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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爱十年 第6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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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原本空空荡荡的,但忽然变戏法似地、一盘盘横菜横空出世。
我刚落座,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维族男,大概是他们的厨子,在距离我最近的空盘上放置了大概2o串硕大的羊肉串。
街市、巴扎均见识过新疆的烤肉,相当大气豪爽,通常一串肉都有3o厘米之长,羊肉也是大块的,绝不像北京烤肉摊上、那么虚干、小家子气。肉烤制之前是专门腌制过的,裹上蛋清和许多香料,讲究点的:烤肉的木材,是从沙漠里拣来干透了的树枝。当地人说,这样烤出来的肉才香,外酥内嫩,会有木头的清香。
再摆上来的是喀什烩菜,维语称阔尔达克,它是节庆时用来待客的一种菜,味美可口,肥而不腻,香气四溢,各种颜色的蔬菜掺杂其中,色彩丰富。
还有类似蒸笼的器皿,里面放着羊羔肉,那个厨子在我面前剁下几块,放在一只铺有薄馕的盘子里,又在边上摆了一碗清蒸羊肉滤出的汤汁。我和权涛前两日曾走街串巷找到一家小店,尝过其肉嫩汤鲜,美味无比。
类似京华火腿的一大盘红肠子、大盘的手抓羊肉、型号稍小的椒麻鸡、红油鲜艳夺目的囊包肉,红白相间的手抓饭;精细与粗旷并存:亦有一小盘小炒羊头肉,青蒜与辣椒同盘,满盘红绿勾人食欲。
不光是肉类,瓜果亦丰,除了大盘的葡萄、甜瓜,左手边又摆上了一大杯鲜榨的石榴汁。
人世间最大的苦莫过于此:美食如此斑斓摆在我的面前,我却哭丧着脸不敢下箸,面对着对面那个看着还算和颜悦色的男人,我只有想哭的冲动。
潜意识里哭笑不得,脑中一片空白,只记得乌卓始终温和有礼,对我的所有疑问避重就轻、都不回答,所有要求都置之不理、毫不理会。
他装傻,并且只一个劲地劝菜。
但是我根本就没有吃什么,所有美食在这种气氛下都味同嚼蜡、索然无味。
一顿饭不过是喝了杯石榴汁。
乌卓对我的表现也颇为失望——煞费苦心、挖空心思的一顿美餐,没想到我这么不领情。但他表面上不动声色,礼貌地要人送我回房间。
但接下来的事另我更是无法想象。在之后的将近两个小时,我心急如焚、几乎是饿着肚子冥思苦想时,房门突然被粗鲁地推开。
还是那个不会讲一句汉语的小伙子,他进来,手势比划要我从午休的床上起来。
要带我出去?
根本不给我时间想,他粗鲁地生拉硬拽又推推搡搡。
我被推到一处空旷的地方。说它空旷,是因为向前趔趄几步尚无摔倒的迹象。平生第一次有这屈辱的感觉,如囚徒仿佛被双脚的镣铐制约,终有天重获自由——但是却,突然迈不开步子。
努力地定神适应,看见面前的人影吓一跳。再定睛一看。
原来真的是他。
六十 守得云开1o
可是他看见我,表情却是不怎么高兴哦。震惊、错愕、惊惧、倒吸一口冷气、意料之外,似乎百感交集。并且,我亲眼见他握着那银色左轮手枪的手,顺着胳膊松弛的力道,缓慢地垂下。
我脑中一片空白,愣愣盯着他手里那把枪:胡桃木色的枪托,银白色的枪管冰冷而又刚硬。看上去有着淋漓尽致的凛冽,只不过一条命瞬间会就此沦丧。造这玩意儿的是天才,因为死亡在它眼里,不过是从那暗黑的洞口飞啸而出的一粒子弹而已。
耳边听到陌生到没有温度的声音,他对乌卓怒目而视,双目燃烧着熊熊火焰,热度已夺眶而出。“你什么意思?”
形势有所转变,乌卓已明察秋毫,他也收了枪,放在手里把玩,一边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我知道克伊木因为得罪一个女人送了命,也知道你小子肯定留一手。我专程派了人去找这妞,没想到你居然送她去大连。够远!”
他发出不知是赞叹还是奚落的一声轻笑,走过来轻捏我的下巴,迫我抬高脸,“啧啧,是很漂亮。我还以为这辈子见不着这小妞了呢,没想到她自投罗网。”
原来如此,他送我去大连,另有深意。可是我……
头羞愧地再次低下去,不敢看唐下一刻的表情。乌卓对我的反叛举动有相当的不满,手下加了力度又捏紧我的下巴,迫我抬头。
“啊!”吃不了痛,我惊呼出声。眼前一闪而过的是唐那心碎疼惜的表情。
乌卓得意地玩味着他的神色,忽然出言,“怎么样?你是要继续做兄弟,还是跟我当仇人?”
一息烈火在眸间烧灼,周遭的空气都炽热无比。他怒目圆睁冷冷说出一句,“把你的脏手拿开!”
“你要再敢碰她一下,我的子弹必会出膛!”
“哎呦呦,唐博丰,你倒真敢下手!”乌卓脸色陡变,“真没看出来她是张王牌!你在道上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一个女人反倒比你的命还值钱?”
他冷冷地注视唐已缓缓抬起的手臂,“想想后果,”
“万一你的枪走火,死的不是一个、两个……”
“那又怎样?!我的女人我做主!”瞬间的话音刚落,一颗子弹已射向胁迫我的身后人。看上去那么壮硕的汉子轰然倒地。我回头看了半秒,脑海里随即印上这个男人最后挣扎的目光——一颗子弹从前额直直射入,鲜血已溢满眉眼。
以为获得自由的我飞快地奔向他而去,但没想到一旁的乌卓身手相当快,赶上两步死死钳制住我的身体。
“妈的!以为你从良了,结果你比以前还狠!”乌卓恶狠狠地骂着,那支冷冰冰的枪已抵住我的后心。
“跟我的女人,就要做好随时死的准备。”他冷冷的语气说得十二分认真,再次举枪瞄准了乌卓,“若没有别的方法救她,我只能这样,让你们先一个个地死。”
“至少一命换多命,比较解气。”
说这话的语气冰寒入骨,我睁大眼认真地看着他毫无表情和热度的脸,是否还是那个对我柔情相许的男人,他的眉眼唇鼻的确是,但这语气为何如此阴寒陌生?
他的目光完全不看我,只是精确地瞄准我脑后的乌卓,吐字清晰却令人寒彻身骨,“这把美国617型左轮,弹容6发,你想不想见识一弹一尸!”
乌卓已慌了阵脚,“妈的!整个一疯子,谁他妈的跟你玩这个!”
远处隐隐的警笛声在响,打破了乌卓原本的梦想。他发现祸已成真时,明显有些狗急跳墙。
“你他妈来真的!”
他已无心再看唐那又惶急又沉痛的表情了。挟持着我步步后退,直到他的手下打开通向阳台的门。步步防备地挟持我奔走在别墅的花园内。
乌卓钳制我的胳膊力量大得、几乎要将我的脖子勒断。头被迫仰得高高的,刺目的阳光让我不能睁眼、亦不能喘息了。
在呼吸的瞬间愤怒地开口大骂,“王八蛋!王八蛋!”
直升机在头顶上盘旋,将会有多少只枪对着我,在这瞬间我都无法想象。那些身着绿色警服的武警战士,在迅速地缩小包围圈,生命的保护线,却无法掩饰一个女人此刻的狼狈,挽救一个文明弱女子的尊严。
有泪水模糊了双眼,我会死吗?身体会成就在枪林弹雨中?人家好歹是上战场,我算什么?一个手无寸铁的人质,以这么屈辱地姿势升上天堂?
乌卓竟然放松了些手,但之后是更恶狠狠的钳制,冰冷的枪口已经贴在我的太阳|岤上,“老实点!跟老子走!”
他转身拖拽我的一瞬间,我看到了持枪在门口瞄准的唐博丰。他的眼眸里,焦急、恐惧,如同世界末日来临般的惊慌,在那双澄净如斯的眼里看不到一点冷静,再不见一丝安然。
仓皇的脚步声中,我听到了身后一个男人疯狂地大喊,是唐的声音:
“保证人质安全!不要开枪!”
“不要开枪!”
乌卓将我扔上准备好的一辆车,前座的司机一脚油门疯狂逃窜。在我身边悻悻地坐下的乌卓,嘴里还兀自叫骂不绝,“这小子枪法真他妈、要命的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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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2oo7年8月13日反恐行动
武警得到情报:一批来历不明的恐怖分子拥有枪支和炸药,正聚集在藕荷花园,策划在肉孜节制造爆炸。
伊宁市区,14:oo。近百名武警部队参加行动,潜入幸福路藕荷花园别墅区。确定了其中两幢独栋别墅为其藏身所在,实施紧密包围。恐怖分子见大势不好,意欲逃窜,武警遂与恐怖分子展开激烈枪战。双方交火枪声密集,像放鞭炮,恐怖分子武装对抗相当顽固。在双方火力夹击之下,门窗玻璃全部震碎,大门被强行炸开。
十分钟后,武警以优势兵力冲入两栋别墅,全歼持枪暴徒。总共打死13人,并在地下室缴获大量枪械、爆炸物等。但传武警也有3人牺牲。
第七卷 纵横天下夺命怨
六十一 戈壁逃亡1
“唐——志——林!”
咬牙切齿、狮吼般的愤怒声音,几乎震碎志林的耳膜,而听力受损,让身体不自禁地颤抖一霎。这么多年,大哥一向以沉稳冷静面对他,第一次遭遇他这么情绪失控、心情狂乱。
暴怒的咆哮如同雷鸣响彻耳畔,
“给我解释一下!——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不起,哥!”志林的脸色委实有点发白,“嫂子自己非要去找你,我也是昨晚刚得到她失踪的消息,一直联系不到你……”
“废物!要你何用!”唐眼眸里尽是疯狂之色,此语深深伤害了志林他也不知。兄弟合璧多年,他始终对志林爱护有加,志林亦敬他爱他,怎会想到今日为了一个女人,唐博丰对他如此辱骂。
志林放下电话,不自觉地眼神黯淡——看来,这个所谓的大嫂,好像影响到了他的兄弟之情……
唐恨恨地重拨号码,打给d&third的电子专家。
d&third与神**作的导航系统,派生出电子科技产品nic、机载移动通讯,而其旗下亦发展美国gps卫星定位民用系统的追踪器,最多可接收24颗卫星,具有超强定位运算程序,在户外任何环境,都可提供5-15米的优越导航效果。
而我绝不会知道:那天唐给我强行戴上的铂金手镯,内含的居然是精密的追踪器。靠太阳能和红外线(人体体温)提供双重能源启动方式,一直、一直都在发挥作用。那夜我偷偷回锦绣人家,事后被他发现撒谎,也是拜这小小监视器所赐。
(当然,这秘密我在逃亡途中一直并不知道。)
gps信号在空旷矿地才有最好的接收效果。高楼及密集的高层建筑物会对gps信号构成影响。唐在等了两秒钟电话后显得失去耐性,语气极为暴躁,
“还没准备好吗?!快速定位,我要搜索时间减到最小!”
操作员稳重地回答,“唐总,目标一直处于未定位中……”
唐的眉毛拧成愈发狰狞的一团,“我说要快速定位!快速定位!”
“目标移动速度太快,定位时间需要延长……,”操作员觉察了那丝昭然若揭的怒气,但还保持着难得的冷静,“还有可能延迟导航……”
唐的怒气已经不可遏制,几乎要把手机砸上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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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警的车一直在后面追,乌卓困兽犹斗,却不忘了控制我,早用绳子将我的双手绑得严严实实。
他开始疯狂地打电话。
通过中午那顿喂猪的饭,我一直以为这个胖子挺草包的,猪脑肥肠,没想到他的表现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刚才与唐的较量相当猥琐怕事,丝毫看不出有大将之风。但在此逃亡一刻,像是变了个人——指挥淡定,步步为营,有节有奏。不知道每个电话他都乌鲁哇啦说了些什么,但从阵势上看,仿佛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在调集兵马、指挥人员、布置接应、安排逃生路线。
在歇斯底里的狂呼大叫般的咆哮之后,他终于放下电话,一副身心俱疲的样子,在我身旁坐着,苟延喘息。
前面开车的维族小伙子,从后视镜不停地看着后面追来的车,回头对他说了句什么。
刚刚平静下来的乌卓反应很大,几乎又要跳了起来。
“甩掉他们!”
他忽然象想起来什么似地,忽然猛一激灵!
“定位追踪?!”
“我说怎么甩不掉?!他是做这个的!”
乌卓急得在车上跳脚,忽然目光对上我恐惧的眼神,象是想起来什么似地,一手抓住我的长发,枪紧紧的按在我脑袋上,恶狠狠地瞪着眼问,“说!你身上有什么东西!是他妈的用来追踪的!”
金属的枪管硬邦邦地顶住我的太阳|岤,痛得我眼泪都快出来了,我躲闪着消减那强硬的力道,一边大叫着解释,“没,没有!”
唯一能让我怀疑他安装跟踪系统的东西,是我那部天价手机,不过已经被强夺又丢在别墅了。除此外,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可能。
他更用力拽我的头发,我感觉自己痛到极点,眼睛里已经止不住眼泪了,
“真的没有!有也会装在我手机上!”
乌卓冷冷地盯了我几秒,重重地推我脑袋一把,放开了我的头发。
“给我老实点!”
对他的逃亡计划和路线一无所知,只能象阶下囚听人摆布。他见我流眼泪显得心烦,于是蒙上我的眼睛,又命令我不许哭。于是视觉被蒙蔽,触觉、听觉也变得迟缓。警笛声仿佛越来越远,原本紧紧跟住的直升机的轰鸣声也渐渐消失,都市的喧嚣人声、车水马龙也渐渐消散在听觉之外。
每过半个多小时就会被他推下车,换坐另外一辆车。车的大小、座位的舒适程度都有不同。他们之间交流之说维语,车上的人亦有变化,直到最后一辆,感觉又多了一个男子。
六十一 戈壁逃亡2
这个人上车,我感觉就有点大事不好。乌卓对他言听计从,象是他的狗头军师。
他上车没多久,跟乌卓说了些什么,蒙我眼睛的布就被扯去。车子还在开,速度很快,我睁大眼睛、满眼星星找啊找,也没有看清窗外的景物,还有他是什么模样。
他拿出一个黑色的手机大小的盒子递给乌卓,乌卓接过,向我的身体贴过来。
他要干什么?我紧紧地盯着那个小盒子。手被紧绑、身子也不能动,躲避的本能已经被麻痹了,以致于我基本上一动不动。谁知那东西一接近我,已滴滴答答地响个不停。车上的所有人都注了意。
乌卓怒到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旋即高声斥骂我道:“什么东西!快给我交出来!”
他举拳赤目的样子如同凶神恶煞,我瑟瑟发抖不知如何回应。前座那军师已开了口,“别问了,她肯定自己都不知道。”
他回头对我现出温和一笑,让我彻骨寒凉的心底升起了莫名的温暖。
这是一个维族人,高鼻凹眼长得很帅,气质里甚至还有含蓄着羞赧的几分味道。唯一的遗憾是皮肤受高原风沙和烈日灼晒的影响,酡红而又显得极为粗糙。他伸手过来,向我的手腕一指,带着点讳莫如深的笑,“是这个吧?啊?”
我整个人都懵住。我不知道他们找的是什么?如果是要这个手镯,那完蛋了,我是没有办法摘下来的。野蛮对付文明,惯用的手段是血腥。如果他们一定要强夺,那只有一个办法
——把我的手剁下来。
为这陡然而生的想象不寒而栗,脸色煞然发白,看那男人的眼神俱是恐惧。
乌卓早抓了我的双手去,在眼皮子底下端详,终于发现了那莹绿之光的一点破绽,恍然大悟地说,“果然是它!”
“克苏托,怎么办?”他问那男人。
而那人雪亮的双眼,紧盯着我狼狈又苍白的神色,有一刻笑得残忍而又嗜血。我洞察到其中莫名的危险,不由地大叫出声,“不要!”
“我什么都不知道!别这样伤害我!”恐惧已使我放弃坚强,眼泪已暴露了我的柔弱与无助,“我对你们没有用处!带着我跑也是累赘!”
“放了我吧!求求你们!”
那男人笑得自若,“为什么要放你?”
那目光如此轻浮,仿佛有别的意味。
“你对我们还有大用。而且,你还这么漂亮……”
我理智的情绪几乎崩溃,什么都不敢去想、也想不下去了。
“别废话了!你快说怎么办!”乌卓不耐烦地打断他,也下意识地向车后搜看了几秒,“有这东西在,他们肯定死咬着不放。”
“克苏托,你不要剁我的手!”在死亡面前,我已经顾不上矜持,瞬间恐惧已脱口而出。
他居然一愣,继而唇间露出冷冷的一笑,“剁你手?我怎么舍得?”回身在车座内取出两只大塑料袋,重重套住,找出几瓶矿泉水往里面灌满,系紧了边上的提手,只留一个小口。
“把车窗全部关死,防爆膜可以挡一点信号,”他对司机说着,一边把这装水的塑料袋递给乌卓,“水能隔断gps,一定保持她的镯子在水下。”
乌卓依言,将镯子用力向下撸,褪到几乎半个手掌处,将我绑牢的双手按入洞口并浸入水中。
“自己抓着!镯子一离水,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他恶狠狠地威胁我。
这结果比我自己想象的鲜血淋漓的场景要好得多。我定了定神,脸上才有了些微血色。但还没缓和多久,对上死死盯着我看的克苏托,心又凉了半截。
他的目光裸、直接,眼里的意味细如丝缕,飘渺如同烟雾,难以捉摸。如同我与他曾有千恩万仇般,在此之前,我们曾深深纠葛过。
真是不知道该谢谢他救我一命,还是继续仇恨他和乌卓沆瀣一气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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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哈萨克的阿拉木图,继而有人接应、安置的逃亡路线,是乌卓的如意算盘。
伊犁地处西北边陲,毗陵独联体和蒙古。直线距离最近的国家是哈萨克斯坦,从自治州入境该国有两条主要路线。
一条是公路——312国道。
中哈外交稳定,离伊宁仅一小时车程的霍尔果斯边境口岸,这几年十分平安,戍边战士均不会荷枪实弹。海关、出境通道构成相当完善的交通资源。民用、军用物资依靠车队,运输繁忙。即使现在已经取消了边境地区通行证,但只要走国道,还是会有边防部队进行检查——检验过身份证件就可过关。
乌卓当然不会傻到自投罗网。即使人稀地广,公路边防站寥寥无几,他也不敢冒险。
另一条是铁路——北疆铁路。
始于乌鲁木齐,自东向西,终点亦可到阿拉山口,同哈萨克的铁路轨道接连,每天都有国际列车出入。
但携带人质,实际操作更难,他也不会选。
中哈15oo多公里、人烟稀少的自然边界线,地貌造成路线错综复杂,雪山、湖泊、高山、森林、草甸星罗棋布,现代交通工具不易追捕。足以能让他展开任何逃亡的想象。于是他选择了走马道。
伊犁河河渠、支流众多,每隔不久就可以见到被其滋润的草甸、河滩。清澈的河水奔腾不息。草原不仅与荒漠对峙,亦与雪山为伴,包容大度,多面而又立体,如同一个造物主的绝美玩偶:它建立着童话般的巨大城堡,又让芸芸众生在其间沉醉、驰骋、幸福、绝望。在它怀中,只有天地万物皆空、我辈如此渺小的感叹。蓝天、田园、牛羊,渐渐在夜幕来临时被甩在曾有的美好记忆后面。
日落之后,大地回归凄美的苍凉,远树渐渐迷蒙,天地一片寂静。
六十一 戈壁逃亡3
gps的信号突然中断,唐博丰的心陡然一沉。
“怎么回事?!”
“目标定位模糊……”
“目标无法精确……”
“已经失去目标……已经失去目标……”
系统探测逐步传来的机械般的判断,一次比一次更让一颗煎熬的心如临深渊。
“怎么办?”
说这话的是依拉汗,武警行动后他一直在唐的身边,召集人员组成民兵配合行动。但,我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却是连他都不曾想到的。
唐周身冰凉地站着,表情凝滞,刚眉横凌……
‘这不是我第一次遇到死难……多少次的大风大浪,濒临绝境,就仿佛最后一刻,那么真实那么近……我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我的心里也不害怕……因为我相信:如果不能痛快地活,至少能够痛快地死!……也许是因为渴望解脱,渴望不再被想念……不再被要寻找自我、寻找她而焦灼……这世上有什么坎儿我迈不过?……可这次不同,这次太不同……即使回想一下那一幕……她被人带走、被人欺负……心如刀绞,就像有一把刀在一刀刀地在心上划口……
脑海里能浮现起那样的危险……让我从心底里害怕,让我感到自己无能为力……看到自己的不堪一击和脆弱……因为这一次我失去的……不是我自己的生命……而是然然……而是然然……’
七尺男儿心头明明有泪,却不能流。化作铁青脸色下遏制血液奔流的凸暴青筋、变成莫名力量去阻止,不再让内心怯懦或继续焦躁不安。后悔不会有用,等待就是等着接受命运的残酷和审判,他不会等的。
展开依拉汗拿来的地图,细细沉思和乌卓的前因后果。他曾从哪里来,又最可能往哪里去?他有多少人?带着廖冰然做什么?为什么不肯放了她?他和谁交好?冲出团团围困、几乎将被赶尽杀绝之后,还有谁肯帮助他?
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抚摩,如同那是一个女人青春的生命,在手掌的覆巢之力下被温暖、被掌握,亦被保护。脑海中清晰地分析出一条路线——公路——铁路——马道?——伊斯库托布柰草甸——托纳拉雪山——乌拉罕山谷——满提乌尔草原——阿拉山口——哈萨克铁布尔——中哈边境
“他不敢走公路,也不会走铁路,他自幼熟悉马道和山路,我了解他,”他指着伊犁正西部地图的一点,“从这里开始信号消失,这是伊斯库托;下一步的方向是托纳拉雪山,这座雪山海拔还算低,他们翻得过;之后再往西北经乌拉罕山谷,是骑马最好走的一段路。事不宜迟,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尽快赶到乌拉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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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逃亡行程中最后坐的车,是一辆破败不堪、有些年头的北京吉普。在草原上颠簸着开了大约2o多公里,直颠到我七晕八素,在车里乌里哇啦地干呕。
将近一天没有吃什么东西,亦没有休息,精神备受折磨、高度紧张,肉体亦疲惫不堪。我呕到几乎窒息过去,乌卓还算有点人性,半道停了一次车。
他是怕我吐在车里,恶心。其实我的胃里,哪儿有东西?
之后,又被他拽上车。
“你死不了!别磨蹭!快到了!”他吼着。
‘快到’也走到将近日落。夜刚刚拉下黑幕,气温就忽然下降,肌肤生凉。我的双手还浸在那一大袋子水里。我拼命地在里面活动手指,以为这样血液就不会僵滞。
我坐立不安的死去活来和蠢蠢欲动的双手,仿佛被克苏托看在眼里。他拿出手机打电话,不知用维语在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说完,又回头看了我的手一眼。
沿途经过的草原旖旎风景,如果不是因我被这伙亡命之徒劫持,绝对是另一番景色。因人迹罕至,山坡上的白桦林、白杨、枫树自然形成一丛丛、一簇簇,团结一致中亦姿态万千、各有千秋。有的野性浑然天成,原始粗犷;有的亦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美女,清丽脱俗。只是这一刻即使是天堂美景,我亦无心相赏。
吉普车终于将那绿色、清新的草原远远抛下,在一处山口停下。
司机下车,我亦被乌卓推下车。放眼望去,面前是一排骑马的男人。背或腰上都有或长或短的枪。这片土地野生动物活动频繁,游牧民族按法规允许随身带枪。但这牧猎器具亦会摇身一变而成武器。虽然有规定狩猎场的民用枪支不得带出相应场所,猎、牧民配的枪也不得携出牧区。但总有不法分子无视法律,装其空子。
马性很烈,亦很彪悍,在壮汉执缰的控制下仍不安分,依然脚步错乱、或奔腾不已。
吉普车告别我们,从来时路扬长而去。有人牵来几匹马。
乌卓一跃而上,别看胖,上马姿势却很矫健。他执了缰绳,高高在上地吩咐。
“克苏托!你带她上马!”
克苏托做个手势,一男人下马过来抛给他一个包裹。他立马打开,拿出一大块褐色的布料。
他的手伸向我的手,我本能地后退两步,周身无力,只有两只眼珠子依旧亮晶晶、滴溜溜,圆圆地瞪着他。
“想到这是什么了,是吗?”
他深凹的眼睛带了威胁的深意看我,“我给你换这个,包你的镯子。不想手被砍掉的话,就好好配合!”
一说这个,我就有点傻。疯狂点头表示我会好好合作。说实话,风越来越冷,我的手指几乎快被冻僵了。
他松了绑我双手的绳子,亦撤掉那冰凉的水袋。快速地将大块也许加了金属隔离丝网的布,将我的那只手及胳膊包得严严实实。看我敛神静气毫不反抗,嘴角忽然一咧,露出莫名怡然的一丝笑容。
牵过那匹无人的马来,“上马!”
六十一 戈壁逃亡4
混沌、蛮荒、一望无际的戈壁,似乎能通过她饱含生命激|情的、褐色冷峻的外表,展露它内心深处的喧嚣与渴望,它不是海,不如海深邃、发人深思,但它的心迹和喜好是坦露无疑、让人一览无余的。内在的冲动与激|情,化成了对强者的支撑,自然界‘适者生存’的定律是戈壁最坚定不移的抉择。软弱的、不堪一击的生命,已经在千百万年以前就被否定了,如同大海中的浪花,击打礁石之后只能化作无奈随水奔流而去的白色泡沫,就像美人鱼的爱情那般被阳光悄然蒸发。
只有坚硬得能扎透马靴的骆驼刺、周身长满不规则尖刺的格桑花臣服它的选择。
在这里,一切都是干燥的、坚硬的、粗粝的和变化不定的……它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深沉性格,任何生物都无法真正窥见它的内心。反而会因为这种未知,产生一种探秘的渴望,想深入、洞悉它复杂莫测的心理。
黄昏的天边夜幕下,一抹残红的月高悬着,漠然地注视着这片荒凉之地,带着几分冷然和压抑。夜风在满是顽强、干硬生命的上空肆意呼啸,让整个沙漠充斥了一股萧杀之气;唯有孤零零的砂岩默默地回味着这一切,品味着千万年前这里曾有的喧嚣和繁荣,而如今它只在心头一声叹息:到此一游的生命,轻易地即在砂砾中僵硬;而砂砾的心,在无辜而逝的脆弱中愈发冰冷!
这份荒漠的贫瘠,讽刺着富贵饱足时的,动荡、不安分的灵魂与贪婪的心。
今夜我只有沙漠,亦只有戈壁和冷清。满心的苍凉配上孤独的心境,恐惧和屈辱疲惫,已使我失去一切、两手空空。一生中第一次认识了自己是何等人物,我不过是一个渺小人物、无名之辈,手无寸铁,身无外物,过往的烟幕繁华,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在死神的恐怖威胁面前,黯然失色。我,除了我的身体发肤外,已经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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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的夜渐深了,每过一个小时,气温仿佛就降了好几度。为抓紧时间追上乌卓,以最快速度穿过夜晚的伊斯库布草原,一支由二十多个人组成的马队,正艰难地托纳拉雪山方向进发。
唐博丰是这支队伍的总指挥,马已经不停蹄地跑了几个小时,他伸手去抚马颈,马在微微出汗,它已经很累了。
累的不仅是马,还有人。
为抄近道,大家燃起火把,沿着山谷崎岖泥泞的马道,穿过沟谷丛林,在寒冷黑夜中行进。风在耳畔冰冷地吹,即使是身着豹皮的热血汉子,飞驰之下的手脚也略微感到寒凉。
到河岔口时,眼前出现三条不同方向的小道。虽然大方向没有错,但乌卓会选择从哪个方向逃走?
依拉汗和另一个哈萨克汉子自告奋勇探路,其他人就地歇息,吃点食物。
半个小时后,回来的人报告发现了马蹄印。二十几个人策马扬鞭,一同到达那段土路,前行半公里后却发现脚印消失了。面对着横空出世的一条大河,大家全都傻了眼。
“他们难道从这飞了?”
唐博丰手中紧紧握着马鞭,深远的目光在黑暗中遥望对岸。从不祈祷的心,第一次在这一刻企盼神灵指引。那那清澈见底的溪水在月光下波光粼粼,如同往日她温情的笑餍,在水中摇荡着碎裂成纹。
“方向没错,他们绝不可能改道。路不好走,而且也舍近求远。”他扬手挥出一鞭,指向河的对岸,“他们一定是脱鞋淌过河,之后又改道了。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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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他们不是亡命之徒,随这帮男人逃生的、我这样的弱质女流,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这群疯子,在这种夜黑风高的寒冷夜晚,居然骑马翻越了一整座托纳拉雪山!
山下是戈壁,随着海拔渐次增高,离白雪皑皑的峰顶也越来越近,饥饿加寒冷,已经使我再无体力支撑。我胯下的马大概是这里面最柔顺的一匹,它深知如果它再发一丁点脾气,我一定会坠下去,成为它的蹄下之鬼。
而马蹄之下的道路,在夜晚居然冻结为死硬的冰渣。一行人沉重的马蹄踏去,发出源源不绝的回响,打破雪山的寂静,让人联想到这声音在瞬间,能导致如瀑布般飞流直下的雪崩。
我整个人几乎弓趴在马背上,精疲力竭。身旁的克苏托止住了我的马。
他下马来到我马下,纵身一跃而上。牧民天生骑马,人马一体,不用马鞍也能飞驰如故。
他在身后揽住我的腰,让我的身体后靠,靠在他的胸膛之上。双手执起两匹马的缰绳,策马继续前行。
我没有任何反抗,是因为我如果要继续呆在马上,确实需要一个依靠。不可否认,他环住我的姿势虽然暧昧,但是至少他的胸膛、胳膊是温暖、散发着热气的。
而这一刻,我需要温暖、依靠。极度虚弱、疲惫的身躯一旦能够放松,马上进入了一蹶不振的状态。我整个人,身体和灵魂都瘫软在那匹马上,那个人怀里。
我睡着了。
六十一 戈壁逃亡5
等我醒来,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雪山上,在山下的戈壁。
这群汉子纷纷下马歇息,在空旷的砂石地上燃起了两三堆篝火。有的人举起了褡裢在喝水,有的在篝火上烤肉,还有人,在用帆布搭建帐篷。
已没有时间的概念,猜想应该已是午夜之后了。
而我,被放置在从马上卸下来的各种行囊堆上靠着,身上盖着一条灰色粗羊毛的毯子。
他们如此防范这只镯子,处心积虑地将它层层包裹,多少也让我明白:它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是我身上最重要最重要的东西。
它究竟是什么?追踪器吗?想到这一点,我心中风起云涌、百感交集。脑海里回忆起唐将它套在我手上的讳莫如深。如果这不是什么引爆的炸弹,那很有可能就是追踪器。
强迫自己平心静气、按捺下激动,不动声色地、轻轻闭上了眼睛。
装着梦呓、翻了个身,将身子转向背对着火光的位置,双手压在小腹下交握。
紧张的呼吸开始有丝紊乱——如果被他们发现,他们一定会拔枪杀了我!
闭着眼睛不做任何举动,听着周围的人声嘈杂,似乎毫无异样。
我的右手轻轻地伸入包裹的左手手腕,抠拉着那只镯子,亦推搓着那层包裹。举动如螳螂捕蝉般沉着、小心翼翼;亦如秋风吹落叶般寂静、细致。拨一下,停,耳朵仔细听听,再拨。
终于,镯子出了金属布的包裹。浓重的希望和喜悦溢上心头,但佯装沉睡的脸却不敢露出丝毫破绽。在戈壁风声呼啸中,装作睡得正熟。
而淌过冰冷的河水,正策马狂奔的唐博丰,忽然听到了手机响。
接起来,是dthird的电子搜救组。唐要求24小时监控信号,他们第一时间重获精确定位坐标,也第一时间向唐报告。
所有人喝住马停下。唐屏息听着对方的一字一句。
如果早一个小时,或者早半个小时,是不是命运中的苦难就会改写?从而将结果变成皆大欢喜?
但也许命运就是这样安排的,有时侯早哪怕一分钟,都是奢求……
挂了电话,调转马头,手中长鞭在空中挥出愤怒的嘶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