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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姻缘 第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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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下了几天的雪,没事的时候我就一只手抱起嘎嘎站到阳台上看不远处一所小学里的孩子们做早操或者打雪仗。我看得津津有味,可是嘎嘎这个没出息的家伙它居然恐高,每次都几乎吓得拉稀,叫我很扫兴。

  这一天下午,我刚把嘎嘎从阳台的窗台上放下来,正打算进卧室去睡上一觉,听见方童童的脚步声。她有一个习惯,每次走到门口的时候就跺跺脚,把她的鞋底子没完没了地往门垫儿上蹭,然后才敲门。

  我打开门,“我给了萧雪一百万。”她人还没进到屋里,话已经出口了,我看着她的模样,才两个月不见,她明显的老了许多,眼圈黑黑的,脸上也生出了许多的妊娠斑。她在门口换鞋,几乎弯不下腰去,算起来她肚子里的孩子应该有四个多月了。

  “你怎么来的?”

  “开车。”她回答着,自己拿了杯子去倒了一杯白开水。“我的肚子都快顶到方向盘了,呵呵。”她拍着肚子自嘲似地说道,“我们院儿里的老太太说了,看我肚子的形状和走路的姿势,应该是个男孩。”她很欢喜的样子。

  我听着她说话,脑子却还停留在她方才说过的给了萧雪一百万的事儿上。方童童是个爱财如命的家伙,一个那么喜欢钱的人居然说起她奉送给别人一百万的时候这么轻松,真是有些离奇。

  “一百万?”我实在忍不住了,问道。

  方童童的表情在瞬间凝固了,但她很快调整了过来,点点头。“一百万,昨天给的。不过吴超比我还惨,到底离婚了,也是昨天。”说起吴超,方童童居然有点幸灾乐祸地味道。“到底是后生可畏呀,”她感叹着,“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到头了被一个小丫头给修理了,有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流氓。”她说着话,居然还笑了起来,“对了,小涛如果找到你这问我的行踪,你千万别说我来过。”

  我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没跟她联系,我真的想象不出来她的生活、她的世界里究竟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

  “你……你这是怎么啦?”我认识了方童童好几年,我们一起经历了许多坎坷,从没有一次,她像现在这样平静,平和。

  “没什么,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告别?你要去哪?”

  方童童努力地弯腰下去试图把脸贴近嘎嘎,但她很快又缩了回去,“不行,我现在怀孕呢,还是离家禽远着点儿。”

  嘎嘎好像听懂了一般,自动躲到了我的身后。

  “王陆,我想好了,我要去海南,冬天太冷了,我受不了,我要去海南过冬,来年春天再回来生孩子。”

  提到孩子,我马上想到了谢朝阳跟我说起过方童童心脏的问题,紧张地问她:“童童,你想好啦?你的身体……我听谢朝阳说会有生命危险,你还是再考虑考虑,你喜欢孩子,我将来多生一个送给你都行……”我说这话是发自内心的,不想却招来了方童童的一通奚落。

  “送给我?别逗了你,别说你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了,就说这嘎嘎,把它送给我,叫我立马儿带走,你舍得不舍得?老婆永远是别人的好,孩子还是得要自己的,你说那吴超,要不是因为那小丫头骗子怀了他的孩子,他能离婚?”

  我想方童童说得没错,问题是她有可能为了这个孩子丧命。

  “可你的情况比较特殊……”

  “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跟我儿子一块死呗。”她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反正吃的玩的,这世上有的全经历过了,死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闭嘴吧你!”我气恼地将她打断,“你爱生就好好生吧,在安全第一的前提下。”我给她洗了一个苹果,“别犯懒,多吃点水果,将来孩子的性格会比较温和,不至于跟你似的。”

  方童童笑着接过苹果咬了一口,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已经封好了的信封递给我。“这东西你先替我收着,不许偷看啊,该打开的时候才打开,嘿嘿。”她神秘地笑起来。

  我迟疑地接过那信封,厚厚的,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秘密。

  我跟方童童聊了一个下午,我们一起回忆着刚认识的时候惺惺相惜一起做的那些缺德事儿,似乎我们的友情就是在不断地祸害人民群众当中得到了升华。晚上我跑到超市买了一只乌鸡,足足炖了三个小时,方童童一高兴把一锅的鸡汤都给喝了,之后,她就起身向我告别了,她说明天就准备到南方过冬了,春天来的时候她会回来生小孩。她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好打开了阳台的窗户,冷风吹进来她缩着脖子,宛若一只候鸟,呆呆的。

  四十一、

  方童童走了,我的生活也因此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已经连续一个礼拜的时间,小涛每天都到我的家里来缠着我,要我告诉他方童童的去向。尽管我已经无数次对他说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但这个小子依然固守在我的家里,不时他像一只被装进笼子的耗子一般四处乱撞,似乎我在家里挖了地洞藏起了方童童。

  离开了方童童的小涛显得十分狼狈,又瘦又脏,头发也乱蓬蓬的,大多数时间他总是直直地坐在餐桌前,看着墙壁发呆,偶尔,他会定定地看着我,哀求我告诉他方童童的去向,一遍又一遍……

  因为小涛不停地造访,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放弃了出去工作的机会,这样的日子居然持续了三个月之久。

  我上万次地拨打方童童临走之前留给我的电话号码,没有一次打通过,无奈之下,我只好找来了萧雪。

  春天马上就要结束了,萧雪的肚子大得夸张,她细腻光滑的脸上生出了无数褐色的妊娠斑,看上去她至少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我以为她是不会来的,我相信她恨小涛、方童童,当然对我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在萧雪来到之前,我试图跟小涛聊上一会儿。经过了这几个月,我和小涛都瘦了不少,特别是小涛,他单薄得几乎可以被风吹倒。

  “你是不是很恨方童童?”我坐在餐桌的另一面问他。

  “我爱她。”小涛的语气依然坚定,实际上这几个月以来,他已经无数次地对我说过“我爱她”。

  我已经学会了抽烟,每天我和小涛面对面坐在家里的时候我都用香烟来打发我和他之间的沉默。

  “我恨死她了,一个人,她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地活着。”我自言自语地说道。

  小涛无可奈何地对我笑了笑,没有做声。

  “一会儿萧雪会来看你……”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小涛忽然像受了惊吓一般抖动了一下,然后他迟疑地站了起来,走向门口。“我走了。”他淡淡地说了一句。

  我还没有来得及叫他,他已经拉开了门,但他没有走出去,只是愣愣地站在那,我走过去,原来是萧雪就站在门外。小涛怔怔地看着她,有点不敢相信面前的人居然会是以前的萧雪。

  “怎么,你不敢认我了?”萧雪自己进了客厅,“我也不敢认你了,我简直做梦都不会想到你会变成现在的样子,真是报应!”她说地咬牙切齿,“我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我现在住三百平米的大房子,每天不用上班,不用做家务,属于我的存款也是你不敢想象的天文数字……”她鄙夷地看着小涛,“你呢?你现在有什么?”

  “萧雪!”我喝住她,我没有想到她会对小涛说出这样的话。

  “当然,方童童如果在的时候你的生活肯定是不一样的,你过得风光无限,哼哼,可是现在她走了,你就只好去要饭!千万别跟我说你每天在这等着方童童的消息是因为你爱她,没有人相信。其实你在这等的不是方童童,是你的生活费……”

  “萧雪!你他妈太不象话了吧,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吗,你忘了你现在的日子是拿什么换来的了?你现在怎么连一点尊严都没有?”

  “他就有尊严?”萧雪瞪大了眼睛对着我吼叫,“就算我没有尊严吧,我不过是个女人,女人吃软饭天经地义,他一个大男人这样做是为什么?别他妈跟我谈情呀爱呀的,如果他真的爱那个老女人,这个时候他就应该拼命地去赚钱!那个女人如果变成一个穷光蛋怎么办?小涛,你会养她吗?还是那个时候你们一起去讨饭?……”

  小涛猛然间抬起头看向萧雪,他紧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里转圈儿,终于他什么也没说,坚决地走出了我的家门,在即将关门的一瞬间,他忽然大声地喊了萧雪一声:“萧雪……”随着一阵风从窗户吹进来将门“嘭”的一声关死,我和萧雪都没有听见小涛之后说了一句什么话。

  小涛走了,萧雪重重地叹息了一声,然后她转身来面对着我,她泪流满面。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萧雪的用心良苦,即使是曾经恨之入骨,对于小涛,她还是充满着惦念。

  萧雪看了看我,没有多说一句话,也转身走了出去。我站在门口喊她:“哎,你真的不愿跟我聊一会儿?”我的心情十分复杂,一直想不明白是什么让她变得如此尖利和残忍。

  “我对你没有感激也没有恨更没有话说。我走了。”

  我趴在阳台的窗户上看着萧雪从我的视线当中渐渐地消逝,我心中暗想,从此这城市里多了一个阔太太,少了一朵百合花。

  四十二、

  没有了小涛的频频造访,我很快就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在一家外资企业做一个不大不小的主管。生活简单得有些单调,一连数月,除了嘎嘎,我几乎断绝与一切朋友的往来。我想给自己一些时间来反省一下过去的生活,包括我与谢朝阳之间断断续续的那些爱情,最后我发现我跟谢朝阳的关系像极了在网络上下载的某个文件,当下载到某个地方,突然就断开了,你当时轻松地以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还可以继续,却突然之间发现你的电脑没有安装可以从断开的地方继续下载的软件,你当然可以从头再来,但可能再也找不到以前的那个文件了。

  某个周末,我正在给嘎嘎做饭,谢朝阳突然造访。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个女孩,他说那是他在香港时候的助理,因为没来过大陆,听说谢朝阳要回来借这个机会来旅游。

  说起来还有一个细节,听见敲门声,我大声地嚷嚷了一句“谁啊”,之后我并没有听到有谁答应,过了好半天,我听见门外有人在嘀嘀咕咕地小声讨论着什么,于是我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猛地将门打开,我看到那个小妞正趴在谢朝阳的肩膀上跟他说着什么。

  那一刻谢朝阳是红了脸的,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但我依然热情地将他们请进了家门。

  小妞进了家门就开始四处溜达,嘎嘎对她好像十分反感,无论她走到哪,嘎嘎都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生怕她偷拿了什么东西似的。

  我对自己感到十分意外,居然我那么平静地就接受了这个结果。他们坐了一会儿就走了,我送他们出门的时候谢朝阳转回头来小声地问我:“怎么样?”

  “一般。”我说。

  谢朝阳忽然很开心地笑了起来,转身对那个女孩说道:“嘉仪,你到车里去等我一会好么?”

  嘉仪看了我一眼,很友善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吴超告诉我你在方峻家里过夜的时候我都没有感觉了。就在那个时候我忽然想到了方童童,我觉得我们两个是那么相似,你对我跟我对方童童是一样的,虽然很不公平,但是讲不出任何道理。在飞往香港的飞机上,我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我一直不敢相信一见钟情的感情,因为我总是迷信你对我说过的,爱情就像金子一样不经过时间的煅造纯度就一定不会很高……其实你是骗了我……”谢朝阳说道这里突然流出泪来,“你不该说这样的谎话来骗我……”

  很奇怪,我居然没有配合他也跟着掉几滴眼泪出来,大概是因为我已经预想到了这样的结局。

  “原来感情这东西是不能断点续接的。”我尽量潇洒地笑了笑,嘟囔着,“方童童知道咱俩的这个结局一定会很高兴,她一直就不希望看到我在什么方面超过她……”最近一段时间,我的心情很糟糕,我当然可以向谢朝阳解释那天我去方峻家的真正原因,他也一定会相信,但问题在于我已经没有了那些激情。

  “你是不是有些……意外……”

  “没有。”我平静地回答他,“日子过得真快,从上次我们见面到现在已经过了大半年的时间,呵呵,这确实……确实让我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我以为可能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谢朝阳尴尬地笑笑:“你跟方峻是不是也该结婚了?”

  我摇摇头。“不可能,我们现在是像仇人一样,他认为是我害死了他的前妻……”

  谢朝阳瞪大了眼睛:“那你上次不是还到他家去过夜……上次你被吴超撞倒你们不是……”

  “不是,那次是因为他家里没有大人,方峻的女儿吓坏了所以给我打了电话,我去陪她……”

  我知道,谢朝阳带着他新交的女朋友无非是想报复我对他的伤害,我也早就预谋好了要在最后的一刻才把真实的情形告诉他,我要把他试图带给我的伤害结结实实地还给他。

  女人的报复心是很强的,这是我最近空闲的时候得出的结论。就像以前,我在内心感到那么强烈的不安,我一直以为那是我对再次失去谢朝阳而产生的恐慌,到这一刻我才明白,原来之前的那些不安都来自报复过后的一种假设的快感。

  面对谢朝阳愕然的目光,我俨然一个胜利的大将军。

  “怎么样?”我挑了挑眉毛骄傲地笑了笑,“我跟方峻就是一如既往的那么纯洁,你是不是很意外?”

  谢朝阳的嘴唇张合了几次,什么声音却都没有发出来,他有些尴尬。过了好几分钟,他才干巴巴地吐出几个字:“我错怪你了。”

  我仍旧是笑,我终于体味到,在自尊的面前,什么狗屁爱情显得那么渺小。

  “那么……”谢朝阳低下头去。我想,他最后之所以会问起我和方峻何时结婚的问题,本来是想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叫我感到难堪的,“那么……我们……王陆,是我错怪你了,我应该直接跑过来问你就好了……”

  我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谢朝阳,咱俩这回算是扯平了,头一回是我甩了你,这回你也甩了我,我跟你两不相欠……”一说道这些动情的话,我的眼泪居然没有任何征兆就流了出来,“你千万别跟我说你再想回来找我,真的,既然你选了这种方式,你就一条道走到黑,当个纯爷们儿,我祝你幸福。”说完,我迅速地跳进门里,死死的将门关上。

  四十三、

  夏天已经来临。

  一天夜里,我抱着嘎嘎上了楼顶,月亮又圆又亮,那些光芒从遥远的天际倾泻下来,洒的到处都是。我带了几罐啤酒,一个人没滋没味地喝着,嘎嘎却一直沉浸在来到这个陌生地方的兴奋当中,欢快地叫着,跑着。

  我跟方童童已经失去了大半年的联系,算起来她的预产期应该不会很远了。我特别想她,惦记她,我不知道此时此刻南方的月亮是不是一样又圆又亮,我也不知道她在一个怎样的城市里独自品味着怎样的情愫,我回想这些年自己和身边人的境遇,心中感慨万千。

  掏出电话,我不断地拨打着方童童离开之前留给我的那个我从来没有打通过的号码,就在那一刻,我心里那么强烈地感觉到方童童在一遍又一遍地呼喊我的名字,她一定也很想念我。

  一连拨打了五十多遍,那个讨厌的声音一直在告诉我“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最后,我只好筋疲力尽地将电话扔在一边,抱起嘎嘎跟它聊起了我的心事。

  “只可惜你是一只鸭子,如果你是个人,我们两个的生活该有多滋润啊!”我拍着嘎嘎的脑袋跟它说话,“嗨,其实就算你是个人我也还得每天上班下班累死累活去挣钱,你肯定还是每天吃吃喝喝,算了,你还是继续当你的鸭子算了,没有心事,多好,做人太累了……”

  嘎嘎仰着脑袋在我耳边哼唧,它似乎并不了解我的心情,一直陶醉在自己的喜悦当中。我扳过嘎嘎的脖子问它:“嘎嘎,你说方童童想我了吗?你说,你说你说,如果你觉得她也想我了,你就嘎嘎两声……”嘎嘎对我扳着它的脖子非常不满,用力地挣扎着,“嘎嘎,你说呀,你说方童童想我了没有,你说你说……”我对嘎嘎不依不饶。

  “嘎嘎——”这个家伙使劲叫唤了两声,呼扇着翅膀跳开了。

  我看着它蠢笨的影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正想追过去跟它玩上一会,忽然我的手机叫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起来:“喂,你好。”

  “你好,我是妇产医院的大夫,我姓田……”

  “是不是方童童生了?”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我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

  “方童童的情况不是很好,您能不能坐明天最早一班的飞机赶到这里……”

  “方童童呢,我想跟她说话。”我预感到方童童的身体出了状况。

  “她在病房,暂时不能和您通话,她委托我转告您和方先生明天务必赶来……”

  扔下电话,我立刻奔到楼下去订了机票,然后我给方峻打电话,他听到这样的消息也开始慌乱起来,不断地问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听天由命吧,谁都不能和命争。但愿方童童吉人天相,闯过这一关。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方峻在机场汇合了,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我们对于彼此的变化都感到很吃惊,特别是方峻,他说我一下子老了很多,我说没办法,谁让我是女人,女人的心一旦经过了痛苦,整个人就会像秋天的树叶子那样很快就变得干巴巴的。

  飞机上,我和方峻一直没有交谈,我们的心情都很沉重。

  “是我害了她。”我看着窗外大片大片的云彩,忽然想到了我跟方童童那一次在餐馆里吃饭的时候提议让她生一个孩子的情景,“如果不是我说让她生个孩子,她可能根本不会动这个心思。”我自言自语地说道,然后我把头转向了方峻,他表情漠然地看着我,似乎是想说点什么,思忖之后仍旧骄傲地沉默了。

  “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你好像还是那么恨我。”我对方峻说道,“其实我是无所谓的,我只是不想让你每天生活在抱怨当中。”

  “王陆,你说方童童生的男孩还是女孩?”

  “我想是女孩吧,丫总跟我说她得生个闺女,不然对不起自己。”我故作轻松地跟方峻说道,“要真是个女孩五一以后就有伴儿了……”

  “要是医生让咱俩决定保大人还是保孩子怎么办?”我看得出来,方峻很紧张,他的思维在飞快地转动,同时思考着许多和方童童有关的问题。“如果真的是方童童的心脏出了问题,可能我们都没有选择的余地……”方峻的眼圈悄悄地红了起来,他忽然紧紧攥住了我的手:“王陆,我不能失去我姐……”

  我没有回答方峻的问题。很快,他就带着哀伤睡着了,而我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飞机窗外掠过的那些浮云上。飞机穿行在云中,这种感觉就好像人生,起起落落,你无法判断前方会不会有气流出现,也就因此不能预知该有多少颠簸……

  三个多小时的飞行,我和方峻一下飞机就赶到妇产医院。南方的城市比北方清秀许多,空气清新又有满眼的翠绿,难怪方童童喜欢待在这里。她曾经跟我说过,如果你每天看到的都是美好的景色,生女儿的机会就会很大,因为女孩喜欢看花红柳绿,你每天对着红花和绿叶,自然就能生出女儿。我不知道她从什么地方得来这样得信息,却能真切地感觉到她对于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女儿的愿望是那么强烈。

  田大夫是妇产科的主任,我和方峻在办公室里找到了她。

  “你们都是方童童的亲属?现在有一个问题……”

  “我们保大人!”医生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和方峻就异口同声地喊道。

  田主人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现在已经不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的问题了,”她的声音慢慢变得低缓起来,“方童童的心脏病是很严重的,像她这种情况根本不能怀孕……哎,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了,她的情况非常不妙,我一直等着你们签字,好给她做剖腹产手术。”她拿过一张单子递给我和方峻,“就是这个同意书,你们尽快看一下吧……”

  “我现在就签。”方峻飞快地掏出笔来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主任,你一定要救救我姐,她这个人一向稀里糊涂的……”

  田主任仍旧只是摇了摇头,“我们会尽力的。”

  出了妇产科的办公室,我和方峻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接下来该做点什么,又或者说我们能做点什么。想来想去,也只有等待了。来的时候我特意戴上了方童童从五台山给我带回来的一串佛珠,她说那是她的师傅每天念经的时候用过的,每当我心烦或者迷茫的时候叫我一定戴上,这样就会得到佛祖的庇护。我不是佛家的弟子,但我依然对佛祖怀着虔诚的敬畏,虽然我曾经做过许多错事,但我相信自己是一个善良的人,我无数次在心里祈祷,希望佛祖能够保佑方童童度过这个难关。

  四十四、

  手术在进行,我和方峻就守在手术室的门口,等着迎接久违的方童童和她刚刚来到这世界的女儿。为了打发难熬的等待,我开始在脑海中想象小孩的模样,我忽然觉得她一定会像方童童那样有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白皙的皮肤,最好也像方童童一样在鼻子的一侧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我不经意地瞥向方峻,也许是因为太紧张了,他坐在椅子上,双腿在不停地发抖。

  “方峻,我刚才忽然觉得小孩会像方童童一样脸上有颗小黑痣……”我拍打着方峻的肩膀跟他说话,语气放得很轻松,我想缓解方峻的紧张。不想,我碰到他肩膀的一刹那吓了他一跳,在他下意识的一挥手的同时,我手中的佛珠滑落到地板上,绳子断开了,菩提子散落了一地。

  我和方峻愣在那里,就在佛珠落地的瞬间,我的心好像也被人狠狠地刺了一下,一种从未有过的疼痛传遍全身。当我们反应过来起身去捡那些佛珠的时候,产房里传出了响亮的婴儿啼哭声,我和方峻同时像被电到一般停在那里,然后,我们突然间拥抱在了一起,痛哭起来。

  “这回没事了,孩子出来了。”方峻说。

  产房的门被打开,护士抱出一个小小的婴儿。“是个女孩儿。”她从产房的门口一闪进了另外的房间,就在那一闪的瞬间里,我清晰地看到小孩的脸上居然真的像我想象的那样,鼻子的一侧长着小小的一颗黑痣。

  手术室的灯还继续亮着,又过了三个多小时,田主任才疲惫地从里面走出来。她站在门口摘下口罩的同时,对我和方峻深深地鞠了一躬…

  四十五、

  在我去南方的那段时间里,嘎嘎被托付给了我的一个朋友。不久以后开始了禽流感,动物检疫部门接到群众举报从朋友家里揪出了嘎嘎,杀了它,在他们即将焚烧它的时候,朋友扑上去从嘎嘎的一对翅膀上拔下了两支羽毛,所以当我回来的时候,嘎嘎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那两根羽毛是它曾经来过这个世界惟一的证明……

  我至今不能原谅那些人,既然嘎嘎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去烧了它,火是嘎嘎最怕的东西。

  根据方童童生前立下的遗嘱,律师把公司平均分成了三份儿,我和方峻、小涛每个人都分得其中之一。除此之外,我比他们两个还多分了一个孩子,在她去南方之前留给我的信封里装着她写给我的绵长的信,方童童说如果她出了什么意外的话,希望我能替她养大小孩。

  我让方童童的女儿随我姓王,我给她取名王思童。为了纪念我的宠物,我固执地给小孩起了一个小名——嘎嘎。

  还没等我走近,从车里跳出一个浓妆艳抹的家伙,指着嘎嘎肆无忌惮地向周围吆喝:“这是哪来的家禽啊?”我听了大为不快,抱起惊魂未定的嘎嘎跟她纠缠起来:“嘿,怎么说话呢这是!什么家禽,这是我养的宠物。”

  她看着我忽然笑了:“我说,你也忒无聊了吧,菜市场里三十块钱买的比你这可肥多了。”

  嘎嘎并无大碍,受了惊吓在我的怀里不停地抖动,我将它放到地上,鼓励它走上两步。“嘎嘎,走两步,看看有事没有。”

  “就一只破鸭子,你还想讹我怎么着?”她在一边不满意地嘟囔着。

  果然,嘎嘎的一条腿走起来有些跛,我重新抱起她检查,大概是扭到了。我拿眼角的余光看着面前这个年轻女子,心里盘算着该不该跟她较劲。说实话,嘎嘎看起来没多大问题,但这家伙的态度实在叫我不能接受,就在我还没拿定主意的时候,那家伙又开口了:“到底怎么着,说话。”她的语气听起来很不耐烦,“就算是给轧死了,我大不了赔你一只。”

  “八成是骨折了,”我肯定地说道,“丫最近缺钙。”

  “神经病!”她显得很气恼,骂了一句转身钻回了车里,准备离开。“以后把家里的鸡鸭看好了,跑大街上算怎么回事啊,你当这是你们家菜园子啊?”她不但盛气凌人而且出言不逊,我运足了一口气,正打算甩开腮帮子跟她理论一番,不想,她的汽车像半身不遂似的颤抖了几下之后居然风一样开走了,我只好对着她离开的方向啐了口浓痰,准备离开。

  我扭头还没走出几步,一辆巨大的货车载着重物呼啸而过,接着是尖锐的金属之间急速摩擦的声响,再回头看时,那漂亮小姐开的红色汽车已经翻倒在一边,货车似乎想都没想,继续呼啸而去。

  当时当刻,除了“活该”二字我再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语言了。我抱上嘎嘎,跟着人群一起上前打算看个究竟。

  殷红的血从车厢里开始渗透出来,刚才在我面前牛气冲天的小妞死人一样趴在方向盘上,围观的众人七嘴八舌地张罗着报警。

  一阵闷雷从头顶滚过,还没容人们考虑,雨滴就已经急不可待地摔了下来,砸在脸上生疼,众人一哄而散,只有我和嘎嘎站在那里。

  警车一点不含糊,马上就到了,那个曾经对着所长办公室方向宣誓的胖子跳下车来,直接就问我:“怎么回事?”

  “撞了。”我简短地回答他,扭头再向后看,急救车也到了,“又跑了。”我转过头来又对着胖子补充了一句。

  天空好像一个巨大的漏斗,嘎嘎在我怀里有些转不过气了,我看了看那女孩的脸,不知道她死了没有,趁着人们把她抬上急救车的工夫,我凑到那个胖子跟前:“警察同志,那车号我记下了。”一边同他说话,两个医务工作者也过来,不由分说将胖子的衣袖扯下,我才发现原来在往外搬那女孩的过程当中胖子的胳膊被划开一个豁口,血水和着雨水一起唰唰地流到地上,另一个警察过来,将我和嘎嘎带到车上,记下了我说的车号,把我和嘎嘎送到了楼门口。

  时光荏苒,一晃就是几个月,嘎嘎的腿早就不瘸了,我也把那个倒霉的小妞忘了一个干净,要不是那天胖子警察带着她找上门儿来,我也许根本就不会认识方童童,自然也就不会稀里糊涂地帮着她操持这个破公司弄得自己晕头转向,不过生命中的意外又有谁能说得清呢,就好像如果不是突然有了倒霉的禽流感,嘎嘎也不会英年早逝一样。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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