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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度微醺爱恋 第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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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展颜,松了一口气。
“很好,希望我回国时,你是平安健康、完完整整的,依旧是我记忆中的模样。”
“若是我又胖起来呢?”她开玩笑的说。
“那么我们得弄个手势当暗号,看到这个暗号我就知道是你,你也会认出我。”
“学咸蛋超人吗?不要,太俗气。”
“嗯……这样呢?”他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相叠,其余三指往上翘,摆在右眼前方。
“又不是跳孔雀舞,比这样做什么?”
“学校里很多同学说你是骄傲的孔雀,所以,孔雀等于夏书青,夏书青等于孔雀。”
厚,以前说她是林旺,现在说她是孔雀,难道她怎么变都脱离不了动物圈?
“好啊,以后我看见你要比这个手势。”她把食指顶在鼻头,“你的头脑不灵光,长相很猪头,所以,猪头等于杜庚禹,杜庚禹等于猪头,这叫作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庚禹没生气,反而开心大笑,搂过她的肩膀,两人笑倒在沙发里。
“我喜欢这种感觉,虽然明天就要分离,但你仍能开开心心的送我上飞机,不会哭丧脸、抽抽噎噎的,仿佛生死别离,永不再见。”
“你怎知我不想哭?我只是把眼泪往肚子里吞。”别开脸,她笑得好假。
“你才不会哭,你是夏书青,不是别人。”他说得笃定,但当他扳过她的脸,无预警的两颗泪水滑人他的掌心。
他震惊极了,愣愣的望住她,说不出话。
“那是汗水,和泪腺无关。”书青刻意扬起一抹笑。
汗水?在有空调的凉爽室温里,会出现汗水?欲盖弥彰!
伸出大手,他环住她,轻拍她的背,不理会她的挣扎。
“我保证,我一定会回来,我会写信给你,会打电话给你,会在圣诞节当你的圣诞老人,把快乐送到你眼前……”
他的保证多到数不清,她只听见前面几句,便听不清后面的了。
室温没调高,她的“汗水”却越聚越多,濡湿了他的前襟。
今夜,有两个女孩子在他胸前哭泣,只不过,杨依依的泪水让他想逃离,而书青的眼泪灼烫了他的心,隐隐地,他想留下,不愿离去。
第四章
又是暑假,四年了,毕业证书到手,书青马上赶回南部老家。
守株待兔三十天,她每日在杜家门口徘徊,期待杜家大门开启,和昔日好友再众,可惜,庚禹失约了。
望一眼杜家紧闭的大门,书青背起行囊,带着失望回到北部。
四年里,发生很多事情,多到二十二岁的夏书青感叹起沧海桑田、人事变迁。
庚禹离开台湾的第二个星期后,父亲搬回家里,为了与庚禹的约定,她以保护自己为前提,刻意不和父亲打照面。
母亲后来找机会和她谈,说父亲和外遇对象已经分手,他诚心希望和家人修补感情,于是在母亲的恳求下,她试着接纳父亲。
联考过后,父亲工作重心转到台北,他们便举家搬迁,母亲总算得到她盼了一辈子的圆满家庭。
即使搬家,书青仍透过电话、e_mail和庚禹连系。
她晓得他在念经济,却迷上唱歌演戏,知道他在学校的社团里有不错的表现,他不单单在台湾当王子,到美国也成了王子,他的歌迷很多,黄红黑白人种都有。
他的女朋友一个换过一个,每当新人角逐女友宝座时,总让他看见女人的心机有多重,他同意书青的话,女人是种极其复杂难懂,且狡猾的生物。
而她则告诉他,她的功课很繁忙,但她选对了科系,决心为下一世纪的新黑死病——忧郁症而努力。她还说,如果他对女人的心理感兴趣,她很乐意提供咨商服务,收费不高,一小时只收五百块……美金。
庚禹回答,五百块美金他付得起,他初到美国时,探听的不是住宿问题而是股票行情,他在最短的时间内进入股市,努力让两人的共同基金以倍数方式成长。同学讶异他的能力,纷纷学他加入股友行列,没想到,输掉老本的比赚到利息的人多好几倍。
看吧,想当股市名人,不是谁都能的。
她回信说,好啦好啦,别骄傲,她愿意封他为股神,但做人不可过度得意忘形,要是把她的九十万输光,等他回台湾,她肯定会剥下他的皮做背心,就算动物保育协会要举发她,她也照做不误。
他说,他的皮不保暖、不防风、不防雨,唯一的好处是像人皮,穿在身上的透明感,让想裸体却不敢裸体的男女正大光明。他还说,你不必担心,现在的你长相明艳照人,根本不需要披上人皮充美女,所以他的皮还是留在他身上,制造下一波经济效益。
一来一往的信件,让他们不觉得两人之间有距离,忘记美国到台湾需要长长的十六小时飞行,他们仍同以往一样分享心情、分享成就和开心。
然,这一切却在几个月后的圣诞节突然断了线。
她发出的e_mail再也收不到回信,她打电话,电话那头永远关机,她直接写航空信……不晓得是不是送信的飞机掉进大海里,为什么发出去的信永远收不到回音?
她发火,拿起和庚禹同拍的照片,对着照片里面的男人大骂,骂他没良心,骂他要切断友谊至少给个道理原因,哪能这样子莫名其妙消失踪影。
寒假,她回到南部老家,想找杜奶奶和杜妈妈问问庚禹的情形,却发现杜家大门深锁。
她四处按铃请教邻居,杜家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大家都说不晓得,猜测大约是杜先生赚大钱,搬到别处豪宅里。
就这样,杜庚禹离开她,离开得很彻底。
几年后,书青搬进离学校很近的公寓里,和小乔、贺纬翔、房东阿樱同居
书青回到公寓,放下包包,阿樱凑上来,勾住她的肩膀说:“我有演唱会的门票,晚上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听?!”
演唱会?没兴趣。
“不要。”
“为什么不要?又要去跟监?”阿樱问。
书青课余时在贰周刊里当记者,“记者”是润饰过的说法,白话文叫作狗仔队,专门跟监当红的偶像明星,每每追到某颗星宾馆外遇,杂志大卖,老板的红包让人兴奋得不想离开这行,于是一年又一年,她正式成了贰周刊一员,嗯,是只业绩不坏的小汪汪。
“没有,只是很累。”书青不想多说话,满满的失落演化成委屈。
她理解这种委屈既无聊又没趣,知道自己想再多都解不出庚禹失约的谜底,可是忍不住的是她的心情,她总是一想再想,想他的容颜、想他不守约的心。
“你回南部是度假还是做苦工?”小乔插进话,他喜欢书青,喜欢阿樱,喜欢所有有胸部的漂亮女性。
耸肩,她不想回答。
朋友常说她是冰山美人,说她连个微笑都不肯给,他们哪里晓得,她的笑容早早随着航空信掉进百慕达三角洲。
“走啦,好好疯狂一次,小乔和纬翔都要去哦。”阿樱不放弃鼓吹。
“dam唱歌很好听,他是台湾人,却在美国歌坛崛起,cd销售量比blue更好。这次他临时回台湾开演唱会,早在两个星期之前,票就销售一空,要不是托阿樱的福气,我们根本没机会。”小乔拿着门票在她面前晃。
“他撒美金吗?”书青冷淡的问。
“撒美金?”小乔没弄懂她的意思。
“书青的意思是,听演唱会有钱可以领吗?”沉默的纬翔一语中的,猜中书青的心声。
“你疯啦!什么叫作一票难求你没听过?”小乔瞠大眼,以为眼前的两脚生物是外星品种。
耸肩,书青不置可否,
“书青,小乔说的话多半是狗屎,但这次他说的是真的,dam临时决定回台湾举办演唱会,造成全国轰动,报纸媒体天天都在讨论这件事,你是狗仔队一员,难道不晓得这个消息?”阿樱推开小乔,走到她身边。
“不晓得。”
整整三十天,她待在老家,二十四小时中有三分之一时间望着杜家大门,期待黑头车出现,将她的小竹马载回家门。她没心情看电视,没心情买报纸,她全心全意守候他的承诺,可是这个杜庚禹居然正大光明毁约?!
“书青,你是不是生病?”小乔怎么看都觉得她不对劲。
书青没回话,背起包包往房里走,突地,轻轻的声音传来,是不爱说话的纬翔。
“你们不要勉强书青,反正她房里有dam的照片了,去不去看本人都无所谓。”
一句话,纬翔留住她。
“你说什么?”
旋身,书青望住纬翔的背影,他始终在拈花惹草,摆弄一盆不晓得什么鬼名字的盆栽。
“我有说什么吗?”纬翔还是不轻不重的语调,他坏得让人想咬他。
“你说什么?dam的照片?”书青冲到他面前,半点都没有她说的疲惫。
纬翔笑而不答。
这种态度最惹人嫌,握起拳头,她想跑进厨房拿来平底锅。
“说!什么dam的照片?”书青又问。
不说话,他就是不说话,书青的心脏在胸膛里猛跳,微喘的气息暴露出她的焦虑。
小乔和阿樱都一头雾水,他们搞不清纬翔在布弄什么悬虚,也搞不清书青的惊惶为的是什么。
“别生气,不过是dam的照片嘛,来来,我拿给你看。”说着,小乔把门票递到她眼前。“看得清楚吗?不清楚没关系,这两天的报纸都有他的消息,我找给你,”
小乔弯下腰,在书报架上翻找,找出这几天的影剧版,堆到书青手上。
“他啊,未演先轰动,如果你不去看就太可惜了。”
书青愣住了,门票上的男子跃人眼帘的同时,狂跳的心几乎要跳出胸门,她、她……快要晕倒……
魂不附体,书青不确定自己是怎么度过这三天。
演唱会回来后,每天,她抱着小乔提供的报纸,一行行阅读。
没错,庚禹说他念的是纽约大学:没错,杜爸爸是通讯业的龙头老大,近来市场已不再局限于台湾;没错,他风流花心,所有女生都想打进他的生活圈;没错,那是他的鼻、他的眼、他的薄唇,她永远不会错认的杜庚禹。
他回台湾了,却没来找她?
为什么?他红了,不再需要她这个哥儿们?
不!这样推论不公平,他们之间失联太久,也许他找不到自己。
对,这种说法才公道。
长久以来,她总替庚禹找借口。他考不好,是因为题目太烂:他作业没写完,是因为社团活动太忙;他被女生缠,原因不是他的桃花种太多,而是女生闲过头。所以这回,错的不是他,而是自己随父母亲搬家。
那么接下来,她该如何让自己站到他面前,做一个猪头手势,提醒他,两人之间的约定,也许他还她一个骄傲孔雀,那么他们就可以接起一大堆说不完的话题。
想到这里,飞散的魂魄附回本体,她精神奕奕。
追踪大明星对她而言不困难,困难的是,dam只在台湾停留两星期。
然,天下无难事,再难都逼退不了有心人。
在躲躲藏藏,演足fbi间谍战后,她总算进入饭店楼层。
她手提水煎包,那是中学时代的杜庚禹最喜欢的点心。
国中时期,他们下课后,常到学校对面摊贩买两颗水煎包,一面吃一面回家。冬天,刚起锅的水煎包,抓在掌心暖呼呼的,咬一口,那滋味极棒,他们相视而笑,接着一二三,比赛开始,先吃完的是赢家,输的人下次付帐。
她是一个钱打上二十四结的吝啬鬼,要她付帐?没门儿!于是她次次赢,回回要他俯首称臣。
微笑染上,她看一眼手中的水煎包。
这家水煎包店是她在无意间发现的,口感味道和学校那间很像,第一次买到时,她高兴了一下午,从此每个星期,她都走上几遭,用同样的香气、同样的滋味,怀念从前。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书青沉醉在回忆中太开心,居然没发现眼前走来的男子。
“是杜先生要我送水煎包过来的。”书青强自镇定。
对方看她一眼,想确定她话里的可信度,“哪位杜先生?”
“杜庚禹先生,他是我们店里的老主顾,每次回台湾,都要让我们送来几颗水煎包。”书青态度自若,说谎第一要素——不能脸红心跳,自露痕迹。
男子心想,没错,dam的中文名字是杜庚禹,若非熟识,没人知道,而且他对水煎包的狂热让人受不了,但大伙儿买来买去,老买不到他要的口味。
也许她的话是真的。只不过,她的外表实在缺乏说服力,哪个卖水煎包的女生会长得那么窈窕漂亮?穠纤合度的身材、精致细腻的五宫、水蜜桃般的水嫩肌肤,说她是模特儿,可以,但说她是摊贩妹妹实在说不过去。
真要说她在卖东西,那么她卖身比卖水煎包更合理。
随着对方的怀疑眼光,书青只好继续编说词。
“水煎包是我爸妈卖的,这时候家里正忙,所以我爸叫我外送,要我顺便问问杜先生,回美国的时候要不要替杜奶奶带上一些冷冻包。”
她晓得杜奶奶?那么他们之间的确有交情,点头,他说:“我是dam的经纪人,许佑嘉,请随我来。”
过关了!好险,书青吐吐舌头,因为她并不确定杜奶奶是不是在美国。
书青跟在对方身后,他敲两下门,听见里面的回应声,推开门,庚禹正坐在沙发里,对着电脑敲键盘。
书青看一眼电脑萤幕,又在玩股票!这个人,想当一辈子股神?
抿唇,她轻笑。
“dam,你订水煎包是吗?老板送来了。”许佑嘉说。
庚禹抬眸,眼光接触到书青。
蓦地,熟悉感闪过,他愣了足足三秒钟,然后起身,走到书青面前,双手扣住她的肩膀,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拚命在记忆里搜寻她的影子。
“我们……认识?”尾音往上抬,他不确定她曾经存在。
居然问出这么过分的话?!难不成短短四年时间,她的容貌大变,从美丽变成天仙,美到教他认不出她是谁?
书青伸出食指,用力顶上自己的鼻头,猪头、死猪头、蠢猪等于杜庚禹,若是他再认不得她,她就要把他的头扭下来喂狗。
“你觉得呢?杜庚禹?”她满脸的怒气。
看他们的互动,许佑嘉笑笑,没问题了,他们是旧识。
“我先出去了,你们聊。”
他离场,没人在意,庚禹还在记忆中搜寻她的身分。
“你说你带了水煎包?”庚禹问。
只想到吃?该死的男人!她在肚里骂他一顿后,还是乖乖地把水煎包递过去。
不过,短短几句问话,书青确定他将她遗忘彻底。
酸涩翻进心头,说不出的滋味晾在胸口,多年交情算什么!转个头就忘得一乾二净,人家是大明星,多少美女在身边围绕,了不起得很,谁在意什么青梅竹马、什么哥儿们交情?离开这片土地,他的人生自是不同,何必回头遵守什么约定?
庚禹接手水煎包,咬一口,不敢置信的笑容扬起。
“没错,这就是我要的口味。”
“这不是学校门口那家,是我在台北另外找到味道相近的店。”书青没好气的回答。
够没志气对吧?等了四年,居然等来一个陌生人!干嘛啊?几时开始,她的乡音无改鬓毛衰,还要他笑问客从何处来?
“学校门口?”他又望她,眼光里再次带着研判。
“对,学校对门,一颗五块钱,每次我们买两颗,吃输的付钱,你就是那个老吃输的倒楣鬼。”
白痴,干嘛跟他提往事?说不定那是人家刻意要忘记的部分。
“所以,我是让你占尽便宜的男生?”他好笑的问。
这会儿,他确定了他们是旧识,确定他的熟悉感其来有自,他们是好朋友,在过去,在他遗忘的那段曾经。
“占便宜?把话说清楚哦,我出卖精力教你功课,虽然你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我好歹没让你留在倒数三名处徘徊。你没本事考上好学校,我放弃第一志愿,陪你读烂高中,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居然说我占尽便宜?!”
庚禹大笑,他高兴自己的心电感应没出错,他就晓得这次回到台湾必有收获。
“不要用你的桃花眼对我笑,你的笑容只能迷惑心智不成熟的小女生,要是她们教过你数学,就会理解你的大脑没有逻辑这类基本配备,若是她们陪你背过英文,就会清楚你的记忆力和黑猩猩相差无几。你说,谁会喜欢一个头脑空空,只有碍眼笑容的男性?”她诋毁他,原因是——她实在太生气。
“很多人说我的头脑很棒。”
“对啦,你对投资股票是有一套,不过这和头脑无关,这叫天分、本能,你前辈子肯定是钱鼠,哪里有钱哪里去。”
“我有几十万个粉丝,她们都没嫌过我的笑容碍眼。”
他说得很无辜,这表情、这口吻、这态度,他分明是当年的杜庚禹,都几年了,长进度看来是零。
“这叫作识人不明,倘若她们知道你有多花心,好不容易交到校花女友还心神不定,直说恋爱太麻烦,就会明白像你这种没耐心的男人,谁喜欢谁倒楣。”
原来他交过校花女友?
“你漂亮还是我的校花女友漂亮?”
庚禹突如其来的问句,问得她头脑出现空白,他到底在想些什么?须臾,她讷讷回答:
“我们各有春秋,想找她吗?上星期,我回台南老家,听说她结婚怀孕了,你恐怕已经失去机会。”
“当时,我没考虑过追求你?”
“你说我是林旺,没人会想和林旺谈恋爱。”女人够小心眼吧,一句批评,让她记恨多年。
“我怎么会笨到说你是林旺?”
嗯,真的很笨,她不单单美丽,她充满生气的眼瞳、她红润光泽的脸庞,吸引多少男性目光,就是盛怒中的她,都教人忍不住心动,不自主地他伸出食指勾起她的下巴。
“做什么?”书青退后两步,被哥儿们轻薄,还真有那么一点类似乱伦的思心。
“以前我怎么喊你?”他凑近她的鼻尖轻问。
分明没有暧昧,她就是听见淫欲,仿佛他正用眼光一件件褪去她的外衣,直透……底层。
“正常的时候喊我书青,火大的时候叫夏书青,起肖的时候,叫我小青。”她努力维持正常的呼吸频率。
她被他的眼光性骚扰了,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也许他不是杜庚禹,只是一个很像杜庚禹的替身。
“小青……很好,我喜欢这个名字,以后我叫你小青,”
“可不可以……”书青吞口口水,“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好像你真的对我没有半点记忆。”
他笑了,笑出满口白牙。
“我是啊,三年半前一场车祸,撞掉我一部分记忆,医生用过很多方法都补不起那段空白。小青,你肯帮我吗?”
她恍然大悟,难怪他失联,难怪他忘记自己,忘得一乾二净,难怪啊……
四年,她空等了四年,天天猜、天天想,她任由思念盘踞,她臆测他为何将自己排除,她的若干疑问总是自问自答,没想到,他忘记她,情非得已
“我又不是医生。”
“医生对我没用,我不要你当医生。”他魅惑人的话语,一句句把她逼到墙边。
“我可以做什么?”她退一步,因为他有窒人气息的威力。
“陪我回到过去。”
他和四年前不一样,他有了偶像魅力,眼睛一勾,会勾掉女生半条魂魄;嘴角一扬,会扬开女孩子心门,然后长驱直入。
“我不是小叮当。”
“我没叫你当小叮当。”
他又笑开,额头顶上她的,亲昵相触,恍若这举动他们已经练习过无数次;她的心跳加速,她的呼吸变得紊乱,他佣懒的笑容像高浓度醇酒,为她染上薄醉。
“我的意思是……我没有时光机……”
她变蠢了,正常的夏书青不会说这种白痴话!天,真是物以类聚,近朱者赤,近他这块墨,她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染了个通透。
无视她的徘红羞涩,他大笑,拉起她的手走到衣柜边,随手抓出一些证件、金钱,笑说:“我们去冒险。”
未走出门,门扇已传来几声敲叩。
“dam,江纪萍小姐来了。”是许佑嘉的声音。
听见她的名字,庚禹猛转身,扯过书青,将她推到墙边,在她耳边低语:“我们从阳台离开。”
为什么?来者是鬼?
话未出口,庚禹急着将她往外推,指指邻房阳台,二话不说将她抱起,跨过栏杆,再将她轻轻放下。
他环住她的腰准备逃跑时,像想到什么似的,折回房间,拿走书青带来的水煎包,再走出阳台,一个俐落翻身,跳到邻房。
“动作快点,被那个女人发现的话,我们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书青在他的连声催促下,没有多想随着他进入邻房。
三分钟后,他们偷偷摸摸离开饭店,搭上南下的自强号火车。
第五章
几天前,她才搭火车回到台北,没想到短短几日,她又搭南下火车,往台南跑。
书青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疯,但她知道,庚禹坐在身旁,她好安心。
这份温暖窝心很久没出现过,似乎他出国时,也一并将她的安心带走。
是一封封往来书信,勉强维系自己的感情,足从未改变过的沟通口气,让她有一切照旧的幸福温馨,她以为他们之间的感觉不会降温,只会持续升温。哪晓得一夕间,她失去他,失去得很彻底。
偏头,他在睡,平和的脸上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
他睡很久,从上车吃光水煎包后,同她聊没几句,就闭起眼睛,整个人直接往梦乡飞奔而去。
很累是吧?肯定的,这几天电台、电视节目、新闻媒体都是他,他几乎成了新一代的媒体宠儿,硬是挤下那些当红影歌星,占据大幅影剧版版面。
她想过,他将接手杜爸爸的公司,也想过他会是华尔街当红的经理人,可从没想过,他成为偶像歌星,轰动全世界。
看来,这四年他过得比她精采。
在作梦吗?梦见什么?梦见成功大学的大榕树、梦见大学池里的鱼吃掉他们无数份早餐,还是梦见莉莉冰果室的木瓜牛奶和剉冰?
她手中有支捕梦网就好了,那么她就能进入他的梦乡一窥究竟。
庚禹到美国后,她不再费心维持身材,说也怪,她居然没有复胖的迹象,她猜,也许是没有他在身边塞美食,也许是……思念常教人消瘦……
想念他,不是她生活中的主要部分,但他总是不时跳出来,刺激她的知觉神经,久而久之,思他念他,成了她的习惯。
买洗衣精时,她只挑有熊宝宝的那个品牌,因它的香味和他身上的气味最相近。
买书时,她总在无意识状态下,挑一本商业杂志,尽管她明白,自己对商业一点兴趣都没有。
出门逛街时,她逛啊逛,不久就发现手上抓了杯椰果绿,那是他最喜欢的口味。
她没办法和女同学去看文艺爱情片,只能租动作剧情片,和小乔、纬翔窝在公寓里面,看得又叫又笑,彷佛他一直在身边。
他不在,但她从未让他真正离开。
庚禹的头靠在书青肩上,她看见他额顶有一道长长的伤疤,不明显,但近看,那长度未免教人心惊胆颤。
很严重的车祸吗?严重到他lose一段重要过去?
难怪他的手机没人接、他的信箱没人回应,难怪杜家人全数消失在旧时巷弄,他是杜家的命根哪,是杜爸爸唯一的传人,他受这么重的伤,全家人一定悔恨交加吧,也许杜爸爸会怪自己,早知就别将他送到美国去。
伸出食指,轻触他的疤痕,隐隐抽痛的,是她的不忍。
他的大手突然伸出,包住她的手,两颗深邃的黑眼珠对着她笑。
“很久以前就不痛了。”
他晓得她心疼?
心撞两下,下一杪钟,书青笑开,没什么了不起,从很小的时候他们就知道,彼此心意相通。
“那次的车祸很严重吗?”
“对,我在病床上躺三个月,奶奶和妈妈整天掉眼泪,说要带我回台湾,但我父亲比较相信美国医学。”他笑笑,和煦的笑颜带给她一丝暖意。
“怎么发生的?”事发已久,她仍想知道当时的经过。
“圣诞节前夕我出门买礼物,回程时,被一个酒醉驾车的男子撞上,我醒后,奶奶把我买的礼物交到我手上,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份礼物要送给谁。”
在每个深睡的梦境中,一个女孩子的身影在他眼前飞掠,他追上前,想追出她的真实面目,却发现无论多么努力,都追不上她的脚步。
“什么礼物?”书青问。
“一个钻石别针。”
“很漂亮吗?”
“非常精致,回台北我拿给你看。”
“也许我知道你要送给谁。”
“谁?”
“杨依依。”
“她是……”
“你的校花女友,你答应要回台湾和她共度圣诞节,我想你是为了遵守诺言。”
“那位已婚的校花女友?”早上书青提过,可惜他对她没印象。
“高一时,你很兴奋的跑来找我,告诉我杨依依向你表白,然后你决定和她成为男女朋友。”
那是他们第一次吵架,她永远记得那声林旺,把她的自以为是歼灭,从此,她舍弃福态,追求骨感。
“这么随便?人家告白我就无条件接受?”
“你以为你的行情很高?”斜眼睨他,书青似笑非笑。
“你的意思是,青少年时代我是丑小鸭?”
“国中毕业你的身高还不满一百六,百分之八十的女生比你高,谁会对你感兴趣?高一那年,你奸像吃了生长激素,一口气长高二十几公分,才勉强有人青睐。所以,有校花主动追求,那是光荣好不?”
“从此杨依依成为我的女朋友?”
“没错。怎样?有没有印象?”
庚禹摇头。
他倒是对小青很眼熟,不晓得为什么,他感觉她在他的生命中占有大半区域,他想,他们很熟,在过去,在他忘记的那段日子。
“车祸之后你很痛苦吗?”
“痛苦?应该说我的家人比较痛苦吧。”他轻笑。
好多年了,奶奶还是经常在清晨时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因为奶奶被吓坏,担心宠了一辈子的长孙忘记她是谁。
“为什么?”
“清醒时,看见很多双眼睛焦虑地望着我,我却如何都记不起来他们是谁。为了我的病,父亲把事业重心栘到美国,奶奶和母亲日夜守住我。相信吗?我在美国演出时,不管走到哪里,妈妈和奶奶都跟在我身边,这种情形看在外国人眼里简直匪夷所思。”
“你觉得难以忍受?”
“多少,不过我很清楚,他们是担心再次失去我。”
“杜奶奶常说你贴心,说有你这么个孙子比人家几十个孙子更值钱。这次你回台湾,他们没意见?”
“其实,我不必回来的,但,我隐约觉得非回台湾不可,仿佛我和谁订下约定,一定要履约。你知道我和谁约定吗?”
他问,她脸红。
是吗?即使记忆不在,他仍没忘记两人的约定?
大眼睛四下转,她笑开。
“你的笑容很诡异,你知道我和谁约定对不对?”
“不对。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知道你和谁订约?”
要演梁山伯与祝英台?今天不行,今天心情太好,天气太晴朗,这种日子下适合演悲剧。
“或许你知道一点蛛丝马迹,想想吧,除了杨依依,我还有其他红颜知习?”
“你以为我们要好到,你的大便是什么颜色都会向我报告?”这种比喻实在坏了她的端丽形象。
“我大概不会向你报告大便颜色,但也许我会和你分享交友心得。”
猜得那么准!他是真失忆这是假失忆?眼光定在他身上,书青不语。
他的手心压在她的手背上,认真的眼光对上她。
“告诉我,以前我是怎样的人、我们怎么认识的、为什么我们的交情那么奸?”
看看窗外,书青缩回自己的手,笑说::“台南到了,先下车吧,你问的问题应该由你自己解答。”
“我们直接回老家?”
“不,我们先去成大捡酸果。”
“什么?酸果?”他黑色的瞳孔里写满疑惑。
书青用力叹气,“看来,你是真的全部忘记了,没关系,我慢慢带领你走入回忆吧!”
她拿起自己的太阳眼镜和鸭舌帽,替他戴到头上,不想让路人认出他。
他接过太阳眼镜,那上面还留有她的余温,她软软的手心替他拨弄头发,像个细心的小妻子,小妻子……他们之间有那样的关系吗?
书青伸手,握住他的大手,现在,他们一起回到过去,一起走入时光隧道。
纵身跳跃,一次两次,还是摘不到酸果。
她够高了,但低枝的酸果已让人拔光,她几次勾扯都摘不到高枝果实,气得瞪住树梢,感觉很火大。
同她作对?手擦腰,书青眯眼,仰头寻找其他果实。
“它很好吃吗?”庚禹看着不起眼的荚状果实,实在很怀疑。
“不算好吃。”许多女生喜欢吃酸的,但她并没有那么喜欢。
有一年,她听见同学说,酸果的滋味像爱情,酸进牙缝里,想吐掉又舍不得。那个时候,她不懂爱情,那个时候,她也不明白思念会蚀人心,是过度思念、是回忆太深,一点一滴教会她,那个懵懂的感觉名叫爱情。
她的爱情很可怜,当爱情在身边时,她轻怱,不在意,当爱情远蘸,她才觉醒,然后独自一个人,在她刚刚理解的爱情里自言自语。
终于,等啊等、盼啊盼,盼得他回来,盼得他再次来到身边,偏偏他忘记他们共同拥有的过去。
庚禹双手横胸,看她一上一下跳得起劲。“既然不好吃,你干嘛那么卖厶叩?·”
“这叫浪漫,懂不?”横他一眼,这男人几时懂过浪漫?
“不懂。”
“那你干嘛唱情歌,让一大群小女生如痴如醉?”
“那是商业、市场,我没要求她们要痴呆啊,我要有这个心思的话,乾脆喂她们喝两瓶威士忌。”
学她抬头,庚禹企图替她寻找一心想要的酸果,但大约季节已经过去,枝头上所剩的果实不多。
“你有很多女朋友吗?”
“对。”他不否认。
“为什么交那么多女朋友?不累吗?”
“有点累,女人是种复杂难懂而且狡猾的动物。”他的话出口,她整个人定格。
不是、不是说……他失忆?这句话明明是多年前,她说给他听的……她怀疑的望着他,她要不要继续相信,他真的忘记自己和过去?
“干嘛这样看我?”
透过墨镜,她皙白的皮肤染出一层淡褐色,看起来健康朝气。她向来让人感觉活泼热情?不,不说话时,她给人冰冷的疏离感,幸好,面对他,她将冰冷抛去,留下热忱。
“没有。”
书青猜测,也许她的话入了他的潜意识,就像她教给他的历史,背过几回合,也能在月考中拿下不错分数。
“你明明有话想说。”
“秦始皇有哪些重要贡献?”她抛出的问题和脑袋中想的一致。
“书同文、车同轨,定度量衡,建万里长城。”想也不想,他随口答出。
答案出笼,两人都吓一大跳。他半张嘴,有几分傻。
书青笑开怀,她没猜错,他习惯把她的话灌入潜意识。
“我怎么会知道这些?”对于自己的“博学”,庚禹有几分心惊。
“你敢不知道,我就把你的脑浆挤出来榨汁,保证比夏天的西瓜汁更清凉退火。”
书青抬高下巴,骄傲得很,所谓名师出高徒,就算学生不怎么高明,但他起码把她的话送入潜意识里,有生如此,师复何求?
“你很暴力。”
“想当年,没有我的暴力,有你今日的成绩?”
“成绩?对了,你说过你教我功课,还陪我留在烂高中。”
“没错,你没有变成文盲,应该感激我的暴力。”她伸出拳头,供他膜拜。
他学她,伸出大拳头,一张一缩,将她的小拳头包在手心中央。
突地,一阵悸动传进心中。
庚禹不懂,没有魔咒,她和哈利波特也没血缘关系,但怎么会握住她的手,他便觉得好快乐,仿佛自己本来就该这样一直、一直握住她的手。
“好吧,我感激你。”
说着,他弯腰低身,向上一跃,双手往上攀,摘下酸果递给书青。
打开,里面的果仁已经被小鸟啄食过,原来,小鸟也喜欢爱情的滋味。
“怎么了?”
“不能吃。”书青把剥开的果荚递到他面前。
“再接再厉,一定能找到可以吃的。”他又抬头,试着寻找其他的。
“算了,季节过去,不能勉强。”书青耸肩。
没错,世界上很多事不能勉强,只是她不知道,他和她之间是否也随季节过去,只存惆怅。
“以前我们常来吗?”放下高举的手心,他转头问她。
“对。”
用力点头,马尾巴松开,他伸手将她的乱发拨到耳后,又是一个潜意识的习惯动作,她舒心、他快意,他爱那份熟悉感,而她恋上他的温柔,在多年以前。
“酸果并不好吃,为什么我们常来?”
“重点不是好吃。”
“那重点是什么?”
“好玩。”
“好玩?”他看看树梢,再看看书青。
“我们在盛产季节里摘下一大盒,每次打赌输了的人,就要吃一颗。”
她喜欢看他酸得眯眼皱眉的模样,喜欢他温温和和的抗议声,抗议比赛不公正,他是个好男生,真的,很好的男生。
“结论是,它不是不好吃,而是非常难吃?”难吃到成为惩罚工具?
“它的味道有点像有机乌梅。”
“有机乌梅?不懂。”庚禹摇头。
眉目相对,他们对出一点点心动感觉,这个女孩很特别,特别到三年多来,他所认识的女人在脑海问自动退位。
“制作乌梅需要用很多的药剂,有的伤身、有的伤肝肾,但酸果不用加工就有了乌梅的酸滋味,所以它当然是有机乌梅。”
她详加解释,像小时候教他念书一样,他不笨,但别想叫他把不懂的知识死记,她必须给他逻辑、助他思考。
“通常我们打赌什么?”笑望着她,他喜欢她说话时的神采飞扬。
“很多啊。”
“举例。”
“打赌你隔天的考试,考不到六十分。”
“这种打赌不公平,你教我功课,自然很清楚我的程度到哪里。”他抗议,
“是不太公平。”她同意。
“还打赌什么?”
“打赌你没本事让校花杨依依离开你。”
这是她的小心眼,她想,也许可以借由赌约,让他们两人分手。可惜,她失败了,因为这个好男人不愿意让女人伤心。
“这更不公平了,为什么我要为一个打赌让女朋友离开我?”
“我同意,不公平。”书青点头,反正他好、她坏,他正直、她奸诈,从小时候就是这样。
“还有呢?”
“还有,我能不能在半个月里减掉两公斤?”
“这更过分,能不能减两公斤,你的嘴巴和身体是控制变因,为什么我和你赌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