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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多情 第2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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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荣钊瞬间如被毒刺刺了一下。他飞快收回脚,死死盯著安平,拳头猛力砸在墙壁上。回身气急败环地在屋子里转了两个来回,扯开领口吩咐两个保镖,“拖出去。”
保镖迅速上去抓人。安平此时疼得意识都溃散了,只剩下守护後代的本能,瘫在地上也团身护著肚子。
两个保镖蛮横地一左一右抓住他的胳膊,像拖麻袋一样把他往外拉。安平昏昏沈沈也觉察出危险,不自觉扭著身子挣扎。
齐荣钊面上阴沈得结了一层冰。他止住那两个保镖,对其中一个道:“去把医生带到这里来做手术。”
那保镖领命急匆匆离开。齐荣钊又对另一个下命令,“把他衣服脱光,绑在床上。”
“荣钊!荣钊!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齐荣钊一个眼神,抓著罗圣乾的保镖一把将人提了出去。
安平脑中浑浑噩噩,还在抖著身体拼命想往床下藏。突然便被反绞著双手紧按在地上,一只大手伸到他身上,粗暴地撕他的衣服。
布料劈裂的声音让安平脊背一凉。他霎时恢复一点神智,被汗水和泪水浸得模糊的视线里,看到那只手伸向了他的下身。
安平想都没有想,屈膝全力撞上保镖下体。保镖不备哀嚎松手。安平翻身滚起,随手拔出保镖插在腰间的手枪,同时扣动扳机,砰然一声巨响保镖应声倒地。安平退到远处枪口抖抖地转向齐荣钊,“别过来!别过来!谁都不要过来!!”
齐荣钊也似被惊呆了,怔怔站在原地,就只那样楞忪地看著安平。过了许久才不可置信地道:“你要杀我?”
安平这一系列动作原是恐惧下的应急反应。等危险解除发觉自己竟拿枪对著齐荣钊。他大惊之下,本就已到强弩之末的身体更加虚弱,周身的痛楚也越发清晰。双手一抖,手里的枪险些滑落。
“你要杀我?安平,你真的要杀我?”
齐荣钊完全忘记了自己面对的是一把可以瞬间要人性命的凶器。他眼中迷茫沈痛,失去了刻意掩饰的声音,凄凉中带著难以言喻的委屈。那模样,再不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暗夜王者,而只是一个被爱人伤透心的可怜虫。
他一步一步向安平逼近,浑然不知自己随时有可能被击中,失魂落魄,茫然地只知重复那一句话,“安平,你真的要杀我?”
安平被逼得退到墙角,手像风中的枯叶一般颤抖著,眼泪湿透了面颊。
泪光里齐荣钊慢慢向他走来,就如十四年前向著被囚禁的他奔跑而来。
那时男人对他伸出手说,“别怕,我带你走。”
男人将他脏污的手紧紧抓在掌心,和暖的温度包裹住他,给他再世为人的力量,搀扶他重新站立起来。
这麽多年过去,他真的好想,好想再握一握,那双温暖的手。
齐荣钊逼到了近前。安平痛哭出声,“对不起,大哥。”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不能陪你到最後。忘了我吧。就当从来没有救过我。
安平手臂动了动。齐荣钊条件发射,右手拔枪抬臂,子弹极近地射入安平身体。弹片钻出背後撕开硕大的血洞,血水喷射了半面墙壁。
“啊!”
罗圣乾从外面冲回来。美萍跟在他身後,一眼看到安平满身是血倒下去,撕心裂肺地尖叫著扑过去。
“平平,平平!啊啊啊!!”美萍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麽,只是直觉地害怕,抓著安平血红的衣服拼命喊叫,“平平醒醒!醒醒!啊!!”
罗圣乾冲上去,挥拳将他打得一个趔趄。
“齐荣钊!你这个魔鬼!”他揪住齐荣钊的衣领,咬牙切齿,似要将他连皮带骨地咬碎,“你凭什麽这样对他!你根本没有资格!他救过你的命你难道忘了?!”
罗圣乾把他拽到安平身前,扯开安平的上衣,把他的头按在安平被血浸透的身体前,“当年若不是这个人扑在你身前为你挡下那一枪,你还有什麽本事站在这里折磨他羞辱他?!齐荣钊,他不欠你的!从来就不欠你的!
……
“别以为是安平背叛你,辜负你!你自己把脑壳扒开仔细想想,这麽些年你是怎麽对他的!你可曾真心平等地爱过他,让他感觉自己是跟你一样的一个人!”
……
“口口声声愧对齐家。是,你是愧对齐家!齐家的列祖列宗若知有你这种不仁不义的不孝子,他们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
齐荣钊弯腰俯视著安平。
安平右臂屈曲地倒在血泊里,那别扭的姿势,明显是想抬枪自尽。
那张他喜欢的脸孔越来越苍白,血水汩汩地从伤口不断喷涌。单薄的胸膛被染成一片扎眼的血红,那道紧挨著心口的枪伤,也被这充满腥气的冷酷染料涂抹地看不到了。
“安平……”
他抖著手指碰碰安平的脸颊,那冰冷的触感让他的胸口突然也像被枪弹击穿一样,尖锐地疼痛起来。
美萍的哭喊,罗圣乾的怒骂,离他越来越远。
“安平!”
他推开罗圣乾,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嘶喊著,抬枪对准那片要夺走安平的血红,疯狂地射出去。
裴宿恒猛地睁开眼。胸口突兀的刺痛激得他一阵抽搐,身体伏在冰冷的地上扭动了几下,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像破烂的风箱。
安平……
被关进来的这几天,清醒的时间逐渐减少。每次醒来,麻木的大脑只能记得“安平”这两个字。
今天又想起来,那颗要爆裂般急速跳动的心脏,比任何时候都痛得更加猛烈。
“安平……”
似乎预知到什麽,裴宿恒翕动著干裂的嘴唇,无声地一遍遍喊著这个平凡的名字。
他输了。
他还是太幼稚,低估了人心的歹毒,也低估了齐荣钊的执著。
过去他一直坚信,他不会後悔。哪怕会连累著害死安平,也不後悔。他要与安平在一起,无论生死。
而今,如果能再看一眼安平的笑脸,如果能知道他平安幸福地活著,那该多好……
只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酸涩的眼睛流出眼泪。裴宿恒将左手被拗断的无名指贴在唇上,轻吻那枚木质的指环。
也许安平已经先他一步离开了吧。
心口的鼓动激烈地似要扼断呼吸。
安平,安平!
默念著爱人的名字,裴宿恒咬住手腕,牙齿刺破皮肤扎进血管里。
三十七
三十七
齐荣钊那一枪并未打中要害。子弹从肩胛骨穿过,骨头碎裂,但避过了大动脉。罗圣乾亲自执刀取出弹片,五天後安平便能坐起来,靠在床边的窗台上,看灰褐色的斑鸠站在树冠的巢穴上给小斑鸠喂食。那四只小斑鸠长势迅速,每时每刻似都在向父母讨食。斑鸠父母每日为儿女操劳,在树枝间跳跃的身影疲惫却也幸福。
安平眼看著斑鸠一家,小心地抚摸自己的小腹。他与裴宿恒的孩子,乖巧地在里面成长著。
他执意要留下孩子,哪怕以自己的健康甚至生命为代价。罗圣乾无奈,只能依著他,尽量减少用药为他保胎。
即便如此,孩子的发育情况仍不容乐观。安平身体太虚弱,说不定什麽时候就会滑胎流产,或是因为治疗枪伤引发药物畸形,
安平不在乎这些。他只想留下这孩子。只要肚子里的胎儿还存活一天,他便要护著他,不许任何人伤害他。
三天前安平还在昏迷时,裴氏正式出面介入,把裴宿恒接走了。
就算再不得宠,毕竟还是名义上的继承人,单是为了家族门面著想,也不能将少东扔在外面任人宰割。
齐荣钊也是聪明人,抓紧在裴氏没得到消息前狠狠地教训裴宿恒一吐心中恶气,分寸拿捏得恰当,既能消恨解气也不至於堵死了自己的退路。等裴氏找上门,割几块肉後也能全身而退。
生意场上的恩怨,有时与黑帮火拼也是殊途同归。
从某种程度上说,裴宿恒估量得确实不错。他身份特殊,手里又捏著对方的把柄,齐荣钊但凡还保有一丝清醒,纵使怒火冲天也不会轻易要他们的命。挨过这一关,他们便可以魔爪之下永远脱身。
只不过,即便逃脱了齐荣钊,裴宿恒梦想的未来,似乎仍旧离他们很远。
裴氏总部在洛杉矶。同一个国家,一东一西中间足有数千公里。这麽远的距离,没有电话没有短信,不等记忆被冲刷干净,心里的牵绊也许就已被抻拽得细弱。
安平又勉强休养了一周,便再也呆不下去。每天魂不守舍,只想著要马上飞到裴宿恒所在的城市。
罗圣乾劝不住他,只得为他安排私人飞机亲自照料他飞过去。
离开的那天天气晴朗凉爽,高远透净的蓝天,飘荡著点点初秋的明朗。
安平捂著隐隐作痛的肩膀坐登上飞机,一颗心像断了线的风筝,早早地飘去了另一方蔚蓝的海岸上。
三个多小时候後飞机降落。
罗圣乾一直在留意这边的动向,裴宿恒被接回去後,直接住进了裴氏专属的疗养院。
安平下了飞机,罗圣乾安排的人已提前等候多时,直接载安平去疗养院。
车子开动前,安平匆匆降下车窗,对著罗圣乾真诚道:“谢谢!”
罗圣乾愣了片刻,随即如释重负地松懈了肩膀,面上的笑容饱含歉疚,“安平,谢谢你的谅解。”
安平摇摇头。出事後罗圣乾为他与裴宿恒四处奔走,对他更是照顾有加,为了让他能安心来找裴宿恒,还帮他照料美萍。之前他心怀罅隙,看罗圣乾为他忙里忙外,他却始终清清冷冷对人不假颜色。仔细思量他确实太任性。交换立场考虑,他不一定能有罗圣乾的肚量。
“不,是我糊涂,连累著连对我好的人也记恨。圣乾,真心谢谢你,希望你能接受。”
“好,好,我接受,我接受。”罗圣乾真心笑起来,手探进车窗为安平拉好外套衣襟,“以後我们还是朋友,好吗?”
“好。只要圣乾不嫌弃。”
“说什麽傻话!你明知我听不得这些。”他抵著车窗又皱眉嘱咐安平,“碍於跟荣钊的关系,我不能留在这边。若有难处,记得一定及时通知我。既然是朋友就不能客气,懂吗?”
安平含笑点头。
“祝你好运!”
两人轻轻对击一掌,车子缓缓滑动。罗圣乾又跑上来,猛敲车窗,安平讶异地探出头,“圣乾?”
“安平,我知道不该问,但是……”罗圣乾踌躇良久,硬著头皮开口道:“安平,你,你恨荣钊吗?他,他……”
罗圣乾断断续续地停住。有些话他不能说,也不该说。齐荣钊错得再多,也是他最好的知己,最贴心的兄长。他希望他获得原谅,希望他的罪过能够得到救赎,但他没有资格去这样要求其他人。
安平果然移开了视线,很久没有答话。当他几乎要泄气地时候,安平缓缓对上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道:“不管恨不恨,他都是我大哥。永远都是。”
罗圣乾一刻不停匆匆乘机返回,回到自家的别墅,飞奔向二楼的书房。
“荣钊,荣钊!安平不怪你了,他亲口说的!”
罗圣乾奔进去,上气不接下气地报喜。跑到近前陡然顿住。
齐荣钊躺在小阳台的座椅上,正对著落地窗外树木掩映下的车道。姿势竟与他早上离开时一模一样。只是现在,齐荣钊的眼睛微微合上,似乎是太累了,累得承受不住往後数十年的空虚。
罗圣乾望向窗外。他想象不出,这些天齐荣钊是以什麽样的心情,默默在隔壁守著安平,又静静看著他离开,奔去其他男人的怀抱。
喉头突然酸涩得难受。罗圣乾按捺下喉间的颤动,深深望一眼齐荣钊,安静地开门出去。
齐荣钊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
他的左手戴了两枚钻戒,一颗戴在无名指,一颗戴在小指。一颗男戒,一颗女戒。
右手无意识般抚摸著两枚戒指。睫毛抖了抖,隐在眼睑之间的一颗泪珠,静默地蜿蜒滑下脸庞。
裴氏的疗养院在郊区一处风景优美的山林间。私人属地,外人没有主人允许不得随意进入。
安平来到洛城之後,曾试著拜访裴氏总部,也曾通过罗圣乾,得到裴家宅邸的地址前去探访,无一例外都被委婉拒绝。
名门世家,不会粗鲁地将人扔出去,但那种冷漠矜持,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态度,对付他这样的无名小卒也足足够用了。
安平奔走数日,没有见到一个除前台小姐之外与裴氏相关的人。最後只得在疗养院山脚下的一处咖啡馆,每日守株待兔地等待。
虽然罗圣乾说裴宿恒的伤势看上去可怕,实际并不致命,但只要伤到筋骨,总要修养大半年才能确保恢复效果。更何况裴宿恒腿上有旧伤,恢复期怕是要延长许多。
他守在山下,不求能见到那个孩子。只希望能离他近些,那怕看不到,也要尽可能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守了大约十几天,那日他正如往常一样,握著一杯咖啡,愣愣地望著窗外断续飘落的树叶发呆。一辆火红的跑车停在咖啡馆门前,车上下来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孩。
他没有在意,呆望著落叶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女孩却推门进来,径直走到他桌前。待他察觉异状抬起头,一杯滚烫的咖啡迎面泼在脸上。
安平仓促间闭上眼睛。脸皮像被高温的液体撕下来一样,顺著咖啡流淌在胸前的衣服上。
“你怎麽还有脸坐在这里!”
他睁开眼睛,面前的女孩脸腮涨红,精致的面孔即使被怒气扭曲,依然美丽动人。
安平猛地站起身“安妮!”
安妮头也不回地出门驾车驶向疗养院。一转眼便不见了踪迹。
安平跑出去追了几步,伤口崩裂般地抽疼。他按住肩膀,颓然坐在路旁的长椅上喘息。
自从过来这边,睡眠饮食都不正常,一连几日发烧,肚子里还有孩子,不能吃药,体力越发不济了。
额上浮出虚汗。安平紧按著伤处,头脑昏沈,靠在椅背上渐渐睡过去。
醒来时身上飘满落叶。安平茫然地望著头顶紫蓝色的天空,缓缓地叹一口气。
又一天要过去了,身上带的钱所剩无几,身体状况也不容乐观,不知还能在这里守多久。
安平揉揉酸软的腰,扶著椅背慢慢站起来。
一件浅色的薄羊绒外套,随著他的动作从身上滑落。安平怔忪著,看了看空荡荡的座椅两旁,弯腰捡起外套──一件男士外套,式样简单布料精良。
这不是他的衣服,四周也没有人。
心脏突然疯了般地狂跳。
“宿恒!”
安平冲到道路中央大喊。
“宿恒!宿恒!!我是安平啊!”
没有人回应。再往上,便是禁止通行的地段。
忍了许多天的泪簌簌地落下来,纷纷乱乱如一地枯黄的落叶。
安平痴痴望著掩在树林间的曲折山路,紧紧抱著外套,无声痛哭。
三十八
三十八
十二月中旬,西南边区的小城凉意已经很明显。
安平裹著厚厚的棉服,把新出炉的蛋糕送到大堂。他的行动看上去不太灵活,短短的一小段路走得气喘吁吁。
老王正给客人上茶,抬头看到他连忙赶上来把蛋糕接过去,“又不听话。快回去歇著!”
“我没事王叔,能吃能睡的一点病没有。”
走了两步额上就出了一层汗。安平抬手擦拭,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老王眉毛打结,视线从他瘦到双颊凹陷的脸一直落到微微凸起的腹部上,“没病才怪。瘦得跟柴火棍子一样,就鼓著个大肚子。你王叔我再没文化也看得出来你身体有毛病!”老王干脆直接动手把安平往後院推,“快去歇著,快去!晚上你王婶过来做饭,吃完了帮你收拾行李,明早起来立马去看病,不许再拖了!”
老王一辈子老实耿直,生活圈子单纯得像清水,对那些电视小报时常会报道的奇闻异事也不感兴趣。安平这种状况,他只能想到得病这一种可能。就连几个月前安平连同美萍和裴宿恒无故失踪,随便找个理由,他也深信不疑。
安平拗不过他,只好大白天窝回屋子里。
房间里温度高,安平脱掉棉外套,只穿著毛衣的身体非常瘦削,鼓凸的腹部更显得扎眼。
小家夥在肚子里动了一下。安平轻笑著抚了下腹部,给自己热了杯牛奶小口啜著喝完。
两个月前从美国回来时,宝宝的状况很糟糕,随时有滑胎的危险。安平每餐强迫自己多吃一点,就算吃到一半控制不住全吐出来,也要逼著自己不断补充进食。时间长了身体慢慢适应,加上适量运动,睡眠随之有所改善,宝宝的状态也逐渐稳定。
美萍抱著维尼熊蹭到安平身边,委委屈屈地咕囔,“豆豆,美萍想豆豆……”
怀孕不能养宠物,安平找了点借口把豆豆寄养到老王家。美萍习惯了每天跟豆豆玩,隔断时间就会想一回豆豆,嘟著嘴巴找安平抱怨。
安平摸摸母亲的头,牵著她坐在沙发上,“妈,明天你就能去跟豆豆玩了。再忍一下午好不好?乖啊。”
“明天吗?”
“对呀,明天。”
“耶,好棒!”美萍啪啪拍巴掌,兴奋地脸颊发红。
安平紧握著母亲的手,仔仔细细看著她,为她擦净嘴角的蛋糕屑,“妈,明天我就要走了,你乖乖听王叔的话,等我回来。也许我很长时间都不能回来看你,别怕,也别哭,我不会丢下妈妈的。等我回来,跟小豆豆一起接妈妈回家。”
他说著,牵引著母亲的手放在自己下腹上。
美萍懵懵懂懂,双手有些怯怯地贴著安平圆滚滚的小腹,很小心地上下抚摸,“小豆豆?”美萍眨巴著眼,歪头看安平,“这里面,是小豆豆吗?”
“是啊。妈妈喜欢吗?”
“嗯!”美萍很用力地点头,“很喜欢。喜欢豆豆!喜欢!”
安平拥著母亲,望进她的双眼。那双十几年来幼童般不谙世事的眼睛,莫名地似是翻浮起一些难以名状的情绪。安平总觉回国後的这些日子,美萍仿佛一刹那长大了好多岁。她没再像过去那样吵闹著要找裴宿恒,也很少再向安平使性子。豆豆被送走了,她便每天给维尼喂饭打针。除了偶尔抹著眼泪撒撒娇,再没给安平出过难题。
她从肆意妄为的小丫头,倏忽间长成了会努力体恤别人的小姑娘。
安平说不清心里的滋味。欣喜混合著内疚,搅拌成一杯味道诡异的烈酒,呛得他只想流眼泪。
“平平,要把小豆豆带回来!”
美萍抓著安平的衣服,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生怕安平又会把自己的孩子弄丢。
“好,带回来。一定带回来。”
安平拍著母亲的被,一遍遍呢喃。似是说给母亲听,又似是在说给自己。
带回来,他的孩子,他一定要带回来。
也许肚子里的宝宝跟豆豆一样,是个不被太多人期待的孩子。又或者,他同样给不了这个将要出世的小生命一个完整的家。
未来依然满布艰辛,不比二十年前轻松。但是没关系,这一次,他会牢牢把自己的孩子抱在怀里,一分锺也不分离。
第二天清晨,安平做好饭给美萍温在锅里。自己草草扒了两口米饭,王婶过来後,便把行李扔在车後座。
老王早起来送他,也拎了一只硕大的行李包,跟他的行李扔在一起。
“我跟你婶子商量好了,我陪你去北京看病。多余的话都甭说了,一个病人怎麽能自己走那麽远去看病!”
安平身子开始显怀後,老王就怀疑他得了不太好的病,天天催他去医院。安平装模作样去医院转了两次,回来就骗老王说检查结果一切正常。
拖了两个多月,肚子一天天长起来,大到连棉衣都遮掩不住。老王暴脾气发作,直接给安平定了去北京的车票,要带他去大医院看专家。
安平也觉得趁机出去躲一阵,等孩子生下再回来比较好。苦口婆心好说歹说把老王劝住,让他一个去北京,事到临头居然又变卦了。
老王开车去火车站。安平在他耳朵边全了一路。任凭安平说得口干舌燥,老王硬是不松口。
直到临上火车,安平语重心长道:“王叔,你要是也走了铺子就得关门。这次检查若没事自然皆大欢喜,可万一……到那时候咱们连稳定收入都没有,想看病没钱不也是白搭?王叔,你留下来帮我照看著铺子。以後的药费、住院费都指望著你呢。”
老王被说得一愣一愣的。行色匆匆的旅客纷纷上车,转眼站台空荡荡地只剩他们两人。老王还在犹豫不定,手抓著行李一时紧一时松,“哎,小安,你自己不行,真不行……”
“我没事的王叔,”安平抢过自己的背包,攀上已经开始缓缓滑行的列车,“回去吧王叔!帮我照顾好美萍!”
火车长鸣一声,呼啸而去。老王的身影很快变成一颗小黑点。
火车行过两站,安平在中途下车。随後转乘汽车返回c城,打的去了老城区。
几周前,他委托中介在老城一片即将整改的小区,租了一套一室一厅的筒房。四十几平米,有厨房、卫生间,家具老旧但齐全,刚好一个人住。因为明年年底就要拆迁,整个小区没剩下几户人住。出小区走五六分锺有一个菜市场和小型超市,买菜做饭补充生活用品都很方便。
人少基础设施完善,正是安平需要的地方。他打算就在这里把孩子生下来。
三十九
三十九
安顿下来後过了一星期,安平打电话给老王报平安,谎称身体没有大问题,只是心情抑郁导致机体形态异状,医生建议多去散散心保持心情愉快。
从那之後,安平便假装在全国各地旅游。隔上半个多月上淘宝雇人替他往家寄各种知名景点的明信片。签名笔迹是他的,电话也不间断,老王虽担心他的身体时常抱怨几句,却没有起疑心。
一晃三个月眨眼即逝。安平在老旧的出租房里一人过完新年。随著窗外的大杨树萌动起嫩绿的枝叶,本就稀薄的年味儿摇摆著渐渐散去。厚重的冬装被迫不及待锁进衣柜,沈寂了一个冬天的街头重新飞舞起明媚的裙裾。
孕期进入第八个月,安平的头发长到了肩头。两侧的长发垂下,本就不大的脸庞被遮掩得只剩巴掌大小。脸色苍白,身形瘦弱,孕期激素的分泌让面部的线条更加柔和。安平时常裹著大外套去附近的公园遛弯儿,去菜市场买菜,普通得跟所有正常的孕妇一样,不会引起任何人的猜疑。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家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没有人为他煲汤补身体,没有人帮忙分担家务。八个月的身子,肚子大得连弯腰都做不到。双腿浮肿,手指按下去形成的凹坑半天浮不起来。
每天早上,都在被硕大的腹部压迫的窒息感中醒来。频繁的内急、心悸,妊娠高血压引发的晕眩越来越严重。他拖著沈重的身子,每走一步路都精疲力尽。洗衣、做饭、打扫、拖地,好几回他毫无征兆地一头栽倒,连自己都没想到还能再醒过来。
都说高龄孕妇产子九死一生,他年纪大不说,生理上还偏向於男性,根本是在与死神赌博。
每一天都有难题,这样令人烦躁焦虑的日子似乎没有尽头。他也暴躁愁闷过,但回头细想,他知道自己该知足。
二十多年前他生豆豆时只有十六岁。年纪小不知道什麽是怕,担心父母发现会被逼著堕胎,便独自辍学躲到偏远的农村,在村边废弃的茅草房住下,靠著从老乡家里买来的米面挨到把孩子生下来。
他的阴道比一般女性窄小很多。生产造成阴部撕裂,大出血高烧不退,没办法找医生,硬是奇迹般地一杯一杯猛灌温盐水撑下来。营养不良没有奶水,钱也用光了,只能熬小米粥当奶粉。豆豆饿得连哭得力气都没有。别人的孩子出生头三个月体重增加最快,他的豆豆过了半个月瘦成了一只小萝卜头,一条枕巾横著就能盖住全身,单薄得像一张纸片。
他自己养不活豆豆又不敢回家,只能打听到一户没有孩子的人家,半夜偷偷把豆豆放在那家人大门口。豆豆被人抱进去的那一瞬,他整个人从内到外都毁掉了。
痛苦到了极点,便会失去所有的感觉。他变成一条麻木的游魂,每天疯子一样在收养豆豆的人家附近游荡。村里的小孩子拿他当傻子,用石头丢他,头被砸破了血流了一脸他却连半点知觉都没有。
若不是母亲後来跑遍周边的县镇找到他,又给人跪了整整三天把豆豆抱回来,他这辈子,便只能终止在十六岁。
孕育著新生命的这些日子,他比过去更经常地想到豆豆。两个宝宝在腹中慢慢长大的记忆,经由他的血脉牵连,重叠在一起。
出门前他特意把锁在保险柜的豆豆的照片带在身上。那个刻意遗忘的小小身影,在十九年後,他终於有勇气去重温去怀念。一页页泛黄的照片自指间翻过,豆豆稚嫩的童音和笑脸,穿过尘封的岁月回到面前:他短短胖胖的小手,他大大的缺了一颗门牙的笑容,他奶声奶气地喊自己“爸爸”,还有生气、开心、哭泣、撒娇时的模样,活灵活现栩栩如生,仿佛一伸手便能抚摸到他白嫩的小脸,就能将那有著淡淡奶香的小巧身体抱在怀里。
失去近二十年的宝贝重新回来了。
安平轻轻摩娑著自己的肚腹,泪水滴落在微笑的唇角。
他会把宝宝健康地生下来,养育他教导他,不再离开他一天;将来,他也会找到豆豆,不论他现在是什麽样子,不论他还记不记得自己,他要在他身旁,悄悄守护他,看著他幸福。
冰箱里实在没有存货了。安平等到黄昏菜贩快收摊时去菜市场买菜,这个时候的菜价能比平时便宜近三分之一。
出了楼道,正赶上隔壁单元一群搬家的人也往外走。安平垂下头,让头发遮住脸,在後面跟他们隔开几米慢慢往外走。
快出小区时,安平觉得前面那群人里有一个不时回头向自己这边张望。他把头垂得更低,贴著墙边,尽量让自己不显眼。
那帮人说说笑笑终於走远了。安平松了口气,攥著装菜的布袋加快了些脚步。
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安平站住侧了侧身子想等那人先过去,那人还没走到跟前,却突然大喊了一声,“平哥!”
安平惊得全身发软。他仓皇抬头,一眼瞥见一个女孩边喊边向他跑来,“平哥!平哥!!”
安平的脑子瞬间乱成一团麻。他来不及细想,扭头拖著笨重的身子往回跑。跌跌撞撞跑到楼梯口,肚子里的小家夥兀地踢了一脚。安平疼得冷汗直流,捂著腹部往地下倒。
“平哥!”
一双手及时伸过来搀住他。
安平撑著墙壁,抖抖地抬起头,“小妹。”
“接电话吧小妹。他们会担心你的。”
小妹不理他,又一次按掉手机,顺便关掉电源。
安平欲言又止,看了看小妹阴沈的脸色,转身去厨房准备晚饭。
小妹上的是本省的大学,校部在省会,跟c市之间还隔了一个地级市,安平做梦也想不到居然这麽巧,会碰上来c市帮教授搬家的小妹。
那些拼命隐藏了半辈子的秘密再也瞒不住了。小妹自从听完安平的讲述,脸就一直紧绷著没有一丝表情。
从小看她长大,安平还没见过她如此严肃过。这回是真的吓坏她了。毕竟双性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太超出普通人的常识范畴,更何况,对象还是做了自己十多年哥哥的人。
安平悄悄偷眼看小妹。这个妹妹,也许再也留不住了。
安平打开水龙头洗菜。小妹突然气冲冲跑上来,一手打翻水盆,一脸鼻涕眼泪恶狠狠对著安平喊叫,“你是傻子吗?都这个时候了还沾冷水,还自己做饭拖地,你是不是不要命了,不要肚子里的宝宝了?!”
小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是我哥,你怎麽可以瞒著我,怎麽可以瞒著我。”
小妹哽咽著怒喊。一颗颗眼泪都砸在安平心上,从心尖上弥漫开甜蜜又酸涩的味道。
“小妹别哭了,眼线都哭花了,要变熊猫眼了哦。”
安平哄小孩般拿纸巾给小妹擦眼泪。小妹一把挡开他,胡乱抹把脸,红著眼眶咬牙道:“裴宿恒呢?他在哪里?孩子都快要出生了他现在在哪里?那个家夥到底在哪里?!”
安平哑口无言。小妹本也没指望他能答得出,抓起手机打开,不顾安平的阻拦一通电话拨出去。
安平惴惴地揣测著小妹的表情,本以为早已失去感觉的心,自顾自纠结地乱跳。
时间一秒秒过去,小妹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突然猛地将手机摔在地上,扑上来抱住安平脸埋在他怀里痛哭,“平哥平哥,他是混蛋!大混蛋!呜呜呜……”
安平拍拍小妹的背,柔声安慰她。
电话那边是空洞的关机提示,他还在美国苦等时就是这样。
他知道的,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清楚为什麽,明明知道,还是会忍不住难过。
四十
四十
从小妹的学校到c城大约要三个半小时车程。小妹见缝插针往安平的住处跑,没过一周来回跑了三趟。每回过来都肩扛手提几大包营养品,婴儿穿的小衣服、小鞋子,连玩具也提前搜罗了一大堆。在家里娇生惯养的千金宝贝,到了安平这边洗衣做饭大扫除什麽活都抢先预定,绝对不许安平动一根手指头。临走时把冰箱塞得满满的,记下安平爱吃的菜,回去查菜谱学了稍微有点空就赶过来给安平充当大厨。小妹往返奔波,半个多月下去可爱的苹果脸瘦出了尖下巴。安平两颊添了些许红晕,肤色也透出光泽,不再是先前的惨白,打眼看去竟有几分夺目。
小妹洋洋自得,嘴里啧啧感叹著,绕著安平打转检查自己的饲养成果,“不错不错,小妹出马果然一个顶俩。平哥,你现在能评选最美丽的孕妇了!啊不对,是孕夫!”
安平跟著笑,笑著笑著眼角酸涩,忍不住抬手摸摸小妹尖尖的下颌。
动了动嘴唇刚要开口,小妹一摆手封住他的嘴巴:“行了行了,甭再给我磨叽那些老掉牙的道理。我这麽聪明,那点小儿科的课程怎麽可能难倒我!跟我客气就更不应该了。我是你妹妹啊,能放著你不管吗?你要偏这麽不开窍,总这麽老奶奶一样唧唧歪歪的,我就把这事给爸妈说,让他们来整治你。”
明知道小妹不可能那麽大嘴巴,安平还是被唬得一个激灵。小妹幸灾乐祸放声大笑,连忙扶安平半躺在沙发上,给他按摩浮肿的小腿,“怕了吧?老老实实听我指挥就对了。不然……哼哼,平哥你就有好果子吃了。”
灵巧的手指在各个穴位捏揉游走,不一会儿肿胀的小腿就如脱了铁靴子般轻松舒适。经过几日的高强度集训,小妹俨然已是半个专业按摩师。只可怜了那双二十年不沾阳春水的纤细手掌,短短时日掌心磨出了茧子,现学现卖给安平改善夥食,手背还被油星溅了两颗疤。
安平握住小妹忙个不停的双手,指腹在还新鲜的疤痕周围轻挠著给小妹止痒。
他好半天没说话。小妹一见他那副神情就知道他又在给自己下套子钻,当即抽回手敲他一记爆栗,“又瞎想什麽呢?小心宝宝会被你影响得得抑郁症哦。”
话刚说完安平的肚皮一侧兀地突出来一小块,很快恢复原状,另一边又接著鼓了一下。
“啊啊,宝宝在做操!”
小妹兴奋得哇哇大叫,偏头紧贴著安平的肚腹专心致志听宝宝的动静。刚巧宝宝在里面打了个滚,不知是小手还是小脚,隔著安平的肚皮擂在小妹耳朵上。
“哈哈哈,真有趣!多可爱的宝宝,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我妈总说我是小猴子转世,在她肚子里就会翻筋斗。宝宝跟我一样也是小猴子!”
小妹仰著脸看安平,高兴得小脸红扑扑的。安平笑著揉揉她的头发,“女孙悟空吗?还真挺像的。七十二变全能小超人。”
小妹经不起夸赞,得意得小辫子翘上天。眼珠子滴溜一转又有了鬼主意,“平哥平哥,我功劳这麽大,总得给点福利吧?将来宝宝出世,要用我这个姑姑的名字做小名哦。这样宝宝从小就能记住我了!”
“好,都依你。”
用小妹的名字做乳名,那就是“妹妹”了。还蛮可爱的。
安平想象喊声“妹妹”,一个梳羊角辫的小丫头就一蹦一跳地蹿到自己怀里,软软香香地糯米年糕一样黏著自己撒娇。真是幸福到牙齿都会甜得化掉。转念又一想万一是个男宝宝……
“小妹,如果是男孩子的话就不行了。你再给重新取个名字?”
“谁说不行!男孩叫我的名字才过瘾呢!”小妹两眼放光,不知道为什麽突然激动得鼻头上直冒小汗珠,“你想啊,宝宝肯定也长得跟我一样漂亮,再叫上我的名字。啊啊啊,从小到大得有多少小男生把宝宝当成小美女而争风吃醋甚至大打出手!天啊天啊太带感了!我不管我不管,就要叫妹妹,就要叫妹妹!”
小妹摩拳擦掌双目幽蓝,明显进入了另一个奇异的次元。安平莫名其妙地端详著她,脸慢慢皱皱成一只苦瓜。抚了抚又在闹腾的小家夥,默默祈祷宝宝千万不要那麽命苦。
小妹接连三个星期没有回家,也没跟男友见面。她自小野惯了,家里人并不担心她,但这麽长时间不约会,男朋友难免心生怨言,一不留神在电话里抱怨了两句。小妹是典型的顺毛驴,哄著顺著多说点好话怎麽著都行,倘若跟她使性子,她就非得加倍地闹腾回来。
安平见势不妙急忙上场救火,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婆婆妈妈唠叨了小半天,总算勉强让小妹回心转意收回分手宣言,心不甘情不愿地赏赐给小何老板半天时间去逛街吃饭看电影。
出门时小妹还别扭著,脸黑似锅底。安平在家里担心得坐立难安。小何是个好孩子,心地善良为人大度,身材长相也没得挑。偏偏家境不好,又命苦摊上个小肚鸡肠的後妈,高中没上完就被迫辍学,在自家的小饭馆帮忙赚钱供弟弟读书。
这两年家里条件好些了,小妹又考上了一本,小老板也著急忙慌地发奋自考拿文凭。
小夥子用心良苦,生恐如今两人身份差距过大会被女友嫌弃。小妹现在虽懂事不少,但到底年纪轻,又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小何心底的苦楚不直接说出来,她便未必能体谅男友的焦灼和担忧,反倒会埋怨一个大男人年纪越大越小气。
若他们真为了自己闹到一拍两散的地步,安平这辈子都没脸再回青衣巷见小何了。
心浮气躁地等到中午,小妹打来电话,声音甜蜜娇嗲,腻地安平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小情侣闹分手果然不能当真,前一秒风雨满楼,下一刻便雨过天晴。安平心情大好,肚子也觉出饿了,把方才剩的大半碗饭温一温,就著小妹做的松鼠鱼细嚼慢咽。吃到一半无端端又想起裴宿恒。想他最爱吃自己做的松鼠鱼,每次一个人就能解决掉整盘鱼肉。又想不知他身体恢复到什麽程度,若又想松鼠鱼吃了,有没有能做的那麽合他口味。
眼泪断了线一般扑簌簌滚进饭碗里。安平仰头掩著口,让泪水倒流进眼里。
情绪剧烈波动影响胎儿正常发育。回国以後他每时每刻都在控制自己,尽量不去想裴宿恒。他若忧思过度损害了宝宝的健康,将来那青年知晓後,定然会深重自责。
不管为了谁他都要坚强。把他们的宝宝健康平安地生下来,他才有资格去守候自己的爱情。
小妹电话里说傍晚才能赶回来。这段日子采买购物都由小妹包办,闲的骨头都要生锈了。安平吃完饭闲著没事,决定去超市逛逛。
买了些小妹爱吃的零食水果,返回时路过一家新开的时装店,又进去给小妹挑了件羊毛连衣裙。拎著东西小心谨慎回到小区,天色已经渐渐暗了。
在单元门口碰到楼上的邻居。热情善谈的大姐主动跟他打招呼。
小妹生性爽朗,能说会道。之前几个月安平闭门索居,偶尔跟邻居碰面通常头一低淡淡地擦肩而过。小妹唯恐自己不在时赶上安平身体不舒服,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来了没几天便提上礼物去拜访楼道里仅剩的两户邻居,麻烦他们多多关照自己不善言辞的“姐姐”。
她给安平编造的身世凄惨又离奇,安平听了笑得直嚷肚子疼。谁想每日固定蹲守八点档苦情戏的大姐大妈们居然很受用,感动得热泪连连,从那以後楼上的大姐每次见到安平都笑得无比慈祥。
安平含混地应了一声,垂著眼睛往楼上走。
大姐走了两步又喊住他,“哎呀,差点给忘了。大妹子,有个男的找你,在你家门口站了大半天了。看模样不像坏人。是不是你老公回来了?”
安平猛然抬起头,脸上霎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