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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霭凝香(1-37章) 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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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气中的异样,立刻追问道。

  老板娘愣愣的看着桌上的酒菜,又沉默片刻,才长出了一口气,道:“前后三批一共十七人,看上去都是武林有头有脸的好手,可这十七人,没有一个好端端的待到第二天的。十五个男人全都死于非命,官府直接收了尸,按仵作的说法,每人喉头都是一个血洞,再没别的伤痕。剩下两个女的,至今也再没人见过。劝你们一句,那方家不是中了邪闹了鬼,就是被什么绝顶高手盯在了眼里,要是没什么要紧事,你们还是打道回府吧。”

  白若云心中一惊,看了南宫星一眼,道:“南宫兄,看来……好像真被你说准了。”

  白若兰眨了眨眼,不解道:“要是冲着咱们来的,干什么要伤及无辜啊?”

  南宫星略一思忖,道:“可能是对方不想让其他人坏了他们的计划。也可能……负责下手的人并不认识咱们,只好不分青红皂白,一律杀无赦。”他转头看向老板娘,道,“老板娘,你说,这些在方家惹是生非的人,会不会和偷偷来制住你的那个戴面具的人是一伙的?”

  老板娘楞了一下,细细回想片刻,才道:“你这么一说,倒不是没有可能。那个带鬼脸的混帐来无影去无踪,武功高的吓人,要是他下的手,倒也说得过去。诶……他围绕着方家做文章,我和方语舟井水不犯河水,特地跑来对付我做什么?”

  南宫星微微一笑,道:“恐怕就是因为你们的人一直小心留意着方家,碍了他们的事吧。出了这么多条人命,六扇门就没有半点动静么?”

  老板娘皱了皱眉,道:“怪得很,死了十五个,却跟往水里丢了块石头一样,就收尸的时候起了点浪花,过后也没下文了。连询查疑凶的告示都没出一张。”

  南宫星苦笑道:“看来对手倒是早早打点好了官府。老板娘,方家近些天究竟是什么情形,能详细跟我们说说么?既然他们费了这么大的心思布置,还特地跑来封你的口,那边的异常之处应该不少才对。”

  老板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突然起身走向门口,“等我一下,这几日我什么也没过问,有什么动静我也不太清楚。我去叫个人来。”

  不多时,老板娘便带来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他在方家斜对面的酒楼跑堂,与另一个伙计共同留意着方家的异动,一旦有什么特殊情况,便记录下来交到老板娘这边。今日他恰好在这边,便索性叫来直接询问。

  这少年看着虽然憨头憨脑,但口齿颇为伶俐,记心也好,一盏茶工夫不到,就把方家发生的奇怪变化尽数讲了一遍。

  最早的异常之处,是方家突然来了几个此前从没见过面的亲戚,三男一女,到方家的头一天,就把一直照看方家小少爷的奶娘辞回了家。

  那之后,方语舟就一病不起,十几天没在众人面前露过脸。

  方语舟见不到人的前些天里,方家来的亲戚中的那个女的频繁带着方汝望在门前放风,足足放了七八天,才突然打住。

  而就从那女的不再在门口出现起,方家隔壁的邻居每晚都能听到隐隐约约的惨叫,好像闹了鬼一样,听得仔细些,好像还是女鬼。

  期间并没有人看到钟灵音回来,但方家以前的奶娘有次漏嘴说起钟灵音其实已经回了家,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事。几个街坊心里好奇,便上门打听了一下。

  结果那几个亲戚说,方大侠新纳了两个小妾,钟夫人半夜回来,两人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街坊也确实见到了那两个新欢,一个就是此前来的亲戚里的那个女人,另一个则是个更加年轻也更加美貌的女子,光是眼神一勾,就叫去的男人忘了该问什么。

  之后,便是陆陆续续葬送在城里的三批人。三匹人里的两个女的失踪后,街坊晚上听到的女鬼叫声仿佛又响亮了些。方家奶娘一家大小五口,也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灶台上的锅都被烧穿了底,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于是人人都察觉到方家出了什么大事,再没人敢登门拜访,连有事路过,也宁愿绕过他家门口。

  众人细细听完,老板娘道:“怎么样,对你们有帮助么?”

  南宫星点了点头,道:“感激不尽,要是不往这里来一遭,径直奔去方家,这会儿只怕已经和那里埋伏的人交上手了。”

  他看向白若云,沉声道:“如果老板娘这边的消息不假,那事情其实很清楚了。”

  “钟灵音肯定偷偷回了家。那个女人先前抱着孩子在门口徘徊,就是为了引她上钩,既然后来不再继续,显然是已经得手。钟灵音此时九成九已经落在他们手中,生死姑且不论,咱们想问的事,只怕是不太可能遂愿了。”南宫星缓缓道,“以亲戚之名进驻方家的四人里只有一个女子,可后来街坊看到的却是两名假冒的小妾。悄无声息多出的这一个,多半是方家那些人中最该在意的人物。”

  “那个带鬼脸面具的人不辞劳苦赶来偷袭了老板娘,按我猜测,不可能与方家的事端毫无关系,他很可能是在外接应的关键杀招。”他看了一眼老板娘,道,“老板娘武功不弱,说明那鬼面人武功更加深不可测,对手早早布置好一切,里应外合,咱们要是这么跑去跳坑,恐怕是凶多吉少。”

  白若兰眉头紧锁,不自觉又在南宫星面前流露出依赖的口气,道:“小星,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南宫星想了一想,道:“若要我说,上策当然是在老板娘这里借宿一宿,明天一早便上马走人,现下情形十分明显,灵秀五娥只有钟灵音一个来了这里。而咱们从她口中只怕已经问不出任何事来,不如就此转向补山郡,去看看齐秀清的老家有什么线索。”

  没想到上来就是退堂鼓,白若云不禁开口道:“难道就这样放着方家的事不管了么?方语舟也算是行侠仗义多年,咱们既然知道他身陷囹圄,怎么能见死不救。”

  南宫星喝了口酒,淡淡道:“既然踏足江湖就该有所觉悟,磨出一嘴尖牙进了林子,被咬死的时候就不要喊疼。比起方大侠夫妻,我即便不走,要先救的也是无辜被牵连进去的奶娘一家。只可惜在这帮人手里,那一家五口只怕已死无葬身之地了。”

  唐昕察觉到南宫星说到最后时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气,突然饶有兴致的盯住他的脸,微微笑了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

  白若兰看哥哥和南宫星似乎眼看就要说僵,忙道:“那另外还有什么办法么?咱们大老远过来,难不成就为喝老板娘一顿酒啊?”

  南宫星轻轻叹了口气,道:“中策,就是你们三个都在这里呆着,好好护住了自己。我去城里看看,有没有机会救出方语舟夫妇。”

  白若云眉心皱得更深,道:“南宫兄,在下武功的确尚不及你,可也不至于到了累赘的地步吧?兰儿和唐姑娘留在这里也就罢了,连我也不能跟你去么?”

  南宫星看他一眼,笑道:“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方,你跟我去了,难道靠老板娘和她手下那些搬酒坛子的来保护两位姑娘么?”

  白若云顿时一怔,虽心里明知他其实不是这个意思,却偏偏找不出话来反驳。

  唐昕看气氛有些尴尬,忙插言道:“如此看来,下策就是咱们几个一起进城找死咯?”

  南宫星点了点头,道:“快马加鞭,飞鸽传书,这世上有的是办法,让消息比咱们的脚程快。这次灵秀五娥的事情已经验证了有旁人在幕后捣鬼,那这些布置,并不是没可能专为针对咱们而设。”

  “如果先前猜测的属实,孙秀怡的逃婚本就有帮助白天英制造混乱的目的在内,那暮剑阁的事情,兴许并未结束。”南宫星盯着白若云的眼睛,道,“不论如何,小心为上。我一介浪子,与哪门哪派都没什么关系,初出江湖,也没几人认得,逃命的功夫比你们几个都好,你们要是不打算走,那该去城里探路的,自然非我莫属。”

  “出来办事,就不要太想着面子问题。江湖上是有不少觉得脸比命重要的人,可惜……那样的人啊,多半是活不长的。”老板娘笑嘻嘻的打量着南宫星,随口说道。看她眼波朦胧,显然已有了几分醉意,对面白若兰一见她的模样,立刻瞪了过来,她哧的一声轻笑,举杯喝了一口。

  白若兰心里也担心哥哥出事,便帮着说了两句,白若云只好应下安排,商定了明日一早,南宫星就去城里设法救人。

  大概是看南宫星救方家夫妇的热情实在不高,白若兰忍不住道:“小星,你就当是帮我的忙好不好,方大侠儿子才满一岁,就算不看她们夫妻,也该看在孩子的份上帮一把不是。”

  南宫星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淡淡道:“若他们真的是为了你们兄妹,那只要你们不被他们捉到,就算是救了方大侠父子的命了。”

  白若云并不太信幕后还有人在针对白家,只是种种迹象确实可疑,妹妹武功又不是一流,他也确实不能贸然犯险,便听从了南宫星的安排。

  酒足饭饱,四人自然就在老板娘这里住下,这酒坊着实不小,即使再多来四个八个,也尽住得下。

  地方充足,也就没了两人同床的必要,四间客房一字排开,除了屋里酒味大些,怎么住着也比客栈舒服许多。

  白若云兄妹住在中央比邻两间,南宫星则和唐昕各占一端。

  知道唐昕恐怕会忍不住偷偷过来,南宫星刻意在白若云房中多留了许久,东拉西扯的闲聊不停。

  说到最后,白若云忍不住苦笑道:“南宫兄,我知道你不愿让唐姑娘打探你的秘密,可时候确实不早了。有这么多房间你还要和我睡在一起的话,你就不怕兰儿胡思乱想么?”

  南宫星一路过来,倒是难得听白若云开上一句玩笑,当下笑着拱手告辞。

  果不其然,院中回廊柱侧,唐昕压根就没回房,而是静静的站在那儿,一见他出来,便微微一笑,径直走了过来。

  南宫星不由得叹了口气,笑道:“我先前还对冰儿说过,要是用我手上的秘密钓你上床,你兴许都肯。”

  唐昕黑幽幽的眼眸锁住他的脸庞,轻声道:“你的秘密要是和我想的一样,你肯给我,我就肯用一切来换。若只是贞洁,那你今晚就可拿去。”

  南宫星敛去笑容,道:“可惜呐,我不肯。”

  “我问几句也不行么?”

  “你问我也未必会说真话,何苦白费功夫。”

  唐昕皱了皱眉,道:“是真是假,我自会判断。事关唐门,你若是一味回避,我只好按自己的猜测上报门主,到时精英尽出,问起来,可就不会像我这么温柔了。”

  南宫星勾起唇角,道:“等你唐门的精英倾巢出动,可未必还找得到我。”

  夜风清凉,唐昕紧了紧领口,道:“你不让我问个清楚明白,我是绝不可能死心的。其余的事情我都可以慢慢观察,唯有这件事,我一定要尽快知道。为此,我可以不择手段。你要不想回答,不如干脆就在这儿把我灭口的好。”

  南宫星盯着她看了片刻,终于还是长叹口气,缓缓道:“算了,进屋谈吧。”

  他转身走到自己房前,刚一打开屋门,就听背后一阵细微风声疾速而来,直扑后心。

  双手一分在两边门框一扳,他也不回头,俯身便向里冲了几步,堪堪避开唐昕偷袭一掌。

  唐昕一招扑空,唯恐惊动旁人,向屋里踏入两步,一掌挥出同时顺势用脚跟勾上房门。

  南宫星头也不回,斜身后撤半步,抬肘一夹,恰把唐昕小臂紧紧束在腋下。这一招犹如脑后长眼,反倒似是唐昕自己把手臂送去让他捉住一样。

  唐昕丝毫不见慌张,运力一送,被夹住的手臂竟又向前伸了一截,跟着手肘一曲,一掌按向南宫星腹下。

  早料到她存的是这门心思,南宫星长吸口气,下腹猛然向后缩了几寸,沉臂便去抓她手腕。

  掌后乃腕脉所在,南宫星又身负情丝缠绵手这种一流擒拿功夫,唐昕当然知道厉害,左掌一推便要撤开。

  不料南宫星竟是虚晃一招,这一抓到了半途,他的人竟滴溜溜转了个圈子向后绕去。

  唐昕掌力已老收势不及,脚下根基登时虚了六成,娇躯一晃一个踉跄险些向前扑倒。她心中一急,另一手连忙摸向腰侧皮袋。

  但对付唐门中人,又有谁会不去留意她身上可能有暗器的地方。

  她的手还未触到袋口,纤细嫩滑的腕子就已被铁钳一样的大掌紧紧握住。她心中不甘,手肘疾向后顶,想赶在脉门被制之前挣脱。

  南宫星又岂会给她这个机会,凝力一攥一扭,一股阴寒内劲迸发开来,登时便让她半身酸麻,跟着顺势一扯,就将她拉入怀中,横臂勒住脖颈,将她彻底制住。

  虽说两人都没用上真力,唐昕的偷袭也以按到他小腹为目的,并不是真刀真枪的厮杀搏命,但南宫星的应对处理,无一不是妙至毫厘,即便你死我活的动起手来,唐昕也讨不到半点便宜。

  她喘了几口,索性放软了身子,靠在他身上,道:“这么搂搂抱抱,不怕你家兰姑娘吃醋么。”

  南宫星笑道:“你撺掇冰儿半夜来找我的时候,怎么没这么好心?”

  唐昕轻轻一笑,娇声道:“那……你是想像对付崔冰那样对付我么?”

  南宫星低头在她颈窝里嗅了一下,道:“不。一想到你就算爬上我的床,也只是为了按按我的肚皮,我就没了兴致。”

  “既然没兴致,还不把我放开。”唐昕语调骤然一冷,道,“难道你还盼着我强奸你不成?”

  南宫星皱了皱眉,松开力道,向后退开两步,道:“你问不出什么的,还是回去早些休息吧。”

  唐昕背对着他低下头去,略显凌乱的发丝从鬓边垂下,不知是否伤心难过,她双肩不住耸动,竟像是哭了起来。

  南宫星颇有些哭笑不得的叹了口气,道:“唐姑娘,你大半夜在我房里这副样子,对你自己名节有损,还请自重。”

  唐昕豁然转过脸来,愤愤道:“好!”

  这一声好说的中气十足,就见她嫣红小口猛然一张,唇齿之间骤然飞出一道细如发丝的银光,直射南宫星喉头!

  几乎同时,她双手袖中也射出两枚细小暗器,三方呼应,瞬间便锁死了南宫星每一条退路。

  南宫星眼中寒光一闪,右手疾扬,凌空轻描淡写的一圈,画了一个并不太弯的弧。

  而就是这么看似简简单单的一招,三发暗器就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在这不过两步开外的距离下!

  唐昕脸色猛然大变,急道:“停!”

  这一字喊出的同时,她耳边传来细小的一声轻响,她缓缓扭头看过去,方才的三发暗器,竟已钉在了她身后数尺外的墙上。

  自幼苦修暗器手法的她,却完全没看到这三发暗器是如何飞过自己身边的。

  她转回头,盯着南宫星宽厚的手掌和长长的手指,缓缓退后两步,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浑身像是虚脱一样,一瞬间瘫软下来。

  她低下头,捂住脸,足足半晌,才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仍在原地站着的南宫星。

  此刻,她的脸上,却带着一丝得意的微笑。就像是一个哭闹了半天才要到一口糖吃的孩子。

  跟着,她用斩钉截铁的口气缓缓说道:“没想到唐月依不仅没有死,还和南宫熙生了孩子。呵呵,算起来,你还得叫我一声表姐呐。”

  第29章:毒花的刺

  南宫星的脸上霎时间没了一点表情,五官仿佛罩在了一张无形的面具之下,连唇角翘起的弧度,也丝毫联想不到半分笑意。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唐姑娘,信口开河,在江湖上可是很危险的行为。你又不是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不会这么不懂规矩吧?”

  唐昕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她心里清楚得很,方才那一下若不是南宫星手下留情,背后墙上的三发暗器如今就已在她的皮肉之中,即便无毒,也不是什么好受的事。

  “其实早在白若兰告诉我你用一双肉掌帮她和崔冰接下了大搜魂针的时候,我就在怀疑你的身份了。”她平顺了一下呼吸,一双黑眸闪动着异样的神采,上上下下从头到脚反反复复的打量着南宫星,口中道,“你不是也知道,阴阳透骨钉打出的暗器,单单每发就有阴六阳六十二种劲力变化,而且机簧力大无穷。那若有人靠一双肉掌硬是接了下来,便无非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是个对十二种变化都了然于胸并能一瞬间判断出来的绝顶高手,要么,就是他会一门可以化解任何一种暗器变化的手法。”

  “不过那时我还不敢断定,毕竟你一来眼力过人,二来也确实了解阴阳透骨钉的十二种变化。说是个对唐门十分了解的高人所教出来的徒儿,也不无可能。”唐昕的语速渐渐变快,随着脑中思维的运转,嫣红的唇角浮现了一丝兴奋的微笑,“而你对付唐行杰的那一次,却叫我亲眼看到了你的手法。只是当时我心里正乱作一团,并没仔细看清。事后回想,才骤然发觉,你竟在不足一丈之处接住了唐门高手的‘三阴锁’。我刚才也用了同样的手法,也算确认了我并没看错。”

  “最可怕的是,你不仅从容接下,还能一瞬间反打回去。即使是行简大哥,也绝做不到这种事。我思来想去,也只有一种可能而已。”唐昕的鼻翼翕张,连气息都变得有几分急促,“那就是大搜魂手。放眼武林几百年间,只有大搜魂手这一种武功,同为暗器功夫中的攻守之王。若没有大搜魂手,大搜魂针根本不配出现在唐门三绝之中。”

  南宫星负手而立,听到此处,才淡淡道:“不错,我的确懂得大搜魂手。那又如何?这门武功并非是什么稀世珍宝,会的人少,只不过是因为天资够格的人实在不多而已。”

  “是,唐门此代弟子光本家嫡系便有一百七十余人,可被长辈允许练习大搜魂手的不过三人,即便再过五年,这数字也不会超过十个。”唐昕平缓了一下语速,舒了口气,道,“不过正因如此,大搜魂手的秘笈也并未流出过一本,非我唐门中人修习大搜魂手的,皆为唐门弟子亲传,百年间有据可考的三十五名练成之人,九十三名失败之人,无一例外。”

  她微微一笑,无比笃定的接道:“近三十年间,习得大搜魂手又下落不明的唐门弟子,仅有一人。那便是险些当上唐门首位女门主的唐月依。”

  看南宫星似乎要开口辩驳,她又道:“这是其一。其二,就是你那见了鬼的体质。”

  她指向南宫星的下腹,道:“我知道那里面肯定有个硬疙瘩,崔冰肯为你撒谎,你也一样瞒不过我。大搜魂针的毒性绝不可能用内力逼迫出来,要么你吃了解药,要么,就是有人用唐门的单传密法,在你丹田外埋了一颗农皇珠。”

  “农皇珠贵为唐门三绝之首,可吸纳百毒融于其内,缓缓消解。炼制一颗,需要至少五年工夫,无数精贵药材,九鼎齐炼,能得其一已是不易。而且此物极为娇贵,稍有不慎,便会毁于一旦。如今唐门秘室里的那个九重金匣之内,也不过还有三颗而已。”唐昕深吸口气,微笑道,“巧的很,唐门近五十年里只丢了一颗农皇珠,盗走它的嫌犯中最有可能得手的,也是唐月依。若将农皇珠埋入体内,那只要不在短时间内吸收大量毒性,就可保百毒不侵。而这法子,在那一代本该只有一人知道,可那人恰恰是唐月依最亲近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堂叔。我这位堂叔,为了姐姐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呢。”

  南宫星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十分可爱,甚至有点孩子气,“还有么?”

  唐昕戒备的将双手伸向腰侧,但转念一想,又大大方方的放在了扶手上,空门大开的坐在那里,道:“至此,我九成九可以确定,你是唐月依的儿子。我这位下落不明的堂姑,看来不仅没有死,反而活得十分滋润。那剩下要考虑的,就是你父亲的身份。”

  “你既然姓南宫,那这问题的答案至少对我来说实在并不难猜。”唐昕目光闪动,神情变得有些复杂,似乎略有遗憾,又带着一点点伤感,“我那堂姑在唐门最后经手的任务,就是诛杀当时在蜀州闹得翻天覆地的几匹狼。而当时名头最响亮的,反倒是那个并非继任前代,带着一身南宫家的绝学半路出家,最后还将南宫世家亲手毁掉的银狼南宫熙。此人贪花好色,自称银狼,本就有自嘲之意。我堂姑当年风华绝代,即便是比江湖四绝色那样的美人,也不会逊色太多,所以她还没有出击,南宫熙反倒先找上门来,潜进唐门大闹了一场。那时他们第一次交手,不分胜负,但南宫熙坏了几个唐门女子的名节,重伤了数位元老,最后还避过大搜魂针全身而退。实在是让本门上下颜面无光。”

  “之后我堂姑率领唐门精英,在蜀州追杀南宫熙,两人又交手了两次,记录的结果依然是不分胜负。但说实话,我是不太信的。”唐昕歇了口气,缓缓道,“我断定南宫熙三次决斗一定都手下留了余地,我堂姑虽然天赋奇高,论修为,却不可能甩开门中长老太多。而她失踪后,先后有三名长老动身去寻找她的下落,其中两人都被南宫熙突然出现拦下,不足百招,便一败涂地。”

  “第三次决斗时,两人曾一起坠下山崖,唐月依从那次得救回来之后,就一直表现异常,直到最后农皇珠不翼而飞,她的人也和看守农皇珠的几个长老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成了唐门近三十年来的第一悬案。”唐昕低声叹道,“现如今,我总算知道了答案。我堂姑多半是和南宫熙两情相悦私奔而去,返回唐门,说不定就是为了偷一颗农皇珠。那几位看守长老,想必是追着她离开唐门,最后在他夫妻联手之下,死无葬身之地了吧。”

  南宫星依然面带笑容站在门边,似乎在挡着唐昕的退路,“你费尽心思手段,就是想知道我爹娘是谁?现下你知道了,是否该去回报唐门,让他们派人来追杀我娘这叛徒了?”

  “要是只想到这些,还有什么资格坐在唐门情报一系的第三把交椅上。”唐昕颇为自得的微微一笑,道:“我可还没有忘记,你另一个身份。银狼南宫熙的儿子,同时又是痴情剑骆严的徒弟,这就很有趣了。我没记错的话,当年为了风绝尘,骆前辈可是和南宫熙有过一场很出名的约战来着。旁人也许不知道,我们可是清楚得很,骆严就是因为那一招之败,才沉剑于无名湖底。要是没有其他的关系,骆严怎么可能收你为徒?”

  看南宫星默然不语,唐昕接道:“所以我上次的猜测,其实就是事实。与你关系紧密的人,必定还有昔日狼魂的领袖,独狼风绝尘。风绝尘与南宫熙关系极好,情同姐弟,你这种惊世骇俗的资质根骨,她绝不可能只让骆严这种她看不上眼的高手来做你的师父。这位痴情剑,只怕不过是你行走江湖的障眼法。你真正的师父,应该就是风绝尘本人。破冥道人创下的阴阳隔心诀乃是惊世神技,只不过必须自幼练起,并靠大量药物辅助,一旦功成,体内阴阳内力随意流转变换,比起阴阳调和的内功都要更胜一筹,若有阴阳隔心诀作为内功根基,天下武功几乎没有什么修炼不得。要不然,你怎么可能小小年纪就把大搜魂手练到如此地步?”

  南宫星并未否认,而是离开门边,坐到了窗下桌旁,倒了杯水,轻轻一抛,道:“说这么多,喝点水吧。”

  那水杯犹如被一只无形手掌托在半空,平平飞到唐昕面前,稳稳落在她掌中,她吃了一惊,看他一眼,略一犹豫,还是接着说道:“唐门这几年多方调查,根据现有的情报揣测,那突然之间兴起于江湖的如意楼,有八成可能是由风绝尘一手主持。别人不说,西山独侠金雁北,丐王纪九袋这两个绝顶高手,除了风绝尘的孤烟掌,只怕还没什么功夫能把他二人伤成那样。这次的连串事端中,我一直在留心观察你。你对武林人士间的阴谋算计基本算是冷眼旁观,只是涉及到白若兰你才出手帮忙,也不会因为某个江湖人的死而现出义愤填膺的神情。反倒是春红殒命,翠巧遭劫之后,你眼中才能看到一些杀气。”

  “我一直以为是自己看走了眼,不敢太过确定,直到今晚,你第一个想到的上策,竟是就此离去,还表明了救人的话优先奶娘一家的态度。你的愤怒既不是因为方家夫妇惨遭挟持,也不是因为线索很可能就此中断,而是这事情牵连了许多无辜百姓进去。”唐昕笑了笑,刻意在此停顿了一下,道,“就我所知,武林中近百年间只有两批人的行事准则如此特异。一批,是当年搅得整个江湖鸡犬不宁的狼魂。另一批,便是已经暗暗影响着武林走向的如意楼。这两批人很可能彼此之间有所传承,比如他们的共通之处,独狼风绝尘。”

  她盯着南宫星的双眼,沉声道:“那作为风绝尘弟子的你,恐怕也和如意楼脱不开干系吧?朗珲钱庄一直没有与大镖局有过合作,可经营至今也没有出过什么大乱子,他们背后的大股东,想必就是早年的狼魂,如今的如意楼,对不对?他们敬你一声少东家,依我看,你很可能就是如意楼的少主!”

  南宫星侧目看了唐昕一眼,突然哈哈笑了起来,道:“唐姑娘,你说的这些事,都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你要是让我承认,我依旧只会说,我是痴情剑骆严的弟子,有情丝缠绵手为证。不错,我母亲的确是你们唐门的叛徒唐月依,但你们要想从我这里得到她的下落,只怕也太瞧不起我了。至于你其他猜测,我只能说,你不去说书,反而在唐门那种地方整理情报,当真是可惜了。”

  “南宫星,我的猜测有理有据,你想只靠几句话就脱身,没那么容易。”唐昕似乎显得有些焦急,语速又变快了许多,“我从头到尾都在看着你的眼神,要是我说的话并非事实,你绝不会是那种强作镇定的模样。你难道敢斩钉截铁告诉我,你绝对不是如意搂中的人么?”

  南宫星微微一笑,正要开口,突然面色一变,在嘴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跟着闪身靠到了门后。

  晚了一霎,唐昕才听到有个轻轻的脚步声正在由远及近,一路走到了门前。

  接着,门外传来当当两声轻响,伴着一声略带醉意的低唤,“南宫兄弟,你睡下了么?”

  屋内还燃着灯烛,明晃晃的骗不过人,南宫星只好清了清嗓子,道:“还没,怎么,老板娘有事?”

  毕竟是主人到访,南宫星不好闭门不见,只得一边应声,一边打开了房门。

  唐昕下意识的一闪,转坐到门口见不到的地方。

  老板娘换下了碎花小褂,穿了一身鹅黄襦裙,披了件翠绿半臂,面上妆容似乎精心修补了一番,当真是妩媚动人。她斜倚门框之上,纤白玉手提着一个酒坛,吃吃笑道:“没什么大事,就是夜深人静心里烦闷的紧,想来寻兄弟陪我再喝两杯。”

  南宫星眼中登时闪过一丝笑意,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位醉妇,怕也不是单纯为了多喝几杯而来,早知道有这艳福,方才就该早早打发了唐昕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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