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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了,对不起 第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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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挥动四肢。轻轻扬手,缓缓转身。却给了我那一年最好的心情。抑或是很多很多年。后来,她被稻茬绊倒,我们哈哈大笑。我几近笑得肚子疼痛。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深感惋惜和遗憾。像纪美这样的女孩应当是要学会一点舞蹈的。有那么几天时间,我几乎日夜思想,如果纪美能跳上一段优雅的独舞,那该有多好。可是不知什么原因,我一直没有将这个想法告诉她,对她说“你应当学一点舞蹈”,一次都没说出口。她死后,这个想法便永远地成为整个少年时代的憾事。

  回过神仔细倾听,练舞房内已无声响,柴可夫斯基的音乐亦消失。我贴近门缝重新探望,两束圆锥形光束仍亮着,女子却不见踪影。我稍稍往里侧头,看到令人呼吸急促的一幕。

  在第二盏光束边缘,女子背对着,徐徐褪下白色芭蕾舞服。修长纤瘦的脊背在光束中闪闪发光。白色胸衣带子如闪电般逼迫眼睛。我的喉咙干涩作响,心头微微摇颤。稍一闭目,纪美的影像便又浮现。

  啪!

  糟糕!我的一支画笔仓促落地。

  “谁?!”女子警觉地猛回过头。

  我连笔顾不得捡,拔腿就跑。也不敢多跑,在走廊转角贴墙站住,静观其变。女子没有追出来,她胸口捂着衣服,探出头朝走廊四处望了望,随即关上门。

  5

  回到宿舍,我几乎是心神不定,魂不守舍。一是为无意的窥视感到不安。二是我久久不能忘记女子的姿影和眼睛。特别是那双眼睛,几乎和纪美的一模一样。清澈、明亮、湛蓝。纵使远远看着,亦能感受到眼睛深处散发的令人伤感和惆怅的气息。还有她的眉毛、鼻子、嘴巴、耳朵,这一个个鲜丽的器官,以及一笑一颦,无不是纪美的影子。睁开眼时,女子在灯束下舞动的姿影化成无数凌乱的碎片,撞击我的眼睛。一旦闭上眼,便是纪美踩着舞步在我脑中翩跹起舞。在这种一睁一闭中,两人的容颜、姿影、笑靥交替出现,使我头痛欲裂。

  纪美,是你吗?我在内心深处不断叩问自己。纵使叩问了千百遍,我的眼前仍是发出幽暗光线的台灯,每两秒变幻一幅图片的电脑屏保,散发出浓烈油彩味的调料板,一摞摞令人生厌不知所云的专业书。

  这样惆怅地想着,我忽然被一幅不可名状的画面所悸动。我速速架好画板,调转台灯,使其灯束成放射状打在画布上。然后在调料板上挤下土黄和白色颜料。

  随着颜料油彩在画 bsp;第一章(10)

  布上的铺呈,脑中那幅鲜亮的画面逐渐跃然布上。我的心情也变得畅快起来。而唯有拿着画笔,看着画布,我才觉得自己是真真实实的存在。死去的人也好,时间的流逝也好,青春的惘然也好,都不觉得悲戚。

  指针指向十一点的时候,画作基本完成。我伫立在画架前,久久地凝视画面:

  六月收割后的水稻田,一地的稻茬,四周升腾稻秸秆焚烧的烟。一个少女身着洁白芭蕾舞裙,在稻田上翩然起舞。

  我久久地思考,总觉得缺少一点什么,画笔几次蠢蠢欲动欲往其上添加油彩,但每次画笔一触近画布就都退缩回来。又觉得什么都没缺少。我始终想不出到底少了什么,又多了什么。只好怅怅作罢。

  这时,门锁响动,日光灯随即开启。清树进来,身后跟进一个女孩儿。他们看到我和架在走道中间的画架都微微一怔,然后清树开口道:

  “给你介绍一下,她是 ”

  女孩从清树背后闪出来。看到她,我十分惊愕。她竟是昨日傍晚在地铁站台我喝了她啤酒的女孩。她看到我同样十分惊愕。

  “怎么是你呀?”她哧哧笑着先开口。

  “哦,昨天 ”我点点头,脸红成一片。

  “怎么,你们原来认识?”清树看看她又看看我。

  “昨天我 喝错了她的啤酒。”我说。

  “喝错了啤酒?”清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继续说:“昨天傍晚在地铁站台,就是刚建好的大学城北站。我在自动售货机买了一罐啤酒。结果放在机柜顶上,忘了拿走 ”

  “而我呢,也买了一罐啤酒,和他坐在同一张椅子上。当我把啤酒放在位置中间时,他以为是他的便拿起了喝。”

  “真是这样?”

  我点点头,转向女孩:“真是不好意思 ”

  清树哈哈大笑:“澄海,你这个糊涂虫!”他转向女孩,“你没有告诉他?”

  “没。我让他喝。他看起来好像不开心,我就让他喝吧。我只是在想,这人怎么这么奇怪呀。”女孩带笑说。

  “那你呢?”清树问我。

  “我一直以为是我的。当时她老是看着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还觉得这个女孩怎么这么没礼貌盯着人看。”

  “那后来我拿起啤酒喝,你一定以为我是个神经病吧。”女孩笑问。

  我点点头。

  清树又哈哈大笑:“你们两个!”

  我和女孩相互看看,也跟着笑起来。

  女孩止住笑,对我说:“我们算是有缘分。没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这样有意思。你好,我叫温岚。”

  “我叫 ”

  “蓝,澄,海。”未等我出口,她抢先说出,“清树已在我面前多次提起你。说你们亲若兄弟。还说你是个厉害人物。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

  说着,她的视线立即落到我那幅油画作品上。

  “稻田印象。稻田印象。唔 ”她小声念画作上的落款,然后弯下腰去,左看看,右看看,来回移动步子。

  她仍是一身朋克打扮。一件短而窄的女式白衬衣,露出打满铆钉的皮带。一条大兜裤。一双厚底白板鞋。没有昨天那般张扬,但仍个性十足。

  “别碰!”

  清树大声喝道。温岚伸出手指正要触摸画面。

  “嗳,别紧张,你以为我真的会碰啊。只不过忍不住伸出手指来。”她朝我们露齿一笑,问道,“要多久才能干?”

  “一般要一个星期才能干透。大晴天的话两三天,如果是阴雨天,比如三四月份的梅雨天,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我回答。

  “那不是要很小心看护?”

  “那不用,只要有地方晾就行。扔在一边即可。”

  “那,这两张空床都用来晾画。幸好是两个人住。”清树说。

  “你们怎么是两个人住?”温岚问。

  “听说一个得了什么病,老早办了休学手续。另一个没来报到,估计复读去了,非清华北大不上那类。”清树回答,“这样好,反正不想同那班家伙住。”

  温岚踮起脚尖朝两张空床看了看。

  “还真有不少的画。”

  “算不上什么画,只不过是随手涂鸦,没有接受过正规训练。”我说。

  “比那些接受正规训练的人强多了。”清树拿出一支烟点燃。

  “只顾着说话了,我得把它收起来,这儿没地方过路了。” bsp;第一章(11)

  “这地方是太小了,不如我们到外面租房住。也受不了这里的管理,都大学了,这不准那不准的。二来你有更多的空间画画,又免受别人的打扰。”清树说。

  “好啊,在外面住自由。现在不少学生都同居了,不如我们也去吧。”温岚对清树说。

  “谁和你同居,我是说和澄海。”

  “三个人住也无所谓嘛。”

  我摇摇头。“我不想到外面住,这儿挺好。”说罢,我一一收起画布、画架、画具。清树回到络游戏。温岚拿起我放在墙角的画作连续看了几幅。这时清树招呼她:“过来看我玩游戏,别在那里碍手碍脚的。”

  晚睡时间到了之后,温岚磨磨蹭蹭不肯离去。清树便留她过夜。我们张罗出其中一张空床给她。

  半夜,女子凌乱的舞影入我梦中。她仍轻轻扬手,缓缓转身,微微侧首,对我嫣然一笑。纪美!女子又一次变成纪美。我从梦中惊醒,两手停在半空中。大抵是我想抓住什么东西。但什么都没抓住,只有夜的质流从指缝间无声地流过。

  我感觉心脏在无声地跌落,又有什么东西从我身上流失。整个身体都在分崩离析。我木木地睁着眼睛,定定地凝视夜色中那幅若隐若现的油画。

  清树和温岚睡眠发出的声音清晰又绵长。

  我再无睡意,怅怅地翻身起床,穿衣,上到天台。

  夜幕萧索,暗暗低垂。冬日的空气仿佛凝滞。每呼吸一口都觉得困难。内环路的街灯井然有序,一盏一盏落落寡合,沿着公路曲线延伸。

  我双手插入裤袋走进栏杆。平日所见树林黑压压一片,俨然一口巨大的枯井,深不见底。一架夜航飞机从天际一边徐徐开来,发出仿佛震彻世界的轰鸣。机灯在漆黑夜空闪烁不止。我闭目倾听。

  “澄海,抱抱我。”纪美无助地低声哭泣,赤裸的身体剧烈颤栗。

  我义无反顾地揽她入怀中,紧紧地,紧紧地抱住她。

  我轻轻把她放落在床上,亲吻她布满泪水的脸颊,摇颤起伏的乳房。她身上每一个受伤、低泣的器官。

  那一年,我们十七岁。

  她在疼痛、哭泣中呼唤我的名字。我不知道那声音是否来自她内心深处。她所呼唤,所希求的仍是某个男孩。而我只是他的一个延伸,一个可有可无的延伸,或者连延伸都谈不上,仅仅是一个替代物。

  可是她的手指留在我肌肤上的触感,她在某一时刻睁眼看我,给我应允、信任的目光,都犹如魂影般徘徊在我脑中,不肯离去。

  纪美,你爱过我吗?在冬日凄清的深夜,我再次大声呼喊。纵使千百次呼喊,仍是同样没有回答。

  我内心万分酸楚,不禁流下泪来。

  “澄海!”

  背后忽然传来声音。我一惊,以为是纪美叫唤。

  “嗳,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一个女孩清快的说话声。回头一看,是温岚。我没说话。她走近我,慢慢伸出手在我眼前挥来挥去,脸渐渐露出惊恐。

  “不 不是 梦游吧?”

  “你有什么事?”我说道。

  “吁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咯咯笑了,“你怎么不早点说话,可把我吓死,以为你梦游呢?”

  “没有。”我摇摇头。

  “那你一个人三更半夜跑上天台干什么?”

  “我突然醒来,再无睡意,所以。”

  “睡不着?有心事啊?”

  我轻轻地点头。

  “是不是在想着某个女孩儿?”

  “啊!?”被她猜对,我不做声。

  “画上那个女孩?打电话给她嘛!”

  我苦笑,问她:“你怎么也来这儿?”

  “我?我昨晚水喝多了,起来上厕所,刚好看见你起床向外面走去。我好奇,所以上来看看。”她打一个哈欠,“你眼睛怎么红红的?”

  “没有。”我说。

  “风吹的吧,现在起风了。大冬天。”她抱起胳膊。

  我默然。

  “你一定会是我最难忘的人。”她笑着说,“我在想昨天的事,可真有意思。你当时在想什么,好像很入迷。”

  “其实我很早以前见过你一面。”我说。

  “什么时候?”

  “新生入学那天。记得那天有一个新娘出嫁吗?很多人在围观。你就站在我旁边。”

  “嗯嗯,好像是呢?我想起来了。但 呵呵,我记不得 bsp;第一章(12)

  你。”她抱歉似的说道。

  “没关系。”

  我们聊了一会天。她说冷的时候,我陪她下去。回到寝室,我躺在床上,依然久久没有睡意,睁眼看着窗外,直到东边发白才睡去。

  此后连续几天,我都跑去练舞房寻找那个女子。不知什么原因,始终没能再见到她。傍晚相同的时间再去,练舞房总是黑漆漆,大门紧紧关闭。只我一个人在走廊外孤独地徘徊。也许我白天看到的众多练舞女生,她正在其中。她只是她们之间普普通通的一员。是我看不到她。那天晚上我看到的是纪美,而不是她。我寻找的亦不是她。我只是在寻找纪美。

  一天下午,温岚来找清树。她一进来就搬张椅子坐下,一副未睡醒的疲态。

  “他出去了,恐怕一时半会回不来。”我告诉她。

  “我知道。我和他通过短信了。其实也不是特意来找他。我没事干,很无聊很无聊,所以上来看看。”她打一个哈欠,用小手指揉揉眼眶。

  “刚从选修课上逃出来。那个教授讲课像催眠似的。也没多少料,照本宣科。中午没睡好,听他的课一直在打瞌睡。只好逃出来。”她补充道,“真没劲,总会遇上这样的老师。”

  她随手拿起摆放在墙角的一幅画看了看,说道:“你画的画真的很好看。虽然我是个画盲,不懂欣赏画,但我感觉就跟梵高、莫奈、毕加索这些人画得差不多嘛。”

  我笑了笑:“哪能同这些大师相比。油画看起来是差不多。但里面蕴藏的一些技法,作者所隐含的精神,要表达的思想是从表面看不出来的。”

  她鼓鼓嘴,微微一笑,“那我就不懂啰。”她手抓着画框,两臂伸直,前前后后来回移动端着,“应当和昨天那幅的是同一个女孩。”

  她皱一皱眉,“好像叫纪 纪美吧?”

  她看向我,仿佛征询我的证实。

  “听清树说,你深爱着她,对吧?”

  我沉默不语。

  “从你的画看得出来,纪美一定是那种类型的女孩,长相漂亮、能歌善舞、温柔可人、多愁善感,从小到大都受到众多男生的追慕,是大家的梦中情人。对不对?”

  “不全是这样。”我摇摇头。

  “八九不离十。”她的语气十分肯定,“大多数男生都喜欢这种类型的。不要说男生,我见着也喜欢。做了这种傻事真是让人可惜。”她叹了口气。

  “ ”

  “但已经死了,你苦苦痴情也没用。这个世界好女孩还有一大把,你应该考虑考虑其它女孩嘛。”

  我仍沉默不语。

  她最后看了两眼,把画放回原处。用十分慵懒徐缓的语气说道:“话说回来,像你这样痴情的人真是难得一见啊。”

  她背起手,双臂伸直,向后挺了挺,踱步走到阳台。

  “啊 ”

  她倚在栏杆围起手,大喊了一声。几只斑鸠“噗噗”从林子中飞出。然后她转过身,咯咯地对我笑。笑声清脆如孩童。

  “哎,过来呀。”

  我走过去站到她身边。

  “真是好天气啊!”

  她眯离起眼睛,打过睫毛膏的睫毛微微颤动,犹如刚停落的蛾类扑腾翅膀。

  “你们这里风景真好。外面这么大一片树林。不像我那里,对着中环路,放眼望去就是一栋栋讨厌的教学楼,完全没必要盖得那么高那么大。”

  她撅起薄薄嘴唇,“又很吵。中环路的车最多。公交车、小汽车不停地叭叭驶过。有的司机三更半夜还按喇叭,不远处恰好有一个候车站,公交车每次进站必报站。那381路公交车,我每天至少得听上五十次它的报站声。烦死了。有时我恨不得抓起个酒瓶什么的扔下去。”

  我点点头表示同情。

  “你觉得大学城怎么样?”

  “都是新式建筑,不太喜欢。”

  “你知不知道原来的谷围岛是个风光旖旎的小岛。我小时候经常跟爸爸来。这里原来都是山丘、树林、农田、果园,还有几条渔村。村民都打渔种田,经营桑基鱼塘,过着朴实的生活。但建了大学城后现在完全是两个样。为什么要在这里建大学城呢?真怀念以前的谷围岛。说不定现在我们脚下就是一片你画中金灿灿的水稻田。”

  我忽然来了兴致,但面对这高楼大厦,怎么也想象不出这里曾经摇曳着一 bsp;第一章(13)

  片稻田。

  “可惜。”

  “如果你日后写生,邻岛长洲岛可能还有稻田。

  她向我眨眨眼。“在这里,每个人都孤独。”

  “哦?”

  “你想想,这里是不是很偏僻?”

  我点头。

  “离市区远,一个来回就得花去三四个小时。没有什么娱乐场所、商铺。除了楼房就是公路。太安静太安静。十万青春正茂、精力旺盛的大学生挤在这里,一天到晚没事做,不是打游戏上网,就是在宿舍郁闷睡觉,总有一天会挤出个孤独病来。”

  “不少人在谈恋爱。”我说。

  “你以为谈恋爱就不孤独?”

  “谈恋爱的人也孤独?”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哪能不孤独啊。”

  她感叹一句,然后半弯腰双臂枕在栏杆上观望远景。一言不发。我随她眺望远方。阳光细细碎碎,明媚而不张扬。洒在肌肤好不温暖。不时有鸟儿从林子中飞进飞出。

  如此沉默了一会,温岚突然开口说,

  “哎,你以后要开心点。”

  6

  圣诞节来临之前,我开始去找兼职做。我必须要打零工挣钱来买昂贵的画材画具。从妈妈寄来的生活费中支出已是不可能。

  专业是越来越不喜欢。但每一次课都去上。只是在课堂上开始画起画来。班里的同学每每看到我,见我都是在画画。在宿舍画,在课堂上画,户外碰见又背着个画板。看的书籍都是与绘画有关,要么是画册,要么是技法。他们对我读风牛马不相及的计算机专业大为不解,至少也应读个动画设计之类相关专业。而我又不愿意告诉他们为什么。但他们认为我画得好,有时到我寝室来,顺手就拿走一幅画。

  平安夜那天晚上,清树喝得酩酊大醉回来。他和班上一名同学发生了争执。他在宿舍门口抓住那同学的衣领喝道:“以后再来乱拿走他的画,见一次打一次!”

  “又不是你画的,我拿他的画关你什么事!”那同学反驳道。

  “还敢顶嘴!信不信我现在就揍你!”

  “来呀!有种你就打!”

  “清树,你干什么?”

  我下楼买东西,回到宿舍时恰好看到这一幕。我立即拉开他。

  “清树,你又喝多了。”我把他往宿舍里推。

  他挣扎着,嚯嚯向那同学挥舞拳头。

  “你还不还来?”

  “你干什么?”我把他按在墙壁上,然后走向那同学。

  未等我开口,那同学向我递出一幅油画,说道:“还给你。”

  “你拿去得了。”我说。

  “拿我就揍你!”清树在后头吼道。

  那同学连连摆手:“不要了。你拿回去吧。他喝得很醉。我走了。”

  “真对不起!”我道歉道。

  “滚!这群肮脏的家伙,只会拿来哄女孩子!”清树继续叫吼。

  我将清树拉进屋内。

  “你干什么乱发脾气。不就是一幅画吗,谁喜欢谁拿去好了。你怎么喝这么多?”

  “我没喝多。我就是不准他们拿。”他喷着酒气说,“澄海,这些画是你的。它们是你的。总有一天它们会闪闪发光的,会成为你的荣耀和财富。”

  “我头脑里根本就没想过这些。也没这种打算。这些画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它们何去何从我不在乎。即使他们不拿,某天我也会一把火烧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这样?”

  “读完这个专业,拿到这所大学的文凭是我目前唯一能考虑的事。”

  “哎,澄海,为什么你不能勇敢地走出这一步 ”

  “别说了,我不能让妈妈伤心。”

  “阿姨!阿姨!又是阿姨!”他暴跳起来,“她怎么还是冥顽不灵。十足的老顽固。你父亲那样不说明你也会那样!”他摇晃身体,酒气冲天,“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告诉她你不适合这个专业,你适合画画!你不喜欢计算机,你喜欢画画!”

  “你干什么?”我抢夺他的手机,“你疯了,清树!”

  “我今晚一定要打。”

  咣当一声,手机飞出来,砸落桌面上的一个玻璃杯。

  “你醉了。”

  “我没醉,我没醉,醉的是你。”他喃喃道,身体渐渐疲软,顺着墙壁坐下。我把他推上床。

  我叹气一声,拾起地面上的玻璃碎片。

  这时,电子钟报鸣,圣诞节降临。窗外漆黑的夜空升腾起烟花。烟花炸裂的声响零零碎碎,飘渺而至 bsp;第一章(14)

  恍若从无比孤寂的世界发出。仔细聆听,那孤寂无比的世界不是某个世界,而是我的身体深处。那里有东西在悄然碎裂,发出空洞的回响。那回响震撼我的脑袋。

  我头痛欲裂。

  我拿起清树的烟盒,抽出一根,点燃,哆哆嗦嗦地送入口中。我的嘴唇轻轻衔住,喉咙发出干燥的吞咽,烟支微微地颤栗,等待了许久许久,我用力地吸了一口。迫不及待地张口吐出,辛辣的烟味呛得我剧烈咳嗽,眼泪直流。

  第二口,第三口,第四口 第七口时,我将烟雾顺利地吐出。那烟雾呈不规则形状,悬浮在空中,缓慢地散开。

  我看着它散开,变淡,直至消失不见。我伸手去抓,什么都没抓住。心中却升起一股莫可名状的快意。

  圣诞节过后,新的一年随即来到。元旦除夕,大学城上空照例升腾起绚烂的烟火。全世界的人莫不如此,我从电视上看到人们欢呼的场面。而无论怎样欢呼,我们都一如既往地卷入不断流逝的巨大时间洪流中。

  期末考试日渐临近。我不得不逼迫自己认真看书,晚上去图书馆自习。毕竟我还是要考好成绩。

  一月中旬,我在岭园找了一份兼职。岭园全称岭南印象园,原址是练溪古村,练溪村是谷围岛上保存完好、规模较大的古村落。岭园即在其原址上扩建修缮而成,是典型的广府村落建筑群。镬耳形封火山墙,灰砖飞檐黛瓦,幽暗曲折的青石板巷道和低缓的台阶。古榕、月池、拱桥、祠堂、书院、神庙、戏台、文塔,不一而足。遗留的古屋供游人赏观,仿建的古屋则作为商铺之用。

  我打工的商铺便是其中一间。店名叫“红房子画家”。开始我不知道店名何意,后来才知道这是美国旧金山一乐队名字。店铺卖唱片、风筝、古玩、手工艺品和时尚杂志。卖得很杂。我的工作很简单,也很轻松,只需在周一至周四的晚上照看店铺。因为这几个晚上店主要陪他的女朋友。当班时间为七点至十点。

  店主叫陆铭,年长我三岁。剃光头,略略有点胖,体态憨掬。烟瘾很大,吞吐烟雾的间隙,眼睛像眺望地平线处孤独炊烟似的。总让我想起电视中看过的冰天雪地里独行的北极熊。脾气老好,说话柔声细语,永远笑嘻嘻迎人。他是广州人,原来在暨南大学读法律。但不知什么原因,他仅读了两个月便退学了。退学后他先在市区开了一间酒吧,今年初来大学城开了这间店铺。至于退学的原因,他始终守口如瓶。

  父母曾经苦口婆心规劝,但无济于事。况且在大学城开店铺坏不到哪里去,跟一群大学生朝夕相处,说不定哪天会回心转意。而且家底殷实 据说父亲经营房地产公司。

  一天上课,我早早地来到教室。本来坐在前排,打算认真听讲复习课。但距离上课时间还有十分钟的时候,我却犯起困来,哈欠连天。我便转到后排去坐,如果实在撑不住,可以安然地趴在桌面上小睡一会。

  我手托住腮帮,困顿地看着学生们陆陆续续走进课室。耳畔不断响起科泽莱克清澈纯净嗓音,脑中一片画家韦恩笔下出现隐约人物背景的迷离风景。昨晚和陆铭在店铺听了一整个晚上红房子画家乐队的作品。从第一张同名唱片《res house painters》,到《在五颜六色的山下》,再到《蓝吉他之歌》,我们一共连续听了四张唱片。一边喝茶,一边谈音乐。直到凌晨一点我才返回宿舍。一觉醒来,脑中便嗡嗡反复出现乐队零碎的音乐片段。

  当科泽莱克在我混沌的脑中唱完第三首歌时,上课铃打响。课室几乎满座,沉滞的空气里一阵阵低沉的喧噪,恍若炽热夏日午后海潮不断的涨落声。

  片刻,一个年轻人从门口进来,径直走上讲台,放下黑色皮包,利索地打开多媒体设备。学生们纷纷向他投以疑惑的目光。课室随即响起一阵轻微的哗动。正式上课铃响过后,年轻人介绍说他是见习讲师,由于给我们授课的教授到外出差,这两个星期的课由他代讲。

  年轻讲师戴宽边玳瑁眼镜,头发有点蓬乱,脸上有年轻人惯有的倦意,例如昨晚泡吧或彻夜上网 bsp;第一章(15)

  很晚入睡,不得不早早醒来。他似乎讲得不错,教室很快鸦雀无声。我却越来越困,倦意像八月沿海台风持续侵袭。只看见他翕动的嘴唇和荧幕上不断切换的powerpoint课件画面。我到底抵挡不住强烈的困倦,很快趴在桌面上睡起来。

  “喂,起床了。”忽然有人碰我的肩。

  “是你啊,温岚。”

  “下课了吧,我们出去逛逛。”她脸色难看。

  我摇摇头:“还有一节课。你不用上课?”

  “逃课啊。你从不逃课的?”

  我点点头。

  “一次没有?”

  “一次没有。”

  “你可以评为中国全勤大学生了。大学有四件事是必须做的。翘课,挂科,拿奖学金,谈恋爱。前面两个最容易的。现在你就跟着我去完成第一项吧。”

  我摇摇头。

  “这是复习课。我快考试了。”

  “无所谓啦。借别人的笔记看一下就ok了。大学的考试很简单的。”

  我对她说我确实不想出去。

  “清树呢?”

  “我找不到他。他老是跟我玩失踪。”

  听她的语气似乎和清树闹别扭了。大概是心情不好吧,想我陪她出去散散心。我对她说要不上完这节课。她撅撅嘴,没说话就离开,经过讲坛时对任课老师说了几句,然后走出教室。

  我还想叫住她,但这时上课铃打响了。

  “蓝澄海。”这时任课老师忽然叫唤我的名字。

  我怀疑我是不是听错了。上大学以来,第一次有老师叫我的名字。

  “蓝澄海是哪位?”

  我慢慢腾腾地站起来。

  “你现在可以走了。”

  “啊!”

  “有个女孩找你。她跟我替你请过假了。”

  谁?肯定是温岚。这时全班窃窃私语。我急忙收拾书包。

  经过讲坛时,任课老师对我说道:“要负责任啊。”全班哄堂大笑。我面红耳赤地逃离教室。温岚果然在教室外。她看到我咯咯笑开。

  “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

  “你刚才跟老师说了什么呀?”

  “走啦。”她把我往楼梯口推。

  我们走出教学区,穿过中环路,然后沿着贝岗街走。气温在昨夜骤然下降,整个上午又没出太阳,天气很冷,我们不得不捂紧大衣走路。温岚走路走得比较快,我有时要加快步子才能与她并肩。

  这条街的饭店餐馆非常多。每隔几米远就有一家。兰州拉面馆、云南米线馆、东北饺子馆、海南鸡饭馆。空气中漾着各种食物香味。

  经过一家四川火锅店时,温岚问我能不能吃辣。我随口说还行吧。她便大步走入店内。我只好跟进去。

  我们就近在一张空桌坐下。

  “今天来个一辣方休。”一坐下来,温岚开口道。随即女招待迎上来,一边为我们泡茶,一边用带有四川口音的普通话问我们要什么锅底。

  “你想要哪个?”温岚问我。我扫了一眼菜单,看不出什么名堂,对她说,你做主。

  “那就来个最辣的麻辣锅。”温岚对女店主说道。女招待用笔记下,说稍等片刻。

  不大的店面飘着袅袅香气。大部分桌子已坐满。男女学生围着热气腾腾、香雾缭绕的火锅咂咂有声。

  我抽出一根烟燃上。

  “你也抽烟?我记得你好像不抽烟的呀。”

  “刚学会抽。圣诞节时候。”

  “才不久嘛,手势很熟练啊,像一个老手似的。”

  我笑笑,吐出一口烟。

  “清树烟瘾好大的。”

  “我现在也是。”

  “你在创作的时候一定抽很多吧?”

  “画画的时候不抽烟的,怕烟灰落在画上。在一个人独处思考的时候。”

  她问我对大学满不满意。我说有点,然后补充道:

  “大概是由于我的缘故。”

  “那是你没读到自己喜欢的专业。清树跟我讲过你的情况。也许毕业之后会有改变,你就这样坚持吧。”

  我苍凉地笑笑。

  “其实我对大学也不太满意,跟高中时想象的差距很大啊。我读这个金融专业是胡乱选的。爸妈都没给什么意见给我,让我自己做主。”

  “多好。”

  “好,不好啊。我希望能有人给指点。”

  “那你为什么选择金融?”

  “因为想到银行工作。喜欢以后穿着制服上班。我很喜欢制服的。”

  “那可以考虑空姐。”

  “我也想呢。但身体条件不行。我太瘦了,体重不过 bsp;第一章(16)

  关。”

  这时女招待端来一个不锈钢锅,内盛大半锅红亮亮、热气腾腾的汤汁。女招待给煤气炉打火,炉子燃烧,锅中的汤料开始煮沸。剪得细细的辣椒漂浮在汤面上,隐隐发出麻辣香味。

  我们到案桌上自选食物。温岚选的大多是蔬菜、鱼丸、豆腐干,少量的肉类,以荤食为主,说是要保持身形。我除了蔬菜和鱼丸,大多是猪肝、章鱼、牛肉、生肚片。

  “比一比,看谁能吃辣。”温岚笑着说。

  我用筷子夹起血淋淋的黄鳝片,放入滚沸的汤料中,转转两圈后,成为酱色后拿出来蘸点小碗里的麻辣香油。送进口后,感觉鲜嫩异常,滋味却奇辣难熬,舌头辣得麻酥酥,几乎全身震动。我硬着头皮吃第二口第三口。整个口腔火辣灼热,仿佛燃烧。

  我一边咀嚼吞咽,一边拼命吸气,立即满头大汗。

  “感觉怎么样,澄海?”温岚一边簌簌吞食蔬菜,一边问我。

  “真够辣的。”

  “四川麻辣火锅,全国出名的辣。有没有听说墨西哥的辣味,那是世界第一辣。”

  我又夹了几片牛肉放入锅中。待煮熟后,捞一片送入口中。刚刚咀嚼,仿佛吃了一团火,鼻涕、眼泪一并流出。我拿起纸巾擦拭:“受不了,实在太辣了。”

  温岚不做声,低头猛吃,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我再吃几片,便感觉头昏脑胀,眼冒金星。我忍受不了,向女招待要来一杯白开水。仍是奇辣难耐,便叫一杯冰冻果汁,感觉稍稍好点。

  温岚这时抬头看我。她的嘴唇辣得通红,张着口喘气,不停用手扇风。

  “稍停一会。”我建议道。

  她未理会,继续埋头吃。少顷,她边吞食边抬头说道:“我和清树分手了。”

  语气十分平静。

  “啊。”我非常讶然。“怎么回事?”

  “不适合就分了。我们是和和气气分手。分手那天晚上吃了一顿饭又看了一场电影。以后我和清树只是好朋友。”

  “你们认识多久了?”

  “两个月。”

  “是不是清树结识了新的女孩。”

  “不是 是我 哎,总之发现不合适就分了。”

  我不好多说什么。

  “好辣。”她将我在锅中剩下的几片牛肉捞起吃掉。她亦涕泪直流,不断用纸巾擦拭。

  “你怎么就不吃了?”她看看我盘中的食物。我将毛肚片、章鱼片、猪肝片一股脑倒入锅中,准备卷土重来。

  “哎,我脱件衣服,浑身发热啊。”说完,她脱掉黑色棉外套,里面是一件蓝色对襟毛线衣。

  她让我讲讲我以前的情况。

  “清树应当都告诉了你。”我把一片蘸满辣油的毛肚片重又送进口中。

  “想听你本人讲讲。”

  “我只是随处可见的普普通通学生,”我这样开始讲道。由于实在是太辣,头脑发胀,舌头也不听使唤,我略略地讲了一下。当讲到是独生子时,她打断我;

  “独生子,一定不好受,很孤单吧?”

  我点点头。

  “一个人独自玩耍,自言自语地说话。”她说。

  何止是这样呢?我脑中冒出很多少年时代的往事,不是能用孤单就能概括,三言两语亦不能讲明白。

  “一直惆怅地成长。”我这样说了一句。

  她吧唧吧唧地嚼食,没有对这句话作出反应,似乎是没能听出其中的深意。我不免有些失望。

  “我嘛,不是独生子女,有一个小我四岁的弟弟。他很淘气,经常惹是生非。还喜欢和我吵嘴。也是不好过。”

  吃完最后几片章鱼片,我又叫了一杯冰冻果汁。

  “你似乎不能太吃得辣。”她说。

  “很少吃。虽然平时会吃一些辣味菜,但吃这样辣的麻辣火锅还是第一次。今后一定忘不了。”

  “我心情不好时除了蒙着被子睡觉外,还会去川菜馆或湘菜馆吃一顿火辣辣的食物,什么郁闷、不快都随着大汗流出。”

  “你今天心情不好?因为分手吧。”

  “算是吧。”

  我们吃完锅中最后一点食物,肚子开始胀痛,不敢再去取了。我们付了钱,走出店门。冷风拂面吹来,额上虚汗渗出。

  7

  一有时间,我仍去练舞房寻找那个女子。即使我知道可能永远无法再遇见。但她的姿影,她唤起我内心深处一段忧伤记忆所带来的缱绻心绪,使我着迷 bsp;第一章(17)

  使我不能忘怀。

  期末结束的时候,我弄丢了自己的一本画册。那本记录纪美的画册《稻田印象》。我把宿舍里里外外翻找了十几遍,又马不停蹄地跑最近去过的地方,图书馆,舞房,中心湖,岭园,草地,江堤,一一寻遍,不见踪影。

  我的情绪陷入极度低沉。寻觅无果,晚上回到宿舍,我一言不发地连续抽了半包烟。清树陪我寻找了一整天,疲惫不堪。

  “一定是这群家伙拿了!”清树忽然跳起来骂道。他开门出去,逐个宿舍逐个宿舍大力敲门。

  “你们都给我听好,谁拿了澄海的画册,赶快拿出来,否则我不客气!”

  整条走廊的宿舍都被敲开,同学们聚到走廊,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是大冬天,个个在抱怨。

  “清树,你干什么?”我一边在后头拉劝他。一边对跑出来的同学道歉,请他们回去。

  “这群家伙不要脸!”清树继续大力敲门。

  敲开一个宿舍,走出来一个睡眼惺忪的同学。那同学不耐烦地说道:“在这里发什么疯?谁会要那些破烂画?贴钱我都不要!”

  清树火冒三丈,不由分说,当头就给了那同学一拳。

  “你敢说他的画是破烂东西?”

  “你这条疯狗!”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我和其他同学极力劝阻,才把两人拉开。后来经过班干调解才平息了事。

  回到宿舍,我对清树责备道:“你在干什么?能不能冷静一点?就你拳头力气大,是不是?”

  清树受了伤,左嘴角淤青一块,衬衣被扯坏。

  “如果被教导处知道,记大过,你毕不了业,怎么办?你为什么要这么冲,非要弄得天下皆知吗?你看这样影响多不好。不见了就不见了,没什么大不了 ”

  “你不要跟我说你真的不在乎!”他向我立起身,“澄海,你让我失望!以后你的事我不再管了!”说罢,他摔门而出。

  “清树!清树! ”

  我追出去连续喊了几声,他跑得飞快,头也不回,瞬间消失在楼道口。

  返回宿舍,一种悲伤无助溢满我的全身。“我在干什么?”我悲呛地大吼了一声。然后把桌面上所有的油彩、画笔、画具、画刀拨落在地。隔壁宿舍一个好心同学听到声响,跑出来问道:“澄海,你没什么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呢?我所能做的,不过是一直伤害别人,同时损毁自己。 bsp;第二章(1)

  1

  第二年春天,新的学期开始。

  我的画册始终未能找到。丢失了这本画册,整个寒假我都怏怏不乐。这本水粉画画册,记录了十四岁到十七岁的纪美,一部分是纪美在世时,我当场绘画的,一部分是纪美死后,我她留存在我脑中的记忆绘画的。虽然素描和油画有十几幅,但数量,完整性,连续性,我倾注的感情和心血远远比不上这本水粉画画册。

  我有重又失去纪美的悲戚和失落。在刚丢失的那几天,我几乎是夜不能寐。我深刻检讨自己,审视自己。比起与生俱来的怯懦,我更是个作恶多端的人。我在三番两次失去纪美。我爱她,却一次不能保护她。我一直在伤害她。即使在她死后,我仍不知悔改,未能汲取教训,仍在伤害她。

  寒假在家的时候,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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