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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斗 第1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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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这事儿好像有点大,我不太敢说。

  “反正我就担心这个,现在要看看,你想怎么样。”我回答。

  他算是个聪明人,半夜被一脚弄醒也是一个聪明人,蓝眼睛转了转,“我困了,咱们改天再谈好不好?”

  这个事儿就放在这里了,后来jp没有再跟我谈起过。我心理面结了个小疙瘩,总觉得不太平衡。这时候,我又碰到蕾雅。

  看官们还记得蕾雅吧?在法国混了多年后来嫁给广东小老板的蕾雅,在法语课堂上,边做着对话边整理胸衣的蕾雅,因为她公公买的房子不写她丈夫的名字而一气之下准备离婚的蕾雅,我又碰到了她。在qq上,她万年不亮的头像有一天在那里忽闪。

  我:玩啥呢?蕾雅。

  伊:你哪位?

  我:我是你法语老师。

  伊:哦哦,老师好,老师好。我啊,上淘宝呢。看看奶粉。

  我:……给谁看奶粉啊?

  伊:我自己啊,姐怀孕了,,

  我:……so快……你现在在广东?

  伊:yes。

  我:你跟你老公和好了?

  伊:和好了。

  我:那事儿解决了?就是你们家房子的事儿。

  伊:这个啊……房子还是我公公的名字。后来我老公来沈阳找我,求了半天,我心软了。谁也不是真的想离婚。再说了,房子也不大,算来算去能有多少钱?

  我跟他也是过一辈子的,他爸妈的还不就是我的?我就放过他了。

  我:那时候看你那么气愤。

  伊:嗨……还不是想得跟他在一起嘛。

  我(竖起大拇指):真是宽宏大量啊。

  伊:宽宏大量也有宽宏大量的好处。见我从沈阳回去了,他就给我买了一辆车,宝马x3。这回可是我的名。可见得饶人处且饶人,之后必有油水分啊。

  我:……说得太好了……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我觉得吧,我这人有个很大的毛病,造成我从小到大明明学习成绩不错,挺热心的,但是就是当不上大干部,而且从来没有第一批入团入党。小学的时候我是副班长,初中的时候我当小组长,上了高中啥也不是,大学时是学生会的生活部长,当了一个学期还被选掉了。还我一直当不上学生领袖的这个最大的毛病就是不谦让,东北话讲就是不让份。说好听点叫做原则性强主意正,说得难听点就是总是有理且斤斤计较。这都怪我妈我爸,生了我姐九年之后才生我,明明不是独生子女却长了独生子女的毛病。

  反映到跟jp相处的问题上,就是我对他有很大的强迫性。

  回想一下,一直以来,我们只见好像什么事情都是我说了算,我拿主意。小到吃饭睡觉扎什么领带,大到在视频上一顿大呼小叫逼得他放弃在法国的高薪工作来沈阳跟我会合。现在又因为我爸妈出钱给我们在沈阳买了房子而想要逼他把法国的房子更名。

  我这人,我这人还真有点不带劲。

  我要的到底是什么啊?

  蕾雅说得对,咱们又不是比尔。盖茨、李嘉诚,那么大点个房子中国也好,法国也行,到底能值多少钱呢?值得我一直不搭理jp跟他搞小冷战,值得我想起来就会觉得不安全睡不着觉,值得我们浪费这些在一起的好时光吗?

  不值得。

  跟自己爱的人斤斤计较是不值得。

  我妈我爸都舍得,我还在乎什么?我还在以为自己聪明呢,我才傻呢。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2012真来了怎么办?

  跟蕾雅聊完之后,我双手抱着耳朵在计算机前面低头好久,直到jp从另一房间走过来看我这般,笑着说道:“冥想呢?”

  我抬起头,看着他,“我再也不逼你了。”

  他看看我,“你逼我什么了?”

  “我想让你把在法国的房子改成我们的婚后财产,我还想占你的便宜来着,不过我决定算了。无所谓。”我把他抱住,“你的主意就是你自己拿,你的财产我不过问。我只要有你就行了。”

  他半天没做声,然后缓缓说道:“恐怕你真得帮我拿个主意了。”

  “……嗯?”

  “董事长找了我,他还是想挽留我回去工作。”

  31 女孩总要离开她的娘家

  “pardon?”我侧了侧耳朵。

  “我老板,今天给我发了个邮件,想让我回去工作。”jp说。

  “你没有跟他说你在中国成家了吗?”

  “他已经知道了,只是他还是希望我能回去,至少把瑞士的项目做完。”

  “那要多久?”我问。

  “两三年吧。”

  “那是不可能的。我们要待在这里,你答应我的。这里已经有我们的房子了。你答应我的,我们还要买点宠物,然后等我放寒暑假的时候,我们回去法国度假。咱们不是早就探讨过了吗?”

  “是的。不过我们能不能待在法国,然后寒暑假的时候回中国呢?那不是更好吗?”

  我坐在他旁边,像用抹布擦桌子那样双手搓自己的脸,我一烦躁的时候就喜欢搓脸,希望能够促进血液循环,好给棘手的问题找到一个解决的办法。

  人生啊,人生你就是这样,把一个一个的不带盆的仙人球抛给我,让我徒手接住,挑战我已经快三十岁了的,需要好好保养的小手小心脏。这房子的事儿我刚刚说服了自己不跟他计较了,如今最讨厌的事情终于还是来了:大哥跟我商量,要不要跟他去法国呢。

  我双手按着太阳穴,“亲爱的,用我帮你算账吗?一份法国公子,咱俩在中国花朵潇洒啊,在这边多好,回去干啥?回去了咱俩最多算小中产,在这里,暂离几个月就能买一套房……”

  “可是到现在都没有合适的工作啊。留在中国只有原来薪水的三分之一,你愿意吗?”

  我抬起头,“那我咋办?你那边我人生他不熟的,没有工作,没有朋友,离我爸妈还远,还没有收入。我在这儿局面很好,我明年可以在大学评讲师了。我还可以时不时给这个大人物那个大人物当当翻译,我,我不想离开这里。我爸妈怎么办?”我说的很快,我觉得我都要哭了,“你是不是觉得,你是不是觉得中国不好?你把我带到法国去,是救我出去,是不是?你们这帮傲慢自大的法国人。”我开始语无伦次了。

  jp抱着我的肩膀,亲亲我的头发,“别生气,我只是在提一个建议。如果你这么反对,我们就从长计议。”

  “你根本就没有好好地工作。怎么会没有机会呢?那么多的老外难道都在中国当外教吗?我不相信,从明天开始,我帮你找。你听到没有?咱俩一起找,我就不相信,我们找不到一个像样的工作。”

  “好的,好的。”

  可是,之后的两个星期,我跟jp几乎天天泡在各种各样的招聘网络上,看那些英文的、法文的启事。我也发动了我所有的外国朋友,希望能有一个号的职位,把这位大哥留在中国。可是总是这样那样的不如意,不是薪水低,就是专业不对口,总之没有丝毫的希望。

  我的一个法国女朋友跟我说:“他真是爱你。”

  “此话怎讲?”

  “那我呢?我要是跟他去了法国,我的牺牲不大吗?我在这边的大好江山就这样断送了?”

  那女孩是在法语联盟(相当于中国的孔子学院,政府派驻国外的语言学校)的一个小头目,名字叫做欧德,中文很好,是个熟悉中国的小油条,“无论如何,你的法文总好过他的中文啊。你在那边打开些局面,总比他在这边容易吧?再说了,有一件事情你不能否认:他在中国的话,你养不了他;你去法国的话,他完全养得了你。不是有一句话吗?嫁鸡随鸡。”

  “对,我就是嫁给你们高卢鸡了。”

  她一边吸烟一边哈哈笑,蹦出一句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屁嗑,“傻小子睡凉炕:你现在火气太壮了。”

  琼瑶阿姨曾经说过一句话,“宗教”、“知识”、“情感”是人生的三大包袱。

  我是个不信教的人,不太懂上帝或者佛祖的旨意;大学本科毕业,文化水平只能说是知识分子的入门级别,却站在讲台上输出,我只觉得知识不够,哪里谈得上是负担;但是我很小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多愁善感。最大的表现了,我总是会为我爱的人担心。

  我爸爸出差的时候,我担心他是否吃饱穿暖。我妈妈年轻的时候曾经是滑雪运动员,膝盖有些年轻时代就有的职业病,半夜里她起来喝水,我色总会醒过来,竖着耳朵听,害怕她会摔倒。跟口同居以后,不见面的时候,我每天也要给我爸妈打好几个电话问他们做了些什么,吃了些什么。

  我是他们的第二个孩子,除了大学的时候曾经出去留学一段时间,从来没有离开过父母。我在家里不做饭也不打扫,但是我在那里,看着他们,也让他们看着我,双方都心安。

  我们小时候,父母要求我们念好书,做大事,真到我们长大的那一天,真到他们也老的那一天,他们所期望的无非就是孩子能在身边。所以我大学毕业时,原来一直洗完我能在国家部委或者政府机关工作的爸爸,很满意我在沈阳找到教职。所谓养儿防老,图的无非也就是这个。

  如今,来了一个小老外,要把我带走了。

  有天晚上,我把jp留下,自己回了我爸爸妈妈那里,爸爸在上网,妈妈正在洗脚,让我去把香皂拿来。我想要帮她在脚上涂香皂,她不让,我坚持,她只好服从了。

  她问我:“让。保罗找工作的事情怎么样了?”

  我摇摇头,“还没找到呢。”

  我先在自己的手上打满泡沫,然后用手指涂到她的脚趾缝里,细细地涂,再用指甲挠一挠她的脚背。

  电视上的《刘老根3》播完了,广告演了好久,我妈也没有换台。过了一会儿她跟我说:“我看啊,你跟他去法国挺好。工作了那么长时间,你也就是个助教呗。你教的是二外,也不是专业,你的学历也不高,我看啊,也没什么意思。拿更高职称也够戗。”

  “嗯。”

  “我跟你国华阿姨打听过了,她女儿不是也在法国吗?他说让。保罗的薪水和家底不错,你不工作也没有问题。生活挺舒服的。”

  “嗯。”

  “……我跟你爸,不用你担心。我们有工资,还能收房租。你姐姐、叔叔、姑姑都能照应到。再说你跟他在中国又能怎么样?你们成家了,在沈阳的话,无非也就是隔三差五地来一趟。要是娶了外地,那不是也总不能见面吗?我那么多同志战友的孩子都在外地,春节回来一趟,我看人家过得也行,更潇洒。”

  我的眼泪已经流下来了,她早就知道我不放心的是他们,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才敢跟我说这个。我想要她不要再说了,可是不敢抬头,不敢张嘴,怕她知道我在哭。我只是仔仔细细地给她洗脚,一根脚趾一根脚趾地洗。然后再添上一些热水,调好温度,把它们浸在里面。

  说到这里,我爸爸从书房里面出来了,“你不用为难。能留中国就留中国,不能留就去法国。好事儿,不用难过。那边的环境好,我跟你妈买了机票就去看你们去。”

  “再说了,他是个外国人。他跟你谈恋爱的时候就是外国人。你总有一天要跟他去外国的,你没有做这个准备吗?”

  他说完就又回去上网下象棋了。

  我用袖子擦了一把眼睛,终于抬头看看我妈,她的眼睛早就红了。

  “你们同意让我跟让。保罗去法国?”

  “当然了……要不然你在家里也不干活。”她说。

  我想笑没有笑出来。

  “我以为爸爸会反对的。”

  “他早就想开了。”她说,“冬天的时候,让。保罗在法国,一时半会儿没会俩。他看见你在书房里面哭,他就想开了。给你们租房子,买房子,不都是他张罗的嘛。什么事情,你情愿就行。”

  原来如此。

  过了半天,我妈颇感慨又颇恨铁不成钢地说:“他啊要是早知道这么变通就好了他,退休之前啊,还能再升上个半级。”

  后来我跟jp到底还是去了法国,因为想念惦记着我的爸爸妈妈,总要不时地飞回来一趟,尽量买便宜一些的机票,经济舱。在机场,或者飞机上,总会看到那些去欧洲探望孩子的家长,拿着大大的装得满满当的旅行的,里面都是些地道国内口味的食品小吃酱料干菜或者书籍衣物。他们的行李大多超重,自己身上负上很多,还笑着要求航空公司柜台的服务人员将托运行李里超重的部分忽略掉:他们话匣子一开,就是滔滔不绝的孩子们在欧洲念了怎样的好学校,做怎样的好工作或者跟同学又去了哪里旅行。这时我就会额外地想念自己的父母,想起给我妈妈洗脚,想起我在书房里面哭的时候是怎么被我爸爸看到的,那么他说自己去下象棋的时候会不会也在电脑前面擦眼泪?于是低下头,眼睛里又都是泪水。

  此系后话。

  之后的易天晚上,我趴在被子里跟jp说:“我想过了,如果现在还没有合适的机会,我们就先回法国吧。”

  他转过来,枕在枕头上看着我,“你同意了?”

  “嗯。”

  “谢谢你。”他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你会继续寻找回中国的机会吗?”

  “会的。”

  “你会好好对待我吗?”

  “会的。”

  “你会因为我不干活,或者有时候做饭不好吃,而把我从你的房子里面赶出去吗?”

  “不会的。再说。”他的蓝眼睛在黄色的灯光下显得十分温暖柔软,“那不仅是我的房子,那也是你的房子。”

  “我的房子在这里。”我所。

  “几天前我联系了律师,托他起草一份婚姻合同。我想把我在法国的两处房产划归为婚后财产。”

  “……”我得承认,他的话还没完呢,我的心花瞬间怒放,蕾雅不计较房子了,结果得到一辆车子,我不再因为房子跟jp较劲了,他倒打算把房子算上我一份。蕾雅说得对啊,得饶人处且饶人,之后必有油水分。

  jp把这事情做得让我心里很痛苦,但是我的脸上可没有表现出来,我看看他,“你啊,你是不是这样打算的:如果我不跟你去法国了,就拿房子当做诱饵勾引我跟你去?这是不是你的如意算盘?”

  说得他笑起来,揽着腰把我拽过去,“那么反正你都同意了,这事儿我不说也不做,干脆就当没有。不是更好吗?”

  我笑起来,咬他下巴一口,“敢!”

  “之前一直没有跟你说,是我也想要寻找一个好的办法。更名的话,费用十分昂贵。做公证呢,也要收房款总额的7%作为手续费。订立婚姻合同的话,具有一样的法律效力,而且也不会有太昂贵的费用。”

  我亲亲他,“很好。”

  过了一会儿我转过身来,平躺在床上,跷着二郎腿说:“jp,别嫌我事儿脑袋啊。我还有一个问题。”

  “请说。”

  “我倒是愿意跟你回去了。可是,可是你本来已经打算走了,董事长一个电话就把你给叫回去了,这会不会显得有点没面子?”

  “不懂,什么意思?”

  我一手拄着头看看他,“我说,你回去可以。多少嗯他要点代价啊。”

  “如果我去做瑞士的项目,他已经答应给我涨工资了。而且,”他看看我,“你知道吗?我放了半年的无薪假期,他给我开了五个月的全额工资啊。”

  我不是不震惊的,慢慢坐起来,“你老板不算小气。”

  他笑了,“确切地说,他们离了我不行。”

  “说说窍门。”

  “我制作的程序,好用,但是运算过程十分复杂。一旦出了毛病,恐怕他们连修理都修理不了。”他转着蓝眼睛说。

  我高兴极了,把他的大脑袋抱过来,用力地亲了好几下,“原来你这么会算计。”

  他也抱住我,头贴在我的胸前,“感谢上帝,终于把你算计回法国了。”

  32 丈夫是大牛,你要心疼他,但是跟得懂得使唤

  主意已定,jp提前回欧洲干活去了,之后的事情我自己操作得十分麻利。一边办签证,一边在学校办理停薪留职的手续。同时我也开始了大采购,衣服、鞋子、食物、各种书籍都提前装箱邮寄,还有我用惯了的国产的一款爽肤水。

  八月份,奥运会召开。沈阳作为足球项目的分会场承担了数场比赛的组织安排工作。我有幸也参与其中,负责各个场次的法语介绍词的翻译、录音和现场播报工作。最后还给喀麦隆队的记者招待会做了翻译。

  我看到小罗了,真是巨星啊。就是那么牛掰。他们十几个人坐在那里看巴西女队的比赛,这帮观众就不看女队的比赛了,全去看他去了。

  有一场比赛,我教的小孩子们去做集体观众。开赛之前,交战双方的介绍录音刚一播出,我的电话就响了,孩子们像是一大群年轻力壮的鸭子一样在另一端大喊:“是你不?是你不?播音的是你不?!”

  我哈哈大笑着回答他们,又说了一些工作中的趣事。挂了我,忽然觉得自己可能要告别在中国的这一段生涯了。真的到了法国,我要多久才能教出来这么多多活泼又热情的学生,要怎样才能那么近地看到世界级的名人呢?

  然后就是饭局。

  跟这个姐妹吃了,跟那帮朋友吃,跟这个泡完了澡,跟那个去唱歌,全赖我平时爱热闹人缘还行,是很多派对和饭局的组织者,如今我要走了,他们不是不惋惜的。大家道别好像普遍都是一种腔调,“小老外欺负你可不行。受了委屈要回来,兄弟们组团去揍他,顺便践踏一下香榭大道。”

  我妈差不多也是同样的意思,但是相对更全面了一些,“我告诉你。你在家里当主妇,现在不做的事情到时候得做了,打扫房间,做饭,洗衣服,熨衣服。他肯定是不会强迫你的,你自己得自觉点。别一上网就没完,满地都是头发还不扫……”——她了解我,她知道我邋遢起来是个什么德行。

  “但是,你也听好了。”我妈说,“活儿干多了也不行。你这人喜欢耗子扛枪窝里横,出去就厥了。你在我和你爸这里不怎么干活儿,那你去你婆婆家也不许多干活。听到没?”

  “哦。”

  “要懂得说‘不’。知道不?”她说。

  “这个我挺在行的。”

  “一个人,在国外,更要懂得说‘不’。知道不?”

  “嗯。”

  九月份要走之前,我爸爸带着我去超市采购成鸭蛋的时候,出乎我意料她,他居然问了我一个很感性的问题,“你说,你想要你们的婚姻稳定和睦,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我仔细揣度,用力衡量,想了半天,“是,是我牢牢掌握他的钱包。”

  我爸的脚步忽然停下来,看了看我,颇有种重新认识我的意味,他慢慢说:“哦,这个也有道理。但是爸爸说的不是这个。”

  “那么你是什么意思。”

  他略沉吟,“你说,你妈什么时候最烦人?”

  话说我妈这人有时候挺烦人是真的,蛮横自大,总是有理,但我想她应该不比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主妇烦人,可我从来就没有听过我爸爸在我面前抱怨过她。此番实在新鲜。

  我想了想,“是她总絮叨我,说我不干活的时候。”

  他摇摇头,“不,是她总说我当的官不够大,我赚的钱不够多的时候。”

  这俩事儿确实经常发生。

  我说:“我都习惯了。我从小她就这么说你。”我拍拍他肩膀,“她说她的呗,反正咱们都知道,爸你算挺成功的。”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他说。

  我们进了家乐福,一起上滚梯。玻璃墙壁上的两张脸长得一摸一样,只不过一个是老年男版,另一个是青年女版。

  我爸爸继续说:“女的抱怨男的官职不够大,薪水不够高,这种现象很普遍,但是绝不是美德。你已经嫁给让。保罗了,如果有一天你对你们的物质环境不满意的话,爸爸希望你还在抱怨之前先想一想,当你决定跟他结婚的时候,为什么不在乎这个。还有,你跟他索取之前,自己给予了什么东西。”

  “我妈唠叨的时候,你可没有这样反驳过她。”

  “我现在这样教育我的女儿,是希望她能当一个比她妈妈更好的妻子。”

  我们走到卖真空鸭蛋的冰箱前面,我爸爸一枚一枚地挑选,个头够大的,没有夹缝的,日期新鲜的。他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选,选了整整三十七只。

  我们离开鸭蛋们,去会师酸梅和其他零食。

  “但是让。保罗是个努力而且业务能力很强的人,你有不是特别爱花钱的孩子,所以我对你们的物质环境并不担心。爸爸想的还有另一个方面。”

  “什么?”

  “当你不需要去赚钱了,当你觉得日子过得舒服清闲的时候,你也要有事情来做。不要只当主妇,要坚持学习,学习专业知识或者各种生活的本领和技能。你不是写作嘛,一定要坚持下去。有事情做,是一个女人的底气。爸爸也相信,在让。保罗找到在中国的工作机会之前,他可能已经不需要工作了,因为你已经是一个收入十分丰厚的名作家了。”

  “嗯。我记得了。我会努力的,爸爸。”

  我觉得我忽然要对我爸爸刮目相看了。年龄渐长,一个女儿因为生活经历和思维情感的共性,总会更她的妈妈更亲密一些。从小很喜欢听爸管讲政治历史国家大事的我,后来渐渐地就跟爸爸聊得越来越少了。我总觉得他的那些话题大而且远,不如我跟我妈妈之间那些要买哪一条裙子,要怎么应付男孩子的话题来得通俗有趣。

  可是在我出国生活之前,跟爸爸在家乐福超市里的这一次聊天,让我发现他也是这么感性的,这么有趣的,又这么懂得生活的人。

  我的妈妈还有那么多的朋友都在跟我说要好好地保护自己,而我的爸爸从一个男人的角度告诉我,要做一个更好的自己,还要体谅而且保护自己的丈夫。

  我想跟他说谢谢,又觉得有点煽情,恰好走到猪拱嘴的旁边,就诚恳地说:“爸,买个猪拱嘴吧,回去拌蒜吃,我陪你喝两杯。”

  晚上喝完啤酒吃完猪拱嘴,我跟jp在网上见面了,他让我看看给我新买的电脑椅还有新书桌,然后笑着跟我说:“哈哈,还有五天你就要来了。”

  “书桌的颜色很好看,椅子看上去有点高。”

  “可以调节的。”

  “谢谢你。”

  他说:“刚才就想让你看了,干什么去了?”

  “跟我爸爸去超市。”我说,“我们聊了很多,聊今后我跟你要怎样过日子。”

  jp看上去挺感兴趣的,“他可有什么忠告?”

  “嗯,有的。”我张嘴就想跟他说我爸爸告诉我的那些话,话到嘴边又憋回去了:我要告诉他吗?不,我才不要呢。

  那些道理我自己一定要心里有数,我可不能跟他说。这个法国人会不会以此为口实,就此作为自己懒惰的理由,然后跟我说:可是你爸让你体谅我的。

  哼哼。

  丈夫是大牛,你要心疼他,但是更得懂得使唤。

  爸爸的话很有道理,但是精神实质我领会了,重要的是根据实际情况融会贯通。

  我笑一笑,“我亲爱的jp,我们已经是两口子了。从此以后我就要拜托你照顾了,我不想给你施加压力,但是你一定要心里有数啊。努力工作,当官赚钱,你知道的,妻子的手袋,腕上的手表,孩子念的是不是名校,这些可都是衡量一个男人成功与否的标准啊。你准备好迎接挑战了吗?”

  隔着九千千米的距离,电脑另一边jp分明颤抖了一下,他不会刚刚才觉得一个已婚的男人比一个单身汉的责任和压力大多了吧?后悔了吗?可是已经太晚了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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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如今姐在天涯了

  二00八年的九月,我乘坐汉莎公司的飞机经过十几个小时的航行抵达了瑞士日内瓦。到的时候是夜里十点多,机场里面是薰衣草清洗剂和浓香咖啡的味道。我推着行李车出港,一扇玻璃门的外面,jp穿着灰色韵套头衫在那里等我。我扑上去,跟他紧紧拥抱,心里想着:可得好好溜须着点,这是他的地盘,以后我得跟着他混了。

  为了方便他在瑞士工作,公司给他在法瑞边境的依云小镇安排了房子。从日内瓦的机场开车回家,走莱芒湖的湖畔公路,不过是三十多分钟的路程。

  我把车窗打开,初秋的夜里,空气里弥漫着树木花草和湖水的淡淡的香甜味道,还有小虫和夜鸟鸣叫不绝。繁星闪耀的天空下,一侧的阿尔卑斯山连绵逶迤,山上也有点点灯火,风从另一侧吹来,莱芒湖上还有人在行船,灯光闪动,慢慢前行。

  公路上的法瑞边境线是一个小小的岗亭,车子经过那里稍慢,没人检查,也没人跟你要证件,过了这里,所有加油站的标价牌就由瑞士法郎换成欧元了。

  我困得要命,跟着jp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再打个电话会中国保平安就扑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直到第二天早上十一点多钟才醒,醒了之后半天没劲,慢慢反应过来:如今姐在天涯了。在天涯不要紧,很多生活习惯都的改变,豆浆没有了喝牛奶,咸鸭蛋倒是带来了,大米粥还得自己煮,一时半会儿算是过不上那种“妈,我饿,整点啥吃?”的舒服日子了。

  一回头,大哥也醒了,一手拄着头,瞪着蓝眼睛看我。

  我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不高兴啊?”他说。

  “不是。”我说,“新的地方,新的生活,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他的手在被子下面心怀叵测地绕到我的腰上,下巴垫在我一侧的肩膀上,对着我的耳朵说话,热乎乎的,“写作的人就是爱思考,思考什么啊,凭本能做事。”

  我笑起来,jp平时话也少,比喻也少,就是一到床上,灵感格外多,我侧头看他,“看你也就是个靠本能支配的小流氓。”

  他笑着就欺过来。

  我们三个月不见,小宇宙积攒的十分强大,在床上玩到下午时分,精疲力竭了就睡一会儿,醒过来了再继续玩玩。到实在饿得不行了,我才穿上袍子扶着墙站起来求他,“先生,请迁就一下我的另一个本能,咱弄口饭吃吧。”

  两人一出门,已是傍晚,我在依云的第一天就这样快要过去了。

  我们在离家不远的地方找了一个餐厅吃晚饭,jp的主菜是奶酪饺子和牛排,我的是大蒜面包和萨伏瓦香肠。餐厅装修的不错,菜的味道也很好,我们坐的地方还可以看到湖景,红酒装在大肚子的杯子里,当的一撞,颇有情调。只是账单送上来的时候,我觉得情调被完全地破坏掉了,这么点东西,两人,八十多欧元。当时欧元尚算坚挺,换成人民币得乘以十,我看着那点数字,又看着jp多留下的大约百分之十的小费,就觉得小心脏好痛好痛,好像尔康看到匍匐在地,艰难爬行寻找皇阿玛的紫薇,我心痛得快要死掉了快要死掉了。

  所以当jp第二天早上在我醒来之后还要继续“凭本能做事”的时候,我果断地把他的手狠狠地打到了一边去。

  为了迎接我来到法国,他请了三天的假期,在剩下的两天里,我们去了家乐福还有三家华人超市,把我需要的所有的做饭用的油盐酱醋 ,还有我们接下来要吃的大米蔬菜牛奶鸡蛋肉类都购置齐全。好在日内瓦亚洲人够多,买点啥都不算太困难。

  我一边和颜悦色地教育jp,“你小子是过单身生活过惯了是吧?还是你吃住单位食堂吃惯了?冰箱里面除了啤酒啥也没有,你心里有没有我?你知道我从哪里来的不?啊?我问你话呢。你知道我从哪里来的不?!”

  “沈阳。”

  “是中国,到处都是好吃的中国!”

  “……哦。”

  “你弄了个新电脑桌,弄了个新的电脑椅子给我,你就准备好迎接我了?我要是告诉我妈你的冰箱是空的,我妈就……”

  “我也没有亏待你啊,昨天的晚餐不是很丰盛吗?”

  “jp,”我拿起一袋冰鲜的八爪鱼跟他说,“我们不是度假,也不是旅游,八十多块的晚餐我都心疼死了。我不能允许你把我回中国探亲的钱,和我孩子上巴黎高等政治学院的钱吃掉。”

  他翻翻眼,不以为然。

  我的采购非常全面,我还买了一把很大的菜刀用来剁饺子馅,还有两瓶韩国大酱用来炒菜做汤。jp有两辆自行车,我摸好了新鲜蔬菜店的位置就可以每天骑着车去买新鲜的蔬菜拌沙拉或者做汤了。

  不过话说此地的物价是真的昂贵:一棵生菜要一块五欧元;六枚鸡蛋要四欧元;鸡肉比较便宜,但是农场鸡也要十几块钱一只;牛肉更是过分,比较好的——那些法国人喜欢的瘦且嫩的部位——要二十多块一公斤,而我喜欢的雪花牛肉因为脂肪含量相对高一些就是十二块欧元左右一公斤;大海虾便宜,煮熟的八块八一公斤,生的要十二元;牡蛎可真好,又新鲜又肥嫩,八欧元一打,有时候我把它挖出来做汤,有时候就撒上大蒜上炉子烤。

  总之在法国当了一个星期的家,我给我妈打电话说,最怀念的,莫过于国内菜市场的物价。

  我做的最英明的事情,就是从国内带了很多很多麻辣烫和四川火锅的调料来。当我犯懒不愿意做饭的时候,我就把意大利面条煮一煮,撒上点肉片和青菜,再浇上麻辣烫调料的汤,也是一顿饭。jp是个聪明人,他很早就认识到了一个真理:就是我乱七八糟弄出来的东西也比他自己忙活三个小时的成果要好,于是无论我做的什么菜,他都吃得津津有味。大不了餐后再来点法国甜点或者杏仁冰激凌之类的。

  我最拿手的有这道菜:香菇炖鸡。

  香菇是我从国内带过来的,头一天晚上放到水里发好,第二天中饭之前择好洗净备用。鸡肉最好还是农场鸡,也就是我们说的土鸡笨鸡的大腿,它们生长周期长,食物丰富,因而味道格外鲜美,肉盾也非常的劲道。jp不喜欢肉块里面有骨头,因此我就把大腿的肉剔下来切成方块,然后生炒。这不是一道很难做的菜,有人喜欢先煮后炒,我喜欢先生炒。锅子里的油烧得热热的时候,把鸡肉和葱姜蒜放进去,嚓地一下,然后手疾地放酱油和醋。

  肉要好吃很重要的一个原则就是里面的汁水你要保存好。所以热热的锅子和油一下子就把鸡肉的表面烫熟了,汁水被锁在了里面。

  然后你就可以调味了,什么作料都放一点,越全越好,待到鸡肉变色,就放热水,一定是热水哦,那样鸡肉才不会流失汁水而变得又老又柴。

  加了水就放香菇咯,然后等着熟,同时就可以拌沙拉或者做大米饭了。

  请jp的同事来家里吃饭的时候,我就准备了一大锅香菇炖鸡作为主菜,沙拉做的是麻辣口味颇重的呛拌土豆丝,甜点呢。我本来想弄个拔丝地瓜,试验的时候演砸了,我就煮了一袋花生馅的汤圆充数了。

  来了六七个人,都是他们一个小组的,都是年纪不大蛮和气的小老外,带了不少饮料和酒。吃呛拌土豆丝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在说“辣啊,厉害啊”,结果呢,那么一大碗,一丝都没剩。香菇炖鸡不用说了,就着大米饭,再拌点汤,那真是相当来劲。汤圆也很受欢迎,我把包装袋子拿过来跟他们解释这是什么东西,哪里有卖,怎么准备。

  招待那么多人也没有让人觉得十分疲惫,一来东西不多,跟在家里请客,动辄一大堆菜不同,我只要弄三道就可以了:沙拉,主菜,甜点。量大就可以了,够分就行。而且吃的也慢,边聊边吃,还挺愉快有趣的。

  送走了他的同事们,我跟jp在湖畔散步,晚风轻拂面庞,空气里有又淡又清的湖水的味道,舒适惬意。

  他揽着我说:“累不?”

  “不啊。”我说,看着他,“我喜欢跟你的同事和朋友们见面。以后我要是琢磨出来新的拿手菜,你就还请他们来,好吗?”

  “嗯。”

  “我是认真的,我喜欢你的同事和朋友们。”

  他亲亲我,“谢谢。”

  话说一向懒惰又有些小气又忙着构思自己的新小说的我为什么这么热衷于请jp的朋友来家里吃饭呢?这就要从jp的性格说起了。

  从我跟他交往开始,我就发现一件事儿,与我喜欢谈论八卦身边的朋友不同, 这个家伙很少说,哎我有一个朋友,他怎样怎样。他应酬不多,喜欢宅,喜欢独处,自己能玩得很开心,跟我在一起更开心,可是要是人多了就没什么话没什么热情了。

  大部分技术型干部都有这个特点,自己的技术业务足够突出,因而不屑于或者不善于经营人际关系,这就是为什么搞行政的人总能领导搞技术的人的原因。

  这不算是个缺点,只能说是一个特点,可是如果这个特点影响了他之后的发展和升迁,那么就需要我多少督促他一下了。我跟他说?那可不行,三十多岁的人从小就是这样,你现在让他改,一来改不了,二来也会伤他的自尊心,我可不能说。

  所以我跟他说,是我要见他的朋友,是我想要热闹热闹。

  这样一来既满足了我很强烈的存在感,也可以使jp拉近一些跟同事们的关系。当然了,一切还是要以他觉得有必要而且自在为准。

  我妈说,一个家庭吃什么样的饭就过什么样的日子。我们在莱芒湖畔依云小镇吃地道的呛拌土豆丝和香菇炖鸡,我们也要搞一搞中国式的呼朋唤友。

  34。老公公和老婆婆若有一人温柔贤良,另一人必定大事儿脑袋

  倒完了时差睡安定了,也吃得饱了,我于是开始仔细的观察我所生活的环境并开始构思新的小说。

  莱芒湖畔的依云小镇之所以闻名,得益于此地出品的清澈优质,行销世界的矿泉水。“依云”矿泉水是小镇的名片,传统、骄傲也是文化地标。镇上有很多以矿泉水为主题的喷泉、雕塑、酒馆和商店。因为地处莱芒湖岸边,此地气候温和湿润,所以有很多富有的法国人在这里安家,巷口处系着那么多的游艇和帆船,天气晴朗的时候,湖面上白帆点点,大鸟飞翔。

  我们住的是口的公司在这里的公寓,两室一厅的房子,使用面积有七十平方米左右,卧室和书房朝向莱芒湖。我在jp给我买的新的电脑椅上,对着莱芒湖打算开始一篇跟矿泉水有关的故事。

  离我家不远,有一大片封闭的园林,大铁门锁着,狮子口里叼着的门环因为年代太久生锈发绿了,从一排一排高大的树木间向里面看去,能看见青灰色的三层高楼,也是一样的陈旧古老。

  是老房子就一定有些有趣的故事:贵族,艳遇,情人,没结果的一些感情,不能遵守的某段誓言。

  男人一定要英俊潇洒,个子高高的,体态不胖而且有着结实的流线型的肌肉,金头发,纯蓝色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嗓音低低的,因为英俊而且富有,所以有些任性和武断能力量。他身处花丛,但是内心寂寞。漫不经心的日子里,他等待着一个姑娘。

  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小镇临近大城市日内瓦,湖对岸就是洛桑,我在镇上闲逛的时候总能碰到些中国人,大部分是来这里念书的留学生。他们眼睛清澈,眉眼可爱,身材和肌肤都因为年轻因为有着大把大把的青春而显得健康而且结实。但是他们结伴的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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