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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小调旧时光 第 2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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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脚乱地拆音响时,不留神按到了某个按钮,音响没拔电源,立刻乐声大作起来。而为何响起钢琴协奏曲,也是因为当天下午这间教室曾上过音乐欣赏课。如果不是后来我遇见拉赫玛尼诺夫本人,这事可能确是个巧合。
那天晚上,在莫斯科城般忧郁的音乐声中,张彻被吓得忘乎所以,他没有想起关电源,却奋起牛力,把抱起整个音响,喊了声“接住喽”,便把它从窗户里顺了出来。我看上面飞出这么大个家伙,下意识地想上去接,但转念想,那部美国音响足有二十公斤重,如果砸到我身上,势必筋断骨折。我立刻又缩了回来,眼睁睁地看着音响在空中做自由落体。因为后面还连着电线,它边坠落,还边由中提琴声部奏出个“”音。随即电线被扯掉,中提琴声戛然而止,转眼之间,整个儿音响摔到地上,成为堆破铜烂铁。凭我的听音能力判断出,落地的那声也是“”音。
在音响之后飞出窗外的那样东西,我就更不敢接了。张彻情急之下,索性从楼上蹦了下来。奇怪的是他点也没有摔伤,落地之后立刻对我喊道:“快撤快撤”我言不发,抓起惟的战利品就跑。
半个月之后的另个夜晚,拉赫玛尼诺夫就在我的钢琴边出现了。因此偷音响那天的情形,可被视为个启示。
3铲仇1
那天晚上有惊无险,却也白忙活了。单个的音箱根本卖不出去,使用“博士”音响的人很少,大多是有钱的发烧友,他们只买配成套的。我和张彻把音箱装在个“日历”牌电视箱子里,鬼鬼祟祟地在师范大学附近的旧货市场里溜了半天,也没找到买主。个小贩看出我们饥肠辘辘,便提出用两盒盒饭交换,我们想起昨夜两条仓皇走狗的冒险,愤愤地拒绝了他。那小贩也许是为我们的气节感动,也许是买多了盒饭无法处理,便将盒饭送给了我们。
我们登时气焰全消,卑躬屈膝地接过饭来,放在电视箱子上蹲着大嚼。对于饿坏了的人来说,顿饭固然能带来无与伦比的享受,但更会加剧对饿着肚子的将来的恐惧。吃完由西葫芦土豆丝焦溜丸子组成的盒饭之后,我们更加迫切地意识到钱的可贵。
“钱难挣,屎难吃。”我感叹道。
“我们还有勤劳的双手。”张彻绝望地打着饱嗝说。
“中国遍地都是勤劳的双手,勤劳的双手过剩了,只能留给自己解决欲问题。”
“重操旧业,重操旧业。”
回到筒子楼,我上楼去弹琴,张彻耷拉着眉毛把音箱放进地下室:“只能留作纪念了,证明昨天不是屎壳郎碰上拉稀的白跑趟。”
我愤懑地在琴键上挥舞手指,弹奏德沃夏克的斯拉夫舞曲。德沃夏克是东欧作曲家中惟开朗乐观的人,长相酷似新疆财主“巴依老爷”。我衣带渐宽,弹起这位胖子的作品未免力不从心,不会儿便放慢了节奏,陷入呆滞之中。
张彻噔噔噔地跑上楼,对我重复了遍:“重操旧业,重操旧业。”
对于铲仇这个工作,我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兴趣。倒不是受到“冤冤相报何时了”的传统思想的影响,而是感到照着人家天灵盖猛敲下就逃跑这种行为过于荒诞。其实细想起来,那样敲天灵盖倒也拥有某种艺术的美感,就像柴可夫斯基所言,不合谐音也是值得歌颂的。但是我本身已经是个不合谐音,再去制造新的不合谐音,未免失去了“不合谐音”应有的价值。
当然,如果世界上只剩下大三和弦小三和弦,全然没有减七和弦的存在,也情理不容。
张彻倒是对敲天灵盖这行为情有独钟,说起来好像在夏威夷海滩上打西瓜样。他威逼利诱,再三宣扬良心无用论。我表示这不是良心的事儿。他说那不更简单了,说干就干。
毕竟不能就这样弹着琴饿死,只能说干就干。张彻的行动计划是:主动出门拉生意。所谓拉生意,就是我先头戴连裤袜,手持块砖头,躲在暗处,看到哪位仁兄落单,便突然杀出,飞起砖,将其拍倒就跑;被拍那位正在堵鼻血的空儿,张彻就过去问人家需不需要铲仇。对方想必会心存疑虑,表示不知道是谁拍的砖,他便可以拿起砖头给人家看,砖头上早已写好了字:此路是我开,此砖是我拍,你要不服气,请找某某来。某某可以是张三,也可以是李四,总之随便写个我不喜欢的人就可以。接到定金之后,张彻再拿出看家本领,飞车击之即可。此举还有反间计的效果,能够造成互不相识的两个家伙结仇,他们都挨过打,旦见面必然还要拼命,无论谁赢谁输,我们都还有次生意可做。
但还是人算不如天算,此计不可谓不巧妙,不可谓不周密,实际执行起来却远不是那么回事。那天下午,我躲在理科实验室外的拐角处,头上戴着只捡来的“浪沙”牌丝袜,蒙住脸部,等待过往行人。这条路甚是僻静,除了成天泡实验室的家伙买饭之外很少有人走。我等了将近个小时,才听见拐角外有脚步声。我也不及多想,个箭步冲将出去,也没看清对方,抡起砖头就扔。谁想到砖头飞出去,砰的声,对方却没倒,再定睛看,却见到个身高米九五体重百公斤的壮汉正搓着胸部看着我。那下拍到他的胸上去了,而他大概是位肌肉爱好者,壮得像头公牛,看到情形不对,立刻隆起两块小山般的胸肌,生生将砖头夹在了中间。
3铲仇2
“变态,变态”肌肉男身边位发育得像初中生的女孩看到我的丝袜,立刻叫了起来。
“我,你丫活腻歪了”肌肉男“波”地松开胸肌,砖头随即落到地上,摔成两半。
我腿哆嗦,想跑也跑不了,生生让他给揪住,拽离了地面。肌肉男手卡住我的下巴,手抓住我的衣领,上下两只手朝相反的方向用力,我的脖子立刻咔咔地响起来。看来他是想把我的颈骨拽断,那样的话,脑袋和躯干只连着层皮,岂不变成个流星锤我正在翻白眼淌口水,幸亏张彻赶了过来。他看,需要铲仇服务的却是我,哭笑不得,只好跳两尺高,链子锁砸到那家伙的天灵盖上。也幸亏人的脑袋顶是没法练出肌肉来的,任他是个肌肉男,也只好手舞足蹈,仰面而倒。
旁边那个女孩看我们胜利了,立刻联想到变态应做的种种行为,她捂着胸口蹲到地上:“不要不要饶了我吧”
“我还懒得要你呢。”张彻心灰意冷地说,拉着我就跑。
“没想到你这么没用。”他摇头叹息地说。
“废话,你没看那家伙有多壮么。”我辩解。
两天以后,我听说被我把名字写在砖头上的那个家伙遭了厄运。那家伙是我的上铺,特别爱好花样翻新地手,每晚都搞得床晃晃悠悠,我睡在下面像坐船。肌肉男把他捆成个肉粽,吊在上铺床架子上用皮带打。边打,边逼问他为什么搞暗算。他当然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但被打得身上的道子比老虎都多,熬不住了,只好违心招了,说自己嫉妒肌肉。
但即便如此,我们也不敢再向那位手狂拉生意,因为肌肉男的架势实在可怕,上次打中他的天灵盖,纯属侥幸。我对张彻说:
“你看,你也松了吧。”
“这个计划确实不适用于男性。”张彻说,“不过那天那个小妮子给了我个启发,你能不能找女性下手女的你总对付得了吧。不定拍板砖,猥亵下就可以。”
“能不能别提这事儿了”
“财色双收你都不乐意耍流氓还赚钱,多好的工作。”
“我还是自己找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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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酒吧奇遇1
这次我没和张彻商量,便兜里插着双能弹钢琴的手,走出筒子楼,绕着师范大学兜了半个圈子,来到条酒吧和咖啡馆云集的街上。
世界上有种名叫小资产阶级的奇特动物,频繁出没于名叫酒吧的场所。这种动物不具有本质上的特点,其存在的惟目的就是使事物失去原有意义。
比如说“酒吧”这种东西,它最初是拿破仑革命以后,法国农民进城买醉说废话骂老婆的地方,或者是贩运非洲奴隶和美洲白银的英国水手勾引女人打群架的地方。酒吧里应该挤满粗俗喜欢惹事生非的人,酒吧里的音乐应该类似于金银岛开头独腿海盗唱的“十五个汉子爬上了死人胸哟”之类的歌曲。
但此时此刻,由于小资产阶级的大量衍生,“酒吧”已经面目全非。这里满是意大利咖啡法国音乐伊朗电影,文质彬彬顾影自怜,切都包裹在层无形之墙里,让我和张彻这种人无法进入半步。
爱好模仿外籍华人的中国人在屋里聚集,他们为了追求洋洋自得的感觉而故作冷漠。黑边眼镜女士香烟两只手指夹着小瓶啤酒对嘴儿喝,难分彼此。
我家接家地逛过去,从窗户往里看,找着哪家放有钢琴。大多是用音响放着蓝调音乐,也有家雇了个女孩拉小提琴,手笔最大的家用的是全套的四人电声乐队。直到走到街拐角,不远处劳动人民居住的破烂平房已经出现,才找到家摆放着钢琴的。
这是家巴黎风格的复古酒吧,地板桌椅窗帘都用半旧的,墙上挂着上世纪初法国名伶的黑白照片,但这种照片大概不太好找,最里面居然挂了张玛丽莲梦露来充数。玛丽莲梦露血口大张,用手按着莫名其妙往上翻的裙子,堪称史上最美的坨肥肉。
我推门进去,个男服务员过来问我:“位”
我摇摇头,径直向吧台走去。屋里的顾客全然没有注意我,他们虽然脸上长了两只眼睛,但是真正的眼睛已经被挂在头顶之上米五左右的半空中,时刻欣赏着自己。除了自己以外,他们什么也不看,这也是小资产阶级这种动物的特性之。只有个女孩似乎与其他人相异,她脸朝下趴在桌上,右手伸出去,像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般握着只方杯。她每隔段固定的时间大约是二十五秒就会猛地扬起头,往嘴里灌口杯里的威士忌酒。头发挡住了她鼻子以上的部位,看不清容貌,但她的姿态总让我想起某种动物。具体是哪种动物呢又判断不出来。
吧台内侧,调酒师身边坐着的位貌似经理的男人。我走到他面前说:“您这儿缺弹琴的么”
“弹琴弹什么琴”
“我看见您这儿有架”
“你是说钢琴对对,是有架,不过那只是摆设。”
“既然有钢琴,那么找人弹弹,大概也能烘托气氛”
“我明白了你是来应聘钢琴师的吧”
“是。”
“我们确实想找位。不过马马虎虎可不行,以前来应聘的家伙,要不只会弹流行歌曲,要不翻来覆去就是那首赵本山都会的致爱丽丝。”
“我是专业学钢琴的。”每当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
“那我们得听听才行。”
“好好。”
我走到钢琴前,刚要坐下,那经理又喊道:“现在不行,现在客人太多,等客人都走了再说吧。”
我看看表:“那得几点呢”
“你还有事”
我想了想,确实没事。“我等着,行吧”我说。
于是我孤身人坐在吧台上,眼巴巴地看着钢琴。八成新的雅马哈,也许从来没人弹过,音有些不准,但做工的确精良,也比我的“星海”牌贵上几乎十倍。我无所事事,秒秒地数着墙上挂钟的秒针,又个个地数着琴键。外面黑白键,里面长短弦,律默不作声。我盯住键盘,在意识内弹奏了几首东欧作品。现实弹奏中非常困难的地方也变得轻而易举,我游刃有余,仿佛变成了生活在往昔的天才音乐家,比如拉赫玛尼诺夫。拉赫玛尼诺夫天赋异禀,手指跨度惊人,所以他的作品对于常人来说难度过大。弹肖邦最好的,被公认为齐默尔曼,柴可夫斯基也许是鲁宾斯坦或阿什肯纳齐,但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二钢琴协奏曲只属于拉赫玛尼诺夫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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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酒吧奇遇2
想像弹琴的间歇,我不时打量趴在桌上的那位女孩。她成不变,间歇性抬头猛饮口酒,然后将脸部摔向桌面,极富规律性。每喝完杯,服务员就上前添上杯。她到底像是哪类动物呢灵长类奇蹄类还是啮齿类依旧看不出来,只感觉她像动物,或者说具有和动物极为类似的气质。
既让人联想起动物而又并不显得恐怖甚至有些可爱的姑娘,未免有些诡异,也极其诱人。
夜里点,客人陆陆续续地起身离开,剩下的几桌叫了三明治意大利面火腿煎蛋之类的夜宵。看到这么多吃的,我馋得舌头几乎掉出来。调酒师看到我弯着腰坐得可怜,递给我个三明治。我饱含辛酸地吃了下去,香得哽咽不止。
两点多钟,客人都走干净了,只剩下那位不停喝威士忌酒的女孩。
“好吧,随便弹两首听听。”经理瞥了瞥女孩,做出“随她去吧”的表情。
我走到钢琴前坐稳,无声地摸了摸琴键,开始弹奏柴可夫斯基钢琴三重奏中的钢琴部分。鲁宾斯坦死后,柴可夫斯基为这位让他既憎又爱的钢琴家写下了这首挽歌。日瓦戈医生中也曾出现过这段乐曲,是拉拉的母亲去世时,日瓦戈在音乐沙龙上听到了它。“如泣如诉的三重奏”,帕斯捷尔纳克这样写道。
虽然没有帕尔曼的小提琴和哈勒尔的大提琴声部,我也不是阿什肯纳齐,但我弹得依然很动情。琴声像溶化的雪水样悲伤,这不是说我的手法有多精湛,而是柴可夫斯基的天才所致。
当我弹出第个三连音的时候,趴在桌上的女孩蓦然抬起头来,瞪着眼看着我。她的五官过于整齐,甚至可说是雕刻出来的般。眼神悲天悯人,即使长时间盯住某事物,也好像是在遥远的天空做局外旁观似的。这种姑娘不属于令人感到容易接近的类型,但我并未觉得和她存在丝毫隔膜,而是出乎意料的熟悉。我不时看着她,心里明白这曲已经为她而弹。
后来我才了解,这种没来由的见如故也可以被称为“见钟情。”
对视不久,我发现她的眼神中也有类似动物的成分。并非可以用词汇形容的“狂野”“温顺”“冷静”,而是种绝对的漠不关心的态度,仿佛并不认为自己生存在眼下的世界上般。动物为什么会显得如此冷漠呢这也是我无法了解的问题。
曲终了,女孩还在看着我,这期间口酒也没喝。我低下头去看着琴键,等着经理发言。还是等着她发言呢
“弹得不错。你是专业学钢琴的吧”经理象征性地拍拍巴掌说。
“我说过我是学钢琴的。”
“音乐学院的”
“不是。”我说。我曾经投考过音乐学院,但没成功。
“但这种曲子不太适合在这里弹。”经理说,“你还弹别的风格”
“不多。直练东欧作品。”
“没尝试过爵士乐百老汇风格的”
我摇摇头。我并不是对爵士乐有什么偏见,只不过觉得在当下社会所谓的“爵士乐”是种让人无法忍受的东西。
“那太遗憾了,假如你愿意试试,我们倒可以”经理说到这里,不再开口,让言下之意在沉默中延伸。
我也没有开口,让言下之意进步延伸。气氛被心不在焉地推向了尴尬。个服务员像为了解救冷场样对动物般的女孩说:“小姐,我们要下班了。”
这时在座所有人清楚地听到:“我没带钱。”
“我没带钱。”这是我听到她所说的第句话,声音如同盛夏树叶的纹路般清晰充满水分,清脆悦耳。她说得既无愧意也不紧张,不负担任何压力。假如初生婴儿会说话,所说的第句也应该是:“我没带钱。”说得想必也像她那样坦然。
经理大概被她的态度弄懵了,时没反应过来,只是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向了她。能开酒吧的基本上都不是什么善主,逼迫她卖滛还账当然还不至于,但也绝不会让打定主意白吃白喝的客人太好过。
4酒吧奇遇3
我脱口而出:“我给她还。”
经理把应该对女孩的疑惑转移到了我身上:“洋酒很贵的”
我不知道何以这样说,但话已出口,只能尽力编圆了:“我可以弹爵士乐,用报酬还给你。”
经理反而笑了,他看看那女孩,又看看我,若有所悟:“流氓假仗义,你真是年轻啊,真年轻。”
这时女孩再次开口。她对经理说:“你跟我来下。”说罢站了起来,向吧台后面的办公室走去。经理头雾水,只好随后过去。
这姑娘想干什么难道她会进门就解开裤子:“没钱,这个行么”据我所知,很多客串妓女和女嬉皮士都有这么手。当然这不是说高雅些的女白领女知识分子之类的不会,只是表现形式没这么直接而已,她们经常说的是:“希望你对我负责任。”
我告诉自己,得等她出来,要不然就干脆冲进去。但门关上不到二十秒钟,就再次被拉开了。经理先走出来,脸困惑。女孩若无其事,神态冷淡。她走路的姿势毫无破绽,但总使人想起不知名的哪种动物。
“走吧,走吧。”经理挥挥手,颓然说。他既是对女孩,同时也对我说。
我不得其解,只好从钢琴上下来,往外走去。爵士乐是不用练了,但卖艺计划也算告吹。
“你弹得的确不错。”经理没话找话地补充说。
我往门外走时,脊背发硬,因为感到那女孩就跟在身后。出得门来,夜凉如水,我打了个冷战。随后又是个冷战,因为肩膀被人拍了下。
刚才的事情委实诡异,所以我被拍之后,不自觉吓了跳。我回过头来,正对着女孩仰视的眼睛。她身材不高,在半米之内,我需要微微低头看着她。
“你弹得不错。”
“哦,”我回答,“并不算出类拔萃,只是中游水平。不是谦虚,实事求是地说。”
“对我的胃口。我没听过更好的。”
“那谢谢你。”我还想着方才的幕,感到微微不安。
“他们不用你,为我弹怎么样”
“我是没钱吃饭才到这里的,你刚才说你没钱当然免费为你弹也不是不行。”
“我现在有钱了。”女孩拿出个信封口袋,从里面抖出半截钞票。百块张的叠,不厚不薄,如果是整数,大概三千块钱。
“这么说你带着钱,可为什么对他们说”
“刚才没钱,现在才有。他们给的。”
“那你等会儿,我也进去管他们要点儿,只要进办公室就能要来对么”我开玩笑说。
“那当然不行了。”她也笑道,笑容明明是人的,但还是有动物的感觉。
我简直对这种半是人半是动物的形态着了迷:“或者你的身份很特殊”
“自然也不是,只不过我知道些事情。”她压低了声音说,仿佛愿意和我共同保守秘密,“我知道他们漏税,做假账的方法和数额都知道。”
我不想问她是谁何从知道,也不再想说这个话题。这些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妙,我惹不起事。我岔开话头:“你刚才说让我给你弹琴是开玩笑”
“不是。”她说,“这些钱给你,算我雇你给我弹。”
“我从没想过自己有这么高的出场费,中央音乐学院的副教授也就这样了。”
“假如你觉得不合适,可以多弹。”她把信封装进我外套的口袋里。我赶快把手拔出来,以免和她的手发生接触。虽然迷她,但过于奇特,我还没做好摸她或被她摸的准备。
我说:“明天就开始弹”
“当然可以。我没事干。”
我说:“弹到什么时候为止”
“以后再说。”
她向我问了住址,然后执意让我坐出租车先走。如此深夜,我应该送她才是,但今天莫名其妙,实在感到那是冒险,于是我拦了辆车,向她挥挥手走了。车灯之下,她的脸像玉雕的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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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酒吧奇遇4
直到开出很远,我还看到那女孩静静地站在路边。
5维纳斯的r房1
有了三千块钱巨款,生活转变之快让我们几乎不能接受。
首要任务当然是苦大仇深地吃。我们挨个走进街上的快餐店和饭馆,把驰名全球的垃圾食品样样地吃了个遍。尽可能让嘴巴感受丰富性,否则它就会退化成肛门。
而后,我到二手市场买了个没有音箱的音响,插在“博士”牌音箱上面,音色委实震撼。钢琴的重音振聋发聩,小提琴如同在耳边拉响。我张张地听着东欧人的作品,手指不由自主地颤动,仿佛正在伴随着乐队演奏。
张彻终于添置了几件衣服:条绒裤子棉布衬衫有帽套头衫。他也开始听音乐。“没钱的时候,爱好不起这个。”他买了大摞的盗版摇滚乐,其中以甲壳虫老鹰乐队皇后乐队收音机头和地下丝绒最多。听过遍之后,他摒弃了其他,只听甲壳虫。地下室里终日响彻约翰列侬的声音,“其他乐队有句潜台词:现在的生活就是现在的生活。惟独已经和现在脱离关系的甲壳虫,让人走进从没经历过的往日时光。”他哼哼着黄色潜水艇和昨日之爱对我解释。
“从没经历过的往日时光”是个耐人寻味的概念,言以蔽之:生不逢时。这和我热爱东欧作曲家不谋而合。我这才知道,我们为何能成为莫逆之交。
吃饱之余,我和他起在地下室里听甲壳虫。我们的身边再次堆满瓶装啤酒,香烟也换成了走私的“万宝路”牌。窝在行将报废的筒子楼下面,心照不宣地对瓶喝啤酒,想着外面的切窃笑,这就是当代寄生虫的快乐生涯。受了那么多罪,可算让我们赶上了。
张彻也曾问我钱是哪儿来的,我实言相告并坦白了不安的感觉。他吼道:“不要不就白不要了吗”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这是他染上的惟个资产阶级毛病。
连两天,我都在等待动物般女孩的造访。
独自坐在楼上的窗前时,我不禁向斑驳的水泥路尽头眺望。动物般的女孩从未出现,除了张彻,也没人敲响我的房门。贝多芬第五交响曲的头四个音被称为“命运的叩门声”,我此刻的心境仿佛是坐在即将上演这部交响曲的舞台下,百无聊赖地翻阅着节目单。
我重新弹起柴可夫斯基为鲁宾斯坦而写的三重奏,想像着双动物般的女性眼睛正在冷漠地盯着我。初次与她见面的背景音乐竟然是支挽歌。此刻房间内的灰尘味儿变得格外明显,这种味道暗示着岁月的流逝。
有些人经见过,便再也不会出现。就像站在铁路旁边看着缓缓开过的客车,忽然发现车窗里的某张脸似曾相识,但还没细想,列车早已呼啸而过,切终成浮光掠影。直到某次午夜梦回中再次见到那张面孔,才会感到元神脱壳般的失落。
时光不能逆转,河水不能向西流淌,列车的车轮不能倒行,人生的遗憾大抵如此。从这个角度说来,刻舟求剑者也许是最勇敢的人,守株待兔者也许是最聪明的人。
我独自下楼,在层楼梯口听到地下室轰鸣着甲壳虫的嗨,裘德。如此迷恋样东西,必然是在酝酿着什么后果。张彻我,任何人都是样。
我沿着水泥路走向师范大学。路边的自行车横七竖八地摆放着,不少车座被雨淋得锈迹斑斑。小区里几乎空无人,嗨,裘德的音乐声直传出很远,走到了师范大学门口,似乎也未消失。大学生们进进出出,迎着阳光或逆着阳光地传达着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我到学校门口的家小卖部买了几包“骆驼”牌香烟,看看时间已经接近中午,又向食堂走去,想买份烧茄子份排骨和两个馒头作为我们的中午饭。学生们每到此时都饥肠辘辘,吃完饭又会心满意足,生活异常充实。女生们端着浅黄色浅蓝色印有卡通人物的塑料饭盒,由于几年如日的程序而显得很文静。我远远地看到了尹红,她言不发,和个女生低着头,默默地走着,脸上和肩头树影斑驳。怎么想也想不出她如何会链子锁将我的脑袋开了瓢。她有双圆圆的单眼皮眼睛,副地包天的下嘴唇,面相清秀,无论怎么看都是人类。
5维纳斯的r房2
我在食堂买了饭,在橱窗里随便看了几眼社团活动的海报和寻物启事。素食协会将在今晚召开辩论会,讨论吃鸡蛋是否有罪。个女生丢了西方哲学笔记,“望速还,有重谢”。
楼间花园里的老子像被擦得尘不染,假如没有文字标题,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个额头巨大的老人是老子。说是罗丹雕刻的巴尔扎克被穿上了中国古装也有人相信。老子手伸出,手指蜷成个半圆,但里面却空无物,总令人感到缺点什么。我曾经用个啤酒瓶子来填补这缺憾,将酒瓶子正着插进手的下方,老子如同拎着瓶啤酒边走边喝,如果将酒瓶子反着插进手的上方,就变成了要敲谁脑袋的架势。
我把盛饭的塑料袋扎紧,以免凉了。在转身向筒子楼走去时,忽然想到,这路连只动物也没看到。无论是猫狗鹞鹰鸽子,哪怕是只麻雀都没看到,更别说美洲豹或印度湾鳄了。即使是城里,怎么会彻底没有动物出现呢以前从未感到诧异,眼下微微有些震撼。
回到筒子楼,上了几段楼梯,拐进楼道里,我在靠门侧的墙边看到了静止不动却又酷似动物的女性身影。
楼道纵深狭长,光线应该暗得可以,七八米之外能辨出男女就算不错,但我明明感到她如同某只动物靠在墙上。她半弯着腰,条腿向前伸出半米,两手插在兜里,耸着肩膀。这种姿势,很多不拘小节的女性等人时都会摆出来。看到我走过来,她嗖地转过头,盖住脖颈的短发像只开秒的花样绽开又收收拢。目光明亮而又冷漠,仿佛天生的无可期待,无可怀念般。
“如约而到。”她说。
“确实没说好什么时候来。”我说,“所以就是夜里踢门也算如约而到。”
她侧身闪开,让我掏出钥匙开门。进门后,我把饭放到没有抽斗的木桌子上问:“还没吃饭”
“没吃。从那天你走后就没吃。”
“别说得那么可怜,你可给了我三千块呢。”
“确实没吃。”她声音不大,但口咬定。
“那吃,那吃。”我拿出个馒头给她,把饭盒摊开放好,又拉过两把椅子。说得这么不苟言笑,看来是真想开玩笑,我还没见过谁两天没吃饭还能照常行走的。
我更没见过谁两天没吃饭,见到食物还这么冷静的。她简直像履行任务般小口咬着馒头,用筷子夹排骨吃。吃得不紧不慢,无动于衷,而且只吃了个馒头就停手了,菜基本没动。
“是专程来听弹琴的我随时可以弹。”
“你先吃饭,我不着急,反正随时可以听。”
听别人弹琴还“随时可以听”,我只好说:“我也随时可以弹。”说罢也吃起来。
“你这儿有什么酒”
“只有啤酒,瓶装的,而且不多。”我想起她无限量畅饮烈酒的模样。
她已经从地上捡起瓶啤酒,找到起子打开,把酒倒进杯子里咕咚喝了口,随即又问:“有烟么”
“你还抽烟呢”我把刚买的“骆驼”烟拆封,递给她,“劲儿有点大,估计女生抽不惯。”
她无所表示地“唔”了声,从兜里拿出火柴点上。我看看放在桌上的火柴盒,是家高级宾馆套房里提供的蜡杆火柴。用这种火柴的点烟人,无缘无故给人三千块钱固然荒诞,但也不是没有可能。我拿起火柴盒端详了会儿,发现上面写的宾馆位于云南昆明。
我问她:“你是云南人”
她微仰着头吐烟,头也没转:“不是。”
“最近去过云南”
“倒是。”
“就这两天”
“对。”
“在云南什么东西也没吃在飞机上也没吃”
“没吃。”
我不想问了。她口口有条不紊地把烟抽到根部,我也草草吃完了饭。暴饮暴食之后,好了伤疤忘了疼,我的食欲反又变小了。她把烟按到用作烟灰缸的酸奶杯里捻灭,在细长的大腿上蹭蹭手,从兜里拿出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布来。布展开之后,原来是幅长约尺的蜡染,她双手举着布,按到钢琴对面的墙上比了比。
5维纳斯的r房3
“干吗”
“墙上什么东西也没有么。”她说。
我听任她从桌子里找了两个图钉,把蜡染钉在墙上。这表示她从此以后会经常来这里也未可知。蜡染的图案抽象迷离,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她钉好蜡染之后,歪着头端详了会儿,然后转过头来看着我,言不发。
“我抽颗烟,就开始弹吧。”我也抖出颗烟点上,透过淡蓝色的烟雾看着她。屋外的阳光温暖而强烈,照在屋里的部分如同晶体般具有质感。烟雾灰尘善于反射蓝色光谱,因此烟雾呈淡蓝色。
个姑娘抱着双臂站在木地板上,侧是明亮的木窗,背后是白灰墙面,动不动,面无表情。其自身的鲜活与陈旧的背景形成反差,如同文学杂志封二经常刊登的油画。题目大多是:“秋韵”“阳光”或“青春”。
我们之间只有夹烟的手指与烟雾是动态存在。在这种默默无声的站立中,瞬间晃过了几十年,也大有可能。假如不能判断出她像哪种动物,那么或许能够找出她与“人”这种东西的差异。抽烟的时候,我尝试做这个角度的努力。但烟抽完时,以失败告终。
“想听什么”我坐到“星海”牌钢琴边,打开琴盖问她。十秒钟之后没听到答复,我便自己弹起来。从柴可夫斯基弹起,先是钢琴曲四季,然后是第二钢琴协奏曲中的某部分,接着是肖邦的两首夜曲,之后挑战了拉赫马尼诺夫暴风骤雨般的帕格尼尼主题变奏曲。由于最后首曲目难度太大,其间出现了两次失误。
弹琴的时候,我不知道她是否还在蜡染壁挂下方静立。也许她找了个地方坐下,也许像来时在门口那样靠着墙。她是否又喝了啤酒或者抽了烟,也不清楚。更有甚者,她是否悄悄溜出门去上厕所,我也未曾察觉。
弹完这轮曲目,阳光已经没那么明亮,窗外出现了桔黄色光线。我头也不回地拿出颗烟点上,休息休息手指,抽完烟开始弹奏第二轮。这次的曲目有斯美塔那德彪西将天鹅湖改编而成的钢琴曲和俄罗斯“强力五人组”的某些作品。我的眼睛直盯着键盘上的手指,时间久了竟感觉手指在自行弹奏。最后曲终了,我才发现琴键几乎看不清楚了。抬起头来,已近黄昏,窗子右侧大片大片的如同泼墨染就的红色,晚霞如血。
这就是动物般的女孩将手搭在我肩上时,窗外的景色。此后的几年里我再也没见过色泽和血那样相似的晚霞。直到通常意义所谓的“生命”终结以后,这景色才再次重现。
下面的事情无不与“动物”这具体感觉发生隐约关联。我停止弹琴,阵头晕眼花,但还是感到肩膀上多了只手。我也把手伸到肩膀上,按住了她的手,随即和她握在起。我想站起来抱她,无奈两腿发软。她不作声地坐到我腿上,和我接吻。对于接吻这个行为,我向习惯于做技术化的分类处理:有唇与唇相触的唇与舌头相触的,还有最滛荡的舌头与舌头相触;各种技术的应用要根据时间场合对象做进步区分,比如说与女孩的头三次接吻不会涉及舌头,般女孩除去爱时不会接受纯粹的舌吻。但这次接吻摆脱了技术的束缚,接吻就是接吻,接过之后,究竟是哪些部位相触我全无印象。最强烈的感受是和人类不可能完成这样的接吻,感觉自然美妙无比。
我喘了两口气,从弹琴的疲倦中恢复过来,把把她抱住,搬到床上。再次接吻将外衣解开之后,我忽然停住,对她说:
“有两个问题要解决下。”
第个问题是我需要站起来,到窗边拉上窗帘。但看到浓墨重彩的夕阳景色,我放弃了这个念头。享受景色的条件是甘当景色的部分,而为了爱这件需要良好气氛的事情,我愿意做这个交换。她也全无异议,大概不谋而合。开着窗户爱不算什么,就连在床上接个广播系统给整个师范大学现场直播也没什么,只不过没那个必要。
5维纳斯的r房4
“第二个问题,需要你的配合才能解决。”我说,“你叫什么”
“没名字。”她用肘侧着撑起上身说。
“不可能。”
“没必要。”
“你是说有名字没必要还是告诉我名字没必要。”
“你觉得这两者哪个有必要”
“还挺有必要的,做着踏实。就像古代名将经常说的那样:刀下不斩无名之鬼。”
“那就叫,叫,叫林素算了。”
“林素”
“对,对。”
我将信将疑,但也只好不再多说。但我重新趴到她身上,吻着她的脖颈时,她却也说:
“我也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对对,我叫小马,如果你在这时候叫我铁鸡鸡阿童木可能更有助于调动气氛,当然我也可以给你起个艺名叫大咪咪桃乐斯。”
“不是这个问题。”
我有点失落:“那是什么”
“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要调整下。”
我爬起来,坐在床边看着她。她躺在床上,呆呆地盯住天花板。
“怎么了”我说,“以前没干过这种勾当”说到这里,我想起个黄色隐喻:红缨枪为何叫做红缨枪而非黑缨枪
她看到我笑也无动于衷:“不是。是没在秋天试过。”
“不会吧,秋天不冷不热,多合适,连新闻里都这么说:十月的北京,秋高气爽”
“确实没有。”她也笑了,“不过现在调整好了。”
“这事儿还要调整。”我嘟囔着俯下去吻她。我本来都要偃旗息鼓了,但旋即又被动物般的气息激发了动力,气喘吁吁。
外衣衬衫,扣子从前面找,胸罩的扣子在后面,大多数人类的都是这样,她也不例外。但解开胸罩后,我看到了大多数人类都不具备的特点:r房上布满了的褶子,好像放了个多月的苹果。
看到这个奇观,我目瞪口呆。她闭着眼,毫无察觉。褶子有深有浅,但都确实存在,密密麻麻地爬满了r房,有些地方平行分布,有些地方纵横交错。r房顶部的乳头毫无异样,小巧鲜红,半透明。r房之外的部分也堪称精彩:皮肤白皙腰肢柔软,锁骨随着呼吸颤动,楚楚动人br >