻端沁入体内,让人请不自己就像要深深呼吸,想把这股诱人的味道全都吸进身体……什么味道,来得如此香甜?

  见宋阳神情诧异,蛮女面露笑容,暂时没多说什么,把宋阳一路引到自己的树楼,随即传令下去,蛮子们搬酒烤肉,偌大一片营地,一下子热闹起来,有酒喝有肉吃,所有人都忘记了先前的尴尬事。宋阳也不去假惺惺的客套,这两天急着赶路,风餐露宿,肚子始终就没饱过。

  不过在这个时候,他倒有些怀念任小捕了,大吃大喝的时候少了那个家伙,总觉得不太圆满。

  到吃喝过半,蛮女首领又对手下吩咐了句什么,片刻功夫,有蛮人捧着一个长条匣子、一个陶土罐子,笑呵呵地呈上前来,蛮女先拿过陶罐,递给了宋阳。

  宋阳接过一看,满满一罐子黑绿色的药膏,坐在身旁的蛮女伸手指从中抹了一点,而后放到口中,脸色陶然,神情享受,过了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她才回过神来,示意宋阳也尝一尝。

  对不知底细的东西,宋阳绝不入口,笑着摇头拒绝了蛮女的好意。

  蛮女笑呵呵的,也不勉强,又伸手抹了一点点,喂到小妖怪的嘴里,而后说道:“这个香膏是好东西,不吃的话,还能点成烟来吸,你一定要试一试。”说着,打开长条匣子,取出一根样式古怪的长管,而接下来的一连串动作,十足让宋阳大吃一惊!

  点燃小小火灯,抹了些香膏在火座上,凑近‘长管’吸食青烟。蛮女首领的目光很快涣散了,而陪坐一旁的其他蛮人,也都显出贪婪、渴望的神情,大声招呼着同族、手下取来自己的‘香膏’、‘长管’……树楼之内,异香飘荡。

  就连小妖怪也变得泪眼汪汪,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打哈欠。

  宋阳真就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响!

  是啊,这个世界有稻谷、有小麦、有青松有白杨,当然也有罂粟。从罂粟到鸦片烟膏,不过是两次简单的烘焙提炼。宋阳终于明白了自己先前的疑惑,为什么两年前还精干强壮的蛮人武士,会变得虚弱、疲惫……啪,一声脆响,宋阳挥手打翻了烟膏、火灯。

  与高尚无关,与正义无关,与觉悟无关,仅只两个字:知耻。

  遇上仇敌宋阳会不择手段,但无论如何也不会诱使对方去中上鸦片的瘾,这便是知耻。

  对鸦片,从小就种在骨髓深处的厌恶。莫说这群还算有些渊源的山溪蛮,即便是一个不认识的路人在摆弄烟枪,宋阳也会上前一脚踢翻。

  小妖怪哇哇大哭。

  与千多年后那些催魂杀人的厉害毒品不同,鸦片的力道要小得多,吸食的时候一般不会完全陷入迷幻,蛮女也还有一半的清醒,见宋阳突然翻脸,她的神情迷惑:“为什么?”

  说着,无法自控地‘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不止她,还有不少蛮人,一边疑惑着,一边笑着,仿佛宋阳很有趣,很有趣。

  宋阳的脸色不好看,但并不是生气,他只是恨这种东西,伸手扶起软倒在座位上的蛮女,指着散落在地的烟膏:“这个东西哪来的?”

  十八个月前,另一支来自更靠西南的‘缅泰蛮’庞大商队路过山溪蛮地盘,但他们运气不好,遭遇到一个少有的、足有百多头的‘泰坦鸟’大群族袭击,无一幸免。山溪蛮乐得捡了他们的货物……烟膏、烟灯、烟枪。

  至于那些缅泰蛮要把‘货物’送到哪里,卖给谁,山溪蛮不得而知。宋阳心中苦笑,贩卖鸦片,不觉得太早了些么?足足早了他妈的快一千年。

  算起来,山溪蛮吸食鸦片的时间,已经一年半了。偏偏那只覆灭的商队规模惊人,携带的烟膏足够山溪蛮用上十几年。

  宋阳对蛮女认真道:“这个东西不能再吃、更不能再抽,有毒,伤身。”

  可蛮女哪里肯信,这种活神仙的感觉,又怎能随意割舍,即便宋阳说出她的族人身体变差,已经受害,她仍是摇头,一个劲地把烟枪往宋阳跟前递:“你尝尝,你尝一口,真的好东西。”

  宋阳的目光闪烁,盘算着自己找到烟膏存放处、放一把火烧掉的机会有多大,可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先不论成算,单说这个过程……‘龙雀刀’也好、‘龙雀轰’也罢,都是少有的霸道功法,一出手就会伤人,连他自己都难以控制,真要放火烧掉鸦片,非得大开杀戒不可。

  宋阳伸手抱过还在大哭的小妖怪,对蛮女道:“最少,答应我一件事,这种东西别让娃娃们碰。”

  蛮女嬉笑着,显然没放在心上。

  宋阳暗叹了一声,从地上打碎的陶罐中收拢些烟膏,没再逗留下去,就此告辞而去。

  蛮女还没过足烟瘾,但还是站起来,一直把他送出老巢……山溪蛮行事直接、做事简单,但并不是傻子,蛮女看出了宋阳的不悦,心里觉得,此人怕是再不会来探望他们了。

  可没想到的,六个月后宋阳再次造访,也和上次一样并未多待,而是直接找到蛮女,从怀中取出一道药方,仔细讲解,直到对方完全记下后,他才点头道:“烟毒可怕,而且难以戒断,你现在不信我没办法,但以后你族人会日渐衰弱、会有人因此身死……等你真正知道你的‘香膏’其实是妖怪魔鬼时,就用这道方子,它能帮你戒烟,替你救人。”

  说完,抱起一旁的小妖怪,用下颌蹭了蹭小妖怪的脑门,放下她转身离开了。

  回去路上,疾奔之中,宋阳忽然抿起了嘴,几道笑纹懒洋洋地飘散,最终绽放成一个十足笑容。

  宋阳劝、蛮人不听。但他还是把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认认真真做好,由此真正轻松。

  第三十章 加菜

  药方不是宋阳写的,他还没这个本事,它出自尤太医之手。上次回去时,他带了些烟膏交给尤太医,详细说出这种东西的害处,请‘舅舅’出手,配置一记戒烟良药。

  尤太医是个痴子,在听说鸦片的可怕之处后,即便宋阳不求他,他也会开始钻研,当即二话不说,抹了一点塞进嘴里辨识,然后就开始全身哆嗦……六个月后,尤太医成功配出一味药方,对他而言这不算手段,真正妙的是,方子里用到的所有药材,都产自蛮族深山,将来山溪蛮不用出山就能配出成药。

  一路轻松,并无任何意外,‘泰坦鸟’也不是总能遇到的,等宋阳赶回小镇,刚到掌灯时分,家家炊烟飘渺,出乎意料的,尤太医今天也挽起衣袖,做了好几道菜,有鱼有肉,不过无一例外都是黑乎乎的,看上去还真不比鸦片烟膏更好看。

  宋阳进屋时,菜刚摆上桌。宋阳诧异:“今天怎么了?有什么开心事?”

  尤太医还是老样子,冷冰冰的回应了句:“没有开心事,就不能多炒俩菜么,坐下吃饭。”

  宋阳也不以为意,解下‘龙雀’张罗碗筷,落座后逐样尝了尝,点头道:“卖相不怎么样,不过味道还不错。”

  尤太医忽然又开心了起来:“觉得好吃?那就多吃些?唔……要不要喝酒?”

  宋阳放下了筷子,皱眉:“不对,您老有事。”

  尤太医没去接他的话茬,只是说道:“我想喝酒,陪我喝两盅,我去拿。”

  宋阳呵呵一笑:“那成,我去拿吧……”

  尤太医一见他要起身,神情突兀变得焦急起来:“你别动、别动、坐着别动……咳!”

  阻止不及,宋阳已经站起身来,可宋阳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他才一起身,一股阴冷气息陡然从胸腹间升腾开来,瞬间里弥漫到四肢百骸。

  这感觉与十七年前何其相似,百岁时他曾尝过一次的奇药‘新凉’,假死。

  不是宋阳不够谨慎,只是他从未想过,尤太医会在饭菜中下药,完全没有理由的。而且这一次的药性,比着百岁时要霸道的多了,只要他一起身,药性立刻发作,宋阳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尤太医满脸懊恼,乱发脾气:“都说我去拿,你非要起身,想和你喝两盅有这么难么。就算不喝酒,我这一桌子菜,你吃完不行么!这么简单的事都没做成……”说话时咬牙切齿,好像全忘了是他给宋阳下的药。

  所有的感觉都离开身体,就只剩下耳朵还能听,宋阳无法稍动,可他真心想问一句:为什么?

  凭着?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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