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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落南洋 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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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祸。”我妈突然眼睛瞪着我,我看到她脸上的肌肉在
抽搐。
“哦。”我不再问了,我知道那一定是我妈心头的疤痕。或许这世上,每个
人心上总有一道疤痕,任由岁月流逝,任它隐隐作痛。这道疤痕,记忆着昨天,
却仍愿意收藏。或是珍贵,因这样的痛楚无法让人抛弃。
“儿子,你知道你爸生前对你抱着多大的希望吗?你两岁就会背诗,三岁就
会写字,四岁你就能给你爸的战友念报纸,那时候,你爸对你是多得意啊!”
我在我妈的床前守护了三天三夜,没有睡觉,只是偶尔合一会儿眼,满眼都
是血丝,满眼是痛。无数次,我妈曾用头去撞击墙壁,无数次,去拔手上的针头。
可无数次,被我紧紧地攥住她那无力的双手,拧着眉头,心疼地向她说:“妈,
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你儿子还是以前的儿子,我失去了爸爸,我不能再没有您,
妈!”
瑶瑶每天到医院给我送饭,她看到我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心疼得不得了。
一天晚上,我吃完瑶瑶给我送来的晚餐,我送她离开病房,在医院的走廊上,
瑶瑶又一次关切的对我说:“还是我来替替你吧。你看你都熬成什么样了。”
“我没事儿,甭说三天三夜,就是365个日日夜夜,我也心甘情愿。”
“你真是大孝子!”
“是啊,我妈为我吃的苦太多了,我为我妈做什么都不会过分。”
“我要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儿子就好了。”
“你真是废话,老公都没有,就想有儿子了?”
“这不是被你感动的嘛,哎,我说,谁要有像你这样的老公也行啊。”我明
白瑶瑶的意思。
“咳,这你可错了,谁要是有我这样的老公可就倒霉了。”
“怎么讲?”瑶瑶突然变得认真起来。
“你看,凡是作孝子的,对老婆都不是很好。”
“我可没有要求你对我要怎么好。”
“瑶瑶,说心里话,在这个世上,做个好朋友远比做夫妻要好,作为好朋友,
我想给你说,黄亦辉那人不错,我们的年纪都不小了,该安下心来好好过日子了。”
我对瑶瑶说。
“你真这么认为,你知道我是听你的。说实话,这些年,我爱的很辛苦,所
有你跟英子们在一起的快乐日子都成了我痛苦的根源,无时不思,无刻不想,连
梦里也不得安生,脑海里装满了你的影子,挥之不去。想你的时候,我会两只手
疯狂拍打自己的头,却也无法摆脱对你思念的苦。”
“好了,听我的没错。如果我们能够体会到那种平淡之中的幸福,能够在一
粒沙中见世界,能够在锅碗瓢盆中品味出坦然,那么这就是生命中的一个大境界
了。我们所期待的,不正是这样的一种德行?爱情如是,人生亦如是,我们常常
所自勉的淡泊明志,宁静致远,不就是这样吗!”
“好吧,看来还是你看的比较深刻,谢谢你的这番话,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想要的时候,你不能拒绝,恐怕只有你才有那种感觉。”瑶瑶说完
脸上掠过一丝羞涩。
“好,我们都不是圣人。”
我刚说完,瑶瑶就踮起脚跟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当她那艳红的嘴唇刚贴
在我的脸上时,我慌张地从她的耳边望过去,看到在走廊上走过来一个清瘦的女
子,身上抱着一个大约三岁大的孩子。
“哟,是子昊吧。”那女子瞪着我说道。
我急忙推开瑶瑶,瑶瑶听到那女子的声音,也转过身去,说:“嘿,方琳啊,
你也来了。”
“是啊,听说林阿姨住院了,我也抽空来看看她老人家。”
“是方琳啊,我几乎没有认得出来。”我镇定了一下情绪说道。
“那是啊,我都半老徐娘了,那像人家瑶瑶。”
“说我干吗?行了,我该回去了,你去看林阿姨吧。”瑶瑶有些尴尬地岔开
话题,又跟方琳怀里的孩子逗了两句,就一摇一摆地向医院的门口走去。然后,
我领着方琳进了病房。
我妈是认识方琳的,她对方琳的印象一贯很好,以前常听到她夸奖方琳。她
看到我和方琳走了进来,我妈欠了欠身子便说:“是方琳啊,宝宝也来了。”
“阿姨,您快躺着,宝宝,叫奶奶。”
“奶奶。”方琳的孩子很乖巧地喊了一声,两只水灵灵的眼睛忽闪着,透着
一种天真和聪颖。
方琳身着一件黑色高领连衣长裙,长裙外面,罩着一件深紫色的羊绒大衣。
也许是室内的灯光太暗,略显瘦削的脸蛋,皮肤白皙,看不出有多少的憔悴;一
头乌黑而有型的短发将她衬托得更为精神、利索。我有些疑惑地问她:“你儿子
长的挺不错啊!”
“咳!就是因为他闹着要跟我出来才耽误了时间。男孩子太让人操心了。”
说起儿子,方琳似乎很满足,满脸的幸福感。
“你一个人带着个孩子,也够不容易的。”也许我这个人比较善良,突然说
道。
“是啊。这都是命里注定,有什么办法。”说这话时,我注意到方琳的声音
不再那么清脆,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一边抚弄着她儿子的小手,一边若有
所思地说:“子昊,听说你就要跟英子结婚了,你看你们多好啊,好羡慕你们。”
“他呀,也是命里注定,你羡慕他们什么呀?”我妈没好气的说道。
可能方琳还不知道我跟英子的事儿,我听后心里一阵酸楚,我好象不想谈到
这个话题,于是我跟方琳敷衍了几句,便出去抽烟去了。
已是冬夜,空气里透着寒意。风冷冷地吹着,像我现在的心。我仿佛迷茫了
所有的憧憬。这样清冷而寂寞的夜晚,四周如绝望的海水让人窒息。我抽着烟,
身体就在这寒风中变得冰凉。
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一阵风吹来,吹乱了我的头发。望着眼前的夜色,
我又想起了英子,似乎对她的眷恋,对她的依恋,对她的想念,在突然间已化为
乌有。有时真的是无法选择,只能随遇而安。
也许做母亲的女人心态比较一致,我妈跟方琳聊得很投机,当我回到病房的
时候他们还在聊着,直到方琳的儿子都不耐烦了,吵着要走。
我把方琳母子送出医院,为她拦了一辆出租车,并给了她二百块钱作为车费。
我又回到的病房之后,我妈的情绪似乎好了些,不断地絮絮叨叨的讲着方琳
的好。听得出,她好象看上她了。而我在想,我还不至于找个有孩子的寡妇吧。
我妈住了几天的医院,医生建议让她回家休养,并且嘱咐千万不要再让她受
刺激了,精神方面的好坏会直接影响到她的心脏病。
我妈出院那一天,瑶瑶没来,是我没让她来,我和我妈打车回的家。
我妈养病在家,我尽量学着做点家务。我妈是个极爱干净的人,以往家里总
是保持着窗明几净。这几天,我常去超市买菜,也学着给我妈熬点粥,做点汤什
么的。但是闲下来的时候又常想到英子,我妈也时常提醒我要不要去英子家看看,
我打了几次电话,都被她家的人给顶了回来,不是恶狠狠的给挂掉就是说英子不
接我的电话。
此时我自己的心还在隐隐作痛,我真的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好迷茫,整个
人就一下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冬季的风总带着一种呜咽声,可是,脑子里所记住
的那些美丽的镜头,她回眸中的浅笑成为梦中的温柔。想起平儿家的那幅玫瑰燃
烧的画面,总有一种绝决的眷恋……
又想起《往事只能回味》那首歌:“时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忆童
年时竹马青梅两小无猜日夜相随……”
一天下午,我从家乐福回来,我又给我妈煮了一锅粥,而且在粥里放了肉末,
海鲜和皮蛋。又加了各种的佐料,味道还挺香。
“你这是什么粥啊?咸咸的,味道怪怪的。”当我端给我妈,用勺喂了她一
口之后,我妈看着我笑着对我说。
“咳,怎么说呢,肉末粥,海鲜粥或者叫皮蛋粥,人家南方人都这么做,喝
起来既顺口,又有营养,妈您就喝吧。”
“你呀,教妈我对你既心疼又可恨。去了几年新加坡也长点出息了。能给你
妈熬粥了。”我妈的脸上显出她近来少有的笑容。
“妈,你儿子不光这点出息,我现在在新加坡已经是公司里的部门经理了。”
“那你领导几个人?”
“不多,就四个人。”
我妈噗哧一声笑了,嘴里的粥几乎喷出来,急忙扯了一张纸巾,边抹着嘴边
说:“那不就是个小组长嘛!”
“是啊,也许在国内还不如一个小组长,但在国外就不一样了,那儿的劳动
力多贵呀,人家讲究成本核算,增加一个人,就增加一份成本。再说,经理的工
资比普通人员要高很多。”
“咳,现在国内也这样了。”
当我正跟我妈聊着的时候,“砰碰…”有人敲门。
“我去看看。”我说着离开我妈的屋,关上屋门,经过客厅走去开门。
“李军?”我半掩着门,一手扶在门框上,“干吗?”我没好气的对他说。
“怎么?不给进去?”李军一脸的嬉皮笑脸。
“你说你来干吗?”我严肃地问他。
“瞧瞧阿姨呀。”她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我妈不用你瞧,你走吧!”我说着就要关门。
这时李军迅速用脚顶在门下,并且双手推着我正要关上的门,说道:“告诉
你吧,是刘雄,雄哥让我来请你的。”
“请我?请我干吗?”我说。
当我正在疑惑的时候,李军快速地从我的胳膊下钻了进来。到了客厅,他脱
下身上的呢子军大衣,往沙发上一扔,便自己坐在沙发上,之后,就翘起二郎腿,
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正要按动打火机点烟,我上去把嘴上的
香烟拽下来,扔在了地上,说:“不许抽烟!”
“嘿,哥们儿,这儿可不是新加坡,哪儿有不许抽烟的。”李军说着又要掏
烟。
“我妈生病,屋里不能抽烟。”
“废话,你妈在屋里,这客厅又怎么了?”李军从烟盒里抽出一支,又叼在
嘴上。我正要上前要夺他嘴上的香烟,李军双手挡着,然后用力把我往后一推,
我倒退了好几步,我急了,我又上前抓住他的胳膊,使劲一拉,李军被我从沙发
上滴溜了起来,我再一用力,他一个踉跄跌坐在墙角。
李军从地上爬起来,握着拳头向我冲来,我等他过来,然后一手抓住了他的
胳膊,再起腿轻轻一扫,李军“哎呀”一声脸朝地趴在了地上。
“你们干吗呢?”我妈在屋里喊了起来。
“林阿姨,你儿子打人啊!”李军躺在地上大声喊着。
“打你,这才是轻的,你这家伙不是东西!”
“好啊,那咱就走着瞧!”
“走着瞧又怎么了!”我说完。又在他的臀部踢了一脚。
“哎呀!”李军惨叫了一声。
“子昊,你疯了你?”只见我妈手扶着门框,站在她屋的门口。
雨落南洋83
作者:我意王
(八十三)
“妈!”我一看我妈下了床站在她屋的门口,我赶忙跑过去扶着她,说:
“您怎么下床了?您得躺着休息。”
“你们这么闹腾,我能躺着吗?”我妈推开我扶着她的手,又说:“快把李
军搀起来。”
我没有去搀李军,他看到我妈走了出来,成心躺在地上装死鬼。
“林阿姨,您看你们家子昊把我打的。”李军满脸的哭相,手摸在屁股上向
我妈告状。
“子昊,你听见没有?去把他扶起来。”我妈生气的说道。
我走过去,伸出手臂,抓住李军的胳膊,使劲往上一拉。李军“哎呀”一声
被我从地板上拽了起来,他晃悠着身子挪动了几步才站稳。
“李军啊,你是来找子昊的?”我妈问李军。
“是啊,刘雄要请子昊去一趟。”
“刘雄?”我妈可能一时没有想起刘雄是谁,问了一句。
“英子她哥呀。”李军把英子两个字说的很响亮。
“那英子在吗?”我妈犹豫了片刻,问道。
“英子,英子她在呀。”李军说话吞吞吐吐。
“那,子昊你去吧。”
“我不去,您还在生病呢。我哪能走啊!”我回答的很坚决。
“林阿姨,我可是开车专门来接子昊的,没准儿杜阿姨还在呢。”李军一边
揉着他的臀部,一边说着,表情变得神气起来。
“你去吧,我没事儿。你们也该谈谈了。”我妈说。
“妈。”我喊了一声,我心里是很不情愿。
“我说让你去,你就去,去了好好地给人家道歉,错了就认错,谁也帮不了
你,走吧!”我妈说完便转身扶着门往屋里走去。我急忙上前扶着我妈,帮她上
了床,我把她身上的被子拽了拽,说:“那我去了,有什么事儿打我手机。”
“走吧。”我妈躺在了床上,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能看出她那无奈和担忧的
神色。
我跟着李军离开了我家,他的奥迪就停在我家的门口,我拉开车门,坐在了
后座。
“我说,你在新加坡待了这么多年,不会不懂规矩吧?”李军坐上驾驶座,
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扭头对我说。
“我就是懂规矩才坐的后座。”我往后一仰,背靠在车座背上,眼睛望着窗
外说道。
“你的意思是我只能作你的司机了?”李军不服气的说。
“你怎么理解都可以。”
“好吧,我就给你当一回司机,看谁能笑到最后。”李军猛的一下发动了引
擎,狠踩了油门,汽车呼的开出去很远。
“你也就这点本事。”我急忙扶住前面的椅背,说:“做人要光明磊落,玩
阴的算什么男人。”我说。
“是啊,背着英子玩人家的老婆,你这也叫光明磊落?”李军车开的飞快,
眼睛紧盯着前面的路面。脸上显着奸笑。
“泡妞,玩女人,你情我愿,这是男人的通病,有点儿本事的男人都会这么
做,李军你也是个男人,我想你不会不理解吧?”
“理解,我理解,可惜你被捉奸了。”
“那就是因为你这个人不光明磊落!”
“嘻嘻”李军冷笑了两声,说:“我干吗要光明磊落?你现在也别赖别人,
只能是你也太坏了!”
“我坏?男人没有好坏之分,只有强弱之别。用手段,玩阴的,得到的女人
算什么男人!”
“你,你……”李军手一哆嗦,汽车在马路上歪出了一大截。
“没话了吧,好好开你的车吧,你不怕死是你的事儿,我可不愿意跟着你出
什么车祸。”我说着,伸手在李军的肩膀上拍了拍。
李军扭曲着脸,涨的发红,好象五官都移动了位置。
沉默一会儿,李军突然冒出一句:“我决不会学你爸!”
我一听他提我爸,心中的怒火一下子蹿了上来,我顺手揪住了他的耳朵,使
劲一拧,“哎呀”他叫了一声,然后车子“嘎”地停了下来。他刹车了。
“你还敢不敢再提我爸?”我揪住他耳朵的手没有放开。
“不,不,不敢了。”李军用手护着耳朵直求饶。
“别以为你家老爷子官儿大,你就不得了了。他能管你一时,但管不了你一
世!”我松手坐回在座位上,教训他说。
“是是是…”李军揉着他那发红了耳朵使劲的点头。
天色渐深。风冷冷的吹着。在这华灯初上的街头,夜生活的人流开始涌动。
从汽车望后镜里,我可以看到李军那双令人厌恶的小眼睛,我承认我要对付
他这样的小人的确是轻而易举。但我突然想到将要见到的英子,以及她哥刘雄,
我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汽车经过著名的五塔寺,整修中的寺院寥落清寂,灰色的建筑群落,幸运地
保持着本色。
对比一路经过的喧嚣红尘和世俗温暖,很自然地觉得自己离“真觉”近了一
步。不由让人怀疑,当初选寺址的人,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时代。
有时候想想人真是一钱不值。人是什么东西呢?人就是那种整日整夜工作只
是为了养活自己混一口饭吃的东西吗?就是那种混一口饭吃、吃饱喝足了就想着
爱情想着异性想着性交的东西吗?就是那种性交后又生一群重复他们父辈命运的
东西吗?
汽车行驶在长安街上,我看到了王府井,街两旁的高处闪烁着霓虹灯和店铺
的广告。它的夜没有想象的那么暗,但它好像比三环路或四环路还要宽敞。我仿
佛还清楚地记得这条老街上的每一间老店的面孔,像东安市场、百货大楼、四联
美发店和同和升。
种种无端的忧愁向我袭来,没有人能够告诉我那即将要来临的是绽放还是凋
零?繁华落尽,只有落花的声音,一朵,一朵轻轻的飘落。一切是不是一个梦,
而我只是那梦中的游人……
我猜我肯定很迷乱,很寂寞。一切是不是错?一切是不是很荒唐?:
人总是这样,对拥有的即使再好也不会太过在意,总是把短暂的拥有至深至
怀地珍惜,所以人生才会谱写出遗憾和伤怀。常常心痛,常常怀念,曾经以为忘
却,却总是记起,不敢说出只能深埋在心底,这样的刻骨铭心,无论怎样努力也
无法从心头驱散。这样的一种情绪里,人是很容易受伤的。
当我还在遐想时,李军的车停了。
“这是哪儿?”
“望星楼啊!”
“英子在这儿?”
“你就走吧。”
我下了车,天空是阴暗的,有可以让人窒息的空气,有高大厚重的青砖垒砌
的城墙,还有一片令人为之骄傲的古城的名号,带着几千年沉旧的气息,被风从
那些曾经辉煌过的皇宫里带出来。不能否认这是对我的一生有决定影响的地方,
这里发生的许多事情,许多感情,许多纠缠都是我无法忘记的。
我仰头看到“望星楼”的招牌,在古香的空气里泛着幽幽的青光。
我跟李军进了望星楼,穿过了座无虚席,熙熙攘攘的大堂,进了一个雅座的
套间,只见围桌坐的是在医院里见到的那几个西服革履的男子,他们个个彪悍放
肆,在用我听不懂的地方话交谈。
“坐吧。”李军扬了一下下颏。
我在一个空着的椅子上坐下。
等了没一会儿,刘雄黑着脸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在椅子上坐定后,斜眼瞄
了我一眼。
“雄哥。”我谦卑地叫了一声。
刘雄没理我,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坐在旁边的李军急忙把手臂伸过去,
打着了打火机,给刘雄点着了烟。
“你丫打算怎么着?”刘雄抽了一口,说道。烟雾从他的嘴里冒出来。
这时饭桌上静静的,我看都没有反应。
“雄哥,您问我呢?”我说。
“对,没错,就说你呢。你还别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原本一个老实巴交的
人,现在也学会耍猫儿腻了。”
“对不起,雄哥,是我的不对,您尽管处罚我。”
“你瞧你平时那个德行,样儿大了你!装的人五人六儿的,还挺象那么回事
的。实际上满肚子的幺呃子!”
“是我不好。”
“我早知道你丫就不是个东西,怎么就没有哪天遇上个满不吝的,给你一板
儿砖,你就知道什么是肝儿颤了。你说你老娘也怪不容易的,千倾地一根苗,还
巴望着你能出息,平地扣饼呢。你不但一点长进没有,还欺负起我妹妹来了!”
“英子呢?怎么没有看到英子?”我发现英子还没出现,我想又被李军给骗
了,便问。
“你小子还有脸问英子,我告诉你,从今儿以后,英子跟你一刀两断,别再
做梦了。”刘雄抽了一口烟,仰起脖子把烟雾吐向空中,接着说:“不过,也不
能这么轻易地便宜了你,你说怎么着吧?”
我没有说话,心里咯噔了一下,我已明白了今天他们叫我来的用意。这时我
的脑袋好象轰的一下爆炸了一样。就如少时丢失了玻璃弹子不能寻回般地放声大
哭,就像摩托飞驰失控造成的眼前局部缺血暂时昏厥,就似高处坠下极端失重时
呼吸困难的那种无奈无助。
希望呢?幸福呢?期盼呢?回忆呢?明天呢?一切的一切呢?灵魂是否还在
体内,我恍惚看见她已经微笑着和我擦肩而过,而我也已不再能感觉到自己的心
情,甚至怀疑我是否还真正在这个世界上存在。
“嘿,你丫平时那大嘴叉子一张不挺能白话(huo)的吗?麻利儿着呀,
怎么变没嘴儿葫芦儿了?”
“小子哎,风水轮流转,懂吗?”李军这时趾高气扬起来,显得贼眉鼠眼。
“费了半天的吐沫,我也不跟你嚼舌头了,李军,今儿就交给你了。”刘雄
把烟头拧灭在烟灰缸里。
“哎,雄哥。”李军点着头应着。
“那就开喝吧。”刘雄朝他那几个兄弟环视了一下。
李军急忙扭头喊了一声:“服务员,倒酒!”
然后餐桌上就骚动起来,他们叫服务员把酒杯换成了小瓷碗,有的没等服务
员倒上就自己动起手来。
“弟兄们,今儿我们喝个一醉方休。”李军捧起手中的瓷碗一举,那几个汉
子也都端起碗,只听“咣当”一响,几个碗碰在一起,溅出的酒洒在桌子上。
我没有和他们碰酒,我知道他们一定会把我弄醉,然后再对我动手。我在琢
磨着对策。
“林子昊,怎么不喝呀?”李军奸笑着,然后看着其中一个汉子伸出下颏一
摆,说:“小六儿,上!”
只见那人端起一碗酒走到我面前,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劝酒,说是感谢我对
他牛贵的关照,可牛贵他妈的是谁我根本不知道。
我谦卑地接过酒碗用嘴沾了沾就放下了,他突然显得激动起来,表示我无论
如何应该把这一碗酒喝下去,我连连摇手表示自己不会喝酒,他把酒碗端了起来
自己一饮而尽,然后又倒了一碗喝干,随后又倒了两碗,把一碗蔑视地端到我的
脸前,我一赌气把那碗酒倒入口中,顿时腹辣地我几乎流出眼泪。他们几个相视
大笑。
接着什么牛贵,朱剑,李四,麻子都轮番着过来劝我喝酒,而且还不停把菜
夹到我面前的盘子里。我已经感到天旋地转、心跳加速,视野中一片朦胧,只听
到四周人声嘈杂,嬉笑声不断。
饭店里响起了音乐,是林忆莲的《没有人抽烟》,前奏的鼓点就让我心烦意
乱,“……洗心革面,已经戒掉杂念,已经战胜考验……”
这时李军走了过来,他提着一瓶的酒,走路有些跛,可能是刚才我踢他的时
候受了伤。
他面带奸笑地对我说:“哎,哥们儿,还行吗?怎么,咱们再喝一碗?”
李军边说边用手在我脸上拍了拍,我看到他那种狗仗人势的样子,心里一下
子就火了,我一挥手把他手里的酒瓶打在了地上,酒洒了一地。
“你丫还逞强啊!”说着“啪”的一声,当众给了我一嘴巴。
我用手一抹嘴,满手是血,随即我抬脚在他的膝部狠的一踢,李军当即跌倒
在地。
“给我打。”李军嘴唇发抖,睚眦欲裂,指着我喊道。他的一声令下,那几
个穿西服的汉子便蜂拥而上向我一阵拳打脚踢。由于他们人多势众,加之我的醉
意,我毫无反抗能力,任他们肆意折磨。
晕眩中李军又几次挥起重拳打在我的身上,最后在我身上狠踢了一脚,气急
败坏的说“给我拖出去!”
于是,我在感到几乎昏迷中被他们从地上拖起来,最后被那几个大汉架出酒
店,推上了一辆出租车,迷迷糊糊中看到李军扔给司机十块钱说:“随便拉到哪
儿,钱花完了就把他扔了,随便扔那儿。”
我被塞进出租车里,车开动了,我感到全身疼痛无力,脑袋昏沉,不知不觉
的就睡过去了。之后,我完全失去了知觉。
当我醒来时,朦胧中感到周围是那么的陌生。我的神智渐渐清醒,发现自己
躺在一个带有木质扶手的长沙发上。我再扭头张望,这是一个很普通的二居室单
位,但室内布置得简朴,清雅。
我满脑子的疑惑,弄不清自己现在是在哪里,突然传来脚步声。
“醒了你?”声音低沉柔和,我寻声看去,一个像我妈一样的妇人走过来,
但她没有我妈那样的端严风范,只是寻常的衣饰,慈祥的面容,脸庞里透着一丝
和她不太相符的隐忍,让人感受到一种丰实的恬然和成熟的宁静。
“你叫什么?干吗喝那么多酒?”她说,在她含着笑却有着审视的目光下,
我竟有些微的慌乱。
“这是哪儿?”我情不自禁的问了声。便扶着沙发坐了起来。
她微微地笑了,很明显她知道了我心里想的是什么。
她温柔的说:“你别怕,你刚才晕倒在马路边的一棵树底下,我正好从地铁
下来,看到你躺在地上,浑身的酒味,而且嘴上还流着血,我看你白净斯文的样
子,不像是坏人,又不知你是哪的。所以就请一个过路的小伙子把你背到我家里
来了。”
“谢谢您,阿姨。”我感激地说道。然后我去掏我的口袋,找我的手机,但
是所有的口袋都搜遍了,没有找到,而且钱包里的钱也全不见了,只剩下信用卡
和那张王少华的名片。
“阿姨,您有看到我的手机吗?”我说。
“没有啊,你放哪儿了?”她实在是个柔弱、善良,表情忧伤的城市女人。
容颜显得十分疲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