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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感谢你,赠我空欢喜,我不会忘 记第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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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廉没有回答我略带讽刺性的问题,掏出另一支烟,我伸手拿过放进他的衬衣口袋,“等我走了再抽。”
他略带生气看我,“我走。”再次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转身离开。
我厌恶至极的秦廉。
回过头来安牧仍站在那里,依脚边的烟蒂来看,不超过半小时。只是他这次的目的又为何?
他很懂得不在我面前抽烟。老远冲我喊,“好久不见。”
我点头,“的确如此,最近太过忙碌。”
“忙着将秦廉绳之以法?”他这是什么意思?以秦廉的朋友身份质问我?
“他犯的错误就要自己承担后果,”如果这是他今天来的目的,那么我并不打算在秦廉的问题上与他纠缠,向四周看看,他似乎没有开车来,“没有开车来?”
他言语柔和下来,“我只是想你了。”
不对他的这种言论做反应,反应也无益,“我回事务所,你要去哪?”
“荣琪那个半山的‘未转浓’工程开始,我偷跑过来。”
“你,难道要我把你送到半山?”这个人还真是得寸进尺的占用我时间,抬手看表,他总在理直气壮的打乱我计划,“算了,我许久未见荣琪。”
路上打电话让盖玥用所有可能的办法去查那个包裹的来源。告知晚间我会回办公室,把下一起案件的memo放在我桌上即可。沈凝辛从来不白受人恩惠,事实上我所受之恩惠屈指可数,故更不可将之忽略。从小生活艰困,母亲熟记每一位对其伸出援手之人士,在生活好转之后一一给予回报,“雪中送炭者切不可忘,落井下石者切不可恨,卑躬屈膝者切不可交。”
安牧叙述这次设计的风格体现云淡风清的效果,根据我话之原意,夜未浓情未浓错未浓要的就是一种仍可收放自如的状态。
突然他问,“你对我的情亦未转浓对吧?”
“沈凝辛无法分辨浓淡界限,况且我熟记情到浓时情转薄,未浓也许是最恰当的状态。”
他似乎非常满意我的回答,此话过后,只是看着我的侧脸笑,不再多话。
送他到“未转浓”继续做他的监工,我则继续开车上山顶找荣琪。
将车停好,不远处荣琪正与一高大男子闹不愉快,并非安岩。我的嘲笑浮起,荣大小姐要应付的麻烦甚多,奈何她精力十足。
她转头见我走来,立即撇下那男子,满脸兴奋的跑来拉过我的手臂,“姐,你很久没来呢!”
“免费给我一杯brazil,我就常来。”
假作不悦,“十杯二十杯都不是价钱问题,只是担心喝坏你的胃。”
咖啡上来,她谈及打算在浅水湾附近开设新店,并且整个计划已经提到她父亲的书桌上,将咖啡店归入荣氏旗下,直接利用荣氏资源,荣氏将把餐饮业纳入自己的疆土。
“不愧是荣展坤的孙女,要做就一次性做好。”我笑。
她也笑,“难道你不是荣展坤的孙女?”
这个笑容和反问所蕴含的内容我不喜欢,摇头,“你一向知道,我只是母亲的女儿。”
“伯父和我提及过,说你还是不愿意公开和他之间的关系,”她的口气转严肃,“其实他问过婶婶的意思,也说过,只要你愿意,他会还婶婶一个身份。”
“所言属实?”10年前荣县屹还口口声声说他从未爱过我的母亲,说即使母亲是他的原配妻子他也仍不能接受,强硬地接受我却拒绝接受我的母亲,“父亲从不妥协。”
听出我的口气变化,荣琪转移话题,“好好好,不谈这个问题,还要你想名字——先是偏未晚,然后是未转浓,再接着要是什么?”
我偏头去看外面的风景,母亲果然未说错,这里视野极佳,看得见半个港岛,“未得及,未得及来,未得及留,未得及走。”
她嗔笑,“我连广告公司都不用请,就用你的话!”
和我介绍半天店内的咖啡,她又问及我和安牧的情况,我答,顺其自然,顺理成章。
她大惊,从眼神看思路正是我表达的那一条,见我神色无异,又好似母亲般叹气下来,“zoe,感觉如何?”
这个问题我没有考虑过,于是说,“忘了回味,我会再试一次,下次告诉你。”
她大笑,荣琪的表情就是够丰富,“姐,你现在说话,有adonis的味道。”
是在不知不觉间接受了他潜移默化的影响吗?“我会回去全面反省,滤去高频信号,保持低通本质。”
谁会相信荣琪在美国时狠啃工程学,数字模拟信号系统控制,因了她的第一任男友是高中校内的顶尖成绩。荣展坤的孙女荣县峻的女儿无论何时,都懂得善加利用资源,极之努力。
安牧将电话打到荣琪手机,问我是否未走。荣琪笑答,“zoe未得及走,不过你要是再不来,我未得及留她。”
和安牧开车一前一后下山,瞥见秦廉开车上山。我的嘲笑又来。
美国总部的人来电话,决定升任我为香港分部的合伙人,和hauck平起平坐。
我知道hauck的推荐和肯定起到最为重要的作用,“谢谢。”
“我记得谁当年吝啬道谢和道歉,说那是两个动词,言语粉饰的效果如谎言一般令人失望?”
我笑,“除去zoe shen,我不知道还有其他人。”
“今晚事务所全体同事去酒吧庆祝,”hauck笑,“知道你不会去,但是全额请客。”
我叹气,“主角没去,庆祝的理由不太充分吧?”跳过他的惊异神色,“我去,也不会吝于掏钱。”
同事见我出现在酒吧,都目瞪口呆的看着我,可以想见之前沈凝辛的人缘差到何种地步。按照安牧的理论,自行忽略他们的眼光,拿过桌上的啤酒,一口喝下,“如果我醉了,明天也请不用惊讶于我请假半天。”
各位拍掌起来,然后轮番过来敬酒,我想,沈凝辛放松下来的战斗力应该也不差吧。
提前打电话给安牧请他在适当的时间出现来救我,“沈凝辛正在喝下28年来积欠的所有啤酒。”
那头宠溺的笑,“那么不用顾忌,骑士会在正确的时间来到。”
睡前母亲打来电话,我大惊。料想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否则母亲不会。
但她与我谈及的又是我最近频繁接触到的话题——对外公布我与荣家的关系。
“妈妈,你真的忘了吗?你真的不介意了吗?”
“小辛,我说过,不可忘,但不能不赦。你爷爷身体不好。”
“妈妈,你期望这样的结果?”
叹气,“我期望二十九年。”
那么我会。
ch 15
一大早门铃突然急促响起来,我放下手里的水壶。开门后看到一张多处红肿青紫还有血迹的脸,安牧单手撑在门框上,另一只手还停在门铃上。
“i fell。”口气低弱,但声调平稳,不过这一身样子还真是让人怀疑他的思路是否足够清晰。
“很明显,你从楼梯上摔下来?”我问,除去脸,衬衫上也有斑驳血迹,牛仔裤并不见得干净。
“i fell in love。”仍旧口气低弱,但我简直想揍他一拳。
我嘴角勉强翘起,“恭喜你。”
他一把抓过我的肩膀,嘴唇强硬霸道的附上来,我的手脚开始抗议。口腔里的血腥味哄臭难忍,我使上全部力量推开他。接触到他略显受伤的眼神,这个男人总有办法打破我的原则,我没有落井下石的经验,于是让开空位,“进来清洗一下。”
他坐在沙发上,此时想来顾不上打量我的公寓,只是视线随着我在房间内的移动而动。猜想他受伤的可能原因,但既然他不打算说,我也并无立场质询,他不是我的当事人,没有必要一一向我坦白他的生活。
“我能不能在这洗个澡?”
得寸进尺的要求,原想立即回答不可以,但是,总之考虑很多的因素之后,我只是回答,“我这里没有可换的衣物。”
“我车子里常备一套,麻烦你?”他取出衬衫口袋里的钥匙。
无奈接受,把他带进洗手间,交待如何使用。
下楼。他的车就停在路边,一位警察正在抄牌,见我过来,大声呵斥,“这车是你的?从昨天半夜停到这时候?!”
我本想解释这车并不是我的,但是警察刚才说,安牧的车从昨晚半夜到现在?拿过车前所夹的罚单,果然如此。那么安牧受伤是在昨晚,开车过来,直到早上才按我的门铃——有感动和不解在按我心房的门铃,响个不停。
接过警察新开的罚单,“车主人不介意就好,您可以随便开。”
打开安牧的车门,浓重没有消散的烟味,车前的烟灰缸满溢。找到一个内装衣物的袋子,打开确认有全套的换洗衣物。然后把他的车开到停车场。
考虑到他可能什么都没有吃,决定把刚才早餐剩下来的意大利面热一下。
回头看,他换好衣服出来又是神清气爽,精神已不似我开门时见到的那副鬼样子。
他走进厨房来,从身后伸手圈过我的腰际,下颚搁在我的肩上,他似乎很习惯于这样的动作,在我抗议之前,“不要挣扎,就这么抱一会。”
没有见过他脆弱的样子,一直以来他的形象都极富进攻性,精力充沛,那么究竟发生什么?
我转头想要开口,却不想这个姿势给他大好的机会,他的吻上来,血腥味消失,清爽的我还算可以接受。他需要安慰,这个念头在我们唇舌绞缠的时候阻止了我的退却,任他深入,也给予回应。
他的手探进我的tshirt下摆,力道不轻。我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的唇舌转战去脖颈。
炉火的嗞嗞声响起,我拒绝他的动作继续下去,“先吃东西,然后睡一觉。”
秦廉再来事务所与hauck商谈新案子时,我意外发现他的眉角唇角也有受伤的痕迹,虽然已经消退转淡,但是起码的推理和联系能力我还是有的——他和安牧打过一架。
于是晚间和安牧在一家意大利餐厅吃饭时,我问,“你和秦廉怎么认识的?”
他正喝到一半的水突然喷出,至于如此惊讶我的问题吗?给他纸巾,他第一次在我面前不从容起来,似在谋想对策。
“有不可告人之处?”我强调,作为怀疑论者,他的异常反应已经引发我的猜测。
恢复正常,他摇头,“没有隐瞒的理由,我和他大学同级同学,按照当年女群众的说法,我们是双子星,耀眼的让人睁不开眼。”
我笑,“无奈我和他大学被人称作亚洲双臂,按照群众的说法,置对手死地于无形。”
“还真是残忍,优秀如zoe shen,得如此声名,”他伸手过来擦拭我的唇角,“只我安牧一人识得她内里矜贵异常。”
掩藏住兴起的感动,“你和他打架?”
他大方点头,“男生之间的肉搏之争并非如你所想,平常得很,”笑容变得狡黠起来,“我昨天刚刚感谢过他,因与他一战,得以进入zoe闺房,你做的意大利面比这个好吃。”
原想大力扔过手里的刀叉,终只说一句,“受之有愧,那个意大利面叫的是外送,我不过微微加热。”
“你加入关心魔法,抚慰本人受伤的心灵。”
再不作理会他的甜言蜜语。
盖玥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荣……荣……荣县屹来我们事务所!”
掩住内心诧异,“盖玥,注意形象,你这样子好似见到金城武。”金城武据说是盖玥暗恋5年未变的明星帅哥。
“他比金城武还要帅!”
我看见父亲已经站在门口,沉稳的问话,“金城武是谁?”
盖玥大惊,一派要窒息的神色,“荣……荣……”
叹气,站起来,“盖玥,请拿一杯龙井和一杯咖啡,”走过去,把视线换到父亲身上,“荣先生您好。”
非浅水湾别墅和私下场合,他都不是我的父亲。
和父亲并坐在沙发上。在港工作三年,他首次来我的工作地,目光四处打量。
盖玥送进茶水,目光不离他的荣先生,直到被我赶出办公室。
“母亲来过电话,我不会再有异议。”我先直截了当,他点头,他很清楚母亲对我的影响力,“但我不知道您想要什么样的形式。”
“我和爸爸希望你参加礼拜天荣氏的年终晚宴,届时我会宣布。”
好办法,又是让人抛头露面的活,我已经在考虑届时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怎样虚伪的笑颜。
“另外,我希望,”他在犹豫如何开口,“你搬回别墅来住。”
荣家的孩子就一定要住在那间宅子里?我伸舌头舔润略微干燥的嘴唇,“我是否有说不的权利?”
父亲的笑容让我想起安牧,每每我回绝他时,他就一副早知道如此的宠溺表情,父亲点头,“你有,但一定常回来吃饭,偶尔也住在家里。”
我笑着点头,转到另一个我关心的话题,“周律师何时退休?”
“最晚明年一月,他的身体大不如前,新的人选也还未定下来。”
“您上次跟我提及的秦廉,”我停顿一下,“我收回对他的评价,也许他的手段不当,但为荣氏他应该会尽心尽力。”
“何出此言?”
“据说他大学四年拿荣氏的全额奖学金,与荣琪关系甚佳。再者,他的实力有目共睹。”我把自己摆在一个尽量客观的位置,说客观实在的话,对谁都无害。
“董事会上我们再作讨论,”他抬手看表,荣县屹的时间宝贵异常,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在前往开会的间隙特意跑来一趟,“必须先走。”
我站起送他,临到门口,“父亲,我明天晚上能否回别墅吃饭?”
他转过来,“辛辛,你在用能否吗?我命令你明天晚上一定要回来吃饭。”
我笑着点头,为他打开门。
母亲说,我所有的话你都可以不记得,但是这一句一定要,这个世界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被宽恕。
这次,我用言语表达。
ch 16
我站在荣氏集团36层宴会大厅的主席台,摆出平静微笑的优雅神情。安牧说,疯狂过后,谁会记得你的脸?现在,该有不少好事者记得我的脸,准备开始寻找我的痛脚了吧?
左边站着我的父亲,右边站着我的爷爷,他们在我18岁之前的生命里从未出现,却在18岁时要求我的母亲归还我,彼时沈凝辛已经冷静自恃骄傲能干,言语刻薄没有感情。在伤痛里长大的孩子波澜不惊,因之高高筑起的城墙每天加固。
在席下所坐的大片人潮里,我的眼神在每一个人身上掠过,寻找秦廉,我极欲想知道此刻他的表情如何,应该不如三年前从我口中知道时般的错愕。
可是没有找到,找到的是安牧眼角平静令人安心的笑意,他朝我点头,翘起嘴角。我的笑容加深,这一切都只在6岁的沈凝辛梦里出现过,父亲,家,一双可以去牵的手,有人给我一片自由天地。母亲说,生活所迫,辛苦异常,凝聚如斯,辛酸难忘,母亲说,并非所有的痛苦都有终结的时候,母亲说,切勿相信短暂的幸福。
但是,站在这里的28岁的沈凝莘,体会到的真的只是短暂匆促的幸福吗?
席间,我到洗手间洗去脸色的妆束。看见走廊尽头里站着的秦廉的背影,一手插进口袋,一手夹烟,从未有过的颓唐。我站在那里,安静看着他的背影。
记忆里这个男人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听说你虽然从小在纽约长大,但母亲是香港人,我也是香港人,秦廉,”向我伸出手,“我的名字,我可以用中文叫你凝辛吗?”
为着这个男人,我第一次问母亲,我可以爱人吗?
母亲回答,不要奢望从男人那里得到的所谓幸福,付出和期待换来的只可能是背叛和欺骗,然后就是把你伤害的体无完肤,爱情就是一把匕首,你不要傻到拿自己去试它是不是锋利。
母亲的话三年后应验,我们针锋相对,我们形同陌路。
秦廉一定是觉察到空气里不一样的气息,慢慢转过身来。看着我,目光平静。
我对这个人没有恨。是我曾经忘记了自己的资格和立场,是我一度暂时忘记了母亲的话,是我天真的以为一无是处的沈凝辛也会得到幸福,是我没有看清楚他曾经属于荣琪,是我不应该妄图去抢夺荣琪的东西。一切皆是沈凝辛的错,与秦廉无关。
安牧出现打破我和他之间的平静。我在心里默念,幸好安牧出现。幸好真的可能有这个人存在。
“应付这种场面是不是比你想象的容易?”他扶住我的肩膀,顺着我的视线看到秦廉,“bsp;秦廉走过来,不再看我,“出来抽烟,告诉荣琪一声,明天案子开庭,我先回去了。”
“和他谈什么?”安牧不避讳的问我。
我摇头,“什么都没说。控辩双方律师最好不要交谈,以免透漏不该透漏的资料。”
和父亲爷爷先行道别,安牧开车送我回公寓。车内广播径自在响,我和他都显安静。
行至路口红灯,一直望着窗外,我在想,我可以对现在身边的这个人坦白吗?他说过,他会给我我奢望的爱,他说过,他会无条件做我的盟军,我可以相信吗?
“安牧,”我吞咽口水,“秦廉对我来说,很重要,”看不见他的表情,也没有他的回应,“他是沈凝辛28年感情纪录里唯一的错误。”
他没有重新发动车子,身后的车已经响起喇叭。又先后自行离开,我和他仍然安静坐在车里,只是广播里一个女声浅唱低吟,安牧关掉广播。
“我知道,看你的眼神就知道。”
看来我还需要精进掩饰之能事。理屈词穷,我不知道接下来还应该对他再说些什么。
“还要再错下去吗?”
我转头去看他,轻笑,“会疼。”
他的手从方向盘上移开,拥抱我,轻轻吻我的发稍,我听到头顶上细不可闻的叹息,“请把自己交给我。”
“可以吗?”
“请把你的心也交给我。”
“可以吗?”
“我听见你的母亲在说,可以。”
我点头,“可以。”
忽略各个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和猜测,却不能忽略身边的人。盖玥举着报纸仍然不可置信的问我,“zoe,你真的是荣显屹的女儿?”
“我要不要为你出具亲子鉴定证明?”
“他来的时候你居然都不告诉我!难怪荣琪荣小姐常常跑来!”盖玥找到她一直疑惑问题的合理解释,突又担心地问我,“安先生也知道?”
我笑,“与他认识的时候他就知道。”
熟络起来的同事对沈凝辛这个女人似乎突然表示了理解,他们自动把我往一个呼风唤雨的童年上联系,得到我如此尖酸刻薄待人的理由。
由于我升任合伙人,事务所已经计划再聘任10位可以独挡一面的律师。hauck开始他挖角的工作。
与秦廉对抗的又一起案子获胜,平常对待。
荣琪的第二间和第三间咖啡馆开业,“未转浓”和“未得及”,不似之前的大张旗鼓,但还是有不少媒体蜂拥而至,更有本港文化界的人士在报纸上对三间咖啡馆的名字和深意大家赞赏,荣琪对着媒体不讳言:“名字自然出自我才华横溢优秀异常的堂姐,你们大可以把握机会询问本人,她来了。”
刚下车的我立即被几位记者围上,站在人群之外的安牧对我无奈笑。
沈凝辛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安牧提醒,“不要因为这样横生更多顾忌,那个叫沈凝辛的家伙答应过把自己交给我,过无所顾忌的生活。”
“那个叫沈凝辛的家伙提出申诉,”我答,“没有事实证据支持你的上述言论,”他眼睛瞪大,我立即补充,“她指‘更多顾忌’那一句。”
他大笑点头,“申诉受理。”
圣诞节过后安牧送来两张希腊的往返机票,算作他送我的第一份生日礼物。盖玥自觉帮我安排时间以腾出生日过后的一个礼拜。
18岁之前的每年生日,唯有母亲一人为我准备一个手掌大小的自制蛋糕,那是我全年唯一的“乐趣”。母亲说,世界除己之外再无人爱,故自给自足,但须如这手掌蛋糕,懂得适度满足,欲望是无底深渊。母亲说,只可以每年储存一个愿望,不可多。母亲说,人是该爱自己,但不可多爱。
生平第一份母亲之外的礼物来自荣琪,她跑来美国与我们同住那年,送我的第一份生日礼物是一对她手织的红色手套。她缠着母亲叫她针织活,她说纽黑文的冬天寒冷异常,你需要一副手套,但是围巾要等到明年。母亲说,雪中送炭者切不可忘。每一年荣琪费尽心思为我准备礼物,每一份我牢记心中。
荣琪,值得每一个人爱。
生日当天荣琪提议回浅水湾别墅吃饭,顺便让三位上家正式见面安氏兄弟。
母亲打来电话,“今年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妈妈身体健康。”童年愿望一一实现,唯有此。
“妈妈会满足你,认真保重自己身体。”
“谢谢妈妈。”
和爷爷叔叔安氏兄弟荣琪在客厅聊天时,父亲和秦廉走进来。秦廉已就任荣氏集团的首席法律顾问,加之其与荣琪安牧安岩的关系,出现在此并非奇事。安牧握我的右手,给我一个安心的笑容,对秦廉已不再有顾忌,我朝他点头。
猛然想起,这不正是我和安牧初识时的场面。
爷爷送给我的礼物居然是荣氏5%的股份。
荣展坤拥有的东西只有钱吧?“这并非我答应公开与荣家的身份想要换来的东西。”
“但这仍不足以弥补你和你母亲,”爷爷答,“不是以为要用钱弥补,但荣琪也有4%,不能推辞。”
父亲朝我点头,于是我答谢谢。
父亲的礼物让所有人意外,让我感动——12只姿态服装各异的泰迪熊。
父亲怎么可能知道5岁的我曾经站在商店门口盯着一个背书包的泰迪熊目不转睛?
接收到我疑问的眼神,父亲只是点头,“有人给我的意见。”
我去看荣琪,荣琪大呼,“我不知道!”
这一年,荣琪送给我的,是两个手掌大小的她亲自学的蛋糕。
沈凝辛仿佛一夜之间站在幸福的天地。我想要第二个愿望,让这个幸福再长一点。
ch 17
生日过后第二天,我和安牧出发去希腊。放心的把自己交给他,任他做一切安排。
“这里没有人认识你,离开后也没有人会记得你,没有人知道你在说什么笑什么,只有我知道,所以去做一切你想过或是没想过的事情,无所顾忌。”安牧如是说。
于是我在雅典街头奔跑跳跃,在每一家经过的商铺停留,没有人在乎现在的这个沈凝辛是否专业能干是否冷静自恃。在希腊每一处历史遗址问些白痴异常的问题,安牧一一耐心解答。因为他的玩笑逗弄而无所顾忌的大笑,站在众人面前大声唱歌,在酒吧里和他跳奇怪的舞步,害怕时大声喊叫,沈凝辛在做无数从未试过的事情。
为着身边这个人所带来的全部礼物,沈凝辛的生命在29岁开始笑魇如花。
我知道这是短暂假期。沈凝辛容易满足,母亲说,别人的爱总是短暂可欺,可以给自己爱,但不可多。
回到香港,我变回那个冷静自恃的沈凝辛。
稍晚一些时候和荣琪约在她的“未得及”,给她带的礼物,她要我历数这一趟短暂假期。
言语上有所保留,但大致陈述过所到之处,所做之事。
最后荣琪总结,“zoe,虽然你像在对法官做法庭陈辩,但是我可以听出浓郁幸福,”她突然叹气,“怎么我们姐妹俩统统落入安氏兄弟之手?”
我笑,“我们有吗?荣琪仍为独立个体,沈凝辛仍然冷静,我们并非落入池中之物。”
秦廉来我的办公室,要求签署股权赠与的文件,即爷爷送给我的5%荣氏股权。
在我细读文件同时,他问,“希腊之行愉快否?”
我笑答,“他的礼物让沈凝辛的生命在29岁开始笑魇如花。”
“祝贺。”他沉默下来。良久才问,“文件有没有疑义?”
我摇头,在末端签上名字,递给他,“谢谢。”
当他的手扶上门柄,我再次开口,“秦廉,谢谢泰迪熊。”
他突然转过来,目光明亮的看着我,我知道他在问,我如何得知。
沈凝辛不是笨蛋,不是不知道自己说过什么对谁说过,也不是没有推理和联系的能力,“我从未对第二个人提起泰迪熊。谢谢。”
他短叹,终于笑,我长久没有见过的笑容,“很高兴你会喜欢。”
提了刚刚出炉的披萨前往安牧的工作室,原本只是想告诉他,下个礼拜我需要回纽约进行合伙人的述职。
工作室的门没有关上,虚掩着透出大片被分割的阳光,原本想提醒他以后不应该如此粗心。
轻轻推开门,光线舒适的透过大片玻璃落地窗照得整个工作室明媚异常,图纸,啤酒罐,烟灰缸,随意的出现在桌上,连排的电脑屏幕还在闪烁三维图形,衣服也被到处扔在角落,原本想吃过午饭帮忙收拾。
连通休息室的门也是虚掩,原本以为他赶设计图又是通宵现在还未起床,放下披萨,走向那扇门。
但是。我没有偷听别人说话的记录,却无法移开脚步。
“adonis,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回纽约?和bsp;“说是给我三千万,拜托我继续爱她姐姐。”
轰的爆炸声。我听见一个6岁的小女孩问母亲,被人突然一刀刺穿是什么感觉?母亲笑答,等有一天你知道自己被人背叛的时候就知道。小女孩又问,什么叫做被人背叛?母亲不再笑,你迟早有一天会知道。
母亲,我知道了。我知道被人突然一刀刺穿是什么感觉,那只有真的被人一刀刺穿的时候才知道。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进而整个人都在发抖,狠狠握紧拳头强迫自己深呼吸,寒冷从脚底潮涌上来,一点都不疼,一点都不疼。
“你要三千万干吗?一个随随便便的项目就有这个数目。”
“所以我在考虑。”
母亲你早就知道了吗?母亲你早就知道我会被刀一下刺穿?你早就知道我会受伤对吗?你一再告诫不要奢望所谓幸福,付出和期待换来的只可能是背叛和欺骗,然后就是被伤害的体无完肤,爱情就是一把匕首,不要傻到拿自己去试它是不是锋利。你一早告诫不可以碰感情这个东西,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不要对任何人怀有期许,你说切勿相信短暂的幸福,你说为男人付出代价惨重。
我轻轻退出那间房子,所有身后的阳光都在嘲笑我。我竟然在那些自以为幸福的时刻里忘记母亲的话。
将车速提到190km/h,飞奔在临海的公路,头痛欲裂,胸口如被一刀刺穿,不见血,不见疼,却要马上面临死亡。
沈凝辛啊沈凝辛,你居然傻到纵容那个人不断侵犯你的生活,你居然蠢到沦陷在那个人一切预谋的伎俩,你居然还天真的幻想他会真的爱上你这个人,你怎么可以那么轻易在那些虚伪至极的手段里缴枪投降?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你居然还在他面前一再暴露自己全部的懦弱?!
秦廉,荣琪。这个世界本就充满背叛充满相互的利益牵扯,我居然忘乎所以放任自己对“人”不切实际的期待,我居然放弃自己的立场和姿态去迎合这个世界,我简直疯了……那个人的全部接近虚伪温柔一切一切都不过是一场预谋一场赌博,我居然还想过为他改变自己的生活……我真得疯了。
母亲说过受伤我还是可以回到她的身边,“认真记住自己如何受伤,万千世界无数异动和变数,命运操之在手。”
在还没有第二刀将我置于死地之前,我完全有能力退守城池。
立即踩下刹车——趁现在一切不过刚刚开始,我仍可以退守回自己的平静天地,我还是一直以来的沈凝辛,我不是池中之物,我没有任何损失。母亲早已为我穿好防护衣,这不过是沈凝莘29年生命中普通的一次侮辱和伤害,我只需认真记住。
秦廉让我体验短暂幸福给我机会受伤,荣琪仍然爱我期望为我延续幸福,母亲说,世间一切都可以被原谅被宽恕。母亲说,不可忘,但不能不赦。
立即给hauck挂电话,说明因临时想回去看看母亲,希望提早到明天先回美国。hauck爽快答应。
放松情绪,驱车回事务所,恢复冷静自恃,沈凝辛拥有母亲所给予的全部智慧,再辛苦不过母亲。
让盖玥改订明天的机票,打电话给钟点工请他继续在我离开的一个星期里负责打扫房间以及照顾露台上的花草。向hauck说明回总部的述职内容以及诸多需要寻求支持的方面,移交目前手里负责的一起投资诉讼给隔壁房间新来的律师岳冥,详细交待要点。联系母亲告知我明天就回纽约,停留1个礼拜,母亲大呼要整理一下原来的房间。
我又回到自己的行事风格。立在窗边对着玻璃镜面里的自己微笑,所幸。
盖玥内线通知安牧来电。稍有犹豫该用何种态度面对他,既不泄漏自己刚才曾到过他的工作室听到我不该听的话,也不让其有所察觉自己已知真相,一切都要自然,自然的让他认为他并不是那个能够改变我的人。
于是接通他的来电。
“您好,这里沈凝辛。”
“晚饭一起?刚回来不需要给自己太大的工作量。”那头的安牧声调和缓近人,温柔隐含关心,若在之前,我估计真的要以为他就是那个在对的时间出现的对的人,不过,此刻,却有难耐的恶心和厌恶,满满的“关怀”背后肮脏可怕到极点。
吞咽下口水,我说,“抱歉,明天要回纽约,今晚需要时间整理。”可以想象他听罢这句毫无波澜的陈述句时会有的表情。
“这么急?没听你提过。多久回来?”
“临时决定。如果上帝不安排意外,一周左右。”
“我已经开始想你……”
恶心至极,却要控制自己,庆幸自己还没有受其影响回应一句“我也想你”。在最后一份文件上签字,挥手示意门外的盖玥进来,然后回答他,“一周只有168小时,并不算长。抱歉,需要继续工作。”
告知盖玥我现在就回家准备,接下来所有与公事无关的电话均不得转接到纽约。
“zoe,adonis的怎么算?”
轻轻的浮起一个冷笑,“请注意我的用词,公事无关。如果他被人起诉强奸之类的罪名又肯付我们高昂的律师费,当然要转接。”
盖玥毫无内容的笑,稍有不解在她的眼睛里冒芽。
我拿过公事包,在她的肩膀拍拍,“我还是那个人人讨厌的沈凝辛,并不打算有所改变,不过,你的薪水下个月起会多出3%,还有你的推荐信已经夹在刚才的那份文件里。good luck。”
“另外,”我停住脚步回头看她又惊又喜的表情,“不要忘记,对别人的事保持沉默是第一美德。”
她的表情随即转为严肃,然后朝我点头。我知道她已经清楚地接收到我的意思。
ch 18
一个下午硬撑的若无其事引发身体内多处的疼痛,生理心理一片溃败的趋势——但阻止自己的神经松懈,阻止身体里的一部分被击垮。
躺在浴缸里,当我重新遍历所有抽屉里存放的记忆,才发现是沈凝辛自己在整个过程里丧失冷静,如今重新搜集整理很多被我忽略的细节,才发现,一切又是沈凝辛的错。
否则平淡无奇人人厌恶的沈凝辛如何在初见就引起安牧的兴趣?否则优秀俊朗如安牧怎么会百般接近一无是处的沈凝辛?否则他如何得知沈凝辛的糟糕性格和诸多顾忌?否则在他表明对我的态度时荣琪反应强烈诸多提醒?否则他如何得知沈凝辛极尽掩饰的事实?
是我太过贪心,许下两个生日愿望,母亲早说,每年只可以储存一个生日愿望。
也许整个过程都是设计好的,也许对话模式对话内容都是设计好的,也许这个人的出现都是设计好的。
可是接下来我要怎么做?继续配合他演下去,直到他的三千万价值到期?继续假作自己仍是幸福的,让荣琪和母亲安心?还是揭穿这一连串的可笑设计,质问秦廉他所带给我的全部伤害?
秦廉秦廉,我轻咬这个名字,这个男人从头到尾认识至今,都是沈凝辛的错误。荣琪荣琪,你试图延缓一切伤害,但可爱如荣琪,却不懂得“延缓”比“终止”痛苦更多。
整理去纽约的衣物。我不可以告诉母亲,我不可以让她担心,沈凝辛从小懂事乖巧不让母亲工作分心,沈凝辛一直冷静自恃保护自己不受伤害,但敏锐聪慧如母亲,该如何隐瞒?
电话铃响大作,我深吸一口气,以为是安牧,决定转去答录系统。
声音传出却是秦廉,我无奈笑,又是这个错误。
“听说你明天会纽约。通知你我的当事人决定撤销控诉。”
没有再多。我和他本就毫无相同立场,错误早该终结,一切还是沈凝辛的错。
晚上开车去荣琪的“偏未晚”,和荣琪谈笑,我仍又讽刺挖苦尖酸刻薄,幸而没有让安牧的影响沁入骨髓,拔除肉钉,虽有浅浅隐痛,但病根已清。
得知我明天回纽约,她先是惊讶后又羡慕不已,一起历数母亲的好,“zoe,我一直羡慕加嫉妒,拥有这样一个母亲,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我知道,15岁的荣琪已经说过同样的话,从小没有妈妈的荣琪,可爱如荣琪,我知道我的母亲对你有多重要。所以我不怪她“抢走”母亲的爱,我愿意她与我“分享”母亲的爱。
她又说,“现在多一个安牧,zoe,你在实现所有的生日愿望。”
这句话,受之不起。我掩饰表情里可能会有的否定嘲笑和难过,笑。
“我14岁的时候,伯父说我要多一个姐姐了,”荣琪似乎陷入回忆,“伯父说你从来没有得到过他的爱,问我愿不愿意替他给你幸福。”
是这样的吗?是这样的吗?我惊讶看她。
“爷爷和爸爸说那么请我把他们应该给的幸福一起传达给你,”荣琪笑,“现在你感觉到了吗?”
原来如此,否则重要如荣琪,荣家怎么可能允许其独自一人跑到美国,挤一间与荣家宅子相差甚远的纽约旧房……
我叹气,点头,“谢谢。”
一杯咖啡下肚,我决定回公寓好好睡一觉。今天沈凝辛从天堂到地狱,速度飞快,燃料耗尽,若不稍事休息补充能量,也许真的要倒下。
站起身,穿好外套,“突然想到你下一家咖啡馆的名字,谁未知,谁未知谁?谁未知事?谁未知情?”
荣琪点头称好。
答录机有安牧留言:准备的如何?代我向伯母问好。明天几点的飞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