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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霭凝香(1-37章) 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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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脸答道:“这与你无关。你只要老实交待,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宋家的失踪案,与你有什么干系?”

  南宫星摇了摇头,诈道:“我上次来陆阳城还没听说过六扇门有你这位年少有为的捕快,连名字职位也不报一下,我怎么知道你是真是假,是不是冒充官爷行骗。”

  那捕快果然年纪尚轻,脸上一僵,朗声道:“在下慕容极,是陆阳城新晋三等捕快,你若存疑,大可与我走一趟府衙,有公文为证。”

  南宫星一怔,道:“慕容?慕容世家的那个慕容?”

  慕容本就不是大姓,天璧朝一统天下之后,先后曾有两位皇帝尊汉逐异,连累异族汉姓的慕容一支近乎绝迹中原,较大宗族仅剩慕容世家一系。

  南宫星的父亲正是当年慕容世家分崩离析毁于一旦的主导,不知多少慕容家的子孙因此流落江湖,因此一听到这个姓氏,他便下意识的问了出来。

  一问出口,他才发觉这几乎等于表明了自己江湖人的身份。

  果然,慕容极双眼一亮,道:“寻常百姓,怎么会先关心慕容世家这种旁枝末节!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来做什么!再不说实话,休怪我出手拿人!”

  南宫星眉心一皱,没想到在这儿惹上这么一出麻烦,他心底略一衡量,开口道:“好好,官爷莫恼,我……我叫南宫星,受人之托,来查探方语舟方大侠的近况。可听说方家奶娘一家五口也被卷进事端之中,所以特地赶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慕容极眯起双眼,看着南宫星道:“南宫?南宫世家的那个南宫?”

  南宫星忙道:“我自幼与母亲相依为命,不过是个苦哈哈的江湖新丁,可担不起南宫世家这么大的名头。”

  慕容极眼中的敌意这才稍微退却,板起脸问道:“你是来找方语舟一家的?”

  “是,官爷有什么指点?”南宫星笑道。

  慕容极脸上依旧没有一丝笑意,冷冷道:“有。别去送死。”

  南宫星眼珠一转,装作吓到的模样道:“此话怎讲?我听人说方大侠只是身体不适不便见客,难道不是么?”

  慕容极哼了一声,左右看了看巷子两端,踏进院内将房门关好,道:“信这说法的,已经死了十五个,没了两个。看你还知道关心一下宋家五口的下落份上,劝你一句,不要去方家问任何事。你要是已经问过,就快些找匹好马,有多远跑多远。”

  他嘴里说着,弯腰低头在院中又仔仔细细地查探起来,看来他在府衙文书中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只好又回来勘察现场。

  南宫星见他查的仔细,忍不住道:“死了十五个,这么大的案子,你怎么不急着去查,反倒只来盯着这一家五口的失踪案?”

  慕容极抬头看他一眼,板起脸道:“第一,那些命案现由我们捕头带人负责,我不在其列,不能越权。第二,案无大小,即便有轻重缓急之分,也都该有人来查。第三,比起那些整日以武犯禁自称侠义之辈,我更不希望宋家这种无辜百姓被牵扯进去。”

  “堂堂郡城之内,一家五口一夜之间不知所踪,竟只有个乳臭未干的三等捕快在费心查案。十五条人命案子压在堂下,街头巷尾连为此四下打探的衙役都没见一个。看来这次的对手,把六扇门打点的很好啊。”

  慕容极双眼一瞪,道:“你什么意思?”

  南宫星撇了撇嘴,微笑道:“这位小官爷,你是装糊涂么?你要是真查了这些天,会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慕容极眯起眼睛,面颊上的肌肉隐隐抽动了两下,咬牙道:“那也与你无关。你既然是受人所托来找方语舟,就别在这里碍事。”

  南宫星目光闪动,笑道:“不,比起手上少说也有几十条人命的方大侠,我也更在乎宋家这五口的死活。就是不知道,你肯不肯帮我这个忙。”

  “我?帮你?怎么帮?”慕容极挺身站直,神情略显戒备。

  “这一家五口的案子除你之外再没旁人关心,我昨晚才到了陆阳城外,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你不帮我,我便什么也做不到。”南宫星将双手背到身后,带着坦然而亲切的神情缓缓说道。

  慕容极瞪他一眼,后退了半步,道:“这案子不需要你费心,我既然决心要查下去,就一定能查到水落石出。玉捕头曾说过,查案的时候,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的任何说法。你这就离开,我姑且当你没有嫌疑。若是命案,你无缘无故到现场查看,我可就不会放你轻易离去了。”

  南宫星眉头一皱,笑道:“我并未要你信我。你提供信息给我,我便能提供你查案的路子,说实话,这些信息,对宋家五口不感兴趣的人即便拿了也毫无用处。而显然此刻这城中还关心他们全家生死的不过你我而已。这种合作,还不至于要以多么诚挚的信任为基础吧?”他略略一顿,看慕容极面色依旧犹豫不决,便又道,“你难道不知道玉捕头还说过,查案的时候,要敢于借助有用处的力量么?”

  慕容极一愣,道:“这……这句我还真没听过。她……她真这么说过?可我没听说她查案的时候靠过哪位江湖人士帮忙啊?”

  南宫星故作神秘道:“这种事毕竟对官府面上不太好看,当然不会轻易传出去。这次你我合作查清了宋家五口的案子,我既不会闲着四处去说我和六扇门的人有过合作,你想必也不会去跟人讲这次破案还有我的功劳吧?”

  慕容极似乎有些动心,踌躇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南宫星立刻又道:“慕容兄弟,你再想想,现下城中暗流涌动,看你年纪,武功肯定也算不上一流高手。万一惹到了幕后凶手,你独个一人,当真能全身而退么?”

  这话反倒让慕容极神情一变,沉声道:“你这是在小瞧我么?我自懂事起就在不停练武,一日不敢懈怠,慕容家的逆七星刀在我手上固然不如当年世家中的前辈高人,但也尽够我与凶手一较高下,如若技不如人,虽死无憾!”

  这少年练得是逆七星刀而非七星引天掌,可见还尚未摸到慕容家核心武功的边,南宫星皱了皱眉,忙道:“你舍身赴死固然可敬,可宋家大小五口呢?官府中只有你一个还在努力,你一死,没人帮我,他们五个即便还活着,也只能坐以待毙,你又怎么忍心?”

  慕容极毕竟年纪还小,不觉便被南宫星引入若是独个查下去不仅查不出来还必定会死的假设之中,他面色变了几变,终于还是压下被伤到的傲气,勉强道:“你先说说看,我该怎么帮你?”

  “你只要如实回答就好。”南宫星心中一喜,思忖着问道,“这一家五口消失不见的具体时间是?”

  慕容极略一犹豫,道:“五天前,三月廿七。乍一看会以为是傍晚用饭时就被带走,但我在柴房里看到了有人呆过的痕迹,那些柴火垛也被人为地移动过,以当时巷子出口两端的情形来看,不可能有人在那时大摇大摆带着两个大人三个小孩离开。所以他们真正被带走的时辰,应该是夜半无人之后。”

  南宫星又问道:“四门入夜后是否都会封闭?”

  看慕容极点了点头,南宫星接着问道:“最近四门守夜的兵卒是否有固定的一批人轮值?”

  慕容极怔了一下,道:“北西两门是守城兵卒抽签值夜,并不固定。东门旁是更夫住处,两个更夫巡夜时会将城门锁上。南门紧邻府衙,候补待升的新来差役都要在城门口值三个月夜。没有新人的时候,有两个伤了脚的衙役专职负责。你问这做什么?”

  南宫星心中飞快思索,口中答道:“这次在城中捣鬼的人费了一番心思打点好了官府上下,显然是不想闹出什么大乱子。连十五条人命,都是偷偷摸摸杀在客栈里,很快就有六扇门的人收尸,没掀起多大波澜,只传出了一些流言而已。若是要咱们去找出谁被打点过,城中为府衙做事的恐怕数以百计,就算是身在其中的你,也未必能直接断定谁的嫌疑,对么?”

  慕容极想了一想,点头道:“没错。虽然最近有些同僚的表现不太对劲,但挑不出什么可以指责的大毛病。我一个三等捕快,人微言轻,更是无能为力。”

  “但咱们可以猜测,哪些人是一定要收买的。”南宫星双眼发亮,道,“假如要在城中谋划什么,如果只是要让官府装聋作哑,其实并不需要打通所有关节。而且府衙之中各方关系盘根错节,要去分辨个目标出来,实在不够容易。”

  “但,城中入夜之后还不能休息的这批人,却一定要打点妥当才行。”南宫星看着慕容极脸上的了然神情,微笑道,“他们犯的这些事,无疑都在夜半无人的时候才会动手。不管是杀人还是掳人,都难免有失手的时候。陆阳并无宵禁,没有巡夜差役,只要能保证入夜后还在岗上的城门守卫与巡夜更夫都被买通,那这一晚他们就可以肆无忌惮。”

  “可人多嘴杂,既然不愿意消息外泄,就一定要尽可能减少知情人的数量。”南宫星道,“所以最近这些日子,夜间值守的人应该比此前固定才对。这些人,去问,一定能问出什么。”

  慕容极仔细思索一番,道:“你说的有理,好,你跟我走,我这就去府衙,托人帮我看看最近值夜的记录。”

  南宫星心想从这边入手其实也不错,不过另一边不能放着唐昕干等,便道:“我还有个同伴,你和我去接上她,咱们一道过去。”

  “你去接她。我这就回衙门,你尽快过来,咱们在衙门西边巷口碰头。”慕容极嘴里说着,人已大步走到了门口,开门出去,想起什么一样回过头道,“我并不十分信你,若是半个时辰后你还不到,我就自己去查,不再等你。”

  南宫星微笑道:“不必那么久,我一会儿就到。”

  其实南宫星也并未太过信任慕容极,只不过比起毫无头绪的闯进陷阱中诱敌,有了别的突破口自然是一桩好事。既然换了策略,那唐昕也就没必要再冒险留在客栈那边,虽说一直对她有所提防,但这种情形下,他也不希望她出事,既然同来,就要同去。

  回到承泽客栈,柳悲歌和方群黎已经不在,角落那张桌上杯盘还未收拾,可见走了也并不太久。

  隔了两张桌子之外的地方,唐昕竟坐在那儿脸朝下枕臂趴着,桌上摆着一坛开了封的酒,一个酒碗斜斜倒在桌上,里头还剩着一点酒浆。

  南宫星一愣,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四周。

  四周并无异样,只有看他进来的小二不知为何没有迎来,反而用颇为鄙夷的眼神一直瞪他。

  他心中纳罕,连忙快步走到唐昕身边,拍了拍她的肩头,低声道:“唐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他这话刚说出口,唐昕猛地站起身来,转过一张涕泪交错的花脸,带着哭腔怒道:“你、你还有脸回来!”

  这一声喊罢,她手臂一横将酒碗连着酒坛扫到地上,一副气煞了的模样扭身便往外跑。

  南宫星一愣,也顾不得周围旁人投来的责难目光,拔腿追了过去。

  出了店门,唐昕也未曾停步,一溜烟拐进了一条小巷之中。

  南宫星眉头紧锁,想不出她在闹什么玄虚,只得大步流星追赶过去。

  哪知道他刚一追进巷子,就见唐昕好端端的站定在阴凉处,正用手指细细梳理着乱了的鬓发,脸上的泪痕也早已擦净,唇角还带着一丝笑意,气定神闲的看着他。

  “你在玩什么花招?”南宫星扭头看了一眼路人,小声问道。

  唐昕嘻嘻一笑,道:“你不是让我去探消息么?事情这么急,不拿出点非常手段怎么行。”

  她探了探头,看巷口附近无人,才道:“之前我和你在里面用饭,看起来不是像一对江湖情侣么。你走后,我自己回去,就装作了被你始乱终弃的可怜女子,哭哭啼啼的要了一坛酒,一边喝,一边痛骂你这负心薄幸的人。反正你本来就透着一股花心好色的气质,根本就不会有人怀疑。我不光把柳悲歌聊天的话听了个遍,最后走的时候,柳悲歌还好心的安慰了我两句,说以后碰见你,一定为我出气。”

  “喂喂,你不会真答应了吧。他那把刀出手不是断肠就是离别,我可得罪不起。”南宫星无奈的笑了笑,说道。

  唐昕摇了摇头,唇角带着一丝狡黠的微笑,道:“我可是帮你说情了的,我哭哭啼啼的说这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够端庄贤淑,没本事做你的正妻,又不甘心做侧室小妾,弃如敝履也是人之常情。哎呀,不知怎的柳悲歌好像更生气了呢。是我说的哪里不对么?”

  南宫星苦笑道:“对对对,你说的哪里都对。将来我接不住那一招离别刀,我也绝不怪你。好了,你都听到什么了?”

  唐昕原原本本讲了一通,连她的猜测一并说了出来。果然与南宫星所料的相去不远,那位方群黎的确是方语舟的堂兄,也是柳悲歌的正统表侄。

  柳悲歌此次不眠不休两天三夜赶路而来,就是接了这位表侄的传讯,求他帮忙救人。

  这位方群黎在城中隐藏身份待了数日,大体情形也摸的差不多了,他们碰头之后匆匆聊了个大略,决定了晚上动手,就往客栈房间里详谈去了。

  唐昕估摸了一下,跟去偷听被柳悲歌发现的几率过大,只好接着在大堂里装模作样,等一会儿再找机会看能不能开了柳悲歌隔壁的房间,隔墙探听一下。

  哪知道还没等到,南宫星就匆匆回来了,她只好顺水推舟再表演一番,免得客栈里有人起疑。

  她用的法子虽说不错,但南宫星怎么想似乎都有一丝恶作剧的影子在内,万一将来带着白家兄妹过来住店,保不准白若兰就要被这里的小二认作横刀夺爱的正房,又要出一顿丑。

  “你呢,怎么这么快就回来找我了?方家的杀手露面了么?”唐昕兴致勃勃的讲完,转而问他道。

  他便把方才的事匆匆说了一遍,道:“……这样怎么也比贸然犯险要强,走,咱们这就去衙门那边。说不定顺藤摸瓜,能轻轻松松了结了这一堆事。”

  唐昕抿唇一笑,道:“那当然再好不过。问话的时候我可以帮忙,唐门的毒药虽不是那么五花八门,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本事,还是有的。”

  “那小捕快是个急性子,咱们还是快去吧。我觉得他等不到半个时辰,就会自己调查去了。”南宫星想了想,指着巷子另一头道,“从那边走,别从客栈门口过了。”

  “你还是怕会挨一刀么?”唐昕吃吃笑道,转身走在前面。

  南宫星跟在后面,玩笑道:“不光如此。也怕柳悲歌看见你和我走在一起,心想怎么转眼的功夫这丫头又不知好歹的贴上这种下流混帐,干脆,一人一刀都宰了吧。”

  出了巷子,沿着中心大道往南,不久便见到了气派的郡府衙门。

  但衙门西边的巷口并无人等着。

  他们两个在那里等了许久,慕容极才怒气冲冲的从侧门走出,看了这边一眼,大步过来,愤愤道:“那主簿,先是不准我查阅记录。说巡守驻防事务,我一个三等捕快,无权经手。”

  “为了办案也不成么?”南宫星插言问道。

  “不成。”慕容极道,“他说办案的话,先去领太守大人的文书,才可随意浏览。我想了半天,找了个借口去向大人禀报,太守大人不在,还好郡丞平日对我还算器重,我软磨硬泡,总算是求了一封书信,说明特事特办,允许我调阅值守记录。”

  慕容极咽了口唾沫,一副怒气难平的样子道:“结果、结果竟然什么也查不到!本该放着的地方,竟然只写了个已佚。我问主簿,他说这种小事一贯由文书负责,丢失也并不要紧,下月补上就是。”

  南宫星思忖道:“负责这一职责的文书是谁?”

  慕容极立刻道:“我也问了,主簿说此类记录五日一报,由文书张大人负责。”

  “那位张大人呢?”

  “身体抱恙,已在家休养了两天,要到明日该报文的时候才来。”慕容极颇有几分不甘,道,“这下该怎么办?等到半夜亲自去看一眼各门的守卫么?”

  南宫星略一思索,道:“这倒也不必。不知道这位张大人,是不是住在城内呢?”

  慕容极一愣,跟着双眼一亮,口中却道:“他家倒确实是在城内。只是……我与他没有私交,无公务在身的情况下,不太方便登门拜访啊。”

  南宫星微微一笑,淡淡道:“你只要方便带路就好。拜访这种事,我和唐姑娘都方便的很。”

  第31章:群氓

  陆阳城东南区域最为繁华,外地官员到此赴任的居处,也大都集中于此。

  负责收理文书的那位张大人是随郡城府尊一道来此就职,算是门下故吏,住处也只隔了一道街口。

  慕容极办事颇为麻利,带路之前不过抽了一盏茶工夫,便在同僚口中将张大人的大体情况探了个通透。

  一个典型的末品小官,已近中年仍看不到仕途升迁之望,仰仗着与府尊的同乡情谊混口饭吃,职位几无油水可言,平日也总把清廉挂在嘴边,住处比起城中小户商贩犹有不及。

  早年他结发妻子回娘家探亲路上被江湖风波牵连,平白丢了性命死无全尸,此后一直未曾续弦,家中只有一个忠心老仆照顾饮食起居。

  站到张大人家院墙之外,南宫星还在思忖,低声道:“按你的说法,这位张大人似乎并不容易收买啊。这种带着酸腐气的老书生,只怕不会那么容易为了些银钱玩忽职守。”

  慕容极点了点头,道:“所以我也有些怀疑,是张大人受了胁迫,还是另有旁人嫁祸。”

  唐昕不屑的抿唇一笑,道:“收买人的法子未必只有银子,有人好色,有人好宝,有人好酒,有人好吃,收买不到,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对他不够了解,要么是价码给的不够高。”

  慕容极皱了皱眉,看向南宫星道:“不论如何,先问过再说。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如今咱们手上并无证据,你们去问也不过是私人探询,他要是不说,咱们就想别的法子。我朝律例不得私动刑罚,更何况是那是有品级的官员,你们切莫有逾矩之举。”

  南宫星盯着他的神情看了一会儿,微笑道:“小官爷,你还是选个地方,慢慢喝壶茶水去吧。我们问话,肯定比六扇门的杀威棒温柔的多。”

  慕容极双眼微眯,正要开口,却听不远处院门吱呀一响,缓缓打开。

  一个颇为瘦削的中年男人从门内缓缓走了出来,面色苍白里透着一股潮红,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袍,他看了看天,低低叹了口气,向着城门的方向走去。

  慕容极楞了一下,道:“那就是张大人。走,咱们悄悄跟上。看他到底要去哪儿。”

  南宫星上下了扫一眼慕容极身上的捕快装束,笑道:“你如果不换身行头,这样盯梢的傻事儿,我可不奉陪。”

  慕容极这才想起自己还是一身官服,左右看了一眼,道:“你们先去盯着,我随后就到。”说着一把扯过一个货郎进了巷子,花了一串铜钱租了那人身上的粗布衣裳,让他保管好自己的外衣,把腰刀用衣摆勉强遮住,匆匆跑出来追了过去。

  幸好张大人走得并不太快,看上去腰似乎受了什么损伤,磨磨蹭蹭半天才走到城门下,慕容极追上南宫星唐昕的时候,恰看到张大人向城门的守卫说了两句什么,跟着笑眯眯的点了点头,走出城外。

  白昼四门守城的都是驻守此郡的兵卒,南门那两个跛脚衙役,此刻应该是交了班正自补眠才对。

  可张大人出门没走出多远,就碰上了那两个跛子。

  慕容极当然认得,低声提醒道:“这两个是南门值夜的。他们和张大人没什么交情才对,看起来……这次果然勾结在一处了。”

  南宫星并不急着断定,而是看着那三个有说有笑的人道:“看样子他们要去的是同一个地方。这倒省了咱们的事。”

  沿着大路走出不远,张大人三个就转进了一条羊肠小道之中,再直接跟在后面不免有些太过显眼,南宫星他们只好闪身钻进道旁的稀疏树林,仰仗丛生灌木隐藏行迹在十余丈后远远跟着。

  “你当捕快的,这附近应该熟,你看他们这是往哪儿去呢?”跟出一段,唐昕理了理被勾乱的发鬓,低声问道。

  慕容极想了想,道:“不好说。这条路通着附近好几座村子,往哪儿都有可能。不过……要是和守城兵卒有关,前边不远倒是有一座废弃宅院,守夜的人有时会轮班过去赌钱喝酒,有次被营地的巡查逮到两个,都打了好一顿军棍。”

  “应该就是那儿吧。”南宫星探头望了一眼,前方那三人果然离开小道走进了荒草坡中,破底便是那座破败院子,围墙到还完好,只是门板仅剩下半扇,院子里也是杂草丛生,若不是守夜兵卒这样的人,只怕还不够胆子趁夜来这种鬼地方赌钱喝酒。

  这地方白日里也是阴森森的,难怪破落如斯,南宫星他们才一下坡,周围就阴凉了几分,唐昕更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脚下荒草及腰,地上又随处是断枝枯叶,三人不敢跟的过紧,直到张大人他们进去好一阵,才摸索着到了院墙外。

  跟踪当然不会去走正门,南宫星左右打量一眼,选了段有歪脖老树掩护的围墙,贴在墙边轻轻一跳,拉高身体爬了上去,蹲在墙头枝叶后小心张望了一阵,才摆了摆手,低声道:“直接上来吧,都没在院子里。”

  唐昕提气一纵,足尖在墙头一点,稳稳落在粗大枝丫上,屏息蹲下,只有梢头如被风吹般晃了两晃。

  慕容极则正了正刀柄,挑起扒住墙头,学着南宫星的样子攀了上去。

  墙上铺着瓦檐,又长满了青苔,立足着实不稳,慕容极强撑着半蹲下去,脚下一滑险些滑进院内,只好红着脸又挪去了树上。

  “听声音,应该就在这一列屋子里。不过人似乎比想象的多啊。”南宫星侧耳听了一会儿,小声道,“现在至少也有七八人在里头,里面应该有两个已经醉了。”

  慕容极瞪大眼睛,道:“你……你怎么听到的?我为何听不见?”

  唐昕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要和这人比,他长了顺风耳千里眼,看着不大,其实是个八百多岁的老妖怪。”

  南宫星看慕容极将信将疑的神色,低低笑了一声,道:“他们说话声音不大,可见也是提防着外面的,咱们过去时侯还是小心一些。毕竟真有高手在里面的话,可未必会让我听见。”

  墙根的泥土极为松软,三人无声无息下来,小心盯着脚下,转眼就到了那列破屋廊下。

  这条走廊连顶盖都破了大洞,护栏更是腐朽不堪,所幸脚下的石板铺的还算精细,只从缝里长出些草叶,下脚还算稳妥。

  离得近了,其他二人也听得到他们嬉笑闲聊的声音,说是压着嗓子,其实也并未压得太低,只不过比平日闲谈时小心一些罢了。

  内容尽是些闲扯,到也听不出什么特别之处,只是那些带着些许醉意的笑声,不知为何显得颇为下流。

  南宫星耳力极佳,早早听到了剩下二人还未听到的东西,他突然扭过头来,传音给唐昕道:“里头的情形听起来不太雅观,你要不要退到外面去等?”

  唐昕一愣,旋即想起城中受害的十七名江湖人中还有两个女子至今下落不明,而女人比男人值得活下来的理由,实在不难想到是什么。

  她略一踌躇,果断往后退去,她不会传音入密的法子,便只是冲南宫星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明白。

  慕容极本还一头雾水,但唐昕才刚退开,他就也听到里面有人淫笑道:“好几天了,那小娘们还是紧的很,不愧是练过武的,要我说,那俩瘸子弄不了多久,谁打算续下一摊?”

  “掷骰子,掷骰子,还没上过的都来掷骰子,直接比大小。”

  男人扎堆的地方,一旦开了黄腔的头,话题便自然而然的转了过去。慕容极和南宫星已经猫到了窗外墙根,里面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隔屋中叽叽嘎嘎的破床摇晃声也是清晰可闻。

  听上一阵,外头两人心里就都有了数,里面确实关着一个女人,八九不离十就是城中失踪的两个之一,至于为何会被关在这儿供这群粗人泄欲,想来是当作了贿赂的添头。

  “刘哥,咱们啥时候能解开绳子好好玩玩啊?老这么绑着胳膊腿怪没意思的。”

  “你他娘的不要命了,没听人鬼面大哥说么,这妞可是个小有名气的女侠,要不是受了内伤,光这几根绳子都不保险。别抱怨了,这种妞,这辈子能操上的机会不多,绑着就绑着吧。看看人那俩瘸子,从不挑剔,脱裤子就干,连他娘的洗都不先洗一下。”

  内室里传来嘶哑的一声笑骂:“去你娘的,老子不在乎,就着你们的浪浆子,捣起来滑溜!”

  先前的声音又道:“还女侠呢,昨晚上为了喝口稀粥,就帮老子嘬了大半天,最后忍着恶心往下吞精水的模样,嘿,绝了。”

  “哟,那我一会儿得试试,看用个鸡腿能不能勾着她让我开了屁眼。哈哈哈哈……”

  “四儿,那地方又脏又臭你也不嫌恶心啊。”

  “我早先也以为恶心,可上次去方家玩的那次,钟夫人的大白腚就已经被开了,我也试了试,别说,跟小屄眼子还真不是一个滋味。”

  “嘿,那咱们一会儿可得试试,用什么鸡腿,直接强来得了。”

  “不成不成,这妞夹得紧,我上次抹了香油都挤不进去,得拿鸡腿跟她换换。”

  慕容极越听越怒,手掌一伸,已紧紧握住刀柄。南宫星忙在他肩头一按,传音道:“别急,等我绕过另一头,听我声音一起动手,前后夹击,免得跑脱了人。”

  慕容极咬着牙点了点头,把捕快腰牌在掌心攥的死紧,一副想要丢了它冲进去杀个痛快的样子。

  南宫星伏低身子,狸猫般窜了出去,一路绕到了屋后。

  内室的窗户开在这边,他稍稍探了探头,便将里面看的清清楚楚。

  果然有个年轻女子被绑成一团按在破床板上,身上除了交错绳索一丝不挂,微黄肌肤上布满了指印污痕。手脚被绑在一起的缘故,面朝下趴着的时候,便不得不跪的好像个谷堆,膝盖与头面撑着身体,只高高昂着浑圆紧凑的屁股。

  一个瘸衙役似乎刚刚完事,正心满意足的站在床边把阳具上的污秽抹在女人的脸上。另一个跛子则褪了裤子,正按着女人的腰骑在上面噼噼啪啪的操弄。

  那位张大人就站在屋里,却并没靠近床,而是远远站着,双眼带着异样的神情,死死盯着床上被奸的泪眼婆娑的女子。

  床上的跛子甩着腰干了几十下,喘着粗气停了下来,擦了把汗,扭脸道:“张大人,你都当了这些年鳏夫,干嘛还光看啊?不要钱的小妞,又嫩又紧,你就光过过眼瘾?”

  张大人摇了摇头,道:“欺辱妇女,律法不容。包庇纵容,已大悖圣贤之道,我岂能一错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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