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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斗 第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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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隼茨阍词茄Ч摹!
他竟敢这般揶揄,我气坏了,拽着他的衣襟,想要挣扎着起来去咬他的脸,结果发现根本就起不来,这脚也不是我的脚,腿也不是我的腿了。
好不容易在他的搀扶之下我慢慢站起来,跟着他往前滑了几步,刚有点感觉又摔倒了,这回厉害,向后坐下去的,尾巴根生疼。还有一群屁大点的小孩神气活现地立在自己的冰刀上看着我乐。我再也不玩了,脱了冰鞋,扶着老腰一点一点往外走,心想自己原来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二十七八岁了还想跟人家小孩似的在冰上飞呢,我这站起来都困难。
因为身上穿得少,又没有活动开,再加上我这个努力要强的女性丢了面子,第二天我病倒了,发烧到了三十八度,嘴唇上面都是小水泡。
我妈在电话另一边把我一顿臭骂,“你装,你装,我让你继续装!还不快去看病!”
jp不敢怠慢,打了出租车带我去离家不远的陆军总院,我看的那个内科专家是个老太太,我前面还有七八个患者,因为怕别人加塞,排队都排到诊室里面去了,本来就都是有点传染性的疾病,还一个挤着一个的呢。
我记得老太太逆光看了看一个患者的片子,然后说了一句话,一时让所有挤在那里的患者都退散了,“你这个,你这个,你这样吧,我给你写个号码,你去沈阳结核医院去找马大夫,你这个应该是结核……”
真是走到哪里都排队,好不容易看完了病,医生给开了方子,我们去收款处划价交钱。快到中午了,前面还有五六个人在等候。我在旁边找个椅子坐着休息,jp站到排尾去排队,一边排队一边朝我笑笑做鬼脸。
忽然斜着插上去一个壮汉,个子比jp还高上半个头,膀大腰圆的,身上是一件脏兮兮的羽绒服,袖子上还有大鼻涕的痕迹,也不顾后面还有五六个人在排队,把单据扔到台子上,大声大气地对窗口里面说:“来,我交钱。”
这是明目张胆的加塞。
可是后面的五六个人竟没有一个说话。
然后我最不想看见的一幕发生了:jp不紧不慢地走了上去,手按在壮汉的那一小叠票据上,朝着相反的方向,把它们倏地一下推了回去,然后他指了指站成一排的几个人,他在告诉壮汉:你得排队。
壮汉可能没想到这个戴着眼镜的斯斯文文的老外能站出来干这事儿,登时圆了眼睛,紧紧地瞪着他,声如洪钟,“怎么地?你!”
我马上从椅子上跳起来冲过去,挡在jp前面,我浑身发热,嗓子沙哑,还因为过于激动而头晕目眩的,我没忘记那个跟老外在一起就绝不跟国人吵架的原则,但是我清楚地跟壮汉说:“你排队。都排队,你为什么加塞?”
jp伸手一拨又把我给扒拉到他后面去了,略扬起头来,态度平静地看着对面这个家伙,仿佛在说:你要怎么样?
于是我看到这个温顺的人性格里面倔头的一面。
不过我也觉得他傻,我是个中国人,我又是个女的,大庭广众之下,无论有什么问题,量那小子也没有胆量把我怎么样。
可是你不一样,你一个老外在中国地盘上出头,看热闹的人就算好的了,真的动起手来,没准就有群众上来趁乱踹你两脚,替他祖爷爷报仇。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我以为大汉伸手就要推jp的时候,排着的队伍里面出了不大不小的一个声音,“还要打架啊?小伙子,排队吧。别在外国人面前丢脸了。”
说话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奶奶,手里拿着省医保卡和自己的处方,她此言一出,那五六个人也纷纷说话了:
“凭什么不排队?”
“还要打人?”
“来医院的都着急,怎么就你特殊?”
“排队,排队。”
显然狭隘的我低估了我同胞们的公德心,支持jp的统一战线瞬间形成,加塞的壮汉先是一愣,继而意识到自己输了面子又没有人气,终于讪讪地去另一个窗口前面排队去了。
我拉着jp去后面继续排着,但是我可没忘了数落他,“谁让你出头的?多等一个人能怎么样?谁都没说话只有你说话,你很会打架吗?”
jp没客气,“我不会。但是我也不怕。”
我不知道应该因为他傻乎乎地出头而生气还是应该因为他的勇敢而高兴,我用力拽了一下他的袖子,把手团在他的手掌里。
刚才说话的老奶奶交完钱退出来的时候,笑着看看我们,问我说:“他是哪国人啊?”
我说:“法国人。”
“小伙子挺好。”
之后jp问我那位老夫人说了些什么。
我道:“蛮夷野性难驯,她让我可得管好你。”
28 我们都已经在围成上方徘徊了,待我在后面补上一脚,把他踹进去就圆满了
除了有一个人陪伴,说点啥总有人回答,而且有规律和谐且合法的性生活以外,同居还有很多难以名状的好处。比如我可以说一下这些话了:
“jp,给我烧点热水泡脚。”
“亲爱的,给我挠挠后背,左肩胛骨附近,再往下点,对,哎……轻点。”
“吾爱(mom amour,够文雅吧?),我今天做个东北传统菜大酱炒鸡蛋怎样?我蘸生葱吃,你来点吧?够意思,给个面子,尝一尝。两人一起吃葱,谁也不讨厌谁。”
“今天回我妈家吃饭,咱们买个西瓜回去吧?”
……
我觉得最有趣的是我自己跟朋友出去玩,剩下他一个人在家,一方面能跟闺蜜逛街购物吃饭唱歌,另一方面还有个人在家里等着,让人又愉快又有安全感。我最高兴的,就是玩到晚上十点多钟,jp打电话催我回家,当着很多女朋友的面,我特意表现得很不在乎,很不耐烦,很不当回事儿,让她们知道在家里是我说了算的。哦,是啊,原来我已经把jp这里当做我自己的另一个家了。
过年之前不久,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高中时候的班长召集每年一次的同学会,时间定在大年初四,要求如果可能,可以携眷出席。班长是个资深八婆,一直在上海工作,是个过得很丰富精彩的白领,说完了正事儿,就笑嘻嘻地在电话里跟我说:“把你家的小老外带上哦。听说沈阳的那帮都差不多见过了,我还等着看看呢。”
“带上可以,不过禁止你们调戏。”
“禁止调戏?切……不调戏还让你带上干什么!”
我纳罕:我交的这都是些什么样的朋友啊?!
那天jp在打扫房间,我坐在电脑前面上网,一边上网一边想着同学会的时候我穿什么衣服,做什么打扮,开什么玩笑,揭什么短,想着想着,就像冬天房檐上垂下来的冰凌被艳阳照射得渐渐地融化掉一样,啪的一下,那个念头又跳到我的脑袋里面来了。
我走出去对他说:“jp,我们就要同学聚会了。农历年正月初四。”
他转过来看看我,“哦,好的。怎么了?”
“你见过我的高中同学了吧?”
“见过一些。”
“如果这次聚会的时候,他们问我,我们现在是什么状况了,我怎么回答?”
“……我们是什么状况?”他想一想,“我们就是这个状况呗,我们住在一起,相处得很愉快,你就跟他们这么说呗……”
“咱结婚吧。”
各位看得没错,我们结婚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做出来的决定,由在下提出的。
早说过了,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两个字:跳跃。趁着热乎又黏糊,把该做的事情做了,我不喜欢听那种故事:一男一女两人处了好几年,戴得都腻了,就是不结婚,不结婚就分手,类似个案无数。
我觉得别管中国的还是外国的,大多数条件不错的男人在面对婚姻的时候都有一种惰性。都属于那种没好上的时候,处处求着你、巴结你,好了之后就特别容易对现状满足,半只脚都悬空了,也不肯往围成里面跳的那种。jp尤其是,法国人的随意和男人的惰性在他身上很和谐,可我是个中国女人,我是个爱上了他,并且已经跟他同居了的中国女人。
有一个真理经过很多人的验证了:难得不怕熬,越熬越成熟自信,越好看;女的不行。三十的男的一枝花,三十的女的是那啥,即使成为那啥我也得踩住一枝花,我要抓紧时间结婚,然后名正言顺地奴役他,使用他,花他的钱。
我们这不已经都在围城上方徘徊了嘛,待我在后面补上一脚,把他踹进去就圆满了。
我就是这么想的。
然后我就说了,“咱结婚吧。”
大哥愣住了,然后低头看地,满地找答案。
我走过去,抱着他的腰,抬头看他,看着他的眼睛温柔地说:“亲爱的,你在想什么啊?在想什么时候回法国?要与我分离多久?在想给我换一个更高速的网络好跟你每天视频约会,还是在想找一个比我好的女朋友?”
他笑一笑,“……你在胡说什么啊?”
“我没胡说。我们这么好,不趁现在把大事儿定下来,以后耽误了可就不一定什么样了。我爱你,我对你的一切都非常满意,我不想再给别的女孩机会,我觉得我们应该结婚……你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
“嗯……”
“你不一定要现在回答我,我可以等你的答复。为了让你冷静全面地对这件事情做客观的分析,做出冷静的决定,我打算搬回我爸妈家住,我也不会给你啊?”
“听出来了啊?”
他把我给抱住,笑着说:“用不着那样。为什么我不愿意结婚呢?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做梦都能梦见你,我好像从出生开始就在等待你了……我们现在就准备这事儿吧,我刚才有些犹豫就是因为我原本打算是由我,由我向你求婚的。”
真的,我一直都没有彻底地把他当做是个实在人就对了。他想了这么半天才想明白,还跟我在那里编呢,还什么“犹豫这么久,是因为打算由他向我求婚的”,转得挺快啊小鬼。
我心里暗笑:大哥还有点急智,一个理科生,能打游戏绝对不看书,有动画片绝对不堪文艺片的家伙,还跟我扯“跟我在一起的时候都梦见我,好像从出生开始就在等待我了……”,姐纵横言情小说这么多年了,早就对此免疫了。
我抬头,笑着看着他,“别搞赛诗会了,整点实际的事儿,把这个决定知会一下你的爸妈,看看他们什么意见。我有个同学在省民政厅,我问问他涉外婚姻的手续怎么办。咱尽早操作吧。”
于是乎我们认识七个月之后,在我们同居两个星期之后,我跟jp大哥开始筹划结婚事宜了。这就是一个女强人的决断力和行动力。
…我是单纯的分割线……
跟jp的父母第一次在网络上面见面,我多少有点紧张。家居裙子的外面套了一件西服领子的上装,整体看不伦不类的,但是在视频镜头上看就显得足够斯文了。
jp的爸爸莫里斯,七十八岁,退休农场主,二战的时候因为父亲和哥哥都在法军抵抗力量中服役,他自己得以免于服兵役。二战之后的法国满目疮痍,百废待兴,被战争剥夺了一切的莫里斯起先在雀巢公司的奶制品加工车间工作,由普通的工人当上了车间主任,又在六十年代的时候,跟着复兴的法国一起找回了那种浪漫懒散的生活品味。于是从工厂辞职,用手里的积蓄买了一块不大不小的地开农场。莫里斯老头儿养过奶牛,喂过鸡鸭,打过马掌,放过蜂箱,锯过木头,砍过豺狼。据jp断断续续的描述,好像是八十年代初的时候,莫里斯发了一笔不大不小的意外之财,他农场上面的一块农业用地被附近的乡政府划成了建筑用地,没有大富,但是妻儿老小从此也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莫里斯于是提前退休,把剩下的也租给了别的农户,收些农产品当地租自己带着全家各国履行。老家伙梳着背头,像很多老先生一样,因为自己耳朵不好总以为别人耳朵也不好,因此说话的声音极大。总体上来说,我觉得我的公公莫里斯使一个整洁又朴素,慷慨又狡猾,顽固又多心,公平又事儿脑袋的老头儿,好奇中国吧又总是批评这个批评那个的,喜欢穿颜色鲜艳的衣服还有放了很多糖和油炸食品。当然了,当我们第一次在网络上见面的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些事情。我称他为“先生”。
jp的妈妈西蒙娜七十二岁。退休之前是一所高中的教学老师,高级职称。jp的脸长得跟他妈妈一摸一样,所谓相由心生,我后来的感觉,西蒙娜是一个敦厚和气的老太太。她的爸爸在战前曾经是一个省级测量局的总工程师,官拜副局级,家在巴黎颇有田宅,所以他们结婚的时候,她爸爸,也就是jp的外公不太喜欢穷小子莫里斯。他外公去世之后,留下了三幢房子,其中一栋在巴黎近郊的,可以租给六个家庭住的小楼分给了长女西蒙娜。两夫妻在最初的日子里,主要的经济来源就是这幢小楼的租金。他们肯定是苦日子过来的人,对待物质,特别是食物的态度十分的恭敬而虔诚。后来在我跟随jp来到法国生活之后,曾经有一次,我的婆婆西蒙娜切了半棵大白菜(半棵大白菜啊,童鞋们)给我,笑嘻嘻地说:“看,这时我今天早上买的中国白菜,味道非常好,香喷喷的,咱俩一家一半吧。”当然了,话说第一次通话的时候,我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之前她问jp的那句“她真诚吗”上面,我称呼她为“夫人”,为了显得我真诚,我的表情最凝重而且有点凶巴巴的。
(我来到法国之后才发现,我的斗争重点根本就不是他妈,而是jp那不时可恶的老爹,还有他总是十分剧恶的天主教信徒嫂子。此时按下,以后祥表。)
我是准备通话的分割线
jp说:“爸爸妈妈,我跟clair打算结婚了。”
他爸:“……”
他们:“……”
jp:“你们听见没?音响还好用吧?”
他爸:“……是的。”
他妈:“……”
我对着镜头笑笑,提醒他俩,“祝福我们不?”
大约过了五秒钟,他爸忽然间眉飞色舞,“这真是太好了,这真是个好消息!不过你们的决定做得这么快,你的父母们怎么说?他们总会有点惊讶吧?”
我跟莫里斯的较量从这里就开始了,他这句话似乎是在询问我父母的意见,但是实际上是说我们的决定做得太快,他有点惊讶、抱怨、声东击西。
我回答道:“我的父母有点惊讶,但是他们完全尊重我跟jp的想法。”
老头子笑,“那很好。”
他妈妈这时候才开腔,“所以你们已经想清楚了,做了这个决定了?”
jp:“是的,妈妈。”
西蒙娜:“那么我衷心地祝福你们。clair,我想要对你说。”
“是的,夫人,我听着呢。”
“jp离开你,独自回法国的日子里,他十分想念你。茶饭不香,他很憔悴。所以,请你真的善待jp。你会吗?clair。”
“是的。我会的。”
我嘴上这样回答,实际上我心里是颇有些抵触的。我觉得这个未来的老婆婆就是在我跟她儿子结婚之前要给我一个威慑,一个压力,后来在我真的了解了她以后,我觉得她说的话总是由衷的、善意的。
而公公莫里斯呢?还真的总是狡猾的,拐弯抹角的。
…我是初次交手的分割线
那天晚上我问jp:“要是我跟你爸同时掉到水里了,你去救谁?”
“你……”
“条件是我们都不会游泳。”我在他回答之前抓紧说,以防他爸也是个游泳健将。
黑暗里的jp轻轻说:“你在担心什么,我亲爱的?你在担心我的父母?他们今天对我们结婚的决定十分高兴啊。”
“……我怕他们背后跟你说不行。”我说。
“你多心了,他们不会那样了。”他顿了一顿,忽然想起了什么,颇彷徨,“是不是……是不是你妈你爸背后跟你说不让你跟我结婚了?”
我腾地坐起来,“你问这话就是没良心!我妈我把背后说不行?这怎么可能?你没见我妈我把有多喜欢你?”
他把我拉回去,“……你是不是快到生理期了,怎么这么爱激动呢?”
“你才快到生理期了呢!……你这次用棉条还是卫生巾?”
他呵呵笑起来,“你看,这么严肃的讨论你还抬杠。”
我抱着他的大白肚子,手指刷一刷上面的汗毛,“为了更慎重一点,在正式办手续之前我得再问问你:你原来结过婚没有?”
“没有。”
“你爸妈是一婚不?”
“是的。”他回答,“你爸妈呢?”
“也是的。”我说,“他们是一九七零年结婚的。”
“我爸妈是一九六七年结婚的。”jp说。
“哎呀……”我略沉吟,眼眶湿了,“他们结婚的时间比我们的岁数都大。”
“……亲爱的,你这是废话吧?”他拍拍我的后背。
我抱着他,“jp,你觉得对于一个婚姻,什么是维系它的最重要的因素?”
他想一想,“不是金钱。”
“嗯,富翁离婚的最多。”我同意。
“不是声名。”
“嗯,名人离婚的仅次于富翁。”我同意。
“不是智商。”
“嗯,科学家离婚的也不少。”我也同意。
“是忠诚。”jp下了结论,“是无论任何环境、任何挑战和诱惑的,夫妻两人对对方的忠诚。”
我心里面嬷嬷地重复着他的话,肯定是生理期的缘故,我这么爱激动。否则怎么会这么简单的话也让我流出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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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我愿意
涉外婚姻的操作手续颇为复杂,除了中国国籍的一方需要出具常规的单身证明之外,外籍的一方需要提供家乡政府出具的单身证明,经大使馆备案转发才有效。为了jp的这个单身证明,我们可是大费周章。
他的哥哥向他户口所在的市政厅提出了需要单身证明的申请,市政厅说,您兄弟是单身没错,但是我可不能随便给您开这个单身证明,我们把chantier先生想要在中国结婚的消息在市政府的公告栏上刊登十天,十天之内本地居民没人反对chantier结婚,我们才能出具这个单身证明。
我在中国颇诧异,“哦,你们还有这事儿。”
“对啊,以此防止重婚。”
“就算你没结婚,如果你有个女朋友,带个孩子去市政厅所,不同意咱俩结婚,那咱俩是不是就拿不到那个单身证明了?”
“是的。”他说。
“此举甚妙,应该引进。”
过了几乎一个多月,终于在确定没有人反对jp跟我结婚的情况下,市政厅将jp的单身证明,就是巴掌大小的一块小纸邮到了沈阳,我们又把这块巴掌大点的小纸寄去了大使馆,等了快半个多月,一个大使馆负责民事的先生给我们打了电话,请我们去在北京的大使馆会晤一下,了解我们是真结婚还是假结婚骗绿卡的交易。
负责接待我们的先生灰头发,绿眼睛,让我跟jp先后进到他的办公室里面,依次提问。
他跟我说话的时候,表情颇为严肃,我忽然想起从前看过的一个挺好玩的电影,叫做《绿卡》。
说一个法国老男人,想要留在纽约生活。为了活得移民资格,他得和一个美国女人假结婚。美国女人能够同意这个交易也有原因,她想要租一个带有阳光房的、可以种植很多很多大型绿色植物的公寓,房东要求房客必须是已婚的。一次次的接触让浪漫的法国男人和纯朴的美国女人真的坠入爱河,可是由于没有真正地共同生活过,他们在面对移民局的盘问之前,必须像背考试题那样把对方所有的生活习惯,包括牙刷的颜色、喜欢的电影都背下来。盘问过程本来是成功的,可是在回答一个极为普通的问题的时候,男人下意识地多说了一句:“哎呀,我都背错了。”而整个穿了帮。
我喜欢这部电影,是因为一来它是由那位温情又搞笑的大鼻子情圣杰拉德。德帕迪约主演的;二来故事的女主角从来没有过男朋友,因为信仰的缘故一直是一位处女,可是直到三十多岁仍然从容优雅;还有就是,故事的结局是他们在一起。
当我在脑海里面回忆这个怪好玩的电影的时候,灰头发的先生像每一位公务员一样严肃而且颇有些盛气凌人。你知道的,法国公务员也是公务员,是公务员就有拿着纳税人的钱还要给纳税人脸色看的通病。
我心里想:您是没有必要跟我这样,我在中国日子过得还行,要不是为了一个男人,真不太稀罕你们那里。
当然我不能说出来,眼下求人办事儿,我的笑容很良善。
“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chantier先生家里面几口人?”
“他住在什么地方?”
“他有什么宗教信仰?”
“他眼睛是什么颜色的?”
灰头发的先生易天上午接待三四对像我们这样的准备结婚的年轻人,总是做重复的劳动,问一样的问题,估计他也多少有点心烦,我注意到每次我还没有回答完毕,他已经开始记录,并准备下一个问题了。
“您为什么会爱上chantier先生?”
“因为他温柔善良……”
“好的,在您的心目里,他最接触的优点是什么?”
“……”
说起来,我的脾气真不算好。当我要赞扬jp,当我准备历数他那些可爱的优点的时候,忽然被打断,我的火气已经有点上来了。我看看灰头发先生,“您的问题是……”
“chantier先生身上最接触的有点是什么?”
“那么您会听完我的答案再进行下一个吗?”我问。
我想灰头发能够听出我的不满,耸耸肩,权充一个小的抱歉。
我想一想说道:“我的未婚夫,他的身上有许多的闪光点。聪明可爱,彬彬有礼,但是最吸引我的,还是他善良的心地。一个人心好,看到眼里的,也都是好的东西。”
灰头发抬头看看我,似乎是打算多给我一点时间了,“举个例子?”
“嗯……因为总是对着电脑工作,我的肩膀和后背有时候很疼。然后我就得去拔火罐,拔得后背都是大大小小的,圆形的深红色的印记,我让他看看说:你看,我变成忍者神龟了。chantier先生看一看对我说:不,你是一个小瓢虫……”
我说的时候,灰头发一直看着我,表情很严肃,若有所思。
我觉得他似乎不知道什么是“拔火罐”,于是跟他解释道:“您知道拔火罐吗?就是……”
灰头发忽然咧开嘴吧微笑了,“是的,夫人,我知道那种治疗方法。我女儿来北京看望我的时候,我也带她去按摩院做了拔罐,很有效,而且有趣。没错,chantier先生比喻得很对,她也像一个小瓢虫……”
我也笑起来。
“好吧,夫人,对您的问题提完了,现在我得跟chantier先生聊一聊了。”
我坐在灰头发的办公室外面等jp的时候,北京城初春的阳光穿过玻璃窗投射到房间里面来。白色的墙壁上是红白蓝三色国旗,和那个“自由平等博爱”的标语,我想起七年前的夏天,三里屯法国使馆院外的这个房间当时是签证处的办公地点,我跟着很多像我一样大小的留学生排了一个早上的队,然后在一个小的办公室里面,结结巴巴地对大胡子的签证处处长费老多先生说:“先生,别看我现在口语不怎么样,平时我说得可好了。”
“那么您为什么今天不在状态呢?”费老多说。
“因为我serieuse。”我说。
费老多想一想,“小姐,您不是serieuse,您是nerveuse(您不是严肃,您是紧张)。”
过了这么久,我居然又回到这里了,已经能够流利地谈一些生活的琐事,证明我的爱情,申请嫁给一个法国男人。
过了一会儿,jp从灰头发的办公室里面出来了,他谢过那位先生,牵着我的手离开。三里屯大杨树的枝叶嫩绿嫩绿的,天空碧蓝。
“什么时候他们能给我们开你的单身证明?”
“说要再等两个星期。”
“问你什么问题了?”我说。
“就那些话呗。”他还挺不在乎的。
“他问你为什么会爱上我了吗?”我说。
“问了。”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因为你法语说得好。”他仰仰头。
我作势要打他屁股,jp往前跑了几步,我再一头撞过去,被他一把抱住。
“你真是这么回答的?”我说,“亏我那么深情地总结你的优点和好处。”
他笑起来,亲亲我,“我说我不知道。我就是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爱上你。但是那个人是你,我知道这个就行了。那个人,the one,就是你,不是别人。”
“切,算你会说话。”我说。
后来过了很久,我都在思考这件事儿。我觉得jp那没有理由的爱情让我更觉得有安全感,他没有说我好看,也没有觉得我聪明,不知道我写汉字下笔成文,也不太在乎我给什么政要大人做过翻译。他眼里也没有我的邋邋遢遢、小肚鸡肠和诡异计谋。他不太在意我的什么优点,也没有我的什么缺点。所有这些东西就是树叶身上的纹路,或者瓢虫身上的圆圈,乱七八糟编织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对他来说独一无二的我。虽然他的爱情听上去没有我的那么精彩,但是这样也不错。
办齐所有的材料,最后终于能够去位于红霞宾馆的省民政厅涉外婚姻处登记了,我们前前后后已经等了三个多月。期间沈阳城经过了漫长的冬日,已经春暖花开。
之前的过程我说得明白了吗?再总结一下:
在所有的材料中,最费事的是jp大哥的单身证明。
我们须得向他户口所在的市政厅申请,经过十天的公示,无人反对后,市政厅出具单身证明。但是这个文件在中国是没有效力的。
于是我们要把这个文件呈递给法国驻华大使馆,大使馆经过对我们双方的盘问,确定我们是自愿的无不良目的的结合,才会开出被中国政府承认的单身证明。
这样,我们才能拿着这个文件和其他的一些必要材料去涉外婚姻办事处登记。
经过烦琐的手续和漫长的等待,终于我们可以去办理结婚登记了。
之前那天晚上,我们在一家很小的云南米线店吃饭。电视上面正在演《奋斗》,向南和杨晓芸结婚典礼那一段。
我跟他解释,在中国办婚礼,有一些很重要的步骤。比如要请夫妇双方的领导讲话:还有婚礼之后就要改口了,称呼对方的父母为爸爸妈妈;还有出席婚礼的亲朋好友要准备红包给一对新人。
“什么?”
“明天咱俩就去办手续了,我再问问你,咱俩去年六月份认识,今年四月份就登记结婚了,你会不会觉得太快了?你要是现在后悔,反正也来得及……”
他看看我,“怎么,你现在后悔了?”
“我没有。”
“我也没有。”他夹了一片鸡肉放在我的小碗里,“想到从此以后每天都能跟你一起吃饭睡觉,我都兴奋极了。”
我嘻嘻一笑,“我也是。想到以后无论在法国还是中国,我都能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地刷你的卡,我都兴奋极了。”
我是受法律保护的分割线
因为之前准备材料的过程太烦琐了,在去红霞宾馆办理结婚手续的过程中,我一直都怕中间会又出什么纰漏,让我们再补些什么文件。可是手续办得十分顺利,交材料照相签字没有任何问题。最后证婚人把我们两个引到一张小合子前,后面是红彤彤的喜庆的结婚布景,她将一张纸交给我说:“把这个翻译给他听。”
上面是中国法律规定的婚姻双方的权利和义务,包括什么赡养双方老人,赡养对方,不离不弃等细节。我一一翻译过去,jp跟着点头。见他态度诚恳,我于是加了几句:“夫妻双方还应尽量做到对方要求的事情,也尽量不要强求对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比如她让你烧水给她泡脚的时候,你二话不说就得去;他不想做饭的时候,你要么自己做,要么叫外卖;特别是不能要求她打扫房间;还有除了她之外,不能再看别的女人,安吉丽娜。朱莉或者斯嘉丽。约翰逊放面前都不行。”
证婚人见我在那里用法语嘟嘟囔囔的,有点纳闷,“……有这么长吗?”
jp点点头,“可以的,我全接受……”然后他把我的手牵起来,看着我的眼睛问道:“所以,claire,你愿意嫁给我吗?”
“是的。”我说,“jean…paul chantier,我愿意嫁给你,要记得咱俩结婚的事儿可是我先提出来的啊。”
闪光灯啪的一闪,证婚人宣布:“我代表中国政府宣布你们为合法夫妻。”
几天后,我们把中方出具的结婚证做了认证,然后邮寄给了法国使馆登记。
从此中法两国各少了一个单身祸害,整个人间多了一对妖艳夫妻!
正所谓:
雄关漫道真如铁,索女面前只等闲;
搞定法国小精英,慷慨以谢圆明园!
二〇〇八这一年,我刚好二十八岁。
30 我想你把你的房子改成我的名字
手续办完了,得谈一谈彩礼和嫁妆的问题了。
jp给我在沈阳荟华楼金店买了一个钻石订婚戒指,石头不大,但是镶嵌得很漂亮,花了不到两万元人民币。从来也没有什么首饰的我对此十分满意,整天戴着。总有朋友带着敬仰把我的手拿过来问:“是卡地亚的吧?”我说不是,荟华楼的。我那个手又被带着点失望地给送回来了。
嫁了法国人就非得戴卡地亚穿香奈儿是吧?那么我要是找个北京公务员还得住故宫了?
无论如何必须承认,卡地亚在中国是奢侈品,在法国也是奢侈品。我发现我想法上的一个重要的变化:当我们还是男女朋友的时候,他的钱是他的钱,我就是希望他给我多花点钱买东西买礼物;当我们决定结婚的时候,大哥还没怎么表示呢,我就觉得他的钱已经是我的钱了,我得省着点。一句话,我舍不得钱。我想很多女同学都能体会我的想法。
下一个是关于房子的事情。
说到底,我还是一个传统的中国人,脑袋里面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怎么也摆脱不了。“家”是什么东西?家就是相爱的人住在自己的房子里。我不想跟他住酒店,更不想跟他在住租来的房子里,我越来越想要自己的房子。但是我一直都没有跟他说。
因为原来的公司要派jp长驻瑞士,他已经打算辞职。三个多月以来一直通过朋友联系或者在网上寻找可以长驻中国的机会,可是二〇〇八年初的时候,欧洲的经济倒退已现端倪,jp一直没有找到条件相当的工作。一面在办理着所有结婚登记所必需的手续,一面在中国寻找着新的工作机会,与此同时还在放着无薪假期。jp表面上不当回事儿,但是心里着急。那天我提议去吃水煮鱼,他说不好,他舌头上面有两块小的溃疡。
我不打算再给他加上一把火了,打算再过些日子,等他的工作见了眉目之后再说房子的事情。
这时候出手帮忙的又是我妈我爸两位大侠了。
过了一整个冬天,我爸妈也不想要我跟jp再租房子住,恰好离家不远的地方有一处不错的楼盘封顶了,五千多快一平方米,位置交通还有开发公司的声誉都还不错,晚上散步就可以去逛太原街。他们打算把手里的两处出租的小房子置换一下,给我在这里买一套一百二十多平方米的房子。
六十四万块,老两口字替我出。我一听心里面有点不好受,读书的时候是他们供我,念完书工作了,当防疫啊教书啊,赚的钱倒是不少,但是都花在自己身上了,他们两人就图一个乐呵。如今我成家了,房子钱还要他们拿。我磨叽了半天,故作姿态地想要谢绝掉。
我妈说:“这个你不用担心,买了新的房子给你们住,写你的名字,你们的手续还是没有办好嘛,那这个还是你的婚前财产,你的财产也就是我的财产。如果你和让。保罗只见以后有什么变化,他也拿不走。”
我爸妈的如意算盘倒是打得挺好,可是你知道的,事情的发展总不会每一步都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当他们卖了两套小房子刚刚再够了钱打算给我买房子的时候,jp跟我已经三下五除二地登完记了。说明白点,这房子以后就算作是婚后财产了。
我老爹不是不心疼的,当了一辈子的公务员,除了公家的薪水之外也没什么别的收入,可一大笔的积蓄就这么拱手把一半给了老外。交款签房子合同那天,他中途几次抬头嘱咐我说:“你们,你们以后可得好好过啊。”
“知道了,爸爸。”
“什么事儿你让着他一些。”我妈说,“这房子已经有一半是他的了啊。”
“明白了。”
话说买房子当日我还有些小兴奋,可是没过多久我就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平衡。有我这样的吗?嫁个外国人还让自己爸妈买房子,我好像吃亏了。而且,这个家伙心里对这事儿有数没有?选房子、看房子、买房子的过程他都是参与的,明明知道算作是婚后财产,等于是我爸妈给他的一份大礼,回礼呢?回礼在哪里?
我一直憋着不想说,不想再让他上火,可是我憋着憋着发现我自己很有可能因此急火攻心,不行,我得那么办。有天夜里我想明白了,就在被子下面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大哥好像已经睡着了,猛然被踢得醒过来,转过身来,摸一摸我的额头,小声小气地说:“干什么你?做噩梦了?”
我十分直接,“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在法国的房子有我的份没有?”
“……什么叫做有没有你的份?”
“就是要是我们今后过得不协调,我们要是……”
“……你是说离婚?”
“嗯。”
“没有。那两个房子我买了很久了,是婚前的财产。要是离婚了,跟你无关。”
我又一脚要飞上去,被他把脚踝攥住了,他在黑暗里低低地笑起来,“这么兴奋,再玩玩吧。”
“去你的,我跟你认真说话呢。”我说,“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是个相互信任的问题。我爸妈花了那么多钱给咱们在沈阳买了房子,你的房子却没有我的份,我想起来就闹心。”
他趴过来,亲亲我,“那么你想我怎么办?我把买房子的钱还给他们怎么样?”
“我要是想跟你要钱早就要了,我爸妈都不介意,我干什么现在让你出钱啊?”我把台灯给拧亮了。他这回知道我是真的有事情要说了,把被子拉到胸脯上,有点防备地看着我。
“我爸爸为什么要给我们买房子你知道吗?”我说。
“不想我们租房子或者住旅馆。”
“对啦。可是在中国他管得着我,在法国他可管不着了。”我说,“要是有一天,我跟你去了法国,你在家里因为我做的饭菜不可口就对我大呼小叫的,逼我从你的房子里面滚出去,我可怎么办?”
“我不会那样的。”
“就怕万一。”
“那你想怎么样?”他说。
我想怎么样?我想你把你在法国的房子改成我的名字。我想两边的房子就像军功章一样,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
可是这事儿好像有点大,我不太敢说。
“反正我就担心这个,现在要看看,你想怎么样。”我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