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福书网 > 百合小说 > 独倾君心最新章节 > 第7部分阅读
加入书架 错误举报
换源:

独倾君心 第7部分阅读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如章节排序错乱或空白错误,请点左上角换源阅读。
      她大叫一声,博尔济立刻抬头,怒喊:

  “还不快走!”一不注意,左腿遭砍。

  “对……对不起,姐夫!拈心辜负你的好意!”她跑进圈子里,博尔济大惊失色,要再上前,左腿却吃痛得让他难再行一步。

  银白色的月光隐隐照在悬崖上,在她身上勾勒出淡白的光圈。脑海里浮现过往种种,想起小时候路过的算命他讨一碗水喝,曾说她逢九有劫。她九岁时确实生了一场大病,在生死之间徘徊。后来姐夫曾听她提起过,便送了她一块保命玉佩。

  今天她正逢十九,只觉神智恍惚了。

  “拈心!”远方仿佛传来姐夫沉痛的叫喊,一连几次的,她想要回声报安,却没有办法,双眼里只看见胤玄。

  他的周身有微弱的蓝光,好弱、好弱,仿如生命即将熄灭之时。以前从来没有看过他身上有这样的颜色啊……

  “胤玄!”她惊叫道,见到席尔达趁其不备,沾血的长剑欲刺进胤玄的背部。她骇然,连考虑也没有的便要护住他的背。

  长剑抵到她的心口时,她盯着席尔达那双杀气十足的眸子,下一刻,她被人拉开,右眼亲自目睹了剑刺进转过身护她的胤玄的胸口之中。

  “啊……”

  她呆了,颤抖地张嘴:“啊……啊啊啊!啊!”她失控地尖叫。

  尖锐的叫声响遍林子。胤玄只觉初时心口微痛,头一个反应就是上苍怜他一世死两次,不给他太多的难受,但连自己也等待死亡的那一段时间,心口某样东西碎了,他低头一望,是藏在马褂里的王佩碎成数截。

  他没死?

  “拈心!”他又抬头,尽力打退一人,紧紧拉着她的手臂,看向她的脸时,他一时愕然,只能盯着她的左眼如血,血色之间没有瞳孔……

  “啊!我不要……我不要……”她扯住头发。

  “拈心,我没死!我没死!”他大喊,想要抓回她的神智。

  她的左眼愈来愈红,连带着影响到她的右眼。

  “啊……”她的焦距涣散,颤声叫道:“阿爹啊……我不要……我不要啊……”她的语气从痛苦到迷惑,最后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

  那样的语气像极……像极前一世他的亲姐,因无法拯救芸芸众生而无力,因无法尽孝道而痛心……

  那一刻,胤玄就知道她的左眼开了。

  芸娘回来了!

  拈心呢?那个有点羞怯又单纯的少女呢?神眼开了,就不再是普通人,她会知晓过往,会明白自己的使命,然后残忍地将身边最亲的人牺牲掉!

  她死前,天女元神已不再纯净,这一世要开神眼是很难了;但她开了,那么……拈心呢?

  以往总是分不开芸娘跟拈心,她们是同一人,对芸娘的眷恋转为对拈心的爱,从未分开过她们,但现在才知道自己下了多重的感情!

  他想要那个小小的、动不动就皱住眉头认真回答的少女,一个普通的少女,一个会爱他的少女,一个……他想要心、也要人的少女!就算她较他人单纯,他宁保这样的单纯无知啊!

  而芸娘回来了,她会发现他们之间曾有过的血缘关系,会像他一样背负着两辈子的苦楚!会无法原谅她所带给他的痛苦!会无法原谅自己爱上曾是弟弟的他!

  要承受前世今生两界的苦果,他一个人就够了,不要再让拈心承受了。

  “好。”她怯怯地答允嫁他。那时她的脸泛红,洋溢住小小的喜悦跟兴奋,他从来没有在芸娘脸上看见过,他只知当拈心答允时,他几乎快乐得要发疯了。

  等到他发觉时,他不顾她的挣扎,紧紧抓住她,遮住她的左眼,喊道:

  “以吾之眼起誓,以吾之命换汝之眼,封!封!封起来!”他还有多少命可以牺牲掉?他还有多少的神眼能力可以封住她的能力?

  芸娘在世也是受折磨,为什么不还给他拈心?还给他啊!还给他拈心啊!

  “我爱你……”记忆里交错拈心羞怯的低喃。单纯一辈子也好啊!他只要她!

  只要她啊!

  她的右眼迷惑地望着他,仿佛望进他的灵魂。他视若无睹,暗叫芸娘原谅,暗恼自己无法再生生世世追寻拈心了,他立下天地之间最可怕的毒咒,叫住:

  “生生世世,以吾之魂永堕地狱不得超生,以此换汝之命、汝之眼!封起来!封起天女之眼!盛世之中不需王芸娘,还我俞拈心!”眉间的朱砂痣前所未有的灼烫,周身剩余的蓝光抽离了他的身体,由朱砂痣开启的洞里飘出,陆续隐没在她的左眼之间。

  天地之间,再无声音。

  她的右眼逐渐恢复焦距,左眼的血红渐渐褪掉。

  “胤……胤玄?”拈心软软的、充满担忧的声音喊住他的名字。

  从不曾像这一刻那么感激上苍过,胤玄差点松了心神,昏厥过去。

  “是我!我没死!你别担心!”

  “没……没死?真的吗?我……我好怕……”她惊喜的,声音却异常虚弱得让他讶异。

  眼角瞥到博尔济盯着他,方才只害怕她消失,不顾一切的,现在才发现周身的蒙面客皆停下来错愕地盯着他们。

  那样的眼神仿似看着妖魔鬼怪!

  是啊,他自幼跟着传教士学科学,举凡事皆有根据、皆有道理可寻,若不是他本身历经了这一切,怕也要笑斥这一些无稽之谈。

  他的心仍在狂跳不已,还没从方才她差点开神眼的状况中恢复,又忍不往往意到博尔济始终在盯着他……

  不,他是在瞪着她!

  瞪着拈心的背。

  他的心跳停了,迟迟不肯看向她的背部。握她藕臂的手掌敏感地接触到湿答答的“水”……

  “你……你没事就好……”她昏沉沉地倒向他怀里。“我……好痛……”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终于见到她背上沾血,不知哪一把刀砍进她细嫩娇弱的背部,几可见骨。难怪……难怪她差点恢复神眼,不止是受到他死亡的刺激,还有……她的生命也要终结了。

  “这……算什么?我没死,你却要下地府了?”他喃喃道。“那我受尽苦难……算什么?”他把命赔尽,连死后魂魄也送给地府了,这一切为的是什么?就为了目赌她的死亡吗?

  “好狠的胤稷,前世你已逼死芸娘,今生你仍不放过拈心?”他咬牙说道,咬得血泪泪流出嘴角。

  她体内的生命之火逐散,迟早在他怀里的会是死尸!前世他目睹她的遗体,后这一世仍然残忍地让他再看一次!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要的不是这样!我要的是她与我相偕白首,我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拈心!”只怪他的能力不够,前世只能许下与她相遇的毒咒!

  而上苍实践这个毒咒,却残酷至极地开他一个玩笑!

  相遇、相爱,再分离!

  “好狠!好狠!”

  “要分离,我可不要!”他拚住一口气抱起拈心,扯动自己身上的伤口。

  “痛……”她半昏迷低语。

  “不痛了,很快就不痛了。拈心,拈心,你知道我是谁吗?”他的语气温柔低哑,在她耳畔问道。

  她掀了掀眼皮,想要笑却觉得好冷。“胤……胤玄……”

  他微笑,搂紧她开始降温的身子。

  “你答应过当我的小娘子,还记得吗?”

  “嗯……”她要点头,却无力。

  “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好……我要你快乐……”

  他露齿而笑,齿上都是血,在月色里格外可怕。

  他看了一眼仍在震惊中的博尔济,对着她低语:“我快乐,为什么不呢?至少,现在我是快乐的。”

  她没有回应,他沉痛地闭了闭眸子,然后随即出乎意料之外的,他抱着拈心跳崖了。

  “不要!拈心!”博尔济回过神,心胆俱裂地大喊,奔到悬崖旁,几乎要跟着跳下去了。

  几乎啊!

  他足下的砂石滚下急流中,再跨前一步他也能追随他们而去。如果上天垂怜,他真的也会跟着跳崖啊!

  但肩上的国仇家恨……怎能忘?

  他盯着悬崖下黑蒙蒙的一片,眼内已是模糊了。多罗说得没错,就算他想要,也永远不能将拈心摆在第一位!

  “八贝勒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快去下头找人!”

  冰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博尔济温和的脸庞开始扭曲,低哑说道:

  “我不准你们去打扰她!”

  “都统勇勤公,你若不反抗,尚能保有全尸,不似他们……”话还没说完,就瞧见博尔济发狂地旋过身,空手打中一人,夺去他手上兵刃,大开杀戒。

  “我不准你们去打扰她!谁敢动她,就去死!”他吼道。

  他的疯狂只在这一夜里。

  转载自文学殿堂 扫校不详

  天亮之后,有人惊惶报官,悬崖旁死绝十多名黑衣人,下手者手段残忍,无全尸。

  也始终无人出面领尸,八贝勒胤稷不曾出过面,也未受到任何牵连,官府当是贼人案处理。

  未久,宫中传出了消息,多罗郡王失踪数月未归,疑是死亡,由圣上交三皇子处理其后事。

  这一年,多罗郡王年仅二十三岁。

  杨承文听到消息之后,惊吓不已,赶往都统府,却在府里见到牌位:俞拈心,享年十九,香消玉殒。

  上香的博尔济左脚废了,一道长疤划过他的额间,差点毁了他的右眼。

  翌年,复立太子,终其一生八贝勒未曾坐上皇位。

  绣芙蓉2003年10月5日更新制作

  吾常听乡间传奇死而复生之事,每听一回,便亲赶当地,期盼见吾之友再现眼前。

  数年来,皆扑空。死而复生皆是假,不过是道听途说。

  吾一生,仅信一人。此人年十九死而复生,二十有三失踪,至今已有三年。

  吾虽旁敲侧击,盼博尔济吐露真相,他却始终三缄其口,只能从零碎片段拼凑而成……

  “罗伯!”门顺势推开,金发的传教士探了个头进来,问道:“我要去乡下传教,你也一块来吗?”

  杨承文抬起头,老大不高兴地说道:

  “在京师传教不是很好吗?去乡下地方,人人都当你是毒蛇猛兽,何必!”上一回跟着他去乡间传教,差点被人打成大馒头,再要一次,他可会残废的。

  “神爱世人,不分地方。”

  “那么,请您一定要原谅我,我这几天吃坏肚子,实在不能跟您一块下去传教。”

  “没有关系,你好好休养吧。”随即关上门。

  “啐!一个洋鬼子,一个好到不能再好的傻洋鬼子!”

  杨承文抱怨道:“这里谁老大啊?我每天一餐吃三碗饭,你又不是没看见,还真当我吃坏肚子呢。”传教士都这么好心肠吗?“不不,我可不能心软!我又不是不知道乡间民智未开,一见外国人就当是鬼!我去膛浑水干什么?罗伯、罗伯的,哪天真被打成萝卜,我可完蛋!”

  他回过神,看着这些时日以来记下来的文字,不由得叹了口气,继续写道:

  吾曾以低偿购得一书。作者已不可考,吾疑乃隋人所著,书内破败不在言下,亦无可看之处,唯独一处提及神眼……

  神之眼,洞天机,天女曾降世间,护世人等等诸言。吾见此文,不由想起吾之友,他天生聪颖,又经历生死交关;偶与他相谈,便觉此人说话玄虚非凡人……

  他忆起胤玄曾说溜嘴过,大清轮不到八贝勒当皇帝。也确实在太子废立的返复间,不曾有八贝勒的机会。

  “也许,他正是书中所提及另一双神眼的降世,只是大清国泰平安,用不着天人,便将他召回去了。”杨承文喃喃地说服自己,又看一眼摆在旁边的那本旧书。书里有干涸许久的血迹,想是作者写时出了事情,能保留下来真是奇迹。“不过话说回来,这作者的文笔还真是有点差劲,简直不能跟我比。”双眼又不由自主地看住摆在桌上的一整排扇子。

  门忽然又打开,打断他刚培养起的哀伤情绪。他忿怒地转过身,看见金发传教士又进来。

  “我不都说我不去了吗?”他没好气地说道。

  “我忘了告诉你啦,你不是在寻找什么复生吗?我们这次要去的乡下,听说又有死而复生的例子,还是个年轻人呢。”

  “哦?”杨承文双目一亮,立刻跳起来。“此话当真?”

  “当真。”金发传教士用着怪异的洋腔强调:“而且,听说他还有个妻子,跟住他一块复生。”

  “啊!”杨承文惊喜叫道:“当真?”

  金发传教士仍然点头。“还是当真。”

  “好好!我马上去整理行李,就算这一回被打成萝卜,我也甘愿!”他连忙收起桌上的纸笔。

  “别忘了顺便整理我的衣服,还有去把马车装好,圣经也要记得……”

  “我知道我知道!我马上去做!”夫妻一块死而复生呢,这一回的可能性大过以前的任何一次。

  “好啊,我到外头等你,”

  “去吧去吧!”

  年轻的金发传教士轻轻关上门后,扮了个鬼脸,喃道:

  “当真?怎能当真?一个大清罗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傻罗伯。”他耸了耸肩,随即去联络其他传教士了。

  尾声

  “不对不对,你这样拿法,迟早会掉进水里的。”及时将她拖进怀里,以免河神抢亲。

  “我钓不到。”

  “哎,钓不着就算了,我钓你钓不都一样。”坐在石头上的男人,见她一脸倦意,便小心调了下自己的身体,让她窝得更舒服。

  “我想睡。”

  “那就睡吧,反正你贪睡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他唇畔隐约含笑,盯着河里的鱼钩。

  “我不是母猪。”她掩了个呵欠。

  “我知道。”

  阳光照在他俊俏的脸上,半垂的睫毛修长浓密,遮成眼下的阴影,乍看之下有几分阴沉。他怀里的女人穿住粗布衫,细白的肤色老晒不黑,阳光晒在她的眼皮上,她皱起眉,想要翻身,随即感到大掌轻轻盖住她的双眼。

  “这样可以吗?”

  “嗯。”她露出笑:“舒服。”

  “那你可得好好抱着我,不然你要动了,我可没手拉你。”

  “好。”

  他的腰间环上细瘦的藕臂,紧紧隔着衣服勒紧他。

  “这才乖。”得意的嘴角勾勒出赖笑,她没瞧见,自然不知他的心态。

  等了老半天,鱼仍未上钓,阳光愈来愈热,他看着自己的妻子睡得很熟,有些耐不住性子地将钓杆压在自己的赤脚下,随即以背遮住阳光。

  他缓缓俯下头,偷亲她光滑的额、小巧的鼻,红艳的唇,唇软而有香气,他有些心猿意马,轻轻吸吮她的唇瓣。

  她被惊醒了,直觉张开眼,眼前又一片黑暗,想要挣扎,也不敢放手,她张唇要说话,他堂而皇之地入侵,与她的唇舌交缠。

  熟悉的气味让她安心了,任他胡作非为。

  “拈心,我吵醒你了吗?”他放开盖住她双眸的手,赖皮笑道。

  她微恼瞪着他。“你故意的。”

  “我没有。”他连眼也不眨的,十分无辜笑道:“我是情不自禁。什么叫情不自禁,就是见了自己的老婆,心痒难耐。能让相公心痒难耐的娘子不多了,记得昨在我们隔壁的张某人吗?他对自己老婆可一点感觉也没有,昨晚他还问我要不要同他一块上城里跟他去喝花酒……”见她眉头愈皱愈深,几乎要打结了,忍不住压平她的眉间。“我没去,他去了,所以你该明白世间好相公不多了。”

  她沉默,忽然松开环住他的双手,改碰他的唇。

  他吓了一跳,连忙抱着她的身子,免得她下滑。

  “傻丫头,你差点要……”

  “你的嘴好冷。”

  他一怔,唇角又状似无事地笑:“冷坏你了吗?难怪会醒来。”

  拈心望着背光的他,连他开朗的脸也是冰凉的。

  “我平常不就这温度吗?”他斥去她眼里的担忧。

  “更冷。”她皱眉,轻声说道:“你老毛病又犯了吗?”

  原想答说没有,但她是他的枕边人,瞒不过她。哎,她遇事都有些迟钝,想法也仍单纯,唯独对这种事敏感得紧。

  他叹了口气。“是犯了,不过现在没事了。”

  “你不让我知道。”

  “现在你知道啦。”

  她不是这意思,他偏硬扭成这样。难怪昨晚睡到一半醒来,不知他去哪儿,但因为实在累极,又沉沉睡去,等醒来时就见他躺在身边。

  她以为他只是睡不住,出去绕绕。

  “不要再皱眉头啦。”

  “我……我……没有想到。”语气之中尽是懊恼自己的愚蠢,金大夫说得没错,她的思考通常是一条线,没有办法跳跃一大截或者中途拐个弯。

  他听出她的自责,轻笑:

  “这有什么关系?你若醒了找我,我还嫌麻烦。你不知道吗?男人家最怕就是给老婆看见弱点,那会有损他的男子气概的。”

  “胡扯。”

  “好吧,我是胡扯。”暗暗记住以后再犯毛病时,尽量不要碰触她,以免她又发现。

  “我真有这么冷吗?”

  她点头。“很冷,你的体温一直好低。”跟掉崖前简直天差地远。

  “你嫌弃了?”他吸吸鼻子,逗笑她。

  她柔声说道:“不嫌弃。我温暖你。”

  他闻言笑了,不由自主地吻着她。明知自己现在浑身是冷的,仍然克制不了自己的欲望。

  或者,贪恋她身上的温暖也是原因吧,让他自己有活着的感觉,在他赔尽自己所有的一切,让她活过来之后,有时反而觉得自己当时已经死亡。

  赤脚下的钓杆在抽动,他不理,直到钓杆挥得厉害,让他不得不稳住自己,抱紧她。

  “有鱼上钩了?”

  “是啊,不识相的鱼儿上钩,哼,上市场等着送入人腹吧。”他恼道,接过钓杆,用力拉起。

  鱼不小,她欢呼一声,爬离石头,先到岸边等他。

  等到他将大鱼丢进篓子里,与其它今天钓上的鱼作伴后,他收拾起钩杆,拎起篓子跟着上岸。

  他瞧见沿住溪河高处走来一个中年汉子。他不甚在意,拉好她方才松脱的衣领,牵起她的小手,笑道。

  “天气好,鱼钓着也不少,卖鱼是太多了,咱们来烤鱼吃,好不好?”

  “好啊。”她点头,对他随兴的作法,已经习以为常。她的指腹轻轻搓着他冰凉的掌心,想让他暖点,心里开始盘算有机会要预先做冬衣了。

  去年的冬衣还不够,他的体温比她还低,一遇冬天,那就像是冰柱遇风雪,好几个晚上被他冻醒了,好害怕他活活被冻死,她知道他也发现了,所以后来的日子只要她睡着,他独自抱着棉被打地铺去睡。

  她微微恼哼一声。当然,他醒来时会发现有人跟着他一块睡地上。

  “哎呀,是谁惹恼你了?”他笑道,捡来枯枝生火。

  “是回忆让我不高兴。”

  “回忆?”

  他怔了下,揣测她是指多久以前的?三年前?还是更久以前,他没有再追问,怕她想念她的家人。拿出随身带着的匕首,削去鱼鳞串过树枝。

  烤鱼时,她亲热地窝进他的怀里,他也只觉好笑,知她不是热情如火,而是想以身子温暖他的。

  “哎,会让我想人非非的。”

  他在她耳边鬼叫,克制着毛手毛脚的冲动,因为从溪河远处就可以看见这时里,那名中年汉子已近在眼前,走过他们时,他也不理会,专注地烤鱼。

  当中年汉子走回来时,他的眉头拢起,冷冷抬眼相望。

  “呃……请问这兄弟……下一个村落……还要走多久?”

  “过午后吧。”他等了下,见中年人咽了咽口水,瞪着那条半熟的鱼。“你还在赶路。”他提醒。

  “是……是啊,我也有一天没有吃饭了,不知道……方便一起用吗?”

  拈心抬起眼,没有等他拒绝,就点头。中年汉子仿佛也知主人的不悦,连忙坐在烤架前。

  他一身风尘仆仆,衣服还有几个补钉,看起来是满落魄的。他热切地盯着鱼的眼神,让拈心心生怜悯,伸手拿来篮子,掀开布,说道:

  “我的早饭没吃完,你要用吗?”

  “拈心!”

  “要!要!”中年男子当作没见到男主人的厉目,径自接过半个馒头,囫囵吞枣起来。

  “我吃不完啦。”她小声说道。

  “你现在的食量应该很大。”

  “咦?嫂夫人有喜了吗?”看不出来她身子娇瘦,还不像有喜。

  她连忙脸红地摇摇头。

  她身后的男人暗地翻了白眼。

  中年汉子注意到男人的面相,惊叹:“爷儿的面相明明是人中之龙……”

  “你会看面相?”

  他羞赧地笑道:“在下只是个混口饭的算命仙。”

  “怕是连口饭也混不着吧。”他才说完,就觉得掌心轻轻被拧了下。

  “是……是啊!是我学艺不精,不过爷儿,您……”他细细看着男人不高兴的脸色,说道:“你……明明是人中之龙,怎会委身在乡野之间?”

  “拍马屁也要看人。”他淡淡地说。

  鱼烤熟了,先割下一块肥美的鱼肉,才任由眼前的算命仙狼吞虎咽。

  “拈心。”他低声喊道,将割成小块的鱼肉塞进她的嘴里。

  中年汉子边吃边偷窥。他不是有心偷窥,只是长年来习惯先看人面相。

  眼前的青年貌俊朗,不似做粗活的人,再细看发现他虽属人中之龙,但命中有劫数,劫数……他轻轻呀了声,奇怪足以致死的劫数怎会让他现在还活着?

  劫数不止一个,但现在印堂没有发黑啊,是安然过了吗?难道有贵人相助?他的眼角瞧到拈心,拈心的面貌清秀,谈不上大富大贵,但……总是奇怪。

  “学艺不精,学艺不精。”他喃喃道。

  “吃完了就滚,别在旁嫌弃。”

  “不不,不是嫌弃……只是……只是……”中年汉子直视他炯炯目光,好半晌才说:“不明白为何人中之龙的命相却成了一个平凡人。”

  “平凡人?”他闻言,露出难得的笑意。“你这点说得倒是没错,我与我妻都是平凡人,一生谈不到什么惊涛骇浪,平凡就好,是不,拈心?”

  “嗯。”

  谁愿做个平凡人?中年汉子心里虽感莫名,但吃完之后,仍然在男主人的催促下离去了。

  “你对陌生人真不好。”

  “我算很好了。”收拾起残骸,一手牵住她,一手拎住装鱼的篓子往村落走去。过了一会儿,他迟疑道,“拈心?”

  “嗯!”

  “你……怕生孩子吗?我们的。”

  她摇摇头。“不怕。”

  他暗暗松了口气。

  听她又道:“可是会遗传,我不要。”

  “遗传什么?”他闻言恼了,知道她想起不知是哪个下人曾提过白痴遗传的事。“你不是白痴儿,要我说多少遍,就算你是,我也选择你了,那表示我一点儿也不在乎!或者,你是怕遗传了我?遗传我这个人不像人、尸不像尸……”

  “胡说!”她抽开自己的手,生气道。

  “是胡说吗?我的体温异于常人,不是吗?如果不是我会说话、会走路、会思想,我根本就是一具尸体了,你嫁给一个尸人,当然不愿生……”

  她拳头紧握,用力挥了挥,他连忙避开,她的拳差点正中他的眼睛。他知道她不是要打他而是辞穷得不知该如何启口。

  “你不是!”花了很久,才终于说出口。

  他差点要笑出来,又怕伤了她的心。

  “你说不是就不是吗?”

  “对!我说不是就不是。”她点头。

  他闻言,没辙地笑了。

  “你不在乎,我就不在乎。”

  眉间的朱砂痣没了,像在那一夜里从冲上岸后就用尽了。甚至,这一次不用神眼预知,他也知道将来就算她再有难,他也只是一个凡夫俗子,难以救她回魂。

  他是平凡人了,她亦然。她的左眼从醒后,就再也看不见了,永远的封住。

  而他,没有了朱砂痣、没有了能力,火焚之苦依旧缠身,属于人类的体温也消失了,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的魂魄死赖在一具尸体上不肯离开,所以才会有冰冷的身体,因为知道自己一旦离去,他的毒咒将会使自己永堕地狱之间,再无与她相见的一日。

  不后悔,他不后悔,真的不会,起码他救活了她,起码她还活着,这就够了。

  现在他只要能跟她平凡地生活,不管自己是独孤玄或者胤玄,他只想跟她作一对平凡的夫妻,彼此守护。

  “你只是冷,我温暖你,别乱说。”她不高兴地说道。

  “哎,我知道你会温暖我,不然躺在我身边的人会是谁呢?”他咧嘴笑了,将她拉进怀里,继续往村落走。

  他的赤脚踩在草地上,自言自语地说:

  “倘若生了孩子,也许我就会认为我也是个人,是个能够延续生命的平凡人。”

  她抬起脸看他。“真的吗?”如果真能让他安心的话,那么她……她也不介意。

  这几年,他确实比以往在京师时开朗许多,也少露出像尸体般的表情,但他十分介意他身体上的一些变化,诸如火焚之感或者可怕的低温等等,她一点儿也不在意,他却耿耿于怀。

  她的语气已有几分软化,他故意转移话题,道:

  “拈心,我昨儿个晚上听见咱们的邻居说今儿个有传教士来,你想不想去瞧瞧?”这里对洋人不似京师,老是大惊小怪的。

  初时,他觉得这里村民无知得可以,后来也不以为意了。无知有无知的幸福,这里虽然只是小村落,但不必费尽心思与宫廷中人勾心斗角;不必时时害怕博尔济或者其他转世的人找着她。

  这里……让他宁静,让他曾有过的孤独与怨恨脱离他的体内。

  她摇摇头。“不想去看。他们说的话,听不太懂。”

  “我想,这一回他们会找个满人或汉人来解说吧。”

  “我想陪你。”

  “好呀。等卖完鱼,咱们可以窝在家里,一整天都不必出门。”

  她的脸微红,呻道:“不正经。”

  他哈哈大笑。“我可没说窝在家里要做什么啊,不正经的是谁啊……”逗弄的话忽而消失,他的语气略沉,边走边看着晒在绿地上的阳光。“每天人世间都能享受这样的暖和,人死之后下了地府,就再也不见天日了……”

  “我不喜欢……”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提这种事。”他淡淡地说道:“拈心,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就回去找你姐姐吧……”

  “不要。”她生气地望着他。“我要陪你。”

  说不感动是假,他笑叹了。“好吧,我不勉强你。咱们换个话题,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也死了,你转世了,而我,永远拘在地府之中,难以翻身,你……你……”连自己也不知要说什么了。

  要她好好转世之后与其他男人厮守?那种话他说不出口,也不甘心。可是,不甘心能怎么办?死后的魂已经无法再守护她了。

  现在才发现自己多自私啊,前世得不到她,费尽心血只求一世与她相守,这一世让她爱上自己了,却希望生生世世不分离。

  “我信上有天庭,下有地府。”她答道,抬起眼望着他略嫌阴郁的脸孔,笑着伸手抚过他冰凉的脸颊,他眉间的朱砂痣消失许久,她也不曾问过原因。

  只要他活着,也开心,那么断手断脚,她也不在意。

  她满心怜惜地说道:“我等你。”

  “等我?那可是地府啊……”

  “我等你。”她执拗道:“这一回,让我等你。”

  他闻言,连忙撇开脸庞,以免让她瞧见眼眶起了雾气。

  “阎王下令,要你转世,你哪能抗拒?”他随口道。

  “我可以想办法。”她许下承诺。“一定等你。”

  “就算……”他没有回头,喉咙不停地滚住。“就算,一百年、二百年都没有法子投胎?”

  “嗯。”

  “哎,你真单纯。”

  “我舍不下你。”

  他转过脸时,又是笑嘻嘻的。

  “那可好,我心里可要盘算一下了。”

  “盘算什么?”

  “盘算咱们得生几个小孩啊!你要想想,一个孩子太单薄,万一很不幸很不幸的完蛋了,那谁将来得要负责延续子孙的使命?多一个孩子,将来就多一个孙子烧纸钱什么的,咱们在下头当然需要用钱啊,钱愈多愈好……”

  “胡闹。”她斥道。

  他笑得开怀。“实话实说啊。事实上,已经开始了。”

  她迷惑。“不懂。”

  他俯下头,在她耳边咬着,轻轻说了一句。

  她立刻张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不……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呢?难道你以为我是假男人吗?”他眨眨眼,笑道:“一个、两个、三个……哎,要几个才好呢?要卖力点才有希望吧?你说得对,以后卖完鱼,咱们就直接回家,做不正经的事……”

  她满脸羞红,跺脚道:

  “胤玄!”

  他暗暗吃痛,她这一脚正好踩在他的赤脚上。

  “娘子,小心点,你的肚子里刚有孩子呢!”

  他与拈心生命的延续啊……

  他的人生,再无悔恨。

  -全书完-

  后记

  这样的结局出乎找意料之外。老实说,这是少数几本……我放弃先预设结局,任过一半,才摸着下巴,决定跳了。

  不才在下我没用啦,没有威严的常被书中角色叛变,叛变到最后已经习惯了。干脆一不作、二不休,跷了算了。

  留在京师的下场多惨,这可能和个人的个性有关。

  君不见《戏潮女》里的狐狸王放弃狐狸岛,《探花郎》里阴险的聂大郎也辞官了,大伙最后归隐田园……狐狸王、聂大郎全是杜撰的,在历史上是不存在的,这是促使这种结局的原因……呢,少部分原因啦,最主要是作者本人一向认为官场险恶,留下来的都没个好结局,干脆收一收包袱回家种田去。这一本书的结局也是不脱以上这种种原因,所幸拈心的个性确实不适合京师宫庭,加以转世的诸多原因(详见本书),所以快乐而合理地走向我偏爱的下场,啦啦……

  明知不会每次都这么好运的,在角色叛变的同时,还能合理地步向自己所爱的结局。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加上有一天看见我的书上出现当上皇帝或者惨烈的悲剧时,那就是我被叛变得很彻底,拐不回来的时候了。

  我就是喜欢喜剧嘛!

  悲剧写下来,没这分才能;喜剧让我快乐,三十二本都是喜剧,所以从写书以来,已经得到三十二本的快乐……我没用,我知道,就让我继续快乐下去吧,反正写悲剧的并不缺我一人,让我当一个小小的、孬孬秀秀的喜剧写作者吧。

  至于套书……那真是我心里一股沉重的压力啊,沉重到作者每天在睡觉中思考,被封为奇迹睡猪后,还继续逃避现实中,直到某日出版社来电,才窝囊地从冬眠中爬出来。

  戏凤时,沈亚、林如是以及席绢已各有特色了,轮到“姻缘簿”的陈美琳、常欢时,那更不用谈了。在听完项姐的名单后,作者默默地拿出纸笔,—一列出上述作家的特色,愈列愈多,再默默地抽出另一张纸写上作者本人的特色……

  “我是个没有特色的人啊!”

  纸是空白的,因为绞尽我少量的脑汁也蹦不出个字来。写了这么多本,作者的特色在哪里?在哪里?

  三作者各有特色的“姻缘簿”,再搭上敝人的小说……如果拖垮了“姻缘簿”,我……我良心不安哪,只好默默地钻进被窝里沉思。

  总之,没有什么特色的作者难得很正常地完成一本“姻缘簿”,没有成为往常的拖稿大王,连自己也吃了一惊,以为作者家的月历出现琅疵品。

  接着,聊聊本书吧。

  作者一向不习惯写男配角或者女配角(注:作者嘴里的男女配角,意指喜欢男女主角的另一对男女),这还是与个人的写法以及观念有关。作者的怪癖实在大多,这个有机会再谈。

  反正作者很不幸的,因为前世今生的设定关系,在应故事的需要下,这个男配角注定要出现了,而且注定败北。但不可否认的,找对他,有那么一点点的感情跟同情;至于拈喜……呢,请不要问作者她是谁,请自由猜想,甚至将她请到前世是某男人都没有关系。

  原要公布她的前世身份,后来想想,还是三纤其口吧。毕竟,当作者脑海曾恶毒地出现另三位男主角(杨广、杨勇、宇文龙)很阿不幸地转世为女人,那拈喜的前世身份……作者还是不要说的好。

  拉拉杂杂的一堆,没有一个重点在,一向是作者心中永远的痛。作者平日除了小说上的文句很正常外,其它写出来的文章都是牛头不对马嘴,大家懂就好,唉。

  喔,对了,在此说明一下,如果有人起疑,为何身为天女转世的拈心在教会中会感到平静呢?那是作者本身的观念使然。

  天下的神,其实在我眼里是一样的,都是怜惜世人、疼爱世人的,没有高低或者谁好、谁不好的差别乏分,也许有人不能认同,不过纯是我的看法,只要心有善念,信什么教都好。

  说到天女,又想到当初接到设定时,心里脱口叫:天女!完也。作者已经写出一个天女了,再来一个?

  出版社是存心挑战找这颗快生锈的头脑吗?而且还是前世今生……对于不常看前世今生题材的我来说,真有点……头痛,光是一个月里,就吃了三、四颗止头痛的药。

  无论加何,个别写有个别写的好处,合写也让我学到一些东西,很好玩,也很期待。期待什么?当然是看其它三本有特色的“姻缘簿”啦。

  反正幽默、风趣、犀利、细腻、舒服……这些特色都有啦,作者推荐大家去看,特色由你们自己去找,千万不要让我去念那张满满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