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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乐园 第 7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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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不能想办法离婚呢”

  “那有什么关系,即便不能离婚,我的身体也是自由的。”

  “周围的人会怎么看”

  “我不管,爱怎么看就怎么看。”

  凛子的无畏精神感染了久木,他也这样来给自己鼓劲儿。

  从二月到三月初,久木过得很不踏实。

  妻子提出离婚后,久木偶尔回趟家,双方没有正面冲突,表面上还是那样淡淡地过日子,有时竟忘记了离婚这档子事。

  久木偶尔猜想,妻子会不会又后悔了。

  离婚协议书是妻子从区政府领来的,她在协议书右下角,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久木文枝”,并盖了章。久木只要在旁边签上自己的名字,盖上章,就算离了婚。

  原来离婚如此之简单,久木感慨不已。

  如果签个字就算分手的话,那么二十几年来苦心构筑的又是什么呢

  和久木的优柔寡断相反,妻子则是干脆利落他说办就办。

  “我把它放在桌上了,回头你签上字就行了。”

  第二天早上,妻子对他重复了一遍,久木受到了新的刺激。

  难道妻子对过去就没有一点儿留恋和怀念吗,简直是个无情无意的冷冰冰的女人哪。

  他忍不住给女儿打了电话,女儿说“在下决心以前,妈妈苦恼了很长时间呢。”

  女儿很同情母亲。

  这么说在妻子苦恼时,久木外出逍遥,等到发觉时已错过了时机,想弥补已经来不及了。

  久木还是不想在上面签字,协议书就放在抽屉里,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这件事凛子也知道。一天拖一天的心情,就如同被判刑的罪犯,刑期被一天天拖延下去一样。这样的状态使他心烦意乱,工作也受到了影响,还不如趁早签了字,也落个轻松。

  大男人在离婚之际,拖泥带水最让人瞧不起,久木不断地对自己这么说,可是每当拿起那张纸时,就是签不了这个字,总想拖到明天再说。

  离婚虽然拖延不决,久木的实际生活上却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以前总是想方设法找借口外宿不归,觉得自己犯下了十恶不赦的的罪孽,现在全无这些顾虑了,反正是要离婚的人了,干什么都名正言顺了。

  随着外宿的增多,久木的内衣鞋袜衬衫领带等等随身用品一点点从家里转移到涩谷来了。

  凛子的衣服也在不断增多,为此他们添置了衣柜,以及洗衣机和烤箱等家电。

  下班时久木总是不由自主地往涩谷方向去,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打开门进了房间了。

  有时凛子还没来,久木一个人坐在被家具充塞得更加狭小的房间里,心情非常宁静,同时也感到有种难以排遣的焦虑,他自言自语着:

  “今后怎么办呢”

  久木怀着对未来模模糊糊的不安,得过且过,将错就错地一天天过了下去。

  三月中旬以后,久木的心情仍然处在仿惶不安之中。

  这种心绪既来自离婚问题上优柔寡断的矛盾心态,也与春天特有的忧郁天气有关,此外还受到躺在病床上的水口的影响。

  久木去看望水口是三月中旬的“桃始笑”那一天。

  “桃花开始笑了”即桃花盛开的季节,医院门口摆放着一簇簇鲜艳的红梅和白梅。

  下午三点,在水口妻子指定的时间来到医院,她已在等候久木了,先把他领到了接待室。

  前些日子,久木就想来看水口,她没同意,请他过一段时间再来。

  “总算做了手术,精神好多了。”

  水口的妻子表情黯淡他说。

  久木有种不祥的预感,就问了一下病情,据医生说,虽然切除了肺部的癌细胞,可是癌已经转移,所以,最多只能活半年左右。

  “他本人知道吗”

  “没告诉他,只说是做了手术,没事了。”

  水口的妻子请久木到接待室,就是为了先说明一下这方面的情况。

  “请多关照。”

  久木点点头,走进了病房,水口马上招呼道:

  “好久没见了,欢迎欢迎。”

  水口微笑着,精神还不错,只是脸色略显苍白。

  “听说你要做手术,一直没敢来。”

  “唉,真是倒霉呀,不过,已经好多了,放心吧。”

  水口让久木坐到他的身边。

  “你的气色不错嘛。”

  “光是手术倒没什么,一吃抗癌药就没有食欲了。我估计下个月就可以出院了。”

  久木突然想起了水口妻子的话,装作若无其事地说:

  “早点出院吧,你不在的话,马隆那边没人管哪。”

  “不要紧的,少我一个人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水口的头脑很清楚。

  “身体真是不可思议,心情沮丧的时候准得病。”

  “是去年年底得的吧”

  “我和你曾经说过,那时我特别消沉,对自己一下子失去了自信,心情郁闷,觉得身上不舒服,到医院一查,结果得了癌症。”

  水口是去年十二月从总社突然被调到分社去的。

  新年后,刚刚正式当上了分社的社长就得了病。

  “也许是这次调动引起的病变。”

  “不至于吧。”

  难道说对工作的热情和紧张感能够抑制癌细胞吗

  “我真羡慕你,总是那么有活力。”

  水口躺在床上,目不转睛地望着久木。

  “我真应该像你那样痛痛快快地玩儿就好了。”

  “出院以后也可以的。”

  “晚了,人总要衰老死亡,应该趁着能做的时候做。”

  久木看见水口那布满细小皱纹的眼角上有些湿润了。

  三十分钟的探视之后,久木走出病房,内心被紧迫感和激动所占据着。

  和自己同龄的人得了癌,正濒临死亡,怎么能使自己不产生紧迫感呢尽管也经历过同龄人或比自己年轻的人的去世,然而多年来一直很亲密,一同并肩走过来的朋友的病倒,不能不使久木感触颇深。

  久木一想到自己也上了年纪,不再年轻了,就有一种紧迫的感觉。

  而水口那句“人应该趁着能做的时候做”,则打动了久木的心,使他激动。

  水口在死神面前后悔没能充分享受生活,在别人眼里,他总是那么劲头十足,活得那么充实的样子,可谁又知道他心里埋藏着多少无奈啊。

  或许是工作方面,或许是感情方面,总之对于现在的水口而言是追悔莫及的。

  人的一生无论看上去多么波澜壮阔,在到达终点回首往事时,却显得如此平平庸庸。当然,哪种活法都会有遗憾,不过,至少不应该在临死的时候,才想到“糟糕”,“应该早点做”等等而悔不当初的。

  久木又想起了水口诉说后悔时那浮现在眼角的泪水。

  久木不愿意就这么遗恨终生地死去,忽然间,凛于的身影又出现在久木的脑海里。

  现在和凛子的恋爱对久木而言正是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也是唯一的动力。人常说,要像女人那样倾注全部热情。无论工作还是爱情,对于人的一生来说都是重要的,值得倾其所有精力的。现在自己正倾尽全力为要独享一个女性的恋情。想到这儿,久木心里涌起了一股热潮,他的心飞向了凛子等待着他的地方。

  这是个天气荫郁的下午,日历上叫做春荫。

  含苞待放的樱花已压满了枝条。

  久木乘着电车赶往他和凛子的住所。

  现在是下午四点半,跟同事说是下午去医院看水口,所以不必再回办公室去了。

  今天早上,跟凛子打了个招呼,凛子说她要回趟娘家,五点以前来涩谷。

  久木下了电车朝公寓走去,连跑带颠地穿过走廊来到房门口,打开门一看,凛子还没来。

  五点了,凛子看来要晚会儿到了。

  久木打开窗帘,开开空调,躺在沙发上。

  这时候,公司里的人们还在伏案工作。

  只有自己逃出了那里的紧张气氛,来到一个不为人知的房间里等着他的女人。

  久木满足于这种神秘的感觉,打开电视,正在重播一个电视剧,在上班时间看谈情说爱的电视剧,在久木还是头一次。

  久木漫不经心地看着电视,时间一点点过去,已经五点四十五分了。

  凛子今天怎么这么晚呢。会不会在路上耽搁呢。

  要是迟到三十分钟或一个小时的话,得好好惩罚她一下。

  正一个人胡思乱想的时候,门铃响了。

  凛子终于出现了,迟到了近一个小时。

  一见到凛子,久木想好的种种惩罚就只停留在嘴上了。

  “怎么这么晚呢”

  “对不起,娘家事太多。”

  今天凛子穿一身淡黄色套装,领口围着雅致的围巾,手上拿着大衣和一个大纸袋。

  “晚饭在哪儿吃”

  凛子一边打开口袋一边说:

  “我在车站的商店买了一点东西,就在这儿吃吧。”

  久木当然没意见。在这儿自由自在,还可以和凛子逗笑。

  “你晚了一个小时。”

  久木正要从后面搂抱在厨房里忙着的凛子,被她拦住了。

  “刚才我把猫送去了。”

  “你母亲那儿”

  凛子点点头。

  “被妈妈骂了一顿。”

  “为了猫的事”

  近来凛子经常不在家,把猫扔在家里太可怜了,她又不想请丈夫帮忙,所以想放在娘家。

  “妈妈喜欢猫,放在她那儿没问题,只是妈妈问我为什么这么做”

  “是不是以为你家地方窄或不让养宠物”

  “不是,问我为什么老不在家,连猫都没工夫养。”

  自己有家,却把猫送出去是有些不自然。

  “妈妈知道我经常出门,她说,那天晚上给我打电话我不在家,那么晚上哪儿去了”

  事态越来越严重了,开始波及到娘家了。

  “我几欢想跟妈妈说,可是怎么也不敢”

  父亲刚去世不久凛子实在不忍心再提起夫妻不和的事。

  “不过,妈妈好像知道了。”

  “知道我们的事”

  “从去年秋天开始她就有点怀疑,正月和你见过面后,她也很注意我。”

  “她说什么了”

  “她说,你该不会是喜欢上别人了吧。”

  “你说什么”

  “当然说没有啦。可是妈妈是个很敏感的人。”

  久木没见过凛子的母亲,但从凛子的话里,感觉是一位典型的出身于横滨传统商人家庭的气质不俗的女性。

  “上次我没参加侄女的婚礼,就被妈妈数落了一通。后来还说过我几次,三天前夜里给我家打电话,我也不在,所以”

  “她说是晴彦来接的。”

  “谁是晴彦”

  “是他的名字啊。”

  久木还是第一次知道凛子丈夫的名字。

  “他在电话里对妈妈说,我今晚大概晚回来。”

  “晚回来”

  “他没说我不回来,可是从他的话音里妈妈也猜得出来。”

  “妈妈特别喜欢他,她说要是我在外面做什么不正经的事,对不起父亲”

  “可是”

  久木不知该说什么,又坐下了。

  “不能总是这么瞒下去啊,说出来,或许会得到理解的。”

  “我说了。”

  “都说了”

  凛子使劲儿点了点头。

  “父亲刚去世时,怕妈妈担忧,今天算说清楚了。”

  “后来呢”

  “妈妈开始的时候还静静地听,越听越生气,最后哭了起来。”

  从凛子断断续续的诉说中,久木仿佛看到了凛子母亲那伤心的样子。

  “妈妈原来只是猜测,我承认了以后,她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她说,我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个不知羞耻的女儿”

  久木什么也没说,只顾听凛子往下讲。

  “她说这件事太见不得人了,对谁也不能说,包括你哥哥和亲戚们。你父亲肯定会在坟墓里伤心的。妈妈说着哭了起来,然后问我,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凛子顿了顿说:

  “我觉得说什么妈妈也不会明白的,就没说话,她又问,那个人是哪儿的。”

  “你怎么说”

  “我也说了你的名字,瞒是瞒不了了。”

  凛子眼里闪着泪花。

  “现在我失去了一切了。”

  听到这句话,久木不由得抱紧了她。

  凛子已失去了家庭和丈夫,现在又失去了最后的壁垒娘家的母亲,可以依赖的只有自己了。久木心中顿时涌起了一个热切的念头,死也要保护这个女人。

  凛子现在唯一可以信赖的只有这个男人了,她扑到了久木身上,紧紧抱住了他。

  由紧密连带感而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依偎着往卧室走,就像从空中坠落一般,双双倒在床上。

  弹簧床轻轻颤动着,男人亲吻着女人被眼泪润湿的眼睛,她颤动的睫毛慢慢平静了下来,男人品味着带点咸味的泪水。

  久木想要吸干女人满眼的泪珠,来安抚她的悲伤。

  尽管这样并不能改变目前的困境,却可以平复心灵深处的哀伤和痛苦。

  几分钟后,直到眼泪被男人吸得痕迹不留,凛子终于从失去丈夫和母亲的悲伤中恢复了过来,藏匿在体内的热烈情感渐渐复苏了。

  “我要你”

  即使这是逃避一时的手段,女人也要把自己完整地交给男人。

  凛子面相柔和,五官小巧玲戏,搭配得很和谐。此时此刻,这个引起男人好奇心的甜甜的脸庞,忽而似在哭泣,忽而露出微笑,忽而又仿佛痛苦不堪,真是变化多端,魅力无穷。

  正是为了欣赏这一娇柔妩媚,勾人魂魄的表情,男人才倾其全部精力,尽力控制着节奏,奋力而搏的。

  凡事终有完结时,疯狂的男女之爱终于接近了尾声。

  只是这个终结不是由于女人,而是由于男人有限的性。如果任凭女人所欲的话,男人就会沉溺于其无限的性之中,被驱赶到死的深渊中去。

  现在的静寂,是男人精疲力竭的结果,并不是女人从愉悦的阶梯上自动下来的。

  一切都终结后男人折尽箭戟的瘫在那里,女人得到充分满足后,更添迷人的风韵,丰腴肉感的肢体飘浮在欲海之上。

  久木已多次亲身体验过这一结局,早已不再惊叹了。然而,这次却完全将自己置于对方的操纵之下了,久木不由恐惧起来。

  照这样下去,早晚会完全顾从女人的意志,迷失在快乐的世界里,最终被拽入死亡的陷井。

  心满意足的凛子对心神不安的久木说道:

  “简直棒极了。”又说,“真想让你就此把我杀了”

  只有成熟的女性才会在快乐的顶点想到死,男人难以体会这种快乐。即便有个别人能体会到,也只限于某种变态的行为,正常的男人几乎不可能达到那种程度的性满足的。

  久木过去一直这样看的,现在仍然没有变。他有时觉得性和死与自己完全无缘,有时又觉得近在比邻。

  不论和女人也好,自慰也好,在那一瞬间的快乐之后,总是留下无法形容的倦怠,仿佛所有的精气都被吸干了似的,浑身虚脱,也许这就是与死亡相联结的序幕吧。

  从年轻时就百思不解的是,那么猛烈而疯狂的男人,为什么会一下子就可怜地萎缩安静下来了呢

  他曾经为此焦躁自责,现在觉得身体的萎缩与精神上的坠落感是那样的接近于死的感觉。

  难道这就是大自然对男人的昭示吗。女人是在充足的快乐中梦见死,男人则是在坠落下去的虚脱感中被死所缚,真是天壤之别。

  这就是无限的性和有限的性的差距吧。或者说,是肩负着养育新的生命的女人和只要播下种子便完成使命的男人之间的差别吧。

  久木沉思着,凛子将灼热的身躯从身后贴了过来。

  “我真害怕。”

  “你以前也说过。”

  凛子点点头。

  “这回又是一种害怕。就好像会死过去似的”

  “死过去”

  “是的,觉得死一点也不可怕了,我真为自己害怕”

  凛子的话似乎有点矛盾,不过,在性的顶点会感觉到死的诱惑,却是千真万确的。

  “我可不希望你死。”

  “可是,我觉得够了。活到现在知足了。”

  凛子的声音越来越清亮。

  “现在是我的顶峰,是我人生的顶峰。”

  久木不解,凛子又说:

  “难道不是吗,我爱你爱得刻骨铭心,就是死也瞑目了。”

  “你才三十八岁呀。”

  “差不多了,足够了。”

  凛子一直很在意自己的年龄,还说过,自己已经老了,死也无所谓了等等。

  然而,在已有五十岁的久木眼里,她还很年轻,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想到这儿,久木说道:

  “上年纪也有上年纪的乐趣啊。”

  凛子摇着头,

  “也有人这么对我说,可是我觉得到此为止就差不多了,再话下去就走下坡了。”

  “不能光注意外表啊。”

  “话是那么说,可是,对女人来说上年纪是很苦恼的。不管费多大劲儿,也越来越遮掩不住衰老的,现在已经到了临界点了。”

  “干么说得那么严重呢”

  “我也不愿意这么想,可是每天都得照镜子吧,每次都发觉眼角又多了一条皱纹,皮肤松弛,越来越不上妆了。自己知道得最清楚,嘴上不愿意说出来,尤其不愿意对喜欢的人说。”

  “那你怎么还跟我说”

  “我不想说,可又想让你知道现在是我的颠峰时期。”

  久木扭过头来,凛子微微露出了自己的胸部,

  “自己说有点可笑,可是现在的我是最美的,多亏了你,我的头发和皮肤很有光泽,胸部也还丰满”

  这个时期,正如凛子所说,她的皮肤更白了,润滑而柔软,浑身充溢着二十多岁女性所没有的甜美和妖艳。

  “在你的滋润下,我变了。”

  久木情不自禁地去抚摸那丰满的胸部,凛子小声说:

  “我是要你牢牢记住现在的我。”

  凛子的话好像在暗示什么,前后自相矛盾。

  她一面说自己现在最美,是人生的顶点,一面又说死也不在乎;一面说皱纹增多,皮肤松弛,一面又说现在是最好的时候,要记住现在的我。

  如果现在最美好的话,应该想法继续维持下去才对呀。

  “你为什么这么拘泥于现在呢”

  久木一问,凛子用疲惫的语调说道:

  “我崇尚刹那间的感觉。”

  久木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了“刹那间的”这几个字。

  “我也觉得你有那么点儿”

  “对我来说,现在最重要。不抓住现在的一瞬间,以后过得再好也没有意义。

  这就是人生啊。“

  “也许你说得不错。我没想到你会有这种想法。”

  “这都是由于你的缘故。”

  “是吗”

  “认识了你以后,我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你是说只需要把握现在”

  “对,性本身就是为了瞬间的快感而燃尽所有的能量,所以说现在最重要,现在就是一切。”

  看起来凛子的刹那主义是性感觉深化所引起的结果。凛子又说道:

  “现在不做,明天再说,或者明年再说,这样下去什么也做不成,我不愿意为此而后悔。”

  听了凛子的话,久木又想起了水口。

  站在凛子那一套刹那主义的立场上,会怎么看待一门心思工作的水口的生活方式呢

  久木简短地说了一下水口的病情,

  “我去医院看望他时,他为没能充分地享受人生而后悔不已。”

  “他的心情我能理解。”

  凛子悄悄地倚在久木胸前,

  “你后悔吗”

  “不,不后悔。”

  “太好了。”

  凛子的前额紧抵着久木的前胸。

  “我们都不后悔,对吧”

  “当然了。”

  “还是现在最美好啊。”

  久木点点头,想到了自己的年龄。久木已过五十岁,比凛子大得多,对男人来说。现在是最后的辉煌。

  以后不会有太大的升迁和提薪了,再没有可以引以为荣的事了。

  作为一个男人,应该从雄性的本能出发追求情爱,为了能够品尝到为爱而活的真实感受,现在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

  “我也变了。”

  “什么变了”

  “很多很多。”

  凛子确实变了。她原来在性的方面并不是这么贪婪的女人,对性缺乏兴趣,冷漠纯洁得令人难以置信。是久木使这样的女人像花朵一样盛开,引她进入了性的乐园。凛子半带羞涩,半带懊侮地责怪过他,对此久木是完全乐于承受的。

  反观自己的内心,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受到了凛子的巨大影响。在性的方面,久木引导凛子觉醒,同时自己也深深地沉溺其中了。教授对方的途中,被其魅力所吸引,现在已到了无法回头的境地了。

  不仅是性的世界,从工作到家庭,和妻子的感情的破裂,不能不说是凛子的作用。凛子越是把自己的全部赌注押在爱情上,久木越是不能无视这一切,以至自己也陷入同样的困境中去了。

  在人生态度上,久木渐渐开始倾向于要全力以赴地把握现在的刹那主义,这也是凛子的影响。

  本来以为自己比凛子年长,一切都在自己的支配之下,现在才发觉他们的位置已经互换了,被支配的是男人自己了。

  “原来如此啊”久木叹了口气,凛子诘问道:

  “你怎么啦”

  久木想的是,二人日渐被周围所疏远,所驱赶着,在这一体验中,本想操纵对方,却反而被对方所牵引,他在惊讶之余不觉发出了叹息,却不是在唉声叹气。

  事到如今也只能听其自然了,久木为如此自暴自弃,自甘堕落的自己而惊讶,而叹息。

  “我现在的心情好得很。”

  夜正阑珊,从黄昏到现在两人一直没有下床,他们感觉这样全身心都得到了放松。

  突然,电话铃响了。

  凛子一下子抱紧了久木。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个电话,他们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可是电话为什么响个不停呢。难道有谁知道他们在屋里而打来的吗

  铃声响到第六声时,久木欠起身,凛子抓住他胳膊说:

  “别去接”

  响了十声后,咔的一声不响了。

  “会是谁打的呢”

  “不知道。”

  久木心里嘀咕起来,妻子决不会知道这个房间的。家里会不会出什么事呢

  久木每次外宿不归时都记挂着家里。

  他总担心自己不在家的时候会发生不吉利的事,或是家人得了病,或出了交通事故等等,以前自己的去向都不瞒着妻子,可是,自从和凛子一起出去以后,就常常隐瞒去的地方,或随便编个饭店的名字。

  万一发生了事故,联系不上就麻烦了。

  这种情况下,打手机最方便,可是和凛子约会时,久木一般都把它关掉,不想让公司和妻子打扰他们。

  所以只要久木不打电话,就不知道家里的情况,因此这个电话使他有些担心。

  凛子也同样的不安。

  且不说关系冰冷的丈夫那边,万一娘家的母亲有什么事,凛子也无从知晓。

  这种别人无法和自己联系,只能自己跟别人联系的单行道,是外宿的男女最担忧的了。

  既然抛弃了家庭又何必在意这些呢,这只能说明他还没有把家彻底抛开。

  久木问凛子:

  “你告诉过别人吗”

  “谁也没告诉呀。”

  那么肯定是有人打错电话了。

  久木这么跟自己解释着,可是他们的好兴致已经被电话铃给破坏了。

  “咱们起来吧。”

  久木说道,凛子撒娇他说:

  “我还想出去玩玩儿。”

  他们二月中旬去日光之后,一直是在涩谷约会。虽说这个房间很适于幽会,可是像刚才那样来个电话,就会觉得心神不定,仿佛被人监视着似的。

  “好的,过几天樱花就开了,咱们去赏花,住可以赏花的旅馆。”

  “太好了,我真高兴。”

  凛子高兴得啪卿啪卿地拍打起久木的胸脯来。然后,倏地把手伸到他的脖子上,

  “不守信用我就掐死你。”

  “被你掐死死而无憾。”

  “好吧,那就掐死你吧。”

  凛子双手扼住了久木的脖颈,马上又放开了他。

  “噢,对了,那个阿部定的书,还没给我看呢。”

  那本记录审问阿部定内容的书,大家都爱看,现在不知在谁那儿呢。

  “去赏花时,我把它给带去。”

  久木又道:

  “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久木伏在凛子耳边悄声说道:

  “我要你把那件大红的内衣带来。”

  “要我穿吗”

  “对。”久木对犹豫着的凛子命令道。“不然,不带你去了。”

  “知道了”

  凛子的声音懒懒的,她的嘴唇微启,犹如春荫时节散落的花瓣。

  空 蝉

  俗话说“梅雨过后热十天”。

  梅雨季节刚过之后,天气会霎时变得酷热难耐,持续多天高温不下。日历上把七月下旬从桐始结花梧桐开花到土润溽暑土地湿润天气闷热,这段时间叫做大暑季节。

  东京从一大早就太阳高照,白天的气温超过了三十度,夜里也不下二十五度。

  刚刚人们还在叹息梅雨季节的荫郁不堪,一下子适应不了突然造访的阳光,被高温晒得像打蔫的花一样,抬不起头来。

  同样是夏天,梅雨和大暑的转换之大,就像两个季节一样,实在不可思议,因此,人们的心情随之急剧变化也在情理之中。

  梅雨时的荫雨连绵容易使人心情郁闷,一到梅雨过后,阳光普照时,荫郁的情绪便一扫而光,变得活跃了起来。

  这样明显的变化只会出现在小孩儿和年轻人身上,成人们是不会因为盛夏的太阳高照,而有太大变化的。

  电车里挤满赶往公司去上班的人,大都穿着短袖衬衫,外衣拿在手里,不停地擦着脸上的汗水。

  上午温度就突破了三十度,车站地下街的角落里,垂挂的广告上,女士裸露的肩头都能看到暑热的痕迹。

  在这样一个酷热的下午,久木被清到公司董事的办公室,常务查事小田给他看了一封信。

  “你看,突然收到这么一封信。”

  久木从桌上拿起了那封信,信是用电脑打的,最上面一行粗黑的字体写着:

  “久木祥一郎简介”

  简介即是关于久木的情况介绍,这是怎么回事呢

  久木莫名其妙地打开一看,首先看见了“近二年的罪状”这个标题。

  久木的心一沉,飞快地看了下去。

  “贵杜原出版部长久木样一郎,于前年年底,利用去东日文化中心讲课的机会,强行接近当时在该中心任书法讲师的松原凛子,明知对方是有夫之妇,却三番两次给她家里打电话用花言巧语勾引她。”

  看着看着,久木的心剧烈跳动起来,手也出汗了。

  到底是谁写来的呢,这封信很明显是为了某种目的的恶语中伤。

  久木慌忙看了一眼小田董事,见他坐在椅子上,若无其事地抽着烟。

  好奇心促使久木硬着头皮往下看。

  “去年正月以后,当事人一再叫她出去幽会,终于在同年四月,将她骗入都内的饭店,强迫发生关系,施以淫行。”

  看到这儿久木不由攥紧了拳头。

  这种寡廉鲜耻的文章简直让人无法卒读,久木真想把它撕碎烧掉,可是在董事面前只好忍住气,接着看下去。

  “其后,当事人利用家庭妇女的单纯,威胁说如果不和他见面,就告诉她丈夫,强迫对方满足他的种种性要求。特别是今年四月,令其穿上红内衣,进行变态的性行为,并拍摄了许多照片,甚至,将其软禁起来不让回家。”

  这不仅是中伤,简直就是恫吓了。不论是谁写的,总之是对自己怀有满腔仇恨的人所写的极其卑鄙无耻的挑战书。

  久木克制着满腔愤怒和厌恶继续往下看。

  情里还说,久木诓骗别人的妻子与他同居,现在租下都内某公寓的一间屋子,夫妇一样住在那里。现已导致女方家庭的崩溃,忠厚老实的丈夫身心受到了巨大伤害,云云。

  最后以“这样的无耻之徒,贵公司竟然委以要职,信任有加,不能不让人对贵公司的经营态度产生疑问,务请查明当事人应负的责任。”结束了全文。

  看完了信,久木刚抬起了头,董事就马上离开了座椅,坐到久木对面的沙发上。

  久木等董事一落座,低下头说了一句:

  “非常抱歉。”

  这种内容的信,寄到公司的上司手里,不管怎么说,只能怪久木自己不谨慎。

  因为这种无聊的事打扰董事的工作,实在太不应该了。

  “这是突然寄到我这儿来的。”

  董事似乎在解释为什么先拆开了信,其实信封上本来就写着“分管调查室领导亲启”。

  “当然我并没有听信其一面之词。”

  董事又点了一支烟,

  “你觉得是谁对你怀有这么大的仇恨呢”

  不寄给久木本人,而是直接寄给公司的董事,很说明问题。

  “能猜到是什么人吗”

  久木挨着个猜测起来。最清楚知道他和凛子关系的只有衣川,他不会干出这种事的。其他同事多少知道一些,但不可能那么详细,再说对已经被降了职的人,落井下石也没多大意思。

  “大致能猜到一点儿”

  对他和凛子的关系知道得很详细,有可能写这种信的只有两个人。

  即自己的妻子或者凛子的丈夫。

  见久木沉思不语,董事说道:

  “我个人觉得这是无聊之举,可是既然寄到公司来了,也不能完全不予理睬。”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久木抬起头来,董事避开他的目光说:

  “当然这牵扯到你的私生活,不便过多干涉,可是对方非要公司表明态度的话”

  “怎么样”

  “我想先听听你对这封信怎么看。”

  “当然可以”

  这封信的内容十分卑鄙,满篇胡言乱语,充满了恶意。对这些中伤他可以和凛子一起坚决否认。

  可是,要说究竟有没有这回事,就不好解释了。像信上说的那样强迫对方发生关系纯属胡言,然而和有夫之妇的凛子关系亲密却是事实。

  “我觉得完全是对我的人身攻击,故意夸大其词,恶意诬蔑。”

  “这种做法一般都是为了要攻击,陷害对方,所以你说得也有道理。”

  “我绝对没有逼迫或软禁过对方。”

  “这我知道,你也不像那么胆大包天的人。”

  董事半嘲笑他说道。

  “可是和这个女人关系亲密是确有其事吧。”

  见久木不置可否,董事掐灭了刚抽了两口的烟,

  “收到这封信后,我暗中在公司里了解了一下情况。”

  “关于我吗”

  “当然信的详细内容是保密的,据说你的确离开家和她同居了”

  这一定是铃木或其他同事跟董事说的了。

  “没错吧”

  久木还是缄口不言。

  对同一件事的看法会因人而异。

  久木一直认为他和凛子的爱,是至死不渝的,连神灵也阻止不了的纯情之爱。

  然而换个角度看的话,就会被简单判定为不正当的,越出常规的极不道德的行为,再加上勾引淫乱变态等等卑劣而夸大的词语,更给人以下流污秽的印像。

  他和凛子总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看问题,而忽略了一般人的看法。

  久木反省自己的时候,董事苦笑道:

  “你还真有桃花运呢。”

  “不,不是”

  “了不起,我什么时候也能摊上这么一封信哪。”

  董事的笑声里含着嫉妒和揶揄。

  “好了,这封信就交给你吧。”

  董事说着把信封递给了久木,等久木把它塞进了口袋后,口气马上严肃起来:

  “还有件事跟你商量,和这事没什么关系,公司想调你到共荣社去。”

  久木没听明白,反问道:

  “共荣社”

  “从九月份起去那儿也行啊。”

  共荣社是负责商品管理或流通部门的分社。

  “让我去那儿吗”

  久木叮问道,董事缓缓点了点头,

  “对你来说可能有些突然,这是因为你负责的昭和史的发行预测不大乐观。”

  “是吗”

  “这样一来,你就空闲了。”

  董事的话真是出乎久木的意料之外。

  久木看了一眼窗外的浮云,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把脸转向了董事。

  “昭和史的计划不顺利是什么原因呢”

  “当然,公司方面没有意见,并对你的出版计划进行了认真的研究。不过,你也知道目前的形势,文文社为了销路的问题,费了好大的力气,现在多数意见认为应该暂停。”

  在当前这个远离铅字的时代,出版二十多卷的全集确实要冒很大的风险,可是久木的计划是以人物为中心来回顾昭和史,这一点与其它出版社同类书籍有所不同。

  “已经定了吗”

  “很遗憾,前几天的董事会上决定的,我个人觉得应该尽量保留一下”

  董事的口气似乎很遗憾,实际上他又为此做了多少努力呢,久木越听越怒不可遏。

  “这次调动是因为昭和史的计划被取缔的缘故吗”

  “不光是因为这个,我觉得你也有必要了解一下流通方面的情况。”

  “这我明白,可是我一直搞的是编辑工作,其它方面根本没干过。”

  “今后还是都涉足一下比较好。”

  董事煞有介事他说道,可是,久木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单单自己被调到毫不相干的部门去。

  “说到底还是因为那封信吧”

  “不是,我们公司是不会受这种个人的事情左右的。”

  董事否认道,但是不能让人信服。

  “让我先考虑一下吧。”

  久木说完离开了董事的屋子,回到了调查室。

  房间里静静的,室长铃木以及全室的人似乎都在等着久木。

  久木故意提高了嗓门,打破了冷场。

  “我要和大家告别了。”

  村松和横山立刻回过头来,铃木低着头,没有反应。

  久木朝铃木走过去,点了一下头说:

  “刚才董事跟我说,要我从九月份开始去共荣社。”

  铃木慢慢抬起头,眼睛看着别处。

  “理由是因为董事会上决定中止昭和史的计划”

  久木感觉到大家的视线都投向了自己,平静地问道:

  “想必你早已知道了吧”

  “这个”铃木摇了摇头,接着抱歉地说:

  “听说有这个可能,没想到这么快。既然董事会决定了的事”

  久木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封信,放到铃木面前,

  “有这么一封奇怪的信寄到公司里来了。”

  铃木扫了一眼,便挪开了目光。

  “不好意思,我的事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我不清楚这封信。”

  铃木也许没有看到信的内容,但作为调查室的负责人,对上司的询问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是毫无疑问的。

  “很可能就是这封信导致了这次调动的。”

  久木明知说也白说,可是心里憋的慌,一吐为快。

  久木一下班就直接回涩谷去。

  一般突然被告知调动工作之后,都想和好朋友喝喝酒,发发牢骚,聊一聊今后怎么办。

  可是现在的久木没有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调查室的同事们最亲近了,然而铃木和董事关系接近,近来村松横山和他也疏远了。这方面的心事最适于和同期入社的朋友聊,他们又都在营销和总务部门,隔得太远。要是水口还活着的话,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再说牵扯到女性问题,男人之间不太好说。所以真正可以交心的就只有凛子一个人了。

  久木回到住处时,凛子正要做晚饭,见他这么早回来很吃惊,就说“我马上做饭。”久木拦住她,把信递给了她。

  “这是今天董事交给我的。”

  凛子接过信看了一眼,惊讶地问:

  “这里面写的什么”

  “你看看就知道了。”

  凛子看着信,脸色越来越僵硬了。看完后,脸白得像纸一样,气愤地嚷道:

  “太不像话了。”

  又转向久木问道:

  “是谁写的”

  “你觉得会是谁”

  “是对你怀恨在心的人。”

  凛子怔怔地想了一会儿又说:

  “难道会是他”

  凛子和久木所想的是似乎是同一个人。

  “是我”

  虽然没说出“丈夫”这两个子,久木也都明白。

  “不过,应该还有一个人。”

  “你那位”

  凛子也没有说出“妻子”,她凝视着远处,说道:

  “她不会的”

  确实,久木的妻子对他与其说是怨恨,不如说是失望,所以才主动要求离婚的。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把丈夫的外遇密告给公司呢

  而凛子的丈夫一直不想离婚,他对夺走妻子的久木怀有强烈的愤怒和憎恨。

  “他非常清楚咱们相识的经过,也只有他才知道红内衣的事。”

  “他胡说什么你拍了照片,其实都是他自己干的呀。”

  “从用语和内容来分析,都像是他写的。”

  凛子攥着信骂到:

  “太卑鄙,太恶毒了。”

  “给我寄来就好了。”

  “他就是为了让你难堪,狡猾死了,我绝不原谅他。”

  不知为什么,凛子越是怒气冲天,久木越是冷静下来了。

  到刚才为止一直是久木一个人在生气,现在凛子和他一起生气,久木得到了安慰,反倒想起凛子的丈夫来了。

  “我得问问他怎么回事。”

  凛子说着就要去打电话,久木止住了她,“等一下”

  事到如今,凛子就是骂他丈夫也无法补救了。

  久木让激动的凛子坐在沙发上,对她说:

  “今天上司踉我谈了,要我到分社去。”

  “是吗”

  “是公司下属的负责商品管理和流通的共荣社。”

  “为什么调到那儿去,你手头不是有工作吗”

  “由于中止了我所从事的昭和史的计划,所以没有事可干了。”

  “真没想到,去那儿以后会怎么样啊”

  “我对那方面很生疏,不知道会怎么样,可能不会太轻松。”

  “那就没必要去。”

  凛子端详着久木的脸,

  “你也不愿意去吧”

  “当然”

  “那就明确拒绝好了。”

  凛子说得简单,上面决定了的事,下属是不可能拒绝的,

  “不行吗”

  凛子的目光又落到了那封信上。

  “会不会和这封信有关系呢”

  “说是没有关系”

  “到底有关系没有呢”

  “不太清楚,似乎有点影响。”

  “简直太可恨了。”

  凛子抓住久木的手摇晃着,

  “这不正合了他的意吗。他的目的达到了,你吃了大亏,你就甘心吗”

  不甘心又有什么办法呢。久木苦苦思索的时候,凛子坚决他说:

  “坚决拒绝,不行的话就辞职算了。”

  久木直勾勾地望着凛子反问道:

  “这样好吗”

  今天,当董事提出要他去分社时,他就隐隐约约有了辞职的念头。

  应该说从被降格到调查室时起,他就考虑过辞职,和凛子陷得越深,这种想法就越强烈。

  “真的辞职吗”

  凛子的一句话,点燃了一直紊绕在久木心头的思绪。

  “我可真的辞职喽,行吗”

  久木向凛子叮问道。

  “我赞成。”

  久木点点头,内心却仿佛在期待凛子说出“别辞职”的话来,这样久木可能就会说出“就辞职”,打消余下的百分之十的犹豫了。

  “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发展了。”

  “为自己辩解也没有用吗”

  “怎么辩解”

  “我去见见董事,跟他说明情况”

  “不行,没用的。”

  这不等于公开了自己和凛子的关系不一般了吗。

  “公司这种地方,只要有这么一次,就再别想翻身了。”

  “真对不起”

  凛子突然向久木深深地低下了头。

  “都是因为我才会这样的。”

  “不是的”

  现在说怪谁已经没有意义了,要说怪罪的话,就只能怪他们太相爱了。

  决定了辞职以后,久木的心情还在摇摆不定。

  这次的事件使久木对公司完全失望了,不想再去上班了,然而辞去于了近三十年的工作,也有不少的感慨。按时退休还好说,在五十多岁,还能干几年的时候退职,多少感到有些惋惜和惆怅。

  整个七月份,久木就是这样渡过的。

  进入八月以后,随着去分社期限的临近,久木打听了一下有关的具体条件,结果使他的心境更加恶劣了。

  久木原以为自己是以总杜人员的身份派去的,没想到人事关系完全调过去,工资也只有现在的70了。

  受到如此的冷遇,还非要赖在公司不走吗。

  在情感上他已经倒向了辞职一边,唯一使他下不了决心的,还是对于今后生活的担心。

  到目前为止,久木的月薪近一百万,其中一半交给妻子。一辞职就没有收入了,虽然有笔退休金,只是一次性的,维持不了多久。

  这种情况下,自己和凛子往后的生活怎么办呢。

  左思右想,久木越来越没有辞职的勇气了,凛子看出了他的苦恼,问道:

  “你在担心钱的问题”

  被一语道破了心事,久木欲言又止,凛子爽快他说道:

  “这不用担心,我还有些积蓄。”

  久木猜想,也许是凛子的父亲故去时她分得了一些遗产。

  “辞就辞了,总会有办法的。”

  凛子办事一向比久木要大胆,果断得多。

  应该说凛子的态度对他是个极大的支持。

  八月初,在大家开始考虑夏季休假之前,久木终于走进了董事的办公室,提出了辞职的要求。

  “你为什么要辞职”

  看到董事那副惊诧不已的表情,久木感到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再给公司添麻烦的话,我就实在太过意不去了。”

  久木故意郑重其事他说道,董事一听忙说:

  “哪有的事,你这样能干的人到那边去的话,能给他们的工作以指导性的帮助。”

  “多谢您的信任。可是,除了编辑以外我别无所能,去了那边也只能添乱而已。”

  “你不应该这么小看自己啊。”

  “哪里,我才是被小看了呢。”

  董事听了膛目结舌,久木也不理会,说道:

  “非常感谢您多年来对我的关照。”

  “你不要这么快决定,再慎重考虑一下怎么样”

  “我已经再三考虑过了,请务必准许我辞职。”

  久木知道自己的情绪很激动,事已至此,再也没有什么退路了。

  久木站起身来,施了一礼,丢下呆若木鸡的董事,走了出去。

  来到走廊后,久木深深吸了一口气。

  在久木漫长的职业生涯中,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董事耍威风。

  此时的久木既感到无比的畅快,也不无某种失落。

  “无所谓”

  久木安慰着自己,又回头看了一眼董事办公室,然后朝电梯走去。

  久木向公司提交辞呈的时候,凛子的周围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首先凛子就那封信的事质问了自己的丈夫,结果是一无所获。凛子打电话的语气很严厉,她的丈夫从头至尾都是一句“不知道”。

  “明摆着是他干的,硬是装糊涂。”凛子怒气难平。

  仔细想一想,的确没有证据证明是他写的。虽然从动机和内容来看,可以肯定是他写的,但是字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无法鉴别。当然也可以从信纸和信封上来追查,可是久木觉得又不是刑事案件,没有那个必要。

  久木不想追究的另一个主要原因就是,既便查出来,也无法改变他辞职的既成事实了。

  “我看算了吧。”

  现在轮到久木来安慰凛子了,凛子的火气一时半会儿还消不下去。

  “我真没想到他那么卑鄙。”

  凛子越是贬低丈夫,久木越能体会她丈夫的心情。

  写这种信确实不光彩,可是作丈夫的对这个占有了妻子,甚至同居在一起的男人恨之入骨,想方设法要把他从公司里赶出去也是情有可原。

  “这回我绝不犹豫了。”

  凛子果断地说。

  “我要和他离婚。”

  “他不会同意吧。”

  “不同意也没关系,我把我那份交到区政府去。”

  “那还是解决不了问题。”

  “区里不批准也无所谓,反正我表明我的态度了。”

  凛子从来都是怎么想怎么做,一点儿也不含糊。

  既然凛子提出了离婚,久木也得作出决断了。

  妻子早就提出要离婚,久木一直犹豫不决,现在该彻底解决一下了。

  “我也离婚。”久木坚决他说道。凛子吃惊地瞧着他说:

  “你就不必了吧。”

  “不,离了就轻松了。”

  “你真的离”

  凛子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样我们两个都成了单身了。”

  “别人不会再说我们偷情或不正经了。”

  “我明天就去领一份离婚协议书,在上面签字盖章就行了吧”

  一旦决定下来,凛子的行动非常神速。

  第二天她去了区政府领来两份离婚协议书。

  他们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盖上章,然后分别寄到各自的家里去了。

  久木还附上了一封短信。

  他告诉妻子八月底就要辞职了,还对自己拖延了离婚表示了道歉,最后写了一句:

  “虽然给你带来了很多烦恼,但我没有恶意。请多保重。”

  写到这儿,久木回想起和妻子共同渡过的漫长岁月,不觉心头一热。

  “一切都结束了。”

  久木把离婚协议书投入邮筒的一刹那,就像卸下了一个大包袱,感到无比的轻松。

  不管怎么说,他从此摆脱了家庭的桎梏,从丈夫的角色变回到一个独身男人。

  以前久木也没有觉得家庭的负担有多重,作丈夫有多辛苦,只是多多少少感到有点累赘罢了。

  可是当离婚成了现实,家庭妻子,一切都无需他再去考虑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轻飘飘起来,像长了翅膀一样。

  这种解放感很大程度上还来自于辞去多年从事的工作的关系。

  从明天起他就不用再急急忙忙往公司赶了,自然也就看不到讨厌的上司,或敷衍那些无聊的谈话了。今后和凛子挽着胳膊,到任何地方去都不必再顾虑别人了。

  久木忽然觉得自己仿佛飘浮在了云端,他为自由来得如此容易而嗟叹,而困惑。

  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一直没有想到呢

  直到今天久木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与此同时,一个无限孤独的世界也展现在他的眼前。

  以后自己可以想什么时候起床就什么时候起,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

  获得了无限的自由,可以随心所欲的代价就是失去了同事和友谊,离开了妻子和子女。

  “剩我一个人了”

  久木不禁对自己说道。他第一次得到了自由,也第一次感到自己不断地被社会所疏远所抛弃。

  凛子和久木一样正陷入了孤独的境遇。

  凛子毅然决然地给丈夫寄去了离婚协议书,并通知了母亲,可是其负面影响也很快出现了。

  今年八月是凛子父亲的周年,凛子原定要回娘家,去给父亲扫墓的。

  凛子想知道大家去扫墓的时间,就给娘家打了个电话,谁知母亲说“你还打算来吗”

  母亲的语气里分明流露出“不许来”的意思,凛子很受刺激。

  “妈妈对我提出离婚非常恼火。可是这和给父亲扫墓有什么关系呢”

  就因为凛子跟丈夫提出了离婚,就不准她去扫墓,也未免太残酷了。

  “大家都在排斥我。”

  据凛子说,自从她离开了丈夫和久木一起生活以后,母亲兄嫂以及亲戚们都像躲避瘟疫似的躲着她。

  “我到底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呀”

  久木不知怎样才能安慰难过的凛子。

  抛弃丈夫投身其他男人的怀抱,作为妻子是不能容许的,然而在凛子看来,舍弃虚伪的婚姻,投入真实的爱情中去,才是忠实于自己感情的行为。

  站在纯爱的角度上看,凛子是正确的,但是从社会道德伦理方面讲,她就是个与人私通的,寡廉鲜耻的女人。

  “从此以后我和娘家就没有关系了,成了孤零零一个人了。”

  凛子叹道,久木握紧她的手,安慰说:

  “你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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